《滿願石》第一卷:風起前的煙霧 第七篇 萌芽

第四章 分離與再會

第一卷:風起前的煙霧 第七篇 萌芽

第四章 分離與再會

不過……那個叫維烈·薩克的青年是血魔。耶拉姆陷入沉思:血魔……血龍王……魔族……魔界宰相——莫非!他全身一震,冷靜地選擇保持緘默。
「神官先生,那到底是誰開的這個洞?魔界宰相已經死了啊。」
「不用謝,我只是順便。」雪露特冷淡地道,猶豫片刻,回過頭,「索萊頓的傷勢將養得如何了?」楊陽不太習慣「索萊頓」這個稱呼,隔了一會兒才道:「他還不能下床,不過耶拉姆說只要他乖乖靜養,很快就能康復。」
不對!不是他的聲音!他內心閃過困惑,聽見那人道,『它怎麼沒反應?』
「憋不死。這袋子的透氣性能一級棒,而且刀槍不入,網兜也是。兩件都是我好不容易到手的生財道具。」鬍渣男的心情似乎很好,竟然開始獻寶。尖臉男射出懷疑的眼神,落在黑髮少女:「你未免太關心這漂亮小子了,莫非你——」
深夜的樹林被樹精的月光草妝點得美輪美奐,呈現出淡淡的藍光,給旅人提供了天然的火種。楊陽看看手裡的火把,鼓足勁吹熄。
「對啊,怎麼了?」
「雷奇!快拿水來!呃啊——振作點!!」……
這時,左近響起一個粗厚的嗓音:「喂,你們倆是幹什麼的?」楊陽抬起頭,看見面前不知何時站了一群面目猙獰的男子,一色短衣打扮,帶著武器。想起兩個人販子曾說會有同伴來接應,楊陽臉色大變。
「這、這是什麼!?」昭霆瞪圓一雙棕眼珠,結結巴巴地道。
「這個……我也不能肯定,要見到陽才知道。」
一雙被淚水濡濕的黑眸映入眼帘,彷彿打磨好的鑽石般閃閃放光,「太好了!太好了!你總算醒了……」
「神官……」她情不自禁地回抱住他,深深感受那熟悉的溫暖氣息,和豐沛的懷抱所帶來的安全感,淚珠大顆落下,感覺至今為止刻意壓抑的所有驚懼、孤獨、無助、苦悶、委曲……一致湧上心頭,忍不住放聲大哭,「哇啊——」
『行了,你給我出去。』
青年的聲音吹走了少女努力維持的理智之霧,只見她當場跳起來,撲到他面前:「你你你說什麼!?」
楊陽檢視他的表情:「你不記得了嗎?你被死靈王打中,受了重傷。」
「喂,史列蘭!」楊陽搖晃他,「你振作點!不要嚇我!」
「眼淚……」史列蘭好奇地將沾濕的食指放到唇前舔了舔,鹹鹹的,帶著一縷澀味,卻奇異地融化了他體內的某個角落,滲出絲絲暖意。
「不不!我很高興!」史列蘭終於回過神,搖頭表態。
蕾拉劈頭就是一句道歉,隨即掩住臉,痛哭,『他要我對你說這句話……』
「沒關係,那種事怎麼忍得住,我不怪你。」雖然同伴的致歉不是針對自己受凌辱一節,楊陽的心情還是舒暢很多,而且以史列蘭的純潔,恐怕根本就不懂那尖臉男的行為。
「確切的說,是知道方向。」史列蘭被她急切的神情嚇了大跳,諾因的反射神經自動做出反應,上身後仰。楊陽見狀,不好意思地坐回原位:「抱歉,你繼續說。」
想起暈倒的同伴,她急忙朝對岸奔去,半途想起解藥還沒拿,又跑回尖臉男旁邊,一邊祈禱葯是放在他身上一邊摸索,不想觸手冰涼,她閃電般縮回手,躊躇許久,才鼓起勇氣按住他胸口,沒有起伏,他已經死了。
這時他聽見一串熟悉的輕柔步聲,吹走了他的睡意。
「真的有獵物嗎?該別是兩隻小黃鼠狼掉進陷阱里。」
「楊陽,我頭好暈……」史列蘭無力地將頭枕在同伴肩上,冷汗不住落下。楊陽使勁拍打他臉頰,用生平最大的音量吼道:「振作點!千萬不能睡著!我馬上去找水!在我回來之前,你掐也好咬舌頭也好,就是不許睡著,聽見沒!」
急切的呼喚,不肯放棄的求生意志,全心全意的求助穿透了他的迷惘……
「晚上?」史列蘭這才注意到四周一片昏暗,只有他們身旁的篝火散發出些微的光與熱,抬起眼,宛如綴滿銀沙的黑天鵝絨毯的夜空奔湧入視野。
除了楊唯,陽竟然還會在另一個人懷裡痛哭。
神官喃喃道:「是他。」餘人驚駭對視,昭霆喊道:「你知道是誰乾的,神官先生?!」耶拉姆也問道:「禁界牙煌霸炎陣是什麼?禁咒嗎?」
「沒感覺,不過肚子舒服點了。」史列蘭老實回答。楊陽很是失望,嘆了口氣:「是嗎,看來我的料理水平還有待加強。」她卻不知道諾因是味痴,史列蘭自然吃不出感覺。
「沒錯,我就認識三個『維列』。」艾瑞克比比自己。昭霆鬆了口長氣,心想要是魔界宰相和好友的叔叔長得一模一樣,這感覺說有多怪就有多怪。
痛。
殿下?那些人的確這麼叫那個人,那麼他們是同一個人——疑惑一消,他衝口道,『我同意你繼位。』
魔封沒有理會,他清楚米爾希一高興就喜歡胡言亂語,這時候搭茬只會自討苦吃,倒是蕾拉幫了他一把,『沒正經!怎麼可以戲弄好朋友!』
一想到這兒,她坐立難安,幾次欲言又止。史列蘭看出她心思,道:「我們出發吧?」
他驚覺她話中的含意,卻不願深想,『米爾希呢?』
他激烈地掙扎——若不是這個枷鎖,我就能用我的力量,我的力量……
宛如從天堂墜入地獄,黑髮青年的臉色霎時變得唰白。
「家……對了,你怎麼沒回神殿?這裡是哪裡?」臨到此刻,史列蘭才注意到最重要的問題。楊陽聳了聳肩膀:「我也不知道,不過林子里長的全是樺樹,大概是紅石山脈罷,但具體在哪一邊,我就不清楚了。」
「真可惜啊……不,這樣也好,聽說許多卡薩蘭的貴族都有孌童的興趣,男的只有比女的更吃香。」尖臉男舔舔下唇,「就可惜咱們不能享用了,我的性向很正常。」
好……好厲害,不愧是神官的朋友。楊陽看得又是心驚又是佩服,突然感到視野閃過一道微芒,割斷了繩索,仔細一瞧才看清原來是一根細若髮絲的鋼線,正自動縮進雪露特佩帶在右手姆指上的戒指,想來也是殺死鬍渣男的武器了。
「抱歉。」神官心疼地拍拍她的後腦勺,更加用力地摟緊她。楊陽大哭不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艾瑞克臉色大變:「那、那這座山也會變成——」
「嗯……時間我不清楚,不過我們還要翻過兩座山。」
這裏的貴族怎麼和中國古代的王侯一樣烏七八糟!楊陽暗罵,卻也鬆了口氣:至少史列蘭暫時不會有貞操危機了。但隨即,她感到一陣惡寒:萬一這兩個人販子發現她是女生,後果不堪設想!
『魔封,遵照父王的指示,我來取得繼位的許可。』
「怪、怪物啊!!!」
楊陽趁兩人說話的機會,拚命掙扎,無奈還是一點效果也沒有。尖臉男將她的雙手舉高過頂,獰笑道:「竟敢騙我,看我怎麼處罰你。」
「總算可以休息一下了,看不出這小子還真重!」
見雷奇成功地蘇醒過來,活蹦亂跳地圍著自己打轉,楊陽喜出望外,跑到河對岸拉開袋子,扶起黑髮青年,將剩下的液體全部倒進他嘴裏。
兩個人販子商量了一下,鬍渣男拔開夾子,不知從哪變出一隻麻袋將青年套在裏面,扛在肩上;尖臉男則用一條粗繩縛住黑髮少女的雙手,把她從網兜里放下來,押著她和同伴一起朝兩人來時的反方向走去。他們也沒忘帶雷奇,狼龍的毛皮在市場上可賣到很大的價錢,可算是意外的收穫。
「……」神官默默頜首。佛利特騷騷頭:「真是一塌里糊塗,哪裡殺出來那麼多厲害角色?血魔又幹啥同死靈王打起來?搞不懂!」
經過一番忙亂,黑髮青年才在水和少女拍胸撫背的雙重幫助下緩過氣來。楊陽只嚇得臉色發白,見他無恙又氣得通紅:「你這笨蛋!哪有人吃東西嚼都不嚼就咕嚕一聲吞下肚的!你當是喝湯啊!真是,想送命也不是這麼個送法!」
『我不會忘記你的。』
其中一個下巴長滿鬍渣的男子滿意地評價。楊陽真想罵他一句「你瞎了眼啦!」,但考慮到逃跑問題,目前還是不要惹火這兩人,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你真的沒事了?」不敢相信!流了那麼多血,前一刻還爬不起來的人……楊陽在心裏嘖嘖連聲。史列蘭點頭:「嗯。」楊陽不放心地關照:「不可以勉強哦。」儘管她確實非常想趕快見到神官、昭霆和耶拉姆,卻也不希望史列蘭因為她的任性出狀況。感覺到她的心意,青年鄭重頜首保證。
「嗯,這樣最好。」楊陽避重就輕地回答。當她清醒時,第一眼看見的是躺在她身邊,像個血人似的同伴,那一刻魂差點嚇飛掉,可是檢查過後,她驚訝地發現他竟然毫髮無傷。楊陽心裏不是沒有訝異,但也不怎麼意外。
「楊陽……」
他沒理會他們,專心等著那個【殿下】,期盼他再來觸碰自己,再和自己說上幾句話,順便問他魔封是誰。
「要那傢伙乖乖靜養可不容易。」紫發少女絕美的冰顏顯出一絲柔和的笑意,頓時艷光四射,看得楊陽也一陣臉紅:「那個,雪露特小姐……」
最後,他甚至開始後悔,當日不該拒絕那個人,如果接受他,這一切也許就不會發生,他發誓,等那個【殿下】再來時,他一定不會再拒絕,雖然他不懂什麼是【繼位】。
魔封是誰?
神官也舉手同意:「沒錯,艾里,你最重了,為了我的手臂著想,你自動棄權吧。」警備隊長叫屈:「怎麼可以這樣!你一個個帶不就行了!」
「怎麼了,神官?」
這是……諾因的氣息!他無意識地抱住自己,臉色霎時變得唰白。
※※※
「可惡!到底是哪個缺德鬼在路旁設這種害人機關!」楊陽破口大罵,抹了把汗,關懷地道,「痛不痛,史列蘭?再忍一忍,我馬上把它拔開。」
死靈王死後,受他控制的不死怪物也一併消失,使得他們得以脫身找人,原本其他矮人也自告奮勇要幫忙,被神官以地下礦脈需要檢察受損情況為由婉拒了,並請求派出一部份人去桑陶宛領幫助警備隊員們保護村民,於是最後只有佛利特一個硬是跟了來,理由是尋找神兵繼承人是他的責任。
「史列蘭!」
「嘿嘿,開個玩笑而已。」楊陽笑得和某種動物一模一樣,「不過你也真夠細皮嫩肉的,瞧我,一點事也沒有。」說著,得意地舉手展示。
「這倒是。」
可是,那個【殿下】再也沒出現過。
「混蛋!是迷藥!」
「你是劍士不是嗎?當然練過劍,學過劍法。」
「啊!?」史列蘭張口結舌,獃獃的模樣令楊陽忍俊不禁:「我說,我早就發現你不是人類。」史列蘭回過神,結結巴巴地道:「什……什麼時候?為……為什麼?」怎麼回事,她知道他是魔封劍了嗎?
「我也沒……」
「真是的,你怎麼就是有這麼多問題好問。」楊陽又好氣又好笑地擦拭雙眼,「不過,有力氣問問題就代表你沒大礙——這叫眼淚啦!」
「快跑!史列蘭!」楊陽用力拉起同伴,拚命往橋對岸奔去,小狼龍緊跟其後。
撲嗵!史列蘭一聲不吭地仰倒,暈了過去,楊陽看得更是焦急。
「老繭是什麼?」史列蘭立刻遺忘了前一刻的不快,好奇地問。楊陽暗嘆真是個單純的傢伙,笑道:「老繭就是因磨擦而生的硬塊,習武的人都有,可是啊,神官那個得天獨厚的傢伙,明明武藝亂強一把,卻連一塊老繭也沒有,身上肌肉更是沒幾兩,叫人怎麼能不嫉妒?還有你也是!」
他不語,心裏卻有了某種預感。
「嘿嘿,差點就被你騙了,小美人,你可真會裝啊。」
另一個尖嘴猴腮的男子捅捅同伴的胳膊,興奮地喊道:「喂!快看那個!大收穫!」
『小封啊(米爾希總是稱呼魔封為小封,說是親熱),我就要結婚了,咱們哥們一場,我絕不能虧待你,明天我就找把漂亮的【母劍】和你配。不過啊,像你這麼曠世難逢的大帥哥,恐怕也沒有劍配得上你吧,哇哈哈!』
太好了。生平頭一次,他體會到所謂的「快樂」。
「……」楊陽震了震,青年的眼神是那麼專註而痛楚、不舍又無奈,令她不由自主地點頭,「我答應你。」
然後,他看見了光!
對了!【好朋友】……他怎麼會忘了朋友這個詞?米爾希就是他第一個朋友啊。
「拜託~~~」楊陽按住頭,「算了,看著我。」她塞了顆堅果入嘴,邊嚼邊道,「懂了嗎?吃飯是這麼吃的。」史列蘭點點頭,依樣施為。
史列蘭這才如釋重負,綻開由衷的喜悅笑容,隨即又痛苦地彎下腰。楊陽見狀,一肚皮問號全給卡在肚裏,只能掏出手帕給他抹汗,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別的。
「真是少見,平民里也有你這種怪傢伙。」兩個人販子用怪異的眼光瞅著她。楊陽陪笑不語,心想我若不愛男人愛女人才是怪傢伙。
史列蘭一言不發地走在她身後,不知為何,樹精特別喜歡圍到他身邊,無數小小的藍色光球飛騰跳躍,充滿虛幻之美。楊陽偶一回頭,被這幕眩目的奇景讚嘆不已。
……真辣手啊,一出手就殺了兩個人。楊陽朝紫發少女離去的方向看去,嘆了口氣。她並不是為尖臉男的死難過,她才沒那麼好心對企圖染指自己的人慈悲,只是對雪露特習慣殺人的態度感到有點異樣,因為她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幾歲。
……不在了。
「陽!」
『蕾拉,你會記得我嗎?』
彷彿身體被硬生生撕成兩半,那種灼熱而劇烈的痛楚。還有失落感,失去最重要事物的失落感,糾纏著他。
「我不會劍法。」史列蘭坦言:他本身就是劍,如何學習劍法?楊陽詫異地眨眨眼,指著他腰間的黑色長劍:「那你配把劍在身上作啥?好看?」
楊陽突然意識到自己抱著一個男生!而且是在這樣的深夜裡!!一個渺無人跡的樹林里!!!一時間,書里描寫的種種可怕場景掠過腦海,令她毛骨悚然,連忙鬆手後退,戒備地瞪著他,一雙澄澈如水的紫眸映入她眼帘,彷彿兩顆未經雕琢的紫水晶,不沾染絲毫人間煙火氣,楊陽頓時為自己的想法汗顏不已。
看到對方掰開自己的手,楊陽駭然變色,尖叫出聲。但是史列蘭毫不理會,堅持掰開她使勁收緊的手指,接著,深深看了她一眼。
「沒有,所以才奇怪。」神官沉吟道,「看來她身邊有法師之類的人物。」
只有一群叫作【神官】的人圍住他,把一些薄薄的怪東西貼在他身上,後來他才知道這東西叫作【符咒】。
原本的世界?這個世界?青年心中浮起迷茫。
這個願望始終沒有實現。
「不,不會的,暗黑島之所以變成那樣,最重要的是被設下結界的關係,使得禁炎之力無法擴散,而這裏沒有那種結界,而且規模控制得很適當。只是……這個洞就沒辦法補上了。」
「史列蘭。」她乾咳一聲,既為喚他,也為喚回自個的魂。
「她是往我們這邊走的。」神官盯著羅盤,一字一字道。在魔法光芒的照射下,他的臉龐更顯蒼白,澄碧的眸深邃而幽暗。
「啊!那不是老八嗎?」另一人指著弔橋上的屍體,「他怎麼躺在那裡?」一剎那,人販子們懷疑的目光統統落在兩人身上。先前一人對人販頭子耳語道:「老大,他們倆肯定是老六和老八的獵物,為了逃跑殺了他們。」
「什麼!」楊陽一驚,急忙繞到他腳邊,果見一隻捕鼠器一樣的大夾子露出一半在草叢外面,牢牢夾住青年的右腳,甚至令他的靴子破了兩道縫,滲出細細的血絲。楊陽一邊咋舌一邊去拔,但是夾子十分牢固,即使有小狼龍幫助,她還是沒辦法拉開一條足夠同伴抽腳的縫出來。
『唉,如果蕾拉也對我這麼說就好了。』米爾希嘆息,魔封有點不高興。
史列蘭想了想,問:「對了,那頭龍怎麼了?」
「說到這件事,才真叫奇怪呢。」楊陽聳了聳肩膀,「那時我看到你掉下來,氣昏頭朝那人渣龍射了一箭,就暈倒了。等我醒來時,天已經傍晚了,旁邊只有你一個,哦,還有雷奇,怎麼也找不到那傢伙。其實他不見了最好!只要他不再出現,我管他是死是活!」因為煌丹的死,她巴不得死靈王早死早超生。
「騙人!我一定說錯話了!」楊陽氣急敗壞,「史列蘭,你別又敷衍我!像上次一樣!」
神官納悶地注視手中散發淡淡螢光的羅盤(注:紅石山脈沒有魔物,用羅盤找人不會有事)。站在他身後的昭霆、耶拉姆、艾瑞克和佛利特你看我,我看你,同感錯愕。
「你們兩個別吵了!」艾瑞克打斷兩人的爭執,奪得救人票,「把手給我。」
「什麼,我早就發現你不是人類了。」
「呵呵。」楊陽才綻開一點笑容,馬上被驚慌取代,「啊!不對!現在可不是閑扯的時候,我有個新認識的同伴掉到谷里去了,得趕快救他上來!」
「在契布里村時,我看你不念咒語就發出火焰,就明白了,那種事人類不可能做到。」楊陽笑道,「但史列蘭就是史列蘭,是不是人類有什麼關係。」
「第四大陸!?」
人販子們興高采烈地邊哼歌邊走,楊陽卻是愁腸百結:沒想到逃出死靈王的魔掌,又落入人口販子的圈套,真是霉到家了!而且現在她一沒武器、二施展不出魔法;想逃跑難如登天,何況她也不能丟下史列蘭和雷奇走路。
「我想,應該是血魔。」神官的回答為耶拉姆的懷疑敲定磚角。
魔封十分喜歡米爾希。本來他不知道【喜歡】這個詞,是一天米爾希告訴他,他喜歡上一個叫蕾拉的女孩,他一問之下,才知道。
黑髮青年微微一笑,笑容無比哀傷,無比遺憾,令少女心弦顫抖。他拔下左耳的紅寶石耳墜,塞在她手裡,喘息道,「我在裏面……施了個感應的魔法,日後……」
楊陽一邊用吃奶的力氣緊抓住繩子一邊低頭大喊,對上一張爬滿冷汗的清顏,不知為何,心裏湧起強烈的不安。
他聽著她往外走的腳步聲,悲傷湧上心頭,突然,蕾拉轉過頭。
「我是真的不懂嘛……」
「八成,去看看吧,希望長得能看點。」
「沒錯了!是神官!他是光明神賀加斯(注:賀加斯也被稱作光神,正如優希亞是暗黑神)的聖職者。」楊陽大喜過望,隨即露出擔心的表情:結界到現在還沒撤銷,難道死靈王沒死嗎?
手指處,黑髮青年靜靜躺在草地上,微傾的側面正好對著這個方向,在月光草的照耀下,雪白的肌膚反射出瑩潤如玉的光暈;漆黑如墨的髮絲密密覆蓋住飽滿的前額,垂盪了幾縷在唇邊,更襯得膚白勝雪;清秀脫俗的五官宛如畫中走出的精靈;弧線優美的薄唇微啟,在優雅中顯出令人砰然心動的魅惑,高貴中又蘊含未經世事的純真。兩個人販子看得嘴巴大張,流下了口水。
「發什麼呆!快走!」尖臉男推了她一把,猝不及防的楊陽踉蹌前沖,載倒在地。由於雙手被縛加疲勞過度,她一時爬不起來。尖臉男罵了句難聽的粗話,揪住她領子準備拉她起來,頓覺手下的觸感有點不對。
「可——可——」史列蘭十分委曲,「是你叫我『咽』下去的。」
因為他不是人,諾因才是人。
「為什麼啊!?你這個笨蛋!!」楊陽大吼,憤怒和不解同時充斥她的心靈,令她方寸大亂。俯視已看不見半個人影的山谷,她一咬牙,緩緩鬆開抓著吊繩的手……
「嘖!原來是那個妖怪,這就不稀奇了。」佛利特啐舌,隨即瞪大眼,「這麼說,那個女孩現在和那個妖怪在一起!?」
「你們這兩個畜牲!不準碰他!」
「幸好,那也就是說發射神之焰的是另一個人?」
楊陽撿起一根比較粗的樹枝,纏上布條,做成簡易火把,踩熄火堆,背起長弓與箭袋。小狼龍早就先一步跳到主人肩上,等著她一聲令下。
史列蘭看出她的異狀,關心地問:「你怎麼了,楊陽?」
但是,也是米爾希教會了他什麼叫【死亡】和【分離】。
耶拉姆和艾瑞克同情地看著顯然飽受折磨的黑髮少女,昭霆的臉色卻極為古怪,兩眼寫滿無法置信。
『我走了以後,里歐會照顧你。』
「太好了,你沒事……」神官吐出如釋重負的低語,緊緊擁住她。楊陽先是露出驚嚇的表情,接著,淚水迅速湧上她的雙眼。
「我頭好痛……」
「啊——」千鈞一髮之際,楊陽非常幸運地抓住一根吊繩,沒有掉下去。因為她的左手一直牢牢握著同伴的手,意外地保住了兩人的性命,但這也意味著她無法用雙手爬上去。
『殿下!你千萬別上當!這正是魔劍的狡猾……』
鬍渣男連忙驗證了一下:「……沒錯!真是男人!」
放心個鬼!楊陽偷罵,一肚皮怒火無處發泄。但聽到北城而字,她不禁想起曾經綁架過她的哈梅爾商會長博爾蓋德,而這兩個人販子大概也是北城人,埃特拉這城市還真是綁匪一籮筐,下次見到賽因先生一定得跟他提點意見。
「好漂亮。」他喃喃道。
「和你?」史列蘭一時反應不過來。楊陽見狀,垂頭喪氣:「唉,果然,太高攀了。」
青年回過神,凝視少女黑曜石般的雙眸,眼中流露出極為不舍的情感。見他不再喊痛,楊陽稍稍安心,柔聲道:「好些沒?我去找些水給你喝,好不好?」說著,將手放在他額上探了探:「……好像沒有發燒。」
※※※
「沒錯,降魔戰爭里,他和血龍王打,最後同歸於盡。」艾瑞克幫她惡補歷史。耶拉姆皺眉道:「而且,就算他沒被血龍王殺死,也逃不過後來聖賢者的封印——這件事你不是知道的?」昭霆這才想起:「對哦。」不過,怎麼那個魔界宰相的名字好生耳熟,好像在哪聽過……驀地,她腦中靈光一閃,叫道:「啊——我想起來了!『維烈』!陽上次碰到的長得很像楊唯的那個人也叫維烈!」
「史列蘭——」
接著是黑暗,他聽見一個人的說話聲,似乎是很重要的話,可他總想不起來,也記不起那人的長相。他唯一記得的,是那人用某種很冰涼的東西拷住他,在他耳畔低喃了幾句。
餘人面面相覷,佛利特的大嗓門頭一個響起:「她怎麼知道我們的位置?」耶拉姆眼望師父:「你已經教她搜魂術了?」
「是更甚禁咒的輝煌咒文。」銀髮青年的雙眸呈現奇異的煥散,吐出彷彿夢囈的低沉聲音,「當年魔界宰相維烈·塞普路斯就是用這一招,毀滅了第四大陸索雷斯,掀起歷時十七年的降魔戰爭。」
「不錯不錯,今趟運氣真不錯,這種白白俊俊的小男生,那些貴族小姐最喜歡了。」
『俺的眼光可是很準的,那個女孩遲早有天會得到基里亞斯之弓的認可,怎能讓她就這麼下落不明?』他如是說,其他人也拿他沒法子。
感覺出她的焦慮,史列蘭剛想開口安慰,全身劇震,一股熟悉的波動從他身體深處湧現,緩慢,卻真實。
昭霆奇道:「移動……這麼晚的天,她怎麼還到處亂跑?」艾瑞克猜測:「是不是碰上野獸了?」耶拉姆皺眉:「以楊陽的本領,不會收拾不下區區野獸。」
「怎麼樣?好吃嗎?」一看到他咽下去,楊陽就忙不迭地問。
「莫非就是那個你說的發射神之焰的術士?」艾瑞克問。昭霆驚呼:「那陽不就跟死靈王見過面了嗎?有可能還參于戰鬥——哇!太帥了!」
算了,這裏不是我的世界,不能拿地球的法制去要求他們。
結果米爾希還是把蕾拉「追上手」了,結婚那天,他把她介紹給魔封。
人販子們紛紛大呼小叫,連滾帶爬地逃走,也幸好他們逃得快——黑色的能量波將橋身炸出一個大洞,吃不住重量的弔橋從中折斷,將青年和少女連同幾具屍體一起拋飛出去。
『魔劍!它果然是魔劍!快叫右權機神官來!』
「什麼事?」雪露特又恢復冷漠的表情。
為什麼會這樣?他為什麼要掰開我的手?為什麼要自己掉下去?為什麼一定要我去找他?為什麼眼神那樣痛苦?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嗯?」黑髮少女正往火里添柴,聽見青年語聲有異,關懷地轉過頭。
注意到兩人走的方向,楊陽問道:「喂,你們要帶我們去哪裡?」
「你上次……為什麼要打傷神官?」
「這個世界原有四大陸,索雷斯位於艾斯嘉以東,尼普亞斯以西,兩塊大陸中間。」神官淡笑道,「這件事現在基本上沒人記得了,因為索雷斯被毀滅后,又被水之幽鬼菲亞斯沉到海底,只露出荷尖上的一點,就是暗黑島。」
這一看,眾人都呆住了,連神官也微微變色。
「陽的位置移動了。」
終於有一天,腳步聲又來到他面前,他馬上作好說是的準備。
半刻鐘后,四個人類消失在崖對岸,獨留矮人在原地跳腳。
「沒有啦。」少女換了個坐姿,一手托著腮幫,「有點反常倒是真的,以前我都不喜歡探究人家的私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對你,我就是管不住好奇心,大概因為你是我第二個結識的『非人』吧,我從小就嚮往和人類以外的生物做朋友。」
原來,關鍵還是【皮相】啊。他在心裏深深苦笑。
『把它封印起來!不能讓它再作亂!唉,可憐的殿下……』
餘人一擁而上。
某種濕滑的東西拂上臉,一滴又一滴,從溫熱變成冰涼,很不舒服,他緩緩睜開眼,意識由混沌轉為清醒。
另一邊,昭霆正在向艾瑞克討教世界頭號罪犯血魔的「常識」。
對了!賽因先生!楊陽一個激靈:如果告訴他們我是北之賢者的朋友,也許……不行,無憑無據,誰會相信?搞不好他們還會反諷自己是國王的老爹哩。唉,若飛焰還能發次威就好了。她不抱什麼希望地瞅了眼護腕,被神官施過幻覺術的神器毫無異樣……她深深嘆了口氣。
從那以後,米爾希就常常來,找他聊天,他們也總是聊得很快樂。
「快起來吧,飯要涼了。」
「我喜歡米爾希。」他立刻宣布,現學現用的典範。
他感到身體陡然變輕,沉重而冰冷的鎖鏈全部發出鈍響迸裂開來。不由自主地,他朝著那個呼喚飛去。
四個人兩個問題,然後化為一個問題:「怎麼回事?」
「楊陽。」他露出前所未有的認真神情,「如果我們分開了,你答應我,一定會來找我,好嗎?」
史列蘭凝視她:「你休息一下比較好,我感覺你的身體狀況很亂,消耗也很大。」楊陽苦笑了一下,生火時她就發現一點魔法也使不出來,全虧了雷奇才點著火(注:狼龍是炎系魔獸,能噴火),想來是白天魔法用太多,最後還發了那麼大顆火球,難怪體力透支,全身筋酸骨痛,疲憊不堪,但表面,她仍佯裝無礙:「沒關係,我還堅持得住,你呢?」
他感覺有什麼東西湧出體外,然後那隻手不見了,那個聲音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許多人的尖叫和忙亂的腳步聲,『啊啊~~~殿下!!』
史列蘭點點頭,試圖撐起上身,卻徒勞無功。見狀,楊陽急忙上前攙扶。
『好!』他就是等這句話。
「等一下……你要幹什麼?史列蘭!」
楊陽大大嘆了口氣:「所以,我才會對你問東問西的,對不起,你一定嫌我三八吧?」史列蘭搖首:「不。」楊陽一愣:「你倒知道什麼叫三八?」
「真的嗎?」楊陽欣喜若狂,一把摟住他脖子歡呼,「哇——太棒了!我要向全村的人炫耀!謝謝你,史列蘭!」
『蕾拉?』他聽出來人是誰,有點奇怪。自從上次米爾希說她「懷孕」后,她就有一段時間不來了,連帶使米爾希來訪的次數也大大減少,今天怎麼突然過來?
怎麼辦?史列蘭心裏亂成一團:我當然不能跟諾因搶身體,何況這個身體本來就是他的,搶也搶不過,可是楊陽……楊陽……
『你好,我叫蕾拉。』美麗的少女深鞠一躬,活像叩見丈母娘的小媳婦,但魔封只能聽見她的聲音,感覺比米爾希細好多,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異嗎?
「我們已經走了快半個小時了,還要走大約多久?」
「嗯?」
「我不痛,一點感覺也沒有。」史列蘭老實回答,突然感到眼前的少女面容有點模糊,不禁眨眨眼。
史列蘭一個「事」尚未出口,腳下一拌,重重撲倒在地,險些將同伴壓在下面。楊陽嚇了大跳,蹲下身,嗔道:「看!還說沒事!真正該休息的人是你才對,我明明叫你別勉強的。」史列蘭搖頭道:「不是的,好像有東西夾住我腳。」
「不,他是人類。」史列蘭雙目一黯。楊陽眼睛一亮:「那麼,你應該不介意再交一個人類朋友!」史列蘭一呆:「啊?」
驀的,前方傳來巨響,似乎是河水的奔流聲。楊陽略略振作精神,兩個人販子臉露喜色,尖臉男道:「到波雷亞那橋了,老大他們應該在河對岸等著了。」
然後他開始數著清醒的數字等待,等待分離的日子。
「失血?」史列蘭反射性地低下頭,頓時叫出聲,「啊!衣服怎麼破了這麼多口子!?」完了,諾因一定會很生氣,這是他唯一一套便服。
——直到那一天。
不行!已經到極限了!
「受傷?我一點也不痛啊?」
「你中了人販子的暗算啦!我也是!」楊陽氣咻咻地將前因後果敘述了一遍。史列蘭聽罷,十分歉然:「對……對不起,我沒聽你的話,睡著了。」
這話什麼意思?
「姓不同。」耶拉姆提醒,「同名很正常的。」
他憤怒——都是這個枷鎖的錯!
一想到無名氏神官,楊陽腦中立即浮現一張總是掛著開朗笑意的秀麗臉龐,心臟猛地抽痛,壓抑的思鄉之情全數爆發,臉色暗淡下來。
但是,他仍渴望回想起失去的一切,尤其是他的半身。
接著,有人握住他——就像很久以前那個人一樣柔軟的觸感,他懷念至今的觸感,還有和他不同的溫暖,那種直達心中的——
「哎!?」楊陽看看倒在一邊死活不知的尖臉男,再看看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半晌才從她的紫發上捕捉到一點記憶:「你……莫非是雪露特小姐?」
一波劇烈至極的痛楚在腦部炸開,阻止了他未完的話。
『對不起。』蕾拉重複著最初的話,『今後,我會常來看你的。』
「呃……暗黑島?」
楊陽搖頭:「沒關係,我也沒遇上什麼危險,是我自己太誇張。」
但另一方面,她也對史列蘭的「遲鈍」感到納罕,照常理,溫香軟玉在懷,任何男人都該或多或少有點生理上的反應,而他看起來也不像柳下惠一型的,難道是年紀小不懂事?還是和神官一樣,禁慾教育受太多成了呆瓜?
「你醒了?覺得怎樣?」
然而事與願違,一個男子指著史列蘭腳邊的布袋,叫道:「看!那是老六的東西!」
也許不止回憶,他連【思考】的能力也被剝奪了吧。
雪露特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這件事,你問你師父不是更好?」楊陽聽出她語中的諷刺,不覺生氣,反而自覺失禮。畢竟,連被打傷的當事人都沒抱怨,她一個局外人是沒有資格在這裏問東問西。而且看雪露特的樣子,顯然很介意上次的事,自己的問題一定刺傷了她。
「嗯,你說的神殿是在一個村莊里吧?這座山人煙很稀少,所以我能感到每個人群的聚集點,其中最大的一處散發出一股很強的神力,似乎是專門抵制死靈的光之結界的氣息。」
楊陽驚魂未定地跪在崖邊,不及喘口氣,就被一雙臂膀牢牢抱住。
「是啊,你要幫我保守秘密哦。」
『……』
「——有那種癖好?」
「史列蘭,快用浮空術!我撐不住了!」
砰!一記異響闖進她的聽覺,楊陽驚喜地睜開眼,卻見眼前佇立的不是銀髮青年,而是個身披灰袍的陌生女子,淺綠色的眸子冰冷地俯視她:「你是索萊頓的弟子,怎麼在這種地方?」
為什麼會這樣?我以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死心吧,你的小情人已經是我們的了。」尖臉男發出一串賤笑。楊陽罵道:「蠢蛋!他是男人!你們想當同性戀嗎!」兩個人販子同感錯愕:「啊!?」
楊陽戰戰兢兢地朝橋下望,頓時感到一陣暈旋。銀色的水面宛如一條長龍蜿蜒流過,浪頭捲起上涌,拍打著懸崖,激射出無數水花和巨大的聲響,景象委實驚心動魄。
「傷腦筋。」神官按住頭,過了一會兒,他掏出一枚銅幣,靈活地彈起抓在手裡,笑嘻嘻地道,「猜吧,正還是反。」還是這個法子最實惠。
「大概是失血過多吧。抱歉,我不該勉強你。」
楊陽滿懷困惑:「你在說什麼?我們怎麼會分開呢?我還要帶你回神殿……」
「真美……應該不是人族吧。」鬍渣男忍不住摸了「美人」一把,「這種彷彿空谷幽蘭的氣質,到拍賣會不知會迷倒多少好色的貴族佬,咱們發了。」尖臉男也蹲下加入,一臉色笑:「是啊,要不要我們現在就嘗嘗她的味道?反正沒人知道。」
捨不得啊……這溫柔的言語,還有這溫暖的體溫。史列蘭握住她的手腕,換來她的怔忡:「史列蘭?」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下午那場地震還真嚇人哩,落網的會不會是逃難的山民?」
「我是指一個個帶,只能飛兩次。」神官比出兩根手指,「我就剩這點力氣。」
「死了?」
「早就準備好了。」楊陽笑著遞上一團烤得金黃透亮的物事,那是一張包著堅果野菇的棕葉,她好不容易採摘得來。從契布里村帶出來的食物因為放在史列蘭背的包包里,在他先前被死靈王打落時全給壓扁了,但也虧得如此,他才沒有出內傷,可算是禍福參半吧。
「是……是嗎?」史列蘭一時無法接受如此出人意料的事態發展。楊陽見狀,急於讓他打起精神來,連連點頭:「是啊!我一點也不在乎你是不是人,放心吧。再說,你長得這麼清秀可人,簡直是人見人愛,別說我,稍微有點審美觀的人都不會在意你是什麼種族。」
『魔封劍,我是米爾希·肯迪·德修普,【神官王】利希特的曾孫,我來要求你的認同。』
為什麼!?天星鎖魂陣的效力不是一年?現在應該還沒到……等等,難道是那時候?史列蘭腦中浮現被死靈王的龍之吐息打中的情景。當時,他的確感到很大的魔力衝擊,莫非、就是那個衝擊使得封印受損,進而破裂的!?
『什麼是傷害?』他不懂。
雖然人類會痛、會餓、會冷、會燙,可是,人類會笑、會哭、會流淚、會走動,有溫暖的體溫,有力的心跳……這些都是他沒有的。
怎麼……好像養寵物不是交朋友?史列蘭偷偷地想。
「嗯……」史列蘭悠悠醒轉,眨眨眼,一眼看到的就是黑髮少女憂喜參半的面容,「楊陽?」
直過了許久,楊陽才停住哭聲,抽咽著擦眼淚。神官鬆開手,溫柔地撫摸她的黑髮,再次歉然道:「對不起,我來遲了。」
「神官……」他終於來了。
※※※
看到對方委曲的神情,楊陽的火氣瞬間煙消雲散,嘆道:「好吧好吧,你不想說,就不說吧。」史列蘭小心地觀察她:「楊陽,你生氣了?」
米爾希放聲大笑,『天!他連什麼是傷害也不曉得,路得威爾,你聽見沒?』
史列蘭吮著燙痛的手指,不理她。
不一會兒,山路兩旁的樹木豁然消失,露出前方不遠處一座陡峭的斷崖,兩岸架著弔橋,寬度不足兩人寬,所以鬍渣男先扛著黑髮青年走上弔橋。
牽住同伴遞來的右手,楊陽欣然一笑:「我們走吧。」
「你是故意的!」史列蘭恍然大悟,淚眼指控。
雪露特的眼神柔化些許,默然半晌,低聲道:「上次的事……完全是個誤會,請代我向你師父道聲歉。」楊陽點頭:「是!我一定帶到,你放心吧。」雪露特頜首,轉身離去,不一會就消失在茂密的樹叢里。目送她的背影,楊陽由衷感嘆:「真是個冰山美人,氣質和容貌和冰宿有得一拼,為什麼會看上神官那種既邋遢又懶散的男人?無法理解……啊!史列蘭!」
耶拉姆和艾瑞克沒有反應,昭霆是搞不清楚狀況所以沉默,只有神經承受力最強的神官回過神,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說……他是黑髮、『紫眸』?」
收回鋼絲后,雪露特一言不發地轉手就走。
『對不起。』
『對不起。』
楊陽咋了咋舌:「奇怪,白天我們明明沒走多遠啊,怎麼會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這裏恐怕是靠近北城的山域了。」
楊陽看看他,微笑道:「你不想說,就不必說了——來,嘴巴張開。」待對方依言張嘴,丟了顆香菇進去,隨即期待地盯著他:「嘗嘗看,不燙的……你含在嘴裏幹嘛?快咽下去!」
神官點點頭:「是的,而且也是因為禁界牙煌霸炎陣的後遺症,暗黑島上的自然環境才那麼差,寸草不生、五穀不長。」
「當然是北城首府米爾菲了,豐之月(九月)下旬是一年一度的拍賣會,各城顯貴都會雲集在那兒,大肆選購貌美的奴隸。放心,以你們倆的『姿色』,肯定能入圍最後決賽。」
「有點頭暈,我怎麼了?」
「答應我!」
「哦。」楊陽反射性地舉手,半途想起掌心捏著黑髮青年送的耳墜,忙握得緊緊的。艾瑞克不疑有他,抓住她手腕,輕輕鬆鬆提了上來。
「嗯。」史列蘭平靜頜首。楊陽璨然一笑。至今為止,她一直隱瞞自己身為滿願師的秘密,但不知怎麼的,對史列蘭,她就是不自禁地想要吐露真相,並且相信,他不會因為賞金出賣自己。
耶拉姆道:「可是神官大人,說了半天,你還是沒說出犯人是誰啊。」
『哈哈,說什麼魔劍,其實和人類沒兩樣嘛。』米爾希大笑,走向他。老者見狀連忙勸阻,『不可,殿下!雖然右權機神官張了結界,又有鎖鏈拷住,但它畢竟是魔王的劍,很危險的!別忘了你叔父是怎麼死的!』
「啊,別生氣嘛。」楊陽有點不自在了,爬到他身上,「我道歉還不行嗎?來,手給我看看。」不等對方答應,她一把拉出他的右手,打量片刻,輕笑出聲,「你的手和神官一樣,都好漂亮,不像我,拉弓拉得都是老繭。」
「哈哈,你那個朋友一定很討厭女性!不過他的評價也沒錯。」楊陽爽朗一笑,不以為意,側過頸子,她定定瞧著對方:「你朋友,也不是人類?」
「輝煌咒文……禁界牙煌霸炎陣……」
「好了,別發獃了,快起來吃點東西,現在都晚上了。」楊陽習慣性地拍拍他的頭。
餘人面面相覷,昭霆第一時間宣布:「我是肯定要過去的,休想把我踢出去!艾里大叔最重,讓他留下!」為了好友,她不惜坑害一向待她至好的艾瑞克。
「什麼?」青年正感興趣地戳著一團光暈,聽見她的呼喚立刻收回手,轉頭問道。明凈清朗的嗓音宛如灑落樹梢的銀色月光,令聞者心靈微顫。
不管他怎麼等,怎麼盼,圍繞他的只有一如既往的空曠黑暗。沒有光線、沒有聲音、世界再度剩下他一個。
『這……』米爾希略一猶豫,道,『喂,你會傷害我嗎?』
「當然想!」楊陽衝口道,調息片刻,她又鎮定下來,「可是現在是深夜,根本沒法辯路,還是養足精神,明早再探吧。」
『這就好,你走吧。』
他們前方不遠處的地面竟然消失了!就像被硬生生剜去一塊,切面異常平整,而且呈「圓形」,尺徑大概有五六百米,深度更是望不到底;內側黑得發亮,顯然是受過高熱的結果。這種奇怪的地縫,就算是隊伍里最沒有常識的昭霆,也不會認為是自然產物。
史列蘭突覺頭部劇痛,不禁按住頭,呻吟了一聲。楊陽嚇了大跳,扶住他肩膀:「你怎麼了?」難道是葯不對?可是雷奇分明沒事!
楊陽眼睜睜看著黑髮青年的身影離自己愈來愈遠……最後完全被谷底的水霧吞沒,腦中一片空白,久久無法回神,翻來覆去只道:「為什麼?為什麼?」
「我想,我知道路。」
「不行!你的身體還很虛弱,必須多休息!等到明早再上路!」楊陽壓下焦慮,堅定地道。史列蘭怔了證,笑道:「我已經沒事了。」語畢,站起身,動作流暢而優雅。楊陽看得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
「沒事,只是突然有點想家罷了。」楊陽強笑,擰了把大腿迫使自己振作。
有一天,一陣腳步聲闖入他的天地,接著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帶著一絲怯然:
「那麼響的聲音,肯定是人,老大他們不都這麼捕的?」
「同伴?」餘人一愕,神官和艾瑞克交換了一個眼色,前者問道:「他是不是個魔法師?」
「怎麼會……那兩個人明明說沒後遺症的!」楊陽急得六神無主。
紫發少女尚未回答,對面的鬍渣男吼道:「你這妖女!對我兄弟做了什麼!?」說著放下布袋,拔出匕首衝過來。雪露特動也不動,甚至連頭也沒轉,鬍渣男的胸膛就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撕開,標出大蓬血霧。他慘叫著倒向一邊,不小心翻出欄杆,跌落谷底,留下一串凄厲的餘響,久久不絕。
「楊陽,你是從別的世界來的嗎?」
「不要!」楊陽緊緊閉上眼,兩行淚水從頰邊流下,絕望地感到一股噁心的氣息越靠越近,一瞬間,她內心的驚懼陡然爆發,下意識地喊道:「神官——」
他直覺明白是那個人剝奪了他的記憶,卻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做。
「你想回家嗎?」
『米爾希……已經不在了……』
楊陽只覺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用力掙開對方的鉗制轉身想逃。尖臉男卻已回過神,一把按住她。
「啊!等一下!」楊陽爬起,深深一躬,誠摯地道,「謝謝你救了我。」
「!!」楊陽心臟漏跳兩拍。
「這不叫誇張,叫真情流露。」神官用指關節輕扣她的前額。楊陽吐吐舌,感到內心的烏煙瘴氣一掃而空,整個人十分暢快,掃視神官身後的三人,她露出感激的神色:「連艾瑞克隊長也來了,謝謝,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我?」
一個蒼老的聲音回應,『殿下,它沒反應,就是默認了。』
神官遙望對岸,道:「現在問題是,我們這夥人得有一個留下來。以我現有的魔法力,最多帶兩個人過去,耶拉姆倒可以自己飛過去。」
楊陽對兩人的輕薄行徑氣得目眥欲裂、滿臉通紅,一股看到自己萬般呵護、愛憐的珍寶遭人坫污、踐踏的狂怒之情充斥整個心房,恨不得將他們撕成碎片。
他沉溺在過往的記憶之海里,重覆著只有聲音沒有影像的夢境,雖然偶爾會從夢中驚醒,但也只有短短的瞬間。
「咦,不就是那個魔界宰相?」昭霆奇道。耶拉姆、艾瑞克和佛利特一致搖手:「不可能,他已經死了。」
蕾拉走了后,他放任孤獨淹沒自己,任黑暗吞噬他殘缺的記憶,不再理會周遭的一切,不再回應呼喚他的每個人。
就在這時,不遠處響起腳步聲和兩個人的說話聲。
史列蘭吃著手中沒有味道的食物,突然覺得,當人是件很幸福的事。
記不起是哪一天,他正無聊地照米爾希教的【入睡大法】數羊,準備睡覺。因為米爾希【出征】去了,說要剿滅為害王國的魔獸,向他保證馬上回來,而且回來后第一個來看他,所以他打算睡到米爾希「來看他」為止。
腳步聲再度響起,他知道這次她不會再回頭了,結束了,一切都……
「楊陽,不要忘了你的誓言。」
是人販子!光聽這幾句話,楊陽就猜出來人的身份,頓覺一記重鎚擊在胸口,不等她開動腦筋,兩個人販子已走近,都身穿短衣和皮甲,腰懸匕首,看到網兜里的楊陽,不約而同地哦了一聲。
史列蘭欲言又止,不覺抓緊蓋在膝蓋上的斗篷,半晌才道:「我……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不是人類,你還會對我這麼好嗎?」
「那好,我收拾一下。」
「喂!幹嘛看我,少打歪主意!這麼好玩的事,我是絕不會放過的!」
「了得,比你那個平頂山峰還厲害。」艾瑞克拍拍神官的肩膀,由衷感嘆。他已經認定所有的魔法師都是怪物了。耶拉姆也有點失神:「是那個人的傑作嗎?」
最後,還是剩下他一個。
「為什麼?」史列蘭奇道。楊陽眼中閃出興奮的光芒,合掌道:「因為酷啊!那些既強大又美麗的生物——龍族、魔族、精靈、妖精、翼人、水族……如果和他們成為好朋友,光想我就樂死了!別說帶出去拉風,光擺在身邊看就賞心悅目!」
糟糕!現在史列蘭這個樣子,還是走為上策!
熟悉的清越聲音鼓盪耳膜,楊陽如遭雷殛,慢慢抬頭,一隻白皙優美的手掌抓住她的手腕,及時拉住她下墜的身子。再抬眼,一張蒼白秀麗的面容映入眼帘,她的雙唇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史列蘭猶豫再三,終於鼓起勇氣,以壯士斷腕的氣慨「咽下」香菇,看得楊陽目瞪口呆,不及大罵,就見某人痛苦地彎下腰:「咳……水……」
「不痛?」楊陽一怔,浮起不妙的預感,轉過頭,果見剛才用牙齒撕咬夾子的雷奇趴在草叢裡,一動不動了。
「那讓矮人留下!別忘了他那把斧頭,加起來肯定比我重!」
正錯愕間,他感到一樣奇怪的東西撫上自己。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知道那東西叫作『手』。可是那雙手,雖然不可思議的柔軟,卻異常的冰涼,就和拷住他,使他不能動彈的東西一樣,他直覺地排拒。
「不,陽身邊沒有血魔的氣息。」
他掉落地面,沒感到疼,反而覺得身下的地十分脆弱,不堪一擊。
史列蘭被她一吼,稍微提振了一點精神,迷迷糊糊地點點頭。楊陽略略放心,起身跑開,不想只奔出幾步,感覺腳踝一緊,一陣天旋地轉,被一隻網兜高高吊起。她甩甩頭,掏出一根箭想劃破網繩,可是網繩竟不受力,一點也划不破!
史列蘭完全不理解她的喜悅,心想和一柄臭名昭彰的魔劍交朋友,有必要樂成這個樣子嗎?隨即,他會意又是皮相的功勞,不禁感嘆諾因的魅力無窮。
「艾里你閉嘴!」
楊陽指著自己,連聲道:「好嘛,好嘛,和我交朋友!」
那麼……恐怕神官他們和村裡的大家都有危險了。
「嗯。」人販頭子頜首,舉手一揮,「把他們抓起來!注意別傷了臉!老六和老八還挺有眼光的。」盯視黑髮青年清秀的臉龐,他垂涎地舔舔嘴唇。
他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也不理解那些人的話語,只奇怪那個剛剛還撫摸自己的東西怎麼突然不見了,雖然他不喜歡它的低溫,卻喜歡那種柔軟的觸感。
「魔界宰相!?」
「別又來這套!」
「昭霆,耶拉姆……」這兩個活寶還是老樣子。
米爾希沒有理睬老者的吹牛拍馬,用感興趣的口吻道,『聽聲音像個男孩子,喂,我們聊聊可好?』
佛利特嚷道:「那就趕快走吧!別再浪費時間。」說著,大步邁進。餘人連忙跟上。突然,神官一把拉住走在最前面的矮人:「等一下!」一邊說,他一邊發出一枚光球,照亮前面的路。
反正她早就知道他不是人類,一切往「非人」兩字解釋就行了。
史列蘭接過棕葉團,卻立即慘叫著扔開:「燙死我了~~~」楊陽及時接住,賊忒兮兮地咧出一抹笑。
楊陽眼珠一轉,問:「喂,你們給我同伴喂的什麼葯?會不會有害?」
「哎!?」
他感到米爾希似乎很『高興』,不知為何,他也跟著高興起來。
「是『千日醉』。你儘管放心,這種葯除了使人昏睡不醒外,一點副作用也沒有,不過只有服下解藥,才能蘇醒。」看透少女的心思,尖臉男補充了一句。
「哦。」史列蘭也對死靈王的下落毫不關心,他關心的是另一件事,「我好餓。」
艾瑞克點點頭:「他就是當今卡薩蘭城主,諾因·史列蘭·德修普。」
記不起自己的名,記不起自己的來歷,記不起失去的半身……他遺忘了一切一切。
「……史列蘭?」
「沒錯!」情急之下,楊陽沒注意他是怎麼知道的,手忙腳亂地形容,「他叫史列蘭!黑髮紫眸,五官像女孩子一樣清秀,個子很高,外形很好認……你們怎麼了?」她奇怪地看著三個男士瞬間變成0字形的眼睛和嘴巴。
「放開我!」
但他掙不開,只能挫敗地停止掙扎。
「這個……」史列蘭垂下頭,支吾不語。
『恭喜殿下!殿下果然是天之嬌子!』那蒼老的聲音急忙湊和,可魔封總覺得他的語氣有點不自然的味道,至於不自然在哪兒他就說不清楚了。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很高興和楊陽成為朋友。
「什麼?」黑髮少女轉過頭,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會心一笑,「是啊,真的很漂亮,在這個世界,我最喜歡的就是這片星空了,無論看幾次都不會厭。以前在原本的世界里,所有的光明都被地上的燈火掩蓋,一顆星星也看不到,天空就像死人臉一樣白慘慘的。」
……你們都是這樣。
「什麼叫敷衍?」
「奇怪,我手一點力氣也沒有……」
「不行!我不想再看到你殺人!」楊陽一口否決,「等到了對岸,你把橋毀掉就行了。」
然後,他發覺自我的存在感逐漸稀薄。
「嗯,聽諾……一個朋友用它形容過女性,還有饒舌、短視、虛榮、頭腦簡單之類……」
他微一苦笑:可是,又不能不放手。諾因啊,再給我點時間吧!一點就好!
楊陽駭了一大跳:「怎、怎麼了!?我又說錯什麼話了嗎?」史列蘭強抑心頭的巨大失落和酸楚,搖頭道:「沒有,我很高興,謝謝你。」
嗚嗚~~~老媽,我衷心感謝你把我生成這副相貌!
事實上,瘴氣散開后,找出楊陽的下落根本不是難事,佛利特的真實想法不過是湊熱鬧罷了,還有瞧瞧那個打倒死靈王的強者。
想通后,楊陽不在意地開始大肆搜刮死人的口袋,終於在他的褲袋裡摸到一隻小瓷瓶。她不確定地看了又看,還是不敢冒險,於是拿小狼龍來「試毒」。這種時候人類的劣根性表露無遺,總認為人權比狗權重要,但楊陽已管不了這麼多。
「會讓你這麼順利嗎?」一個跑得快的人販子獰笑著把手伸向她。史列蘭眼底寒芒一閃,不假思索地把手抵住他的前額,黑色的氣柱從白皙的手心射出,將他和身後幾人打得血肉飛散,骨胳暴碎,情狀之慘酷令剩下的人販子驚駭欲絕。
「那你也該讓他透透氣啊!一直關在袋裡他會悶死的!」楊陽看著被鬍渣男關在袋裡的同伴,擔心地道。
「呃……啊,哈哈哈,被你發現了,沒辦法,性向是天生的,我想改也沒法改。」差點連魂都嚇飛掉的楊陽長長舒了口氣,慶幸逃過一劫。
「你……」
「這是什麼?眼睛里有水跑出來?」
最初的記憶是他永恆的夢魘。
他並不記得那個裡歐。
「對不起。」楊陽訕訕地道,習慣性地摳摳臉頰。
「喂喂,你在搞什麼?」遠遠看見這幕的鬍渣男不解地喊。尖臉男大笑道:「老六,你一定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是個女的!」鬍渣男錯愕至極:「啊!?」
「等一下,我馬上把你拉上來。」銀髮青年鼓足勁往裡扯,但是他的體力已經所剩無幾,因此成果不彰。另兩隻手從旁伸出:「陽!快拉住我!」「你得了吧!別幫倒忙就行。」「你才給我閃邊去!」(……)
神官一時說不出話來,第二個回復神智的耶拉姆介面:「楊陽,在這個大陸,不,全世界,只有一個人有黑色的頭髮同時又有紫色的眼眸。」楊陽一呆:「啊?」
一天,遲緩的腳步聲來到他面前。
『你也要離開我了嗎?』
……可惡,難怪不解下史列蘭的佩劍。
一行人翻山越嶺,不覺東方的天空濛上魚肚白,漆黑的顏色也轉為深藍,時令正邁向黎明。跋涉期間,楊陽連一個逃跑的法子也沒想到,反而雪上加霜,累得臉青唇白,氣喘吁吁,全仗著毅力才沒有倒下去。
這下只能指望史列蘭清醒了。
『啊!我聽到了!它說同意!』
「我可以把他們解決。」史列蘭提議——他心情正好十分惡劣。
最重要的是,那個軟軟的東西告訴他原來還有除了他以外的事物存在於這個世界,原來世界不是他一個。
「哪的話,你沒事就好。」艾瑞克笑道,指著神官,「你不在時,這傢伙的樣子……真是有夠可憐,活像女兒被拐跑的老爸,幸好你沒看到。」
他怔怔伸出手,接住一顆晶瑩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