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願石》第一卷:風起前的煙霧 第八篇 出發

第三章 風雲際會

第一卷:風起前的煙霧 第八篇 出發

第三章 風雲際會

「首先,龍眠的確切下落,我那位朋友也不知道。」神官的開場白令兩個少女心一沉,耶拉姆也十分詫異:「這個世上居然有盜賊公會也找不到的東西!?」神官苦笑道:「哎,誰讓龍眠是水玉做的呢,沒有固定的外形,就算盜賊也無從下手啊。」楊陽失望地道:「真的一點線索也沒有嗎?」
「……真是的!」諾因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先前還吵著要逛街,現在卻睡得死豬也似,真是個沒煩惱的小子!
神官按住頭,嘆了口氣:「沒錯,陽,你真的和大人物很有緣。如果你遇到的人的確擁有閃空,他八成是隱捷敏亞城主貝姆特·瓦托魯帝。」
「替罪羊!」
「我的劍?」貝姆特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啊——你是說這把劍的名字!想不到你和維烈一樣對古董挺有研究的。」他壓根忘了閃空是神器的事,只記得維烈說是一千年前打造的武器,就認定它是老古董。
「……」諾因一言不發,右手搭住劍柄,意思很明白。
「你言下之意是承認那些貴族管理不周咯?」諾因咄咄逼問。
「羅蘭城主真乃善人,伊維爾倫的城民真有福氣,但請別忘了,您首先是陛下忠實的臣子,其次再是伊維爾倫的城主。」羅姆席德意有所指地道。羅蘭起身以恭謹的動作行禮:「我無意違逆陛下的旨意,但我也不能違備自己做人的原則,以陛下的賢明仁德,當能體諒臣下的苦衷。」
楊陽仗著每日晨跑鍛鍊出來的腳力和精靈之靴(注:神官給楊陽的裝備之一,可以使人安靜地潛行,還有加快速度),飛快地穿梭于大街小巷,同時凝神感應魔力的波動,沒多久就追上那伙人,於是放慢腳步,跟著他們來到一棟華麗的大宅前,記下四周的景物。
「哼。」諾因回以簡短的嗤鼻,輕蔑之意濃得滿室皆聞。眼看這對伯侄愈鬧愈僵,宰相忙出來打圓場:「陛下,諾因殿下童言無忌,您大人有大量,莫怪於他。」
「查是查到了,但是——」神官靶靶染黑的瀏海,「有點麻煩,先說閃空……」
「沒錯,你果然逃出來了。」
「才不!我已經實踐諾言——來找他!是他自己不出來見我!」楊陽一甩頭,「走吧!去考試!」語畢大步走開。餘人愣了會兒,才慌忙跟上。
一時間,會議室內的氣氛劍拔弩張,四名城主無形中結成一線,站到國王和宰相的對立面上,尤其是諾因森冷的目光,令亞拉里特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
「不等昭霆和耶拉姆嗎?」
「貴城的民眾要吃飯,我們的民眾就是鐵打的,不需要吃飯!?」梅蓮可的肝火也熊熊燃燒起來,狠不得捅眼前推三阻四的老狐狸幾個透明窟窿。這時,在公共場合一向沉默寡言的羅蘭開口道:「宰相閣下,你為貴城民眾設想的心意我們都明白,只是,無節制地提高關稅,雖然可以增加國庫的收入,但從長遠利益看,卻是非常不智的。」
哇咧,老鬼,給你臉不要臉!諾因柳眉一挑,真的火了。
「羅蘭城主真是機靈人,不錯!眼下旱情嚴重,唯有貴城挾地理之優,坐擁良田無數,羅蘭城主身為支撐國運的大貴族之一,理應出一份力,讓舉國都度過這段艱困的歲月才是。我想您一定不會獨善其身的,是吧?」
貴族青年眼睛一亮,咋巴著嘴走向她:「嘿嘿,好辣的小美人啊,來,跟哥哥我……」一句話沒說完,一隻粉拳重重K上他的面門,將他打得倒飛出去。
黑髮少女蒼白的面容湧上紅暈,不自禁地別過頭,不敢正視他的笑靨。清清喉嚨,她徉裝無謂地道:「所以,不要招惹貝姆特,我可不想國王多出個兒子,我少了個師父。」
「十有八九,如果她真是流浪劇團的人。」神官雙手環胸,眉峰緊蹙,「只是,月舞者自那以後就下落不明,至今銷聲匿跡,要找到她實在不容易,唯一的線索是她失蹤前與希魯沙傭兵團有過接觸。」耶拉姆眨眨眼:「希魯沙傭兵團?不就是羅蘭城主出道的傭兵團。」楊陽和昭霆十分好奇:「咦,東城城主曾經是傭兵?」
雖然另一半耳環不是掛在他身上,但憑著自身的魔力,他還是清晰地感到黑髮少女的氣息就在附近,代表她依約來找他了,可現在……
「哪的話!多虧你和你那位朋友,我們才能得到這個線索,找到方向,之後的事就交給我們吧!」楊陽拍拍他肩,驀地停下腳步,定定注視某一點。餘人一怔,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堵高大的玉石牆壁,後面,是遠比石牆更高大巍峨的建築群,清一色玉石搭建、琉璃築頂的屋宇透出帝王的尊貴之氣。
他才不會認我。神官心道,不解地看著她:「陽,你幹嘛對著牆壁說話?」楊陽尷尬地回過頭,幸好經過片刻的吐吶,她的心跳已恢復正常。說來奇怪,最近她面對銀髮青年時,常常會莫名其妙的臉紅心跳,不小心被他碰到手以外的地方還會嚇得跳起來。明明夏天的時候,她還能若無其事地穿著一件單衣在他面前學習游泳;或者在他臉上拍蚊子,莫非是秋天的太陽有問題,使她的體質起了變異?
在心裏嘆息一番后,他朝等在會議室門口的兩名心腹快步走去。
「什麼意思某些人心裏明白。」諾因輕聲一笑。羅姆席德裝作沒聽見:「這麼說羅蘭城主是同意增加糧稅了?我謹代表三城民眾感謝您的義舉。」
「呃?」羅蘭一怔。
貝姆特莞爾,差點就吐露維烈是雙重人格的事,但想到解釋起來會很麻煩,就打消了這個主意。再度打量她,他讚賞頜首:「你的架勢比半年前好很多,這麼短的時間就有這麼大的進步,前途不錯——要不要當傭兵?」
「好自為之?」諾因啜飲面前的冰咖啡,嘴角噙著一抹譏笑。餘人臉上也浮現出夾著淡淡嘲諷的苦笑。
「因為你的劍……」楊陽不知怎麼說才好。
「首領!」貝姆特剛說完,左近就響起一個極為中性的嗓音,「你怎麼這麼慢?客人早到了——咦!他是!」
「哦。」昭霆興趣缺缺地捅捅友人,「陽,王宮有什麼好看的!還是快去考場吧。」楊陽不動也不說話,依舊盯著那棟建築,眼中流露出極為複雜的波動。見狀,耶拉姆恍然大悟:「你想去見他?」
「要錢有,要糧沒。」羅蘭更絕,俊美無鑄的臉龐好似凍了層寒霜。
史里蘭非常焦急。
「別害羞嘛,小美人,少爺我有得是錢,跟我走,包你以後吃香的喝辣的!」
羅姆席德諛笑道:「別動怒,梅蓮可城主,我並沒有惡意。只是,正如你相信貴城的商人,我也相信我城的將兵。而且不可否認,商人們全是重利益的一批,那他們為了關稅提高而懷恨在心,故意造謠污謾,抵毀我城士兵的名譽,並不是不可能。所以,梅蓮可城主,在批評里那的治安前,請先確認一下那些投訴的商人的人品吧。」
「他死了,十五年前。」神官的回答無疑是晴天霹靂,但他後面的話又令她倆回過一口氣,「我懷疑,殺死他的就是流浪劇團的倖存者,因為殺手是個神秘的舞者。據見過她的人說,她長著一頭宛如月光的淡金色長發,所以人們都叫她【月舞者】。而且她的舞姿曼妙無比,容貌更是世所罕見,是個讓人一見就終生難忘的絕代佳人。」
「不用緊張,在我眼裡,你就是你,無論你是王子還是乞丐。」楊陽微笑,眼神溫柔而包容。神官偷瞄她:「你不生氣?我……我一直瞞著你,還有昭霆。」楊陽訝道:「為什麼要生氣?召喚我的是國王又不是你!」
糟!有魔法師!少女臉色大變,使勁掙扎,但還沒等她掙脫,兩名僕役的拳頭就逼近她胸口,眾人紛紛發出驚叫,就在這時,一根烏黑的長鞭掃來,一舉盪飛八名惡仆;緊接著一支青色的光箭射來,準確命中躲在人群里的魔法師放在胸前的右手腕。
「笨蛋。」耶拉姆冷冷地道,「你剛剛惹的是個貴族,那種人自己做惡沒感覺,一旦被別人教訓就受不了,事後非討回場子不可。」
楊陽聽得悠然神往:「金髮的絕世美女嗎?我好想見見。」昭霆白了她一眼:「你又來了!我們現在討論的可不是美人!神官先生,這麼說龍眠在那個月舞者手裡?」
「你……」亞拉里特漲紅臉,橫眉怒目地瞪著他,半晌一甩手,「罷了!」
黑髮少女捏緊紅寶石耳墜,向遠方的友人下達最後通諜。
『什麼!』諾因愣了愣,斥道,『喂,我現在在開會!』
亞拉里特斥道,語氣十分威嚴,可惜嚇不倒諾因,不,應該說在場沒有一個人被嚇到。
那些士兵就是地痞流氓!四人在心裏大罵。
「我怎麼會見到他們,我剛從盜賊公會出來。」神官朝後比,一棟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房子屹立在他手指的延長線上。楊陽恍然大悟,將要催眠調戲民女的惡霸一事說了。神官聽罷,點點頭:「好!交給我!」
「你不明白自己的行為有欠考慮嗎,羅蘭城主!你的領地本就富裕,大門一開,我城的民眾還不眼紅地往你那兒跑!假以時日,我卡薩蘭還不變成一座空城!」
「唔,大神官也跟在他身邊嗎?」
「不止中部大道,莫爾肯大道的關稅也有不正常遞增的現像。」梅蓮可開口道,她和米利亞坦是一國的,「據商人們反映,里那的城防兵不僅收受高額的關稅,還巧立名目榨騙他們的錢材,甚至強搶貨物;而且不像以前那樣,派譴騎警隊巡視周邊,擊退魔獸和強盜、搭救遇到危險的旅客,導致兩條原本十分安全的【黃金要道】變得和一些偏遠地區一樣賊寇四起,魔獸叢生。這樣下去,一定會產生很嚴重的後果。」
楊陽笑道:「沒,只是我師兄也是隱捷敏亞人,所以好奇一問,冒昧處,請見諒。」貝姆特「哦」了一聲,暗暗鬆了口氣,老實說他也不想殺個和維烈長得很像的傢伙,那感覺怪怪的:「你似乎不是隱捷敏亞人?」楊陽點頭:「嗯,我是外大陸的人。」她搬出神官為她和昭霆準備的假身份。貝姆特沒有懷疑:「對了,你先前為何叫我閃空男?」
「我的頭髮只能證明我有德修普家族的血統,並不能告訴我我的父母是誰。」神官掰手指,「所以有可能是國王,有可能是王弟、王妹……哦,王妹不可能,聖巫女是處子職——還有王叔王嬸等等等等。」
伊維爾倫城主羅蘭·福斯微笑道。他身旁,梅迪城主梅蓮可·迪·休拜卡,埃特拉城主米利亞坦·歐斯達也投來好奇的目光,只有上首的國王亞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目露驚懼,不安地抖抖身體。
『zzz……』
楊陽回憶了一下,肯定了神官的猜測。自從得知史列蘭那嚇死人的身份,她就搜羅了國王和城主們外貌資料,以備不時之需。而西城城主的特徵就是:亞麻色頭髮,灰眸,身材高大,使劍,身邊經常有隻鷹跟著——這些「閃空男」全部符合:「難怪我覺得夏亞這個名字很熟。」
「是,有何指教?」貝姆特挑眉,打算她一露出敵意就宰了她。原本卡薩蘭東境的百姓不及西境人民對西城仇深,但在春天那場搜刮后,仇恨指數直線上升;而且今天是四城首腦匯聚的日子,一旦引起騷動,他要脫身就難了,不能不堤防點,儘管眼前的少年看起來不像卡薩蘭人。
棕發少女揪起師父的衣領,一字一字道:「我是我的獵物~~~」神官苦笑:「我又沒殺了他,你想揍隨時請便。」昭霆立刻轉身衝鋒,被師兄姐一把揪回來。耶拉姆喝道:「你給我安分點!再胡來我罰你掃廁所!」楊陽皺眉道:「我們好不容易擺平這件事,你這一去豈不是糟踏神官的勞動成果。」在威脅和勸說的雙重施壓下,昭霆終於屈服了,扁嘴道:「好啦,不去就不去。」餘人如釋重負,楊陽卻睨了神官一眼,心道:昭霆之所以變得如今這般崇尚暴力、我行我素,一大半就是被他慣出來的,另一小半……則歸功於耶拉姆的蹂躪壓迫。
「正因為是貴族,就更應該端正行舉,嚴整門風,不然哪有資格傳播至高神的福祉,當人民的榜樣!」諾因言辭鋒銳,毫不留情,駁得亞拉里特臉色陣紅陣青,「還是——堂堂王國貴族竟連承認錯誤的勇氣也沒有,非要鬧到堂上才肯俯首認罪?」
一條頗為熱鬧的大街上,正在上演一場「惡少搶親戲」。一個貴族打扮的青年拉拉扯扯地「邀請」一名美麗的布衣女子,滿臉色笑。很明顯,那平民女子不願接受他的「好意」,眼中淚水瑩然,掙扎著想擺脫他的鉗制。圍觀人眾都神情不忿,卻不敢上前理論。那貴族青年見狀,氣焰更是囂張,狂笑道:「叫啊!再叫啊!看有沒有人來救你!我可是堂堂伊爾特伯爵,誰敢攔我!給我帶回去!」說著,一把將女子推給侍立在旁的僕役們,邁開大步。圍觀者嘆了口氣,也準備散夥回家。
※※※
昭霆吐吐舌,眼角瞥見那班人悄悄混入人群,喝道:「不許跑!」後者哪裡理她,丟下一句「你給我記住」,腳底抹油。昭霆跺跺腳,正想追上,楊陽拉住她,念誦咒語,一道白光應聲從她戴在右腕的飛焰射出,直追逃走的貴族青年等人。做完這件事,她走向那個癱坐于地的平民女子,伸出只手,溫言道:「你沒事吧?」
楊陽牙關緊咬,雙拳緊握,淚水在眼眶裡滾來滾去。她也想不通,為何她都來到他家門口了,他還避而不見?耳墜他們各拿一隻,沒道理他感覺不出她來了。而且半年前,他曾寫信給神官,請他打破迷霧森林的結界,信中沒有片言隻字提到她,明明他知道她是神官的二弟子!莫非當日的誓言真的只是個玩笑,他其實根本已經忘了她這個朋友?
羅姆席德兩手一攤,擺出無奈的表情:「梅蓮可城主,你的心情我不是不了解,只是……這裡有那麼多民眾要吃飯,你也要考慮考慮我們的難處嘛。」
「你……」貴族青年氣得七竅生煙,捂著高高腫起的臉,聲嘶力竭地喊道,「你這臭女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少女柳眉倒豎,一個巴掌甩過去:「我管你是誰!敢罵我就打!」眾人暗暗叫好,均覺出了口惡氣。貴族青年喘了會兒粗氣,吼道:「你們要躺到什麼時候!還不快給我把她抓起來!」僕役們唯唯應是,搖搖晃晃地爬起來。
「埃特拉也是。」米利亞坦咬牙附和。
「你是那個臭女人的同黨!」他大吼。
楊陽還沒答話,一聲清亮的啼鳴當頭灑落,抬起頭,一隻矯健的蒼鷹赫然映入眼帘。
「摔跤能摔成這樣也真不容易了。」楊陽看著個個鼻青臉腫、斷臂折腿的眾人,搖了搖頭,不過,這件純屬意外的事總算是了結了。
等了一會兒沒迴音,諾因微訝,以為是半身鬧脾氣了,忙凝神細聽,卻聽見——
楊陽握住她的手,溫和一笑:「放心吧,我們會解決的。」她抬頭對兩個同伴道:「我去追那些人,沿途會留下記號,你們找到神官后,來和我匯合。」語畢,轉身飛奔,不一會兒就跑出幾十步遠,再幾個眨眼,完全消失在街道盡頭。
被後世稱為【風暴之眼】的最後一屆首都會議就這樣落幕了,歷史學家們普便認為,中、南、北、東四城城主對王室徹底失望,進而蘊釀出反抗情緒,絕大多數就在於這次會議中國王的高壓態度;加上之後東境本土的民心向背,【鎖城政策】於是被認為是神官王亞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執政期間最大的敗筆。
「我和他沒關係。」
「喂!耶拉姆!」神官瞪了眼徒弟。耶拉姆撇撇嘴,別過頭。昭霆也勸道:「陽,死小鬼說得對,那個城主一定是故意捉弄你。」
亞拉里特怒氣沖沖地站起來,調頭離去,羅姆席德緊跟其後。隨著房門砰上,室內出現短暫的寧靜,直到被一聲冷笑打破。
「傳言是。不過還有個版本是馬修的兒子早就死了。說是馬修在得知那個流浪舞者給他生了個兒子時,曾找劇團的團長要回他,可團里全是女人,沒有他兒子,於是鬱郁而歸,連龍眠也忘了索回。」
「盜、盜墓!他是考古學家嗎?」
「呵呵,梅蓮可城主真有先見之明,不錯。」
「你!」梅蓮可大怒,「這話什麼意思!宰相閣下!?」餘人也微微變色。
烏飛兔走,歲月如梭,距離東北兩城聯姻,轉眼數月過去,時令邁入秋季。一夜秋風吹過,青綠的麥田變成金色,樹葉褪為黃色或鮮艷的紅,累累果實掛在枝椏間,好不誘人。秋天,是豐收的季節。
記住大宅的特徵后,楊陽沿原路折返,最初追得急,沒來得及做記號,所以她忙著回去補做,免得三人跟丟。跑過兩條大馬路,她拐進一個小衚衕,迎面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哦,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陽……!」神官臉色大變。
「是,你是不用怕,反正我們今天就走,但她怎麼辦?那貴族找不到我們,一定會把氣出在她頭上。」耶拉姆字字進逼,昭霆頓時無言以對,愧疚地低下頭。那女子嚇得面無人色,緊緊抓住楊陽斗篷的下擺,哀求道:「各位,我求求你們,救救我!」
史列蘭,我相信你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所以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但如果你還當只縮頭烏龜,休怪我們的友誼一刀兩斷!
「放、放開我!」
「神官大人,你打聽到閃空和龍眠的下落了嗎?」導致一個少女淪為潑婦的罪魁禍首之一問,之二和楊陽對視一眼,點點頭,接著後者將遇到西城城主及閃空在他身上的事簡述了一遍。聽罷,耶拉姆挑眉:「你還真會撞上一些亂七八糟的人。」楊陽苦笑。昭霆記掛神器,嚷道:「既然如此,我們還等什麼!趕快把那個貝什麼的揪出來,把閃空搶走!」耶拉姆扔給她一個大白眼:「就憑你?」昭霆大怒,一串三字經正要出口,神官舉手道:「不光憑她,我也去!」
「沒關係還長這麼像,奇怪。」
少女戀戀不捨地望著救命恩人離去的方向,失落的芳心滿是擔憂和迷醉:啊,英俊溫柔的你啊,為何連追敵的背影也是如此瀟洒?耶拉姆和昭霆面面相覷,再看著眼睛飄出粉色心心的少女,異口同聲地糾正:「她是女的!」
昭霆咋舌:「好大的房子!是誰家的?這麼氣派!」神官淡淡地道:「是王宮。」昭霆一愕:「王宮?王宮不是在上界嗎?」
「啊?」楊陽一怔,擺手道,「不,我不想當傭兵,我要成為冒險家。」原來這個男人是傭兵。她仔細觀察對方:雖然不魁梧,但足足高出她一個半頭的身材確實透出屬於武人的強壯有力,和神官那種文弱書生型的外形截然不同;他的五官端整,不算俊美,卻很有型,濃黑有致的眉,剃刀般銳利的細長雙眼,挺直的鼻樑,加上微厚的唇,整個建構出一種別緻中帶著粗獷的帥氣。楊陽眨眨眼,注意到他灰色的眼眸和小麥色的肌膚,問道:「你是隱捷敏亞人?」
不錯你個大頭鬼!四個城主險些一起破口大罵,好容易忍住,卻也個個面色鐵青,呼吸不穩。梅蓮可頭一個拍案而起:「陛下!恕臣下無法接受!梅迪擔待不起!」
「站住!」一個清脆嘹亮的聲音響徹全場,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叉腰走近,棕發棕眸,蜂蜜色的肌膚,身穿鵝黃色的劍士服,背著一把與身材極不相稱的大劍,五官俏麗,但是兩條娥眉高高聳起,一看即知個性相當強悍。被她的氣勢所懾,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
「沒錯,這個法子最妥當。」耶拉姆贊同。神官和昭霆只得委曲地退到一邊,活像兩個被婆婆趕出家門的小媳婦。神官尤其氣餒,心想徒弟是不是見外,才三番四次拒絕他的幫忙,卻不知道楊陽只是純粹不想他出危險。
「不錯。」米利亞坦介面,「地處交通要道,警備良好,關稅低廉——這三個條件加在一起賦予了里那豐富的商機,而現在,后兩個條件已不復存在,既使地理優勢沒變,長此以往,商人們的不滿愈積愈深,他們會想辦法把這個優勢打破,另闢一條更方便的商路出來。就如你所言,商人是重利益的一批,一旦里那的關稅非但不能保障他們的利益還損傷他們的利益,他們自然沒必要再維持里那的經濟——這個道理,相信睿智的宰相閣下一定明白。」
「夠了,神官,至今你為我和昭霆已做得夠多,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們吧,而且我也很想再見到佛利特。」
「不用了,待會發枚信號彈就行了,事不宜遲,我們走吧。」神官自然地牽起她的手,邁開大步。楊陽也自在地任他牽著,兩人都是腳程飛快的人,不一會兒就到達那座大宅,正巧撞上領著一大幫打手走出大門的貴族青年。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乖,再忍忍。』諾因感覺出他的委曲,好言相勸,『我知道你很悶,我也是,你稍微睡會兒,等會一開完,我就帶你出去逛。』
「考古學家?嗯,這個形容倒是很貼切。不過他的正牌職業是吟遊詩人。」
「我向他買劍,但他說要拿把更好的才肯換,怎麼辦?我上哪找比神器還棒的劍給他?」楊陽十分煩惱。神官搖頭:「不然,貝姆特是個武人,那他說的『棒』,應該純指劍的性能。閃空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就算是矮人的作品,多少也該長霉了,找把質量更好的劍給他不是難事,只是……我手頭沒有,無刃又給了昭霆,如果佛利特他們在就好了。」
「咳咳。」羅姆席德乾咳數聲,有點尷尬地道,「米利亞坦城主不愧是商業大城的城主,分析這類事果然頭頭是道。嗯,好罷,會後我會與元老們商量,酌情減免關稅。」
「別傻了。門口那麼多軍隊,你怎麼進去?何況他若記得你,早在叫神官大人幫忙那次就提到你了,哪會整整半年沒有聲息。如今你都找上門了,他也連個人影都沒看到,或者叫個部下出來接你——貴族沒個好東西!楊陽,你別再執迷不悟了!」
金髮青年抿緊唇,良久才道:「我承認伊維爾倫的情形比其他四城好得多,也願意散糧救民,卻不是以這種形勢。」亞拉里特臉色一變:「羅蘭城主,你這話什麼意思!」
四人都鬆了口氣,儘管貴族院元老的辦事效率讓人不敢恭維,但羅姆席德已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終歸會拿點成果出來。
秋高氣爽,略帶炙熱的陽光不受阻礙地曬在石板道和兩旁的楓樹上,里那遍植紅楓,故有個美稱【楓紅之都】,市外的楓葉丹林一直是歷代國王賞景度假的好去處,與南城的溫泉谷並列為魔導國兩大避暑聖地。今年裡那的秋景也一如往年美麗;作為縱橫兩條公路的中點站,其繁華程度也令人瞠目,即使在如今的時局下,街上依舊人來人往,商販林立,交易氣氛極是濃厚,但仔細看,可見行人歡笑的臉上掩不住的陰鬱。
「哎,等一下!」楊陽邊追邊喚。
楊陽看著遠去的兩人,嘆了口長氣:「唉,為什麼總是男人叫我去找他?」說著,她撫摸掛在左耳上的紅寶石耳墜,眼中閃過懷念的光芒。
隱捷敏亞大神官夏亞·典恩笑了笑:「原來你逃出來了啊,有本事。你到底是維烈的什麼人?為什麼和他長得這麼像?」
「可是,我是他的……」神官囁嚅半天,搔搔頭,「哎呀,我也不知道我是他的誰哩!」楊陽滑了一下:「你不是他的兒子么!」
「陽!」身後傳來熟悉的清越嗓音,楊陽吃了一驚,轉過頭,只見一個黑髮青年站在不遠處,秀麗的臉上滿是不亞於她的錯愕之情,「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昭霆和耶拉姆呢?」
「這把劍真的叫閃空!?」楊陽大喜過望:太好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嗯。』楊陽,你一定要等我啊!
「想要我的劍,就拿把更棒的來換!」貝姆特頭也不回地道。楊陽喊道:「那我要怎麼找你?」貝姆特回首一笑,揮手道:「到隱捷敏亞來找我!」
羅姆席德乾咳一聲:「諾因殿下真是說笑了,微臣絕沒有包庇部屬的意思,您也知道,里那的城防兵全是幾位公爵大人的私兵,以微臣的許可權,實難過問啊。」這招叫順水推舟,既不得罪正火大的四人,又推卸責任。
楊陽擦擦眼,堅定地道。餘人面面相覷,無話可說。片刻,神官悶悶地道:「那怎麼辦?你就站在這兒,等他開完會出來?」語氣掩不住一股酸意。
正如耶拉姆所言,不了斷那貴族的復讎之念,這件事就不算真正了結。本來最簡單的方法是殺了主事者,但楊陽不想殺人,而且殺死一個貴族,肯定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最好的法子,是用催眠術讓那群人以為自己的傷是從別的地方碰的,這樣他們就不會找那女子和自己這行人算帳,只是楊陽的催眠術平平,只能放倒幾個人,還是得讓神官出馬才行。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神官一臉自信。楊陽卻拉得更緊,浮起堅定的神情,緩緩道:「若引起騷動,害你身份暴露,怎麼辦?」她指著他的黑髮。
「魔封怎麼了?」
餘人都變了臉色,因為他這話擺明了是抗旨。
『不管!我要逛街!』史里蘭不由分說耍起賴來,一心要和楊陽來個感動的重逢。
梅蓮可調勻呼吸,才道:「宰相閣下,我相信貴城的士兵多數的確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但不可否認總有些害群之馬,為免損及貴城士兵的光輝形象,有必要加強整治力度,將那些人揪出來取締,不然商人們無法安心。」
諾因冷笑一聲:「宰相閣下是不是要三大商會長一排站在你面前,才肯停止包庇那群披著士兵外皮的土匪?」這話等於將希頓商會長的後台也扯進來,但羅蘭倒也沒撇清,默默睇視羅姆席德,沉靜的目光透出相同的指控意味。
「閃空的話,我找到了哦。」楊陽綻開獻寶的笑容。神官一怔:「哎!」楊陽笑道:「是真的!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曾在雷南郡看到一個人背著和閃空很像的劍嗎?剛才我又遇見他了,可惜忘記問他名字。」
「……」
聽到後面一句,三名城主不約而同地苦笑。在當今的時局下,這句話實在不能一笑置之。記掛和半身的約定,諾因重拾話題:「剛剛談到哪裡?」
「不要!救命啊!」
在這樣的背景下,對地盤的爭奪自然與日俱增,諸城間形勢緊張。一入秋,西城隱捷敏亞就對中南兩城發動攻勢,尤其對南城,失去西方屏障的它正好成為流寇的最好標靶。雖然春季傭兵王貝姆特·瓦托魯帝在東境劫掠了巨額的財富,在白星島交換了大量的儲糧;又開掘了十八座相當於金礦的瓦雷利亞鐵礦山,與合伙人希頓商會達成「以鐵換糧」的秘密協議,但是深受地產貧乏之苦的西城全民還是希望擁有自己的肥沃土地,於是大陸的西半部戰火衝天。而東半部也好不到哪去,不僅暗黑島的獸人頗頗來犯,絕境長城以北的蠻族也集結大軍,意圖攻進東城,打劫冬糧。十二萬將兵在【金色死神】伊芙·比拿的率領下嚴守邊關,硬生生扼住侵略者的如虹攻勢;伊維爾倫的無敵水師則在另兩位將軍的帶領下迎戰獸人,于【地獄的渡口】擺開防禦線,眼看就是兩場長期戰。
「謝陛下。」羅蘭深鞠一躬,坐回原位。
「咦,是的。」楊陽一呆,浮起不妙的預感,結結巴巴地道,「該、該不會他也是什麼大人物吧?」
半年前,住在紅石山脈的矮人受到希頓商會的邀請,前往西城的瓦雷利亞鐵礦山協助採掘和冶鐵,至今音訊全無,西芙利村的村民和神殿一家都十分惦記他們。楊陽現在背在背上的【基里亞斯之弓】,就是佛利特臨走前送她的禮物。
「四位城主此言差矣。」
大喝過後,兩人都是一呆,再度異口同聲:「喂,閃空男(替罪羊)是什麼意思?」又愣了一秒,青年擺擺手,示意「你先開口」。少女笑了笑,道:「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天在雷南郡和另一個穿魔法袍的少年一起帶走維烈的人吧?」
楊陽咬牙切齒,衝口道:「別管你父母的事了!就算你是從石頭裡迸出來的,你也是我最喜歡的師父!」神官睜大眼,愣了幾秒,璨然一笑:「嗯!」
「嗯,可惜維烈不在。」楊陽由衷惋惜。聽到紅髮青年的名字。神官眼底閃過一絲異彩。
「陛下,宰相閣下,舞弊的事且放一邊,有關里那的關稅,還望兩位考慮四城的現狀,酌情減免。」梅蓮可見風向不對,連忙改變話題,制止了一場迫在眉睫的舌戰,畢竟諾因是為了幫她才跟亞拉里特杠上。
「不止梅蓮可,我城的商人也反映了類似的情況。」見友人漲紅了臉就要發作,米利亞坦急忙插嘴,聲音透出幾許嚴厲,他也對羅姆席德刁難的態度感到相當不滿。羅姆席德乾笑道:「貴城的商人?請問可是哈梅爾商會?」言下之意很清楚:以第一商會的惡名,來擔保可有點勉強;何況南北兩城素來交好,佐證只會被視為幫腔,就算不予採信,也沒人能說話。
「原來你已經找到神官先生了,好極!我們這就直搗黃龍、剿滅敵巢!」昭霆揮舞雙拳,生氣勃勃地喊道,但友人的回答令她霎時泄了氣:「神官早就料理妥當了。」
「諾因!你怎麼能說這種話!貴族們全是偉大的至高神的選民,他們的部下怎麼會做出那種寡廉嫌恥的事!羅姆席德的意思是要你明辯是非,別冤枉了好人!」
「沒什麼,間歇性的情緒發作罷了。」諾因攤攤手,「不是災難的喻警,各位請放心。」說是「各位」,其實是說給國王一個人聽。果然,亞拉里特眼中的恐慌大為降低,長長吐出一口氣。在卡薩蘭尤其是權力中心,魔封的恐怖名聲遠比其它地方響亮,不僅因為它強大的力量,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它那位殘佞的主子,簡直是標準的「魔頭魔劍配」。正因如此,儘管除了諾因無人知曉魔封的真實性情,還是想當然地給它冠以【嗜血魔劍】的惡名。甚至有不少人以為諾因之所以如此殘酷無情、冷血傲慢,就是受到魔封的煞氣影響。只有聖巫女莉莉安娜、王國雙翼這些與諾因關係密切者知道他那個性格是本色流露,魔封壓根是無辜的,而且搞不好是真正被帶壞的一方,但他們當然不會說出去,於是誤會就這麼形成了。
「關稅。」羅蘭、梅蓮可和米利亞坦異口同聲。卡薩蘭地處下界中心,座握兩條最主幹的道路,經常為關稅和其它四城發生齟齬,每次首都會議最難協調的課題就是這個。雖然空浮舟和飛龍這些天上交通工具速度快安全性也高,卻在價錢和載重等方面有所限制,所以陸路還是佔了貿易的主導地位。
創世歷1037年豐之月(9月)4日,首都會議召開,這次會議是魔導國歷史上最後一屆,之後的一年就是俗稱「戰亂之年」的創世歷1038年,創世歷1037年被稱為「災難之年」或「混沌之年」,而該年的首都會議就是戰爭的導火線。而且那天,幾乎所有後來被捲入戰火,於時代的轉折點脫穎而出大放異彩的關鍵人物,都聚集到會議地點——中城首府里那。
諾因深深皺眉,『別鬧了!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你也學會女人那套無禮取鬧的把戲了!』聽出他的慍意,史里蘭的氣勢登時一落千丈,彷彿瀑布的水流嘩嘩而下,『嗚嗚~~~可是~~~』我想見楊陽!!
「你這臭青蛙!快給我放了那個小姐,不然我揍得你回姥姥家!」和第一印象相同,美少女吐出強勢到近乎潑辣的罵辭,一手指著貴族青年的鼻子,姿勢十分粗魯。
「吟遊詩人……」楊陽皺眉,無法將記憶里那個殺人不眨眼的狂暴青年和心目中無比優雅的職業聯繫起來,「我看是暴力吟遊詩人還差不多。」
耶拉姆問道:「那還有件神器呢?」神官勉強振作精神,正要回答,楊陽插口道:「邊走邊說吧,免得趕不上考試。」於是四人朝原路折返。
「關稅提高完全是為了我卡薩蘭的百姓。眾所周知,我城的土地不算很肥沃,關稅一向是支撐我城經濟的主要收入;加上連年大旱,調整稅率是理所當然;至於梅蓮可城主所說的敲榨云云,更是誤會,我城將兵奉公守法、嚴於律己,豈會做出那種像地痞流氓的惡事。」羅姆席德滔滔不絕地反駁。
眾人都嚇呆了,特別是那幾個僕役,因此直愣了好幾秒,才想到把主人扶起來。貴族青年惱羞成怒,噴火道:「給我抓住她!」僕役們依令撲上,少女夷然不懼,拉開架勢,一記迴旋踢擺平當先兩人,接著上勾拳、肘擊、膝挫、掃蕩腿……動作一氣呵成,轉眼就將一干僕役全打趴下。擺出一個酷酷的Pose,少女得意地仰天狂笑:「哈哈哈!知道厲害了吧!還不跪下叫三聲姑奶奶,我就饒你們不死!」太舒服了!往日一直受到死小鬼荼毒,今日終於輪到我荼毒別人,這批出氣筒出現得好!爽就一個字!
「那位公子不會有事吧?」
『史里蘭,怎麼了?』察覺佩劍的不對勁,卡薩蘭城主諾因·史里蘭·德修普一手搭住劍柄,關懷地問。史里蘭喜出望外,『諾因!我們出去逛街吧!』
「不。」神官的回答給了兩人一線希望,「龍眠上頭肯定有塊藍寶石這點你們已經知道了,我來說說它為何失蹤。三十一年前,還是王子的上屆東城城主馬修·福斯微服出遊,在民間結識了一個流浪舞者,兩人相愛后,他把龍眠作為定情信物給了她,當時的龍眠是匕首的型態。和絕大多數露水姻緣的結局一樣,馬修最終還是拋棄了那個舞者,回到上界繼承城主,後來迎娶了一個貴族之女,生下一個獨生女美洛達。」
「陛下。」羅蘭暗暗握緊雙拳,「臣下從未宣揚伊維爾倫是一方樂土的言論,事實上,我城也有許多地區的人民受旱災所苦,朝不保夕。接納貴城的民眾,對我只是負擔,沒有助益,但是,要我在那些饑民求救的目光前關上大門,我做不到。」
「……你給他們施的什麼催眠術?」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長鞭和光箭的主人,那是兩個與棕發少女年紀差不多的少年。個子較高的少年一頭褐發,端正的臉龐面無表情,黃玉色的眸子沉靜而理智,淡小麥色的肌膚,一襲束腰短衣合宜的貼裹住結實精悍的身子,雙手雙足和棕發少女一樣綁著腕鐵;個子較矮的少年身材細瘦,黑髮黑眸,相貌清俊,前額扎著條紅頭巾,身穿弓箭手的服飾,肩披斗篷,右手握著一把幾有半人高的青色大弓,古樸雅緻的造型和流光溢彩的弓身一看就知道是件魔法武器。明眼人暗自嘀咕:從哪兒冒出來三個這麼厲害的娃兒?難道是冒險家?
見神官神情鬱郁,楊陽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沒關係,我去隱捷敏亞時,叫佛利特給我鑄把就行。」神官皺眉:「我不贊成你去那兒,又危險,氣侯又惡劣——對了!貝姆特就在附近!我打暈他,把閃空搶走,用不著換劍這麼麻煩!」說著撩起袖子就要走路。
「可是……」神官依舊不放心,這時傳來兩聲呼喚。楊陽和神官轉過頭,看見兩個同伴迎面走來的身影。
「……他是不是隱捷敏亞人?」
「臭女人?」神官不解地看著徒弟。楊陽嘆道:「他說的是昭霆。」神官眼中寒芒一閃。貴族青年這才注意到他,喝道:「你是什麼人!」
楊陽轉過頭,果然是上次擦肩而過的另一個人,這回可看得清楚了,他約摸十四五歲,長相很可愛,只是眉間有股古靈精怪之氣,身穿黑色的魔法袍,右手持著把鑲著五芒星的法杖,十足大魔法師的打扮,與他的年齡氣質極不搭配。少年瞪大一雙水晶色的眸子,指著她鼻子:「首領!他不是那個——」
楊陽登登登連退三大步,好容易穩住身體,而那人只上身晃了晃,就行若無事。其實從剛才相撞的感覺,楊陽就判斷出對方是個相當高大的人,而且是男性,因為她的鼻子都被他撞扁了。楊陽抬起頭,打量對方,是一張陌生的臉,卻奇怪的有股似曾相識感,那男子也露出怔忡之情,仔細端詳她的樣貌,半晌,兩人同時瞪大眼,手指彼此:
「宰相閣下不必多禮,埃特拉那份我會自己向羅蘭老弟討。」
「!」羅蘭一愕,餘人也愣了愣。片刻,羅蘭會意,眼中寒光流動,沉聲道:「宰相閣下此舉,可是針對我城【水都】的名號?」
然而今年,即創世歷1037年,正值九個荒年最艱苦的時期,加上夏季一場大冰雹,使得是年魔導國的收成極不理想,下界許多地方都出現嚴重的災情,五城只有及時建好高架水路,做好防範措施的東城預計還能收到足夠的糧食,熬到明年開春,其他四城連度過冬季都有困難;而且聖職者們還預言,今明兩年的冬天將是歷史上罕見的嚴冬,昔時沒有儲糧,不知會死多少黎民百姓。事實上,由於連年大旱,各地早就湧現出大批的饑民,其中以中、西、南三城最多。西城土地本就貧瘠;而南城地處熱帶,受旱影響就重;至於中城,它東境的土地本來十分肥沃,不亞於東城,但經過三月隱捷敏亞鐵騎的踐踏和之後貴族們的橫徵暴斂,情況甚至比西境還糟得多,變成艾斯嘉大陸最荒蕪的耕地區。可是卡薩蘭的掌權者們對此視而不見,依舊花天酒地,窮奢極欲,東境的人民困苦不堪,不時有人餓死或受不了重稅自盡,有些地區還出現了大規模的瘟疫。
「也就是說唯一可能知道月舞者下落的就是那位馬爾亞姆·麥斯韋恩?」楊陽得出結論。昭霆振臂歡呼:「哇——太好了!了卻兩樁心事!」對她的樂天,餘人抱以苦笑。且不說閃空,龍眠的下落根本就沒明朗——假設馬爾亞姆不知道月舞者的下落;假設月舞者沒有龍眠;甚或她不是流浪劇團的人……只要深想下去,就會發現問題還有一大堆!神官歉然道:「對不起,我只調查出這些。」
「閃空男!」
回應的不是國王,而是他身邊一個相貌猥獕的中年男子。他就是新任宰相,羅姆席德·西林克,被元帥拉克西絲私下評為「鼬鼠」的超級貪官,極擅逢迎拍馬,吹牛賄賂,上任不到半年,就和百分之九十九的貴族交情好得活像穿一條開檔褲長大的鐵哥們;中城的朝綱被他敗得一踏糊塗,比謝爾達還厲害好幾倍。亞拉里特非常信任他,甚至曾說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羅姆席德」這樣的鬼話來。
「等等!」楊陽拉住他,「你不是說過貝姆特是當今世上屈指可數的厲害戰士,何況還有大神官在,萬一再加上他其他的部下,就算你也會寡不敵眾。」
「讓他們以為自己摔跤的催眠術。」
砰!亞拉里特重重拍打會議桌,發出比噪音更大的怒吼:「注意你的言行,諾因!你這是在污辱光榮的選民一族!」
童言無忌!諾因兩眼冒出火花。梅蓮可輕踢他腳踝,以細微的幅度搖搖頭,示意稍安無燥。諾因微一皺眉,接受了她的忠告。亞拉里特忿忿地道:「念在你年幼無知的份上,這次我就原諒你,如若再犯,就算拉克西絲來為你求情,我也絕不輕饒!」
這三個人正是昭霆、耶拉姆和楊陽。經過半年的努力,兩個少女終於學有小成,基本上算是合格的術士和戰士了,於是神官帶著三人離開西芙利村,來到里那讓楊陽和昭霆參加冒險家考試,取得旅行資格,順便打聽失蹤的閃空、龍眠兩件神器。可是考場被人山人海的考生擠得水泄不通,不知要排到何年何月,師徒四人只得分頭行動:神官去盜賊公會的朋友那兒打聽神器的下落,楊陽三人留下排隊。但等了兩個小時后,最沒耐性的昭霆借口買飲料蹺跑,楊陽和耶拉姆久等她不來,浮起不妙的預感,追來一看,果見同伴在此惹事生非,還差點出危險,真是個沒人看著就不行的傢伙。
「沒錯,不過當時他還沒加入。除了他,希魯沙傭兵團現在還活著的老牌團員只有東城三將之一的馬爾亞姆·麥斯韋恩,他也是希魯沙傭兵團傭兵團的團長。羽族將軍席斯法爾,金色死神伊芙·比拿都是後來陸續加入的。」
「我相信史列蘭。」
楊陽看看他身後:「對了,維烈沒和你一起嗎?」自雷南郡一別後,她打心底想再見維烈一面,一解思鄉之情。貝姆特笑道:「他早就不和我一起了,現在大概在大陸某個角落盜墓或挖掘古代遺迹吧。」
「好!儘管上!」少女正嫌扁得不過癮,見「沙袋們」自動送上門喜出望外,獰笑著扳弄十指,突然,她感到身體一僵,好像有條無形的鎖鏈箍住她的四肢,令她動彈不得!
「當然逃出來了,那些事本來就不是我做的。」楊陽微感不悅,雖然時隔多月,當日怒氣早就煙消雲散,但看眼前的人毫無歉意的模樣,還是有點不舒服,畢竟那夜她可是吃了很大的苦頭。看出她的不快,貝姆特微微一笑:「第二天早上維烈本來是想去救你的,但我們闖進總督府的地牢時,你已經不在那裡了。」
楊陽直覺地不願多想。神官蹙眉:「如果放過這次機會,就只能你自己去找他了。大不了我下手利落點,別讓旁人驚覺就行。」話雖如此,他卻一點也沒把握在不引起騷動的前提下放倒貝姆特等人。楊陽察眼觀色,瞭然一笑:「別撒謊了。」神官欲待再說,楊陽舉起只手,示意他「打住」。
米利亞坦笑咪咪地道,羅蘭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米利亞坦回以和藹的笑容。梅蓮可略帶複雜地道:「梅迪也是,不勞宰相閣下費心。」
「羅蘭城主,這次我全是看在你已故的岳父馬修城主的面上,才饒恕你的失禮!諾因、梅蓮可城主、米利亞坦城主,你們三個也是,好自為之!以前收留的那些就算,今後再讓我發現類似的情況,嚴懲不貸!散會!」
「是嗎?」楊陽心情頓平。貝姆特撫摸下巴,盯著她的臉:「喂,你和維烈真的不是親戚嗎?長得跟他好像。」楊陽苦笑聳肩:「應該不是,不過他跟我叔叔的確長得一模一樣,除了頭髮,我也覺得很納悶。」
「同上。」諾因懶懶地道,氣得亞拉里特鬍鬚顫抖。羅姆席德也臉色微變,但很快就恢複原樣,擠出笑臉:「如此再好不過,羅蘭城主,我再次代表卡薩蘭東境的百姓感謝您。」東城城主默默回了一禮。亞拉里特皺眉道:「在會議結束前,我還有件事要申明:若有流民想進入諸位的領土,絕對不要接納;尤其是你,羅蘭城主!不少臣子向我反映,近年來你收留了很多我城的民眾!」
「耶!包括馬修的兒子!?」楊陽和昭霆大吃一驚。
「我是你口中的臭女人和臭女人同黨的師父。」神官微笑著扳弄十指,充滿暴力意味的動作明白透露出他的打算,接著就是一大片慘絕人寰的哀嚎。
「呵呵,這是當然的,梅蓮可城主請寬心,明兒我就揪出那些不法分子,交由你發落——如果真有你說的害群之馬。」
「這麼說龍眠留在劇團里了?」楊陽懊惱地咬著大姆指。昭霆大罵:「媽的!那個馬修真夠糊塗的!這下怎麼辦?難道要我們去向死人討東西!」耶拉姆道:「有沒有可能被那個貴族拿走了?龍眠好歹是件寶物,像那種貪婪的人是不會放過的。」兩個少女眼中迸出希望的火花,看向銀髮青年。
「呸!我怕他!」
「啊,我部下來了,沒時間跟你聊了。」
「我就是你們口中的替罪羊,請多指教。」楊陽和氣地道。
「陽!死小鬼!」棕發少女大喊,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完蛋了」三個大字。果然,褐發少年首先一記冷眼瞪過來:「惹禍精!」黑髮少年也開口數落:「你真是太大意了,貴族身邊怎麼可能沒有魔法師。」
回途上,楊陽問:「神官,你查到兩件神器的下落了嗎?」
他玩真的?諾因盯視金髮青年,紫眸閃著驚疑的光芒。同樣的情緒也浮現在梅蓮可湖藍色的眼眸中。米利亞坦則露出讚賞的神情。
「……」
諾因用指關節扣扣桌子:「沒錯,今年中部大道的關稅漲得太離譜了,商人們都在抱怨,我要求減稅!」羅蘭頜首贊同,原因無他,中部大道貫穿東西,連接的正是伊維爾倫與包括諾因的西境及西城在內的西方大陸,所以他們倆是一國的。
「啊,我……」女子獃獃看著她清俊的面龐,滿臉通紅,吶吶說不出話來。楊陽誠懇地道:「對不起,我朋友給你添麻煩了,請放心,我們一定會徹底解決這件事,不讓那個人找上你。」昭霆聽得莫名其妙:「喂,陽……」
原來楊陽撞到的人就是西城城主貝姆特·瓦托魯帝。他為了實地了解四城的現狀以及和兩大商會長恰談生意而潛入里那(也許有人看不懂為何貝姆特能夠越過米亞古要塞進入東境,別忘了這個世界還有種叫空浮舟的天上交通工具,如果是少數人,完全可以不受城牆阻礙滲透的),正要趕往約定地點,不料遇到了上次在雷南郡代維烈被抓去入獄的「替罪羊」。
「不錯,如今天災人禍,再不穩定民心,局面怕會一發不可收拾。」米利亞坦語重心長地道。
亞拉里特微露懼意,羅姆席德卻鎮定自若,依舊一臉諛笑:「四位且莫急,聽我說完。我說增加糧稅,是特指伊維爾倫。」
「這麼說龍眠在那個舞者手上!她現在在哪兒?」昭霆不耐煩地打斷。神官聳肩:「若我知道早告訴你們了。據說後來馬修也曾回去找過她,卻怎麼也找不到,有人說她死了,有人說她改嫁了,唯一確定的是她為馬修生了個兒子,而且以龍眠為贍養費把他賣給一個流浪劇團。可是那個流浪劇團在二十一年前被一個叫索斯的貴族所滅,原因是一個團員拒絕了他的求婚,作為報負,他就把全團的人都殺了。」
「呃,我和他們分開了,有點事……你沒見到他們嗎?」
「喂,夏亞,你到底是來接人的還是來瞎扯的。」貝姆特不耐煩地道,「野冰說有人正接近這裏,我們快走!」夏亞急忙應是。
「沒錯,你該不會想向我討吧?」
「宰相閣下,你該不會想說糧稅也要增加吧?」
「真正的王宮是在上界,這座算是行宮吧,最初是歷代國王為視察下界所建的臨時住所,後來漸漸變成首都會議的專門會場,臨時住所改成楓葉丹林的雅爾瑪行宮,城主們開完會有時也會去那裡晃晃。」
「不行。」楊陽沉下臉,「昭霆也不許去,我已經決定了,以劍換劍,誰也不許去招惹貝姆特·瓦托魯帝!」
諾因滿意鬆手,抬起頭,對上一雙清蕊似的藍眸。
「對了。」走出會議室時,諾因頓了頓,把手按在劍柄上,『好了,史列蘭,會開完了,我帶你出去玩,你想去哪?』
真是煩!一個關稅就討論這麼久,還沒完!諾因在心裏大嘆,當聽到羅姆席德下一句話時,他更是差點抓狂:「關稅的問題解決了,下面我們來商量一下糧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