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願石》第二卷:黑與白交錯的世界 第十篇 旅途

第五章 遠去的心

第二卷:黑與白交錯的世界 第十篇 旅途

第五章 遠去的心

終於卸下心裏一塊大石,褐發少年沒興趣追問其他,朝青年點頭為禮:「抱歉,剛剛冒犯你,既然你是神官大人的朋友,我不會再抵防你,也由衷歡迎你成為我們的同伴。」
「不,她們的確會回來,但只是回來看看。」
「小氣!」
「什麼!太有趣了!把你的包借我玩兩天吧!」昭霆滿臉興奮。維烈慌張地抱住背包,搖頭道:「不,不行。」
毫無意義的大叫紛紛揚起,討魔隊的成員被搖晃的船身甩得東倒西歪,包括了在廂房裡的耶拉姆和昭霆,只有少數拉住東西的幸運者和諸如希莉絲這類身手敏捷的人才沒跌倒,卻也無可避免地被大雨般傾盆而下的河水澆得濕透。
「找到了!」掏出一隻像是金屬環的物品,維烈喜滋滋地跳起來,卻被腳下扔得亂七八糟的收藏拌了一跤,仰天栽倒。幸好被楊陽和耶拉姆及時扶住,才沒跌得頭破血流。昭霆皺眉道:「你到底想幹嘛?」
沒錯,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種盛產於北城南部地區的淡水魚——吞吞魚。這種魚是大胖頭魚的一種,因此頭特別大,形狀像蝌蚪,多鱗少骨,肉味鮮美。萬萬沒想到敵人是一條魚,還是條大得離譜的魚,眾人都呆若木雞。
※※※
「不是,為什麼這麼問?」
「那……」
「很遠。」神官嘆氣,知道友人還是捨不得,「算了,艾里,別勉強,真的放不了手,就別放,免得追悔莫及。」
「啊!」
神官注視目瞪口呆的友人,笑道:「我的願望是,陽、昭霆和耶拉姆平安結束旅程,回來這裏,和我一起生活,永永遠遠。」
希莉絲翹起大姆指,示意「沒問題」后,轉身走向已集合得差不多的戰士們。走到一半,她腳下一晃,程度極微,但仗著天生的靈敏直覺,希莉絲還是感覺出來。這時,前頭的人也叫起來,語氣充滿驚惶:「快!快看水面!那是什麼!」
「有什麼好笑的?」耶拉姆既困惑又不悅,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好笑的話,事實上也的確沒有。維烈喘氣道:「抱歉……因為好久沒碰見像你這麼坦率的人類,一時太過高興……」
「有啊,和昭霆在一起的時候。」
「為什麼!陽和希莉絲可能會被他殺掉啊!你不是說他殺了很多人嗎?」
「不會。」
「家人。」
「……」昭霆不語,臉色漸漸轉為鐵青。許久,她才擠出顫抖的聲音:「那我們怎麼辦?」看到她的樣子,耶拉姆心一軟,一瞬間湧起將她摟入懷中的衝動,搖搖頭,他驚嚇地甩去突如其來的念頭,竭力忽視砰砰直跳的心臟,用和平日一樣的冷淡口吻道:「沒辦法,只能見機行事,盡量不和他撕破臉,一下了船,我們就溜之大吉。」
楊陽苦澀一笑。
昭霆一臉無法置信:「他有這麼強?騙人的吧!」耶拉姆神情凝重:「不強的話,他身上的血味哪來的?你仔細想想,一個屠殺過成千上萬人的男人,他有多強悍!多可怕!」
「找人。」
隨著中性的清雅嗓音,一個黑髮少年走進旅館,肩背弓箭,腰懸法杖,服飾既像射手又像術士。他一跨進門,就對櫃檯后正觀查他們的店主人喊道:「老闆,麻煩給我們準備五桶熱水,男浴室兩桶,女浴室三桶,快點,拜託了。」聞言,已就坐的兩個少女齊聲歡呼。
「其他的戰技呢?你的火焰魔法應該相當出色吧!」
「我又不是去挑釁,是去把他抓起來。」
「維烈大人!」同樣毫髮無傷的聖炎獸飛回來,依然一口古怪語言,「昆姆說即使是您他也不讓步,它只遵照伍菲小姐的指示行事,這也是您將它送給伍菲小姐那天對它下的絕對命令,所以……對不起。」
「如果這麼主張,就無人會參于打撈,就算參于也是抱著偷偷獨吞的打算,那又有什麼意義呢?不如乾脆算了,而且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辦,不能在這裏停留很久。」
「……!」發出一聲無聲的抽泣,她死死捂住臉,無力地垂下肩膀。
「這個……我不知道。」神官臉一紅,道,「我只知道我很喜歡她,她在我身邊就很開心、很滿足、很安心。她走了我很難過,心裏好像有什麼堵著似的,做什麼事都集中不起心思,眼前都是她的影子,耳邊都是她的聲音,還有……我希望她永遠和我在一起,別像現在這樣。」
古拉迪烏斯高傲地揚起頭:「哼!他們做得到么!」維烈嘆道:「不管做得到做不到,我已經很累了,不想再和人類做這些無聊的爭鬥。」
被初升的旭日照得光輝璀璨的河面上,三艘大下不一的帆船以并行姿態緩緩航行。因為還沒起風,只能用引擎發動。一般民用船雖然也加裝了動力部,但不像軍用船那麼高級,平時航行多數還是依靠風力和魔法師。像這兒,為了提高船速,三位風系魔法師就鼓足勁吹起了大風,使得三艘船的主帆慢慢鼓起,待鼓到一定程度,他們就可以停手,讓船藉著慣性行駛。
「喂,神官,你真的打算還俗嗎?」
這時水面已恢復平靜,於是楊陽站起來,跑向船頭,詢問紅髮少女:「希莉絲,吞吞魚是什麼?這頭魔獸的名字嗎?」
「古拉!」維烈大聲呼喚聖炎獸,只見一道華光閃過,過了一會兒,古拉迪烏斯就背著楊陽和耶拉姆飛回甲板。兩人身上、頭髮上都沾了不少木屑,但沒有受傷。昭霆和希莉絲鬆了口長氣,迎了過去。
「別發獃!」一組的領頭魔法師雷文喊道,「趁敵人分神,趕快攻擊!主桅斷了,我們已經逃不了了,不殺死它。所有都會完蛋!」餘人如夢初醒,戰士們撿起在混亂中丟失的武器,魔法師則撩起長袍的下擺跑向船頭,準備施法。
「什麼!」艾瑞克驚訝得連杯子掉下去也沒發覺,「你真鐵了心了!?」
艾瑞克深深吸氣,吐出,啞聲道:「你——愛上她了嗎?」
維烈的警告遲了半步,挨了兩波痛擊的魔獸發出不滿的咕嚕聲,雖然沒有受到實質的傷害,人類毛躁的挑釁卻燃起了他的怒火。舉起長尾「啪」地打在剛剛恢復平靜的水面,掀起衝天的巨浪。
神官深深一笑,祖母綠色的雙眸明凈寧定,笑容清朗,一往無悔。雖然他不說話,表情卻清楚說明了一切。
「是我前天的晚餐!」
「維烈!」黑髮少女放開支撐身體的纜繩,滑到他身旁,「你沒事吧?」
「當然是因為我殺了很多人。」維烈沒有一絲動搖,語氣也是不變的安詳。耶拉姆的眼神變得尖銳:「你也會殺死我們嗎?」
維烈不答反問:「那個楊唯多大歲數?」昭霆呆了呆,道:「二十七……二十八歲,幹嘛?」維烈笑道:「我的歲數比他大多了,所以我絕對不可能是他,而且我也從未喪失記憶過。」
「是。」維烈立刻照辦,反而讓發言者呆了呆。楊陽不放心:「希莉絲,你也到後面來比較好吧?」
雷文咋了咋舌,一把推開維烈,罵道:「笨蛋!這樣胡亂攻擊有什麼用!有武器的準備好,一等怪物中招就動手!」語畢,他舉起法杖,飛快念出咒文:「跳動的炎之精靈,以雷文·瑪契特之名召喚汝等前來,聚於我手;由諸神降下審判之劍,歸於我手,籍由萬物連通之理,使力量匯聚,將敵人打入萬劫不復之深淵——神之雷!」
又是一聲嘆息:「你毀了!」結論簡潔明了。
耶拉姆從短暫的夢境里醒來,轉頭想找水喝,卻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壞了!陽和希莉絲都和他在一起啊!沒想到他是那樣的人……」一言未畢,昭霆就撒腿往外沖。耶拉姆拉住她,卻因大吐之下體力不支,被拖了一段距離,才勉強停住。不及喘口氣,他厲聲道:「不可以!」
維烈沉吟了一下,道:「你師父告訴你的?」耶拉姆點點頭,想起一事,問道:「你真的是神官大人的朋友嗎?不是仇人意思的那種朋友?」
他真誠地笑了:「晚安。」語氣親切誠摯。
神官不放鬆地盯著他:「真的可以?」
「你怎麼在這裏?」
維烈溫柔地拍拍她的小腦袋:「雖然我不是那個楊唯,不過你可以在心裏把我當作他,只是叫我的時候最好叫我名字。你叫『楊唯』的話,我會搞不清楚你叫的是誰。」昭霆眨眨眼,喜道:「對哦!也可以這樣!謝啦,維烈!」
「不客氣。」
※※※
一旁正在洗頭的昭霆綻開一個諷笑:「希莉絲,你怎麼跟這傢伙聊男人的事,她可是個標準的同性戀。」
「好人壞人,你又分得出。」耶拉姆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世上偽君子多得是,不要人家說你兩句好聽話,裝出一副聖賢之士的樣子,你就傻傻地相信!」昭霆生氣地站起來:「那你又憑什麼斷定,他一定是壞人!」
「可不是,不過,耶拉姆有的時候也是很孩子氣的。」
「因為西城缺水的關係嗎?」希莉絲若有所思。維烈笑著轉向她:「不,應該是體質的問題。因為不是所有的隱捷敏亞人都恐水,會游泳的人也有,比如老闆。」不知怎麼回事,儘管青年閉著眼睛,希莉絲還是有種被他看穿心思的感覺。楊陽沒有察覺里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倒是注意到友人的異樣。
艾瑞克咽了口口水,發覺喉嚨幹得可怕。
「辦好了嗎?」
「我明白了。」紅髮青年的語氣很無奈,「那麼,伍菲的命令是什麼?」
「怎麼回事!你做了什麼?」昭霆和希莉絲異口同聲。除了好奇,語氣還有一份敬畏,為青年那驚人的一投。楊陽和耶拉姆雖然沒有開口,也是一臉不可思議。
「哇!」
「喂,神官……」
「咦!」昭霆的眼睛霎時亮起來,一把拉住他衣襟,連聲道,「真的?真的?」
「啰唆!男子漢大丈夫,豈會為這點小事灰心喪志、一蹶不振!不過是失個戀嘛,有什麼了不起!好女人多得是,再找就有了——話說回來,她們的家人住得遠嗎?一定要她們回去?不能搬過來一塊住?」
與前頭的忙亂呈現鮮明對比,船尾的五人仍是站著不動。
「害羞啊?」
見氣氛又恢復之前的友好,昭霆正想找個輕鬆的話題驅散紅髮青年帶來的影響,忽覺船身猛地晃動了一下。猝不及防的兩人一齊跌倒在地,還沒回過神,門外傳來的驚呼讓他們不約而同地變了臉色:「怪物!怪物出現了!」
「笨蛋!憑你的實力哪辦得到!就算我們三個加上希莉絲,也打不過他一根小指!」
「啊,沒事,謝謝你的關心。」除了有些氣喘,維烈的聲音和平時殊無二致,清俊的臉龐卻綻開一絲苦笑,「只是我的精靈之眼沾濕了,視野有點模糊。」
維烈平和地道:「我是對火焰魔法很有心得,但我希望盡量不要用到它,而是用和談化解紛爭,因為我討厭戰爭,也不認為它是生命交涉的唯一途徑……楊陽?」
首先推門走進的是個劍士打扮的俏美少女,背著一把和身材極不相稱的大劍。緊跟其後的是個傭兵裝束的紅髮少女,腰間配著一柄細長的穿甲劍,娟麗的臉龐寫滿疲憊:「我也是,我要睡到十點。」
「吞吞魚!」
「是的。」
維烈但笑不語。希莉絲問道:「你有和魔獸戰鬥的經驗嗎?」
「對哦,打不過,可以逃嘛。」昭霆鬆了口長氣,搔搔頭,不好意思地道,「對不起,剛才錯怪你。」耶拉姆不自在地別過頭:「沒關係,我沒說清楚,我也有責任。」
「居然有這種事……」楊陽的語尾淹沒在轟響中,原來是魔法師們趁敵人沒有動靜,發動攻擊了。只見閃電的條光和火球風卷一股腦拍打在魔獸灰黑的鱗片上。有了榜樣,漁夫和裝備十字弓等遠程武器的戰士也湊起熱鬧。一時間,漁叉標槍箭矢彷彿密集的陣雨,襲向魔獸。
「陽,你不但長得像男生,胸部也很小呢。」
也許是再深的涵養也受不住了,當昭霆五十八遍重複那個問題時,維烈溫和地反問:「我長得真的那麼像他嗎,那個叫楊唯的人?」
「當然是重燃戰火,不將我們殺得一個不剩,或趕得遠遠的,誓不罷休。」
「喂!你……」昭霆慌忙攙扶。耶拉姆卻已站穩,揮開她的手。這可徹底惹火了昭霆,一把將他推回床上,罵道:「什麼嘛!人家好心扶你,還不領情!態度這麼差勁,真是討厭的小鬼!」
「是,我是運動白痴。」
「我騙你幹嘛。」
「你不問我和你師父是怎麼認識的?」維烈微訝。
「我很貪心,所以想對三個人許願。」
「這就好。」維烈鬆了口氣,隨即露出苦笑,「我只希望伍菲別再搞出什麼亂子,不然人類再遲鈍也會發現不對。」
「勉強?」
維烈望著他洒脫的背影,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意。
「它們不都是你的東西。」昭霆一句話堵死青年的謙虛。希莉絲捂住嘴:「糟了,那隻環掉水裡了,怎麼辦?」楊陽指著另一頭忙得熱火朝天的人們,嘲諷道:「沒關係,他們會負責找到。」
「啊——」
無邊的靜謐如潮水包住兩人,良久,才被艾瑞克低啞的聲音打破:「也許,你是對的。」是我太沒有勇氣了。
「守在這裏,破壞所有經過的商船,為了弗雷德大人。」
好一會兒,耶拉姆才打破沉默,低聲道:「他是……相當危險的人。」話到嘴邊,還是咽下了【血魔】這個詞。
「啊,謝謝。」青年的笑容溫柔中帶著靦腆,還有點迷糊,像極了楊陽記憶中的那人,令她不禁浮起迷茫,一時分不清眼前的人是維烈還是楊唯。
「你最關心的人不是耶拉姆吧?」
昭霆不高興的反問。耶拉姆淡淡地道:「我知道了,你來嘲笑我是吧。」昭霆怒道:「我才沒這麼惡劣!」
錯了!一定有哪裡錯了!明明一開始,我也是很慌張,很害怕,天天想著早點學好本事回家,但不知何時起,我忘了這個初衷,沉浸在單純的學習和旅行里——這是怎麼回事!?
「找東西。」維烈忙得沒空抬頭。楊陽四人正要追問,瞥見以雷文為首,幾個不信邪的魔法師又開始吟唱咒語。雖然是很有勇氣的行為,但看在已經知道敵人來頭的三人眼裡就顯得很蠢了。「笨蛋!快停手!」希莉絲大罵。
神官雖然大聲咋舌,還是走進廚房為客人泡了杯咖啡。
「吶,艾里,我是這麼覺得。」神官微笑著注視手中的咖啡杯,眼神溫柔而靦腆,宛如看著心愛的少女,「我本是個一無所有的人,就算失去陽,也不過是變回一無所有而已,但至少我愛過、爭取過、執著過,這份感情就不是虛無縹渺,會成為我生命中最真實的部份。不管它帶給我的是苦是甜,我都希望珍惜它,因為……這是我的感情啊。」
神官苦笑了一下,算是默認。艾瑞克瞅著他,一把放下杯子:「莫非,你想忘記他們,重新做你的獨行俠,逍遙快活地過日子?」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一連喊了幾十個不行,銀髮青年的身影才逐漸淡去。楊陽垂下手,緊緊抓著床單,大口喘息,眼神煥散。許久,她的呼吸才平靜下來,眼神也恢復神彩。
「是伍菲。」更讓人驚訝的,維烈也用相同的語言回應,表情充滿無奈,「你和它是好朋友,過去問問,為什麼要襲擊過往的商船。」古拉迪烏斯應了聲,飛向魔獸。目送它的背影,昭霆問出四人共同的疑惑:「你們剛剛在講什麼?」
黑髮少女邊走近邊邊問,也不忘向希莉絲點個頭。紅髮青年還沒答話,棕發少女就搶著開口:「陽,你剛剛去哪兒了?」
黑髮少女將手按在他額上,確定他沒有發燒后,才道:「維烈,在雷南郡分別後,貝姆特城主是不是給你吃了什麼奇怪的葯?」
因為既不幸運也不靈敏,紅髮青年第一時間就滾倒在地,沿著傾斜的甲板一路下滑,重重撞在桅杆上,後背傳來的巨大衝擊令他悶哼了聲。
然而,就在這時,金屬環停止了自轉,連同魔核一起直直墜落,撲嗵一聲掉進河裡,連冒下泡都沒有就消失在眾人眼皮底下。
我不能捨棄。爸爸、媽媽、唯叔叔、其他同學、原來的生活……這些我怎麼能捨棄。要是捨棄了,我將來要如何承受讓家人日日牽挂的愧疚?如何安心地生活?相反……我對神官的感情還不是很深,而且更像是對父親兄長那樣的感情——對!我只是把他當作父親,當作唯叔叔的替身看待罷了,根本沒有男女之情!證據就是,自從見到維烈后,我就不再像剛開始旅行時那麼想念他了。所以,我應該能忘得了他,也必須忘記……而且得從現在起,不然,等回到西芙利村,我又要動搖了。
「這……」昭霆詞窮,打死她也說不出「我來照顧你」這種話。耶拉姆看了她一眼,以肘撐起上半身,拿起黑髮少女汲滿的水杯,一飲而盡。昭霆端詳他蒼白的面容,躊躇良久,終於鼓起勇氣問道:「你好點沒有?」
「唉,不死的生物永遠不知足,也許是時候讓他們了解生命的寶貴了。」
「希莉絲,你怎麼知道維烈擅長火焰魔法?」楊陽驚訝地問道。希莉絲一窒,含糊道:「猜的。」
耶拉姆指著斷裂的桅杆,不語。四人恍然大悟。希莉絲登登登朝船頭衝去,氣勢洶洶地吼道:「你們這群笨蛋,船都不能動了,還有閑情在這兒吵!」
「……不會。」耶拉姆困難地道,眼中浮起痛恨之情,只是痛恨的不是眼前的人而是他自己,「可是……沒辦法,我沒辦法打倒你,所以只能要求一個連我自己也不相信的誓言。」
維烈站穩,朝昆姆投出金屬環。他站在船尾,距離魔獸少說也有近百米,圓環卻不偏不移打中昆姆露出水面的頭部,而且速度快得連眼力最好的耶拉姆和希莉絲也沒看清,這根本不是人類能擁有的臂力。
正當三人張口結舌時,更令人吃驚的事發生了:打中昆姆的金屬環非但沒掉下去,還沒入他身體。昆姆震了震,過了會兒,開始劇烈顫抖,吐出痛苦的咆吼。就在眾人擔心它會不會因為疼痛掙扎,把船砸爛時,昆姆又僵在了原地,彷彿連呼吸也停止了。接著,它灰黑色的鱗片下迸射出好幾道白色光芒,超越視網膜能忍受的亮度令所有人不得不閉上眼。當他們睜開眼睛,不約而同地吃了一驚。
昭霆附和:「是啊!洗個澡多舒服!」維烈清俊的臉龐浮起紅暈,低頭道:「我不是喜歡邋遢,只是不習慣在公共場所赤身露體。」
「不好喝你就別喝!」
神官初時好笑地聽著,漸漸神情變得嚴肅。他放下變成酒杯的咖啡杯,想了想,堅定地道。
得知已進入魔獸出現的水域,絕大多數人都擺出戒備姿態,全神貫注地凝視水面。參加討魔隊的大部份是經驗豐富的冒險家和警備隊員,也親眼看過被破壞的船隻凄慘的模樣,深知敵人的厲害,都不敢大意。而漁夫是受到緊張的氣氛影響,才停止笑語,拿著尾端綁有繩子的魚叉跑向船頭。
「啊!?」
過了好一會兒,楊陽才嘆息道:「雖然你的脾氣好了很多,但是古怪的思考方式還是沒有任何改變。」至今她仍清楚地記得,當日紅髮青年如何狠辣地用火焰魔法屠殺了一個只不過喊了他一聲「聖獸召喚師」的男人,而且那男人還根本沒喊錯——古拉迪烏斯明明就是聖獸!
突然,幾星紅艷艷的火光闖進這幅寧靜的景象,緩緩飄落,在落地的前一刻消失。維烈毫不驚詫地抬起頭,一隻鳶尾長頸,渾身像火焰般熊熊燃燒的巨鳥躍入精靈之眼的視界。
「怎麼沒有用處!魔獸是你打倒的,它的核理應歸你所有,那個環更本來就是你的東西!」昭霆慷慨激昂地道,但她的真正目的是拿到光裂環可以自己玩。
「神官……」艾瑞克頭一次看見友人這個樣子,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神官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談戀愛是人的事,跟神何干!」艾瑞克瞪著他:「可是你——」走火入魔了啊!!
「不會,我沒用過。」希莉絲坦白道,「但是,我是用它叉魔獸又不是叉魚,用不著事先練習,待會兒只要把它像投標槍一樣狠狠投出去就行了,我的眼夫可是很準的喲!」楊陽這才安心,露出笑容:「嗯,加油!」
「照顧耶拉姆。」
「啊——」
「呃啊!」
希莉絲瞧著昭霆,興緻勃勃地問道:「為什麼說陽是同性戀?」楊陽抗議:「喂!怎麼連你也相信這丫頭的胡言亂語!我只是比較喜歡憐惜柔弱的美女,悍衛女性的權力,就叫同性戀了?」昭霆大笑:「哈!不打自招!」楊陽給了她重重一拐子。
「當然可以,有什麼事嗎?」維烈詫異地看著他,因為這還是頭一次對方主動和自己說話。餘人也投來好奇的視線。
警備隊長笑嘻嘻地安慰火大的友人:「別生氣,你應該感謝我,天天串門子,要不你日子過得還要難受。」
※※※
楊陽、耶拉姆和希莉絲一齊變色,唯一孤陋寡聞的人愣愣地問:「好像很強呢?」沒人理會她,耶拉姆厲聲道:「真是昆姆!?」
「你拿什麼擔保?」
「沒這回事,他很有可能因為難受醒過來,再抱著桶子猛吐……唉,我還是回去照看他。」楊陽作勢要走,一個預料中的聲音喊住她:「我去!我要讓那小鬼欠我一次人情!」
※※※
「啊!!!」
許久,警備隊長才恢復說話能力,乾澀地道:「你說她們會回來,是騙我的?」
「喂,這可是我個人的人生觀,你可別傻傻地抄襲!我和你的生長環境不同。不想清楚,將來後悔別找我。」
「啊~~~累死了累死了,今晚要好好睡一覺。」
「怎麼,我給他們做的那些虛擬遊戲還不夠他們打發時間?」
「不是的,不是我的功勞,是古拉和光裂環……」
「我不明白!你說說清楚!」
昭霆好奇地問:「很重要的事?什麼事?」
少年臉色微變:「你真的不是人類?」
「是。」古拉迪烏斯振翅飛高。它一走,昭霆就急不可捺地問:「它說什麼?」
「混蛋!那老頭怎麼連那隻鳥也攻擊,眼睛長哪去了!」昭霆憤憤地道。希莉絲也露出無發苟同的神色:「是啊,而且他用神之雷那麼強大的魔法,怕是連落水的那些人也電死了。」
「維烈,你受傷了。」楊陽瞥見紅髮青年左頰開了一道約摸五六厘米長的血口,大概是被什麼利物割到的,傷口不深,只滲出一點點殷紅的血絲。但她還是緊張地掏出防水OK綳,小心地貼上。
「你……」耶拉姆強抑的怒氣被這麼一激,也爆發出來,「你才討厭!我好心提醒你,你卻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你才是不知感恩!」
「一……」
「因為我想看看那頭水怪。」
「馬上就到魔獸出現的海域了,大家快準備好!」
「你說話說得不清不楚,叫人家怎麼相信!就算要我別接近維烈,也得拿個理由出來吧!」
與昆姆一戰,人類一方傷亡慘重,除了一組大部人生還,其他兩組成員盡數喪命,而且90%不是死於昆姆之手,而是死在神之雷下。但神之雷的施術者雷文沒有被追究責任。因為當時是戰鬥,發生那樣的不幸只能算作意外,儘管他的法術對敵人毫無作用。
「嗯?」
「……」艾瑞克連吸幾大口氣,才壓下激動的情緒,化成一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看來……我也得打算打算了。」
「這是因為,你對他們三個產生了感情,再也沒法一個人過日子了。」
調整了一下呼吸,神官勉強穩住心神,笑了笑:「我就是這麼個優柔寡斷、不幹不脆的男人,才會親手放開心儀對象的手——你明白了嗎?」
一字一字發完誓,維烈將手鏡系回腰間,隨著這個動作,他臉上的脆弱逐漸消失,回復先前的平淡若水。
昭霆咋舌:「你真大方!」餘人也不無同感地點頭。
「你幹什麼!閃開!」雷位粗暴地想推開他,但維烈牢牢抓著他的法杖,紋絲不動:「古拉正在安撫,請你們等一等。」
「聽你的口氣,好像對這種事很老練似的。」艾瑞克鬆了口氣。
楊陽也在這些人當中,只是她運氣還算好,沒有掉落河,而是掉在船側。搭著船舷,她暈頭漲腦地爬起,不及穩住身體,帆船重新落回水面,衝擊使得她再次彈起,翻出船舷,直直摔落!
甫開門,一股混雜著花香的空氣拂上臉頰,令人精神一振。維烈踏上乾躁的泥地,環顧四周。這是個很小的院子,還不到十米寬,左手邊種著一棵大槐樹,枯黃的樹葉鋪了滿地;右邊是大片看不出是什麼植物的灌木叢;牆邊的草叢裡雜生著野菊,快樂地在風中輕擺;秋蟲唧唧的引吭聲,悅耳地鼓動耳膜;伴隨著初秋的晚風吹動樹梢帶來的沙沙聲響,使這個傍晚顯得恬靜而寧適。
「武技呢?你沒帶武器,應該不是戰士吧?」
當晚,黑髮少女在客房的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腦中不斷浮現在地球生活的種種,那些在西芙利村住習慣后漸漸淡忘的記憶,濃濃的苦悶支配了她的心靈,尤其是回想起被召喚那刻,楊唯驚駭而擔憂的神情,就感到一股錐心的刺痛。最後,她再也忍受不了,一骨碌坐起來,雙臂環住膝蓋。
警備隊長再次瞪圓眼睛。銀髮青年坦白道:「她們是為了回家,才踏上旅途。」
待店主人吩咐完服務生,耶拉姆又向他點了些菜,請他等眾人洗好澡後送上來,才坐了下來,這時其他人已經坐好了。
第三十遍相同的對話,令遠遠看著紅髮青年和棕發少女的女傭兵忍不住咋了咋舌,同時對自稱「吟遊詩人兼流浪收藏家」的青年高深的涵養感到由衷的欽佩,並再一次懷疑:他真的是血魔嗎?
「可是摩耶有很多人希望再跟人界打一場,特別是七位軍團長閣下。」
一想到這裏,少女只覺心裏越發難受,好像有幾百根針在刺似的,但她還是強迫自己不去深想,硬是做了決定。
「有嗎?」
魔法師們發出驚惋的哀嚎,抱頭呼喊:「快!快把它撈起來!」受到影響,其他人也慌張起來,竟沒意識到敵人已經被打敗了。
「不是的,你不明白,昆姆是……」維烈的語尾淹沒在一串轟鳴中。在兩人爭執不下時,其他術士已凝聚完魔力,朝魔獸傾吐灼熱的魔法彈。
神官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長長嘆息:「唉,艾里,我好想和你一樣不明白。不要看透,就不必顧慮……就不用……放她走,現在也不用坐在這裏哀聲嘆氣。」說著,他緊緊攥起拳。
「真是個好叔叔。」希莉絲笑道。楊陽卻雙目一黯:「是啊……」
耶拉姆狠狠瞪視他:「當然!」
「不,是意外,嗯,一個魔法的意外,再加上一些客觀的不幸因素。」維烈回憶道,「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習慣了。」昭霆追問:「很久以前是多久?」
前所未有的衝擊襲向三艘船,兩艘體積較小的船當場翻了個底朝天。楊陽等人棲身的那艘船也被浪頭高高拋起,沒有及時抓住支撐物的人都被拋飛出去,運氣差的掉進河裡,運氣好的掉在甲板上,但也多半因為衝擊跌斷了肋骨或昏厥過去。
「葯哪有這麼快見效的,剛才我熬了碗給他喝下,叫他睡兩個鐘頭。等他醒了,應該可以起來走路。」
昭霆皺皺鼻子:「危險?哪裡?我可一點也看不出來。」耶拉姆冷冷地道:「那是你修鍊不夠,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那個男人身上的血腥氣重得能把死人熏醒,怕有千百萬的人葬生在他手裡才堆積得出那樣沉厚的血味。」
「我為什麼不可以在這裏?」
紅髮少女笑道:「沒關係,我有這個。」說著,揚起手裡的東西。楊陽一看,是支魚叉:「……你會用嗎,這東西?」
「陽,你和維烈退後點,到魔法師的隊伍里去。」
「嗯。」維烈輕輕一嘆,「就是被喻為最強大的魔獸,六系魔法和物理攻擊全免的無系魔獸昆姆。」
「呃,忘記了。我常常到各式各樣的遺迹探險,看到喜歡的就收進包里,從來不記是哪裡找到的。」維烈回憶道,「所以很多東西至今還不知道用法,有待慢慢實驗。」
定了定神,楊陽重拾先前的問題,對方的回答出乎她意料。
見自己的念頭被識破,昭霆又是驚訝又是失望。
「開玩笑!這可能嗎!」神官翻了個白眼,「感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如何忘記。我也不想忘記。雖然不能再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是很可惜,但這種心裏住著某個人,想保護某些人的心情也不錯。我若是那麼懦弱的人,早八百年前就拋下這個村子和桑陶宛領,做我的獨行俠去了!」
「包不行,裏面的東西借你玩無所謂。」
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可是,抗議也是沒有用處的。」
「即使楊陽最後不要你,要回去,回他家人那裡?」
耶拉姆驚訝地瞅著她,好半晌才道:「嗯,好多了,神官大人的葯很有效。」
希莉絲拍拍青年的肩,笑道:「這下你可成為大英雄了,維烈。」經過這番歷險,她已完全消除警戒心,雖然還有點畏懼,卻不再排斥對方,把他視作了同伴。楊陽也笑了:「是啊,要不是你,今天我們幾個就成為這條河裡的魚餌了。」
默默消磨了一會兒時間,他放下空杯,起身走向後院。
「我……」耶拉姆咬緊下唇,欲言又止。見狀,昭霆收起怒火,語氣也緩和下來:「到底怎麼回事?你看他哪裡不順眼?」其實她很後悔剛才太過衝動,破壞了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和煦氛圍;而且,她壓根不想為維烈和眼前的人翻臉,一點不值得,換作真正的楊唯還可以說說。
「沒錯!快來幫忙!」昭霆忙得沒空回頭,也沒聽出問話的是少年口中「相當危險的人」。這時,所有人都感到頭頂一涼,好像有什麼東西高速飛過,但聽得轟的一聲,主桅發出劈里啪啦的脆響,爆開無數裂縫,終於吃不住重量,一頭倒了下來。原來是魔獸的長尾不知有意無意掃中了桅杆。
「說不出來了吧!」昭霆得意地抬頭挺胸。耶拉姆冷冷睨視她:「你不相信我的忠告,卻相信一個認識才沒多久的人,那也隨你,只要今後別哭著來向我求救!」
楊陽驚嘆:「真是厲害的法器,你從哪裡弄到的?」
黑影。一大塊被波紋扭曲了輪廓的黑影飛快地掠過船底,面積之大連旁邊兩艘的人也看得見,也就是比三艘船加起來還大。直到黑影脫離船底,眾人才鬆了口長氣,但他們放心得太早了——移動到一定距離后,黑影就緩緩上浮,使水面的顏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深……最後隆成一個山包。沿著水下的形體,瀑布般的水流嘩嘩而下,化作大浪猛烈拍擊三艘大船。
「簡單的說,就是內部破壞。」維烈用教師的口吻說明,使他看起來更像楊陽和昭霆記憶中的那個人,只是青年吐出的不是化學公式,而是不折不扣的魔法用語,「那個環叫作【光裂環】,只要在投出時施加一定的物理力,就會自動進入中標者體內,施放出相當於十級【光爆】的力量。我雖然知道它這個功能,但還是第一次用在戰鬥里,能夠成功,真是很僥倖。」
果然是伍菲!維烈按住頭,呻吟了聲。這條所謂的吞吞魚,其實是生長在魔界人工湖裡的寵物魚,也是他送給雷之幽鬼的八百歲生日禮物,卻給她帶來人界興風作浪!
楊陽遞給他一杯熱茶,眼睛卻看著對座的人:「維烈,你為什麼不洗澡?不難受嗎?」經過白天的戰鬥,五人都全身濕透,滿面塵灰,樣子十分狼狽。
久久,維烈看著再無異狀的鏡面,一動不動,眉間又是失望,又是自嘲,又是悔恨,嘴角的苦笑透出無盡的孤寂頹然:「……抱歉,我忘了,你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樣說吧,我看出陽還不願和我在一起。」
「不行!不能攻擊!」
神官他……對我也有相同的感覺嗎?不,現在問題不是神官,是我自己該怎麼選擇——是捨棄家人、朋友,留在這裏;還是捨棄這份感情回到原來的世界?
隨著咒語的完成,湛藍的天空出現大量鉛灰色的厚雲,然後是一個金紅相間的魔法陣。轟隆隆!九道閃光對著魔獸劈下,威勢驚人,連聖炎獸也被捲入。爆炸的聲響震得人人耳膜生疼,多數人都發出興奮的歡呼,相信在這樣強大的攻勢下,再強悍的魔獸也非死即傷,至少也會麻痹個一兩個鐘頭,戰士們幾乎是抱著落井下石的心態朝煙霧中的模糊身影投出武器。
「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向你求救過了!呸,臭美!」被少年惡劣的口氣挑毛,昭霆肝火大動,忍不住吼回去。
我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回事……不,也許早就明白了,只是我潛意識裡不願承認。
「對不起,艾里,現在才告訴你真相。」神官歉然道,「陽和昭霆不是這個村子的人,她們不屬於這裏,不屬於……我們。」所以那時,我才沒說,沒說出那句話——
「話是沒錯啦……」
「維烈大人,這是怎麼回事?昆姆怎麼會……」古拉迪烏斯看著正大肆凌虐兩艘沉沒船隻的魔獸,不解地問。楊陽四人被它的突然開口嚇了大跳,而且古拉迪烏斯使用的還是種沒人聽得懂的語言。
維烈又笑了笑,轉過頭:「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耶拉姆凝視他的背影,猶豫片刻,問道:「你身上為什麼有這麼多血腥味?」
果然……維烈苦笑:「罷了,一切都是我自做自受。古拉,你保護這些人,昆姆我來收拾。」
我怎麼忘了呢!我是在異世界,不是地球!而且已經待了半年!這期間,唯叔叔和爸爸媽媽有多擔心我,有多焦慮害怕,我竟然一點沒想到!
「很像,不管外貌還是氣質,只是唯叔叔嘮叨得多,老是擔心我的將來啊,學業啊,功課啊,有時候覺得挺煩的,但從不討厭,因為唯叔叔比爸媽還疼我,總是把我的事擺在第一位,是全世界對我最好的親人。」
維烈挑了挑眉:「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耶拉姆?」
「……」
維烈依舊一臉平靜,慢條斯理地道:「你回去轉告他們,若他們執意如此,我也是可以答應的,但是,若將來不幸陣亡,休想我會再一次復活他們七個。」古拉迪烏斯縮了縮脖子,應道:「是。」轉身飛向已完全暗沉下來的夜空。
艾瑞克直視他:「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放楊陽離開?」
「胡說八道!」楊陽朝友人揮去一手掌水,昭霆也不甘示弱地還擊,兩人打起水仗來,但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她們待的是澡盆不是湖,水量有限。
不識抬舉的臭丫頭。耶拉姆咬牙,一聲不吭地撩起被子,穿靴下床,然而剛剛站起,他頓覺一陣暈旋,身子晃了兩晃。
看到耶拉姆的態度,昭霆才想起船上的對話,不禁打了個寒噤,但偷瞄對座,她實難將眼前貼著好好先生標籤的青年和少年口中「相當危險的人」聯繫起來,十分煩惱。這時,傳來服務生的高喊:「水好了!」
「哦。」快啊!快找話題!昭霆在心裏催促自己,隨即悲哀地發現他們好像從來沒有心平氣和的談話經歷,一直是爭吵打罵、冷嘲熱諷,害得她想借個鑒也沒辦法。幸好,對方主動開口了:「楊陽呢?還有希莉絲和那傢伙?」
「虛擬遊戲終歸不及真砍真殺好玩,軍團長閣下們是這麼說的。」
「什麼!」
「嗯,是真正意義的朋友,所以我不會對你們出手。」
「對了,你叔叔!你叔叔是怎樣的人?和維烈像嗎?」
「什麼!」昭霆這一驚非同小可,「你沒騙人!?」
什麼也沒有,別說屍體,連屍渣也沒有,水面乾乾淨淨,靜靜地流淌著,只有那隻金屬環懸浮在大概是魔獸心髒的位置,滴溜溜地轉動,中央有一顆散發出七彩光華的小球,燦爛華美十分漂亮。在場識貨之人同時倒抽一口涼氣,衝口道:「魔核!」
「真的。」
「哇——」三個少女立刻站起,拿了替換衣服朝洗澡間飛奔而去。耶拉姆慢吞吞地跟在後面,留下維烈一個人在客廳喝茶。
「哦?」艾瑞克十分意外,「那你想許什麼願?」
希莉絲笑道:「那待會兒叫老闆抬一桶熱水到你房裡——啊,你還沒有房間!」她急忙轉頭朝櫃檯喊道:「老闆,還有沒有空房?」
「就算他們發現我們魔族其實沒有被封印,又怎樣呢?」
希莉絲忍俊不禁:「難怪你對星華那麼好。這習慣是哪來的?天生的?」楊陽摳摳臉頰,尷尬地道:「應該是受了我叔叔的影響吧,他也對女性沒轍。」
「忘了他吧……」楊陽輕輕地,哀傷地對自己說,「這份擔子,你挑不起的。」
維烈滿不在乎:「沒關係,他們找得到就拿去好了。」這句話的言下之意是「不可能找到」。在光裂環分裂昆姆的身體之前,他就料到有些人會起貪念,於是放了個隱形術隱藏了真正的光裂環和魔核,讓古拉迪烏斯叼走,再用幻覺術讓人以為兩樣東西都掉進了河裡。
神官啼笑皆非:「開玩笑,我可是標準的第一次,所以既放不了手,也不想放。」
「你大夜天跑來我家,就是為了問這件事?」
就在這時,古拉迪烏斯發出一聲清亮的啼鳴,數十條金紅色的火柱從它周身湧出,形成一隻巨大的火籠將身下的船罩了個嚴嚴實實。昆姆的水龍撞上火柵的剎那,化作大量的白霧。與此同時,紅髮青年也完成了他艱矩的翻找大任。
「嗯。」
「……」
白花花的浪沫在吃水線附近歡騰跳躍,紅尾魚在三艘船之間淘氣地搖擺身子,清澈的水面波光瀲灧。這美麗的景色,本是初次在異世界做水上航行的兩個少女最期待的,但現在,她們的興趣已經轉到別的地方去了。
維烈放聲大笑,笑到抱著肚子,彎下腰。直過了半分鐘,他才勉強停住笑,一邊直起身子,一邊抹去眼角的淚水。
「嗯?」艾瑞克一呆。神官抬起頭,環視室內,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寂寞:「真是奇怪,明明是住慣的房子,他們三個一走,馬上覺得空間大了好多,好不習慣。耶拉姆來之前,我也是一個人住在這裏,就沒有這樣。」
「不是。」
「對方不肯停戰。」一邊回答,維烈一邊卸下背包,蹲下身拉開袋口。餘人還不及消化他的話,就被他一樣一樣往外丟東西的行為搞懵:「你在幹嘛?」
「呵呵,我理解了。」
「如果你可以打倒我,早就一刀捅過來了吧?」
雖然插不進話,紅髮青年卻沒有一絲不悅或不耐煩的神色,依舊一臉安詳地站在旁邊,這份安詳也和楊唯極為相似。其實打走上甲板起,黑髮少女的視線就未有片刻離開他身上。她明知眼前的人不是楊唯,卻還是忍不住在他身上尋找楊唯的影子。而且由於維烈的出現,許多塵封多時的過去也逐漸浮現,甚至有隱隱壓住西芙利村的記憶的趨勢。對此,楊陽既不安又安心,她也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唯一確定的,是她由衷為再次邂逅紅髮青年感到高興。
但是,不管如何,人類勝了,魔族敗了,水路也暢通了,所以返回的討魔團成員都興高采烈、意氣風發,接受岸邊人們盛大的歡呼,被同行者捧為「屠魔英雄」的維烈更是受到如雨的花束攻擊和熱吻擁抱,嚇得他落荒而逃,四個少年少女緊跟在後面護航,因此連抱酬也沒來得及拿。
「他是曾經殺了很多人,但不代表他會殺我們。」耶拉姆調整了一下呼吸,才道,「你也感覺得出來——他沒有殺氣,也沒有惡意,所以可以肯定,我們暫時是安全的,你若冒然挑釁,反而可能挑起他的殺念,令我們陷入不利的情況。」
希莉絲一手撐著桶沿,托住腮幫,皺眉道:「怎麼可以不在乎,身材是女人的第二生命,平胸的女人是沒有男人要的。」楊陽嗤鼻:「認為女人的價值只在外表和身材的男人,我也不稀罕。」
話音剛落,說這句話的人已經從甲板上消失了。楊陽輕笑起來。希莉絲也有點啼笑皆非:「口口聲聲小鬼小鬼,其實自己才是最孩子氣的人,耶拉姆小哥都比她成熟好幾倍。」
「啊!!」想起兩個同伴就在這堆「垃圾」下面,昭霆和希莉絲臉色大變。
「艾里,你——」也陷進去了嗎?因為我的緣故?因為我沒早點告訴你真相?
「Thanks!」
「知道了!你們稍等會兒!」昭霆一把拽住繩子,使勁往裡收。另一隻手伸過來,正是希莉絲:「我也來!」
「?」
「嘖!那你最關心的又是誰!」
「完全沒有。」
「到底……楊陽的顧慮是什麼呢?還有昭霆……」
艾瑞克呸了一聲:「我當然會想清楚,誰會抄你的鬼論調!」神官但笑不語,起身到廚房拿了兩瓶白蘭地出來。
「唉,真可惜,那是我很喜歡的一件收藏品。」維烈發出怎麼聽怎麼不像真心的嘆息,喚回了餘人的神智。
「那你怎麼變得這麼厲害?好像和上次不是一個人似的!」
「呃!」儘管竭力壓抑,超乎預計的疼痛還是令他呻吟了聲。
「他們都在甲板上。怎麼回事,你好像對維烈有看法似的?」昭霆注意到他在說「那傢伙」時,語氣特別帶刺。
艾瑞克已喝了五杯,頗有些醉意,他醉眼朦朧地看著對座連喝十杯依舊清醒的友人,道,「如果現在讓你許個願,只能許一個,你會許什麼願?是不是讓楊陽愛上你,一輩子不離開你?」
「我只知道你是血魔,還有……不是人。」
「……」
「這還差不多。」昭霆滿意地勾起唇角,內心卻懷疑對方是不是藏私,不然幹嘛不一塊給她?暗暗打定主意要把那個包偷出來徹底調查清楚。
「……」神官一臉被說中心事的表情,轉過頭。見狀,艾瑞克也露出一個寂寞的微笑,仰視天花板,自言自語:「其實,我的心情和你一樣,不然也不會成天來找你打屁了。唉,不知道耶拉姆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沒有。」
把頭埋進被單,楊陽更用力地環攏臂膀,咬緊下唇。
希莉絲鎮定下來,對愣住的同伴苦笑:「吞吞魚是種胖頭魚,跟這頭魔獸長得一模一樣,只是塊頭不同,有沒有關係我就不清楚了。」
「等一下!」維烈奔過去,攔住雷文,「不能攻擊!」
「那為什麼變成這樣?幻術嗎?」
餘人卻沒有閑情關心維烈受傷了沒,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魔獸身上。
「我幫你擦乾淨。」楊陽掏出手帕,卻發現手帕也濕了,正不知如何是好,維烈將她的手輕輕推回去:「沒關係,我已經用熱魔法烘乾了——啊,那個是!」恢復功能的魔道具捕捉到少女背後出現的東西。與此同時,其他人也發出驚愕的呼聲:
四人都是一愣,無視友人的眼色,昭霆追問:「找誰?」
「對不起。」
所以,只能忘記。
啊啊,這種純粹而堅定的眼神,有多久沒見過了?百年?還是千年?為了守護而生的眼神,擁有最強生命之火的眼神……
耶拉姆沉默片刻,道:「你最好不要接近那個人,楊陽也是。」昭霆十分詫異:「為什麼?維烈又不是壞人!」
「一個對我非常重要的親人。」維烈的回答很抽象,所以連昭霆也聽出他不願深談的意思,乖乖閉上嘴巴。
「像!像透了!」昭霆比手划腳地肯定,「除了頭髮,你們簡直就是一個人!」末了,她補充了一句:「楊……維烈,你的頭髮真的不是染的嗎?」
維烈沒有目送部下的背影,面露沉思地佇立良久,幽幽一嘆。
「因為——紅色跟你感覺不太配,大概因為楊唯是黑頭髮……」
與眾人呈現鮮明對比,紅髮青年依舊一臉安詳到近乎悠閑的神情,使得楊陽不禁回憶起半年前失散的友人史列蘭,也是這麼副神經大條,不管身處怎樣的困境也滿不在乎,悠哉游哉的樣子,頓時湧起懷念之情: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驚呼四起,也有人眼尖地看見桅杆倒落的方向有兩個人影,又是一陣大呼小叫。昭霆和希莉絲還沒意識到迫近的危機,就被維烈推開,三人倒成一團。與此同時,斷裂的桅杆不偏不移砸在兩個少女剛剛站腳的地方,將甲板和船舷撞出一個大坑,碎塊還掉出船外。
「耶拉姆!」楊陽驚喊,接著反應過來,緊緊環住他的腰。耶拉姆調整了一下呼吸,放脫她的手腕:「沒事,你快踩著我的肩爬上去,讓上面的人節省點時間。」楊陽還沒答話,頭頂傳來棕發少女的喊聲:「陽,耶拉姆,沒事吧?」
眾所周知,所有的魔獸體內都有塊被稱作【核】的物體,重要性等同人類的心臟。一些強大的魔獸之所以天生具有支配某種或某幾種元素的力量,也是魔核的緣故。把魔核鑲在法杖之類魔法道具上,就能大大提升持有者的魔力,等級越高威力越大,是每個魔法師夢寐以求的珍寶。而雖然不知道敵人是鼎鼎大名,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無系魔獸昆姆,但他的強悍可是每個人都領教過的,所以現在看見它的魔核就在眼前發光,似乎垂手可及,雷文等魔法師都露出近乎貪婪的痴迷之色,怔怔朝前走去。
這時,他身後響起小小的腳步聲。青年轉過頭,不意外地看見少年站在門階上,剛剛洗完澡的模樣,穿著白色的裡衣,脖子上掛了條毛巾,深褐色的短髮還在滴水。他腳上穿的是長靴而非拖鞋,但是沒有帶武器,黃玉色的眸子在黑夜裡閃爍著毫不退縮的光芒,直視著他。看到這樣的眼神,維烈打心底湧起懷念之情。
「讓他們找?那維烈是永世別想拿回他的環和那個魔核了。」希莉絲也綻開惡意的嘲笑,睨視那些人。
「陽——」
「昭霆,擔心耶拉姆的話,就去看看他吧。」
她好心的忠告只落得沒有回應的下場。閃電的瀑布再次傾瀉而下,伴隨著其他強力的魔法。昆姆咆哮了一聲,周身浮起奇妙的紫光,無聲無息地吸收了所有的攻擊,紫光還擴散到河面上,帶動水流沸騰不休,「呼」、「呼」、「呼」……十來條藍灰色的水柱接連拔起,衝天聳立,每一根都有七八米粗。在討魔隊成員震驚中夾著絕望的注目下,一齊化為脫閘的巨龍,朝僅剩的船隻撲去。
神官再次無言以對,低下頭去,措弄自己的咖啡杯,良久,悶悶地道:「真奇怪。」
神官剛喝進一口咖啡,聽見這個問題,震了震,苦澀的液體在舌尖滾了半天,才艱難地咽下:「因為,我無法勉強她。」
「咦!死小鬼還是暈船了?不是有葯嗎!」
「維烈,為什麼你要搭這艘船?」
當楊陽等人回到雷南郡的主城,是半天後的事。
「什麼!太殘忍了!」
「不用,他和我睡一間。」耶拉姆冷聲打斷,直視維烈,「你不介意吧?」維烈笑道:「不,我也覺得咱們一人一間太奢侈了。」轉頭朝店主人歉然一笑:「對不起。」後者笑著擺手,連聲道:「沒關係!」
「手藝真差。」艾瑞克喝了口主人端上來的飲料,搖頭嘆息。
答案只有一個——回家。
「就為了這個?」楊陽和希莉絲異口同聲。
「沒事!你快拉我們上去!」
「如果能找到和你命運相連者,就有可能喚醒你的記憶,雖然你不願想起,但是,我絕不會放棄的。」
「是,我將事情經過詳細告訴了菲亞斯大人,他保證會好好保管昆姆的核,等你回去讓它再生。」聖炎獸古拉迪烏斯恭恭敬敬地彙報。
「得了,我知道,你是不想讓我傷心,是吧?」艾瑞克舉起杯子一飲而盡,才發覺味道不對,「有沒有酒?拿兩壇來!」神官擔心地看著他,臉色蒼白。
「結束這出鬧劇。」
「你真的不是楊唯嗎?」
耶拉姆如釋重負,他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三個少女的性命得到保障慶幸。其實那天神官就說明白維烈是他的朋友,是耶拉姆自己忘記了。(這裏必須註明:和維烈是朋友的不是神官,而是帕西斯,原因讀者看正文。)
「你是那頭召喚獸的主人嗎?」雷文的態度軟化下來,「那你快叫它纏住魔獸,讓我們多點時間施法,最好用魔法困住它。」
於是,當夕陽沉入西方的地平線,天際只留下一抹瑰紅,幾顆星子在藍紫色的天幕閃耀生輝的時候,座落於雷南郡西北側的白鹿旅館迎進了幾個風塵僕僕的客人。
「安啦,沒事的。」看到他的表情,艾瑞克苦笑了一下,「我沒事……可以調整過來,又不是第一次失戀,我不像你。所以,沒事的。」
昭霆剛踏上甲板,就看到這令她心跳停止的一幕,連忙奔向友人落水的地方,另一人的動作卻比她更快——耶拉姆抄起一根用來綁帆布的粗繩,一腳蹬在船舷上,附沖而下,趕在黑髮少女落河的前一刻抓住她手腕,然後用力一提,讓她跌進懷裡,以背承受兩人與船身相撞的衝擊。
「十點有什麼了不起!我要睡到中午!」先前的少女叫起來。
維烈輕笑,回過身,和藹地道:「擔保?即使我在這裏賭神咒鬼,發誓絕不傷害你們,你會信么?」
店主人應了聲,正要叫服務生,剛進門的第四個客人喊住他:「啊,我不用了,男浴室準備一桶就行。」他是個身材修長的斯文青年,沒有帶任何武器,只背了個很大的旅行袋,看起來像是學者或藥師之類的人物。他一跨進玄關,就往旁挪了一步,讓一個褐色頭髮,神情冷漠的少年走進來。隨著砰一聲響,店主人總算確定:客人共有五個,而且似乎是一支團隊。
聽到紅髮少女的評價,黑髮少女臉一紅,卻沒感到不快:「沒關係,我不在乎。」
面對一道懷疑的視線,一道好奇中帶著警戒的視線,維烈尷尬地摳摳臉頰,還沒想好怎麼回答,一個討魔隊的魔法師跑過來,大聲喊道:
以悲傷的神情解開系在腰上的紅絲繩,他將手鏡平放手心,凝視漆黑如墨的鏡面,喃喃道:「肖恩啊肖恩,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怎麼選擇?」鏡面無聲,片刻,一團流雲狀的白霧緩緩冒出,越升越高,在升到一人高時停下。霧氣慢慢聚攏,變淡,最後勾勒出肖似人形的朦朧輪廓,那是個看起來二十齣頭的青年,雙目微闔,身穿一襲式樣很像神官服的褚色長衣。他狀似困惑地睇了眼紅髮青年,就合上眼,身形變淡,再度化為白霧,回到鏡中。
「誰擔心他!」昭霆提高聲音,但就在這時,金瞳占卜師的話語清晰地浮現在她腦海里:「……我給你個忠告,千萬不要為了面子掩蓋真心,要坦白說出自己的心意才行。」
「我叫它去阻止昆……那頭魔獸。」雖然沒說出全部的內容,維烈倒也沒撒謊,而古拉迪烏斯的行動也證實了他的回答,加上維烈之前救了這裏所有人的性命,就連最不信任他的耶拉姆這時也稍稍降低了敵意和戒心。
「嗯。」
這個問題已無需回答了,魔法激起的煙霧消散后,毫髮無傷的灰黑色身軀向每個人展示了它超乎尋常的強悍,除了楊陽四人,其他討魔隊的成員都呆若木雞。
艾瑞克瞪大眼,驚訝地道:「你的意思是,楊陽不喜歡你!?」神官沉默片刻,搖搖頭:「不,我想她是喜歡我的,只是還沒到那個『度』;也是因為她的顧慮……或者兩者都有。」
一張熟悉的開朗笑靨清晰地浮現在腦海里,明白告訴了她答案。楊陽大受驚嚇,一把按住頭,使勁搖頭。
「睡到晚上也沒人理你。」
由於專註手裡的活,希莉絲壓根沒聽清對方回了什麼話,隨便點頭了事。注意到她倆的動作,維烈也從另一邊奔過來:「怎麼了?有人落水了嗎?」
可是又該如何讓他們了解?再發動一次人魔大戰,製造無數的人類冤魂嗎?
維烈的表情仍是一派平靜,甚至可說平靜過了頭。
遲來的慘叫響起,沿著河面傳播開去,久久不散。
鴉雀無聲。眾人面面相覷,神智終於回到現實:對哦!主桅斷了,船身也千瘡百孔,船當然不能動了,這代表……
「那你來幹嘛?」
聽著兩人的對話,聖炎獸的主人只是慨然地望著興奮的人群。楊陽觀查他的表情,猶豫片刻,道:「維烈,你剛剛說昆姆……難道,是那個【昆姆】嗎?」
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耶拉姆開口道:「維烈,那頭聖獸,可不可以借一下?」
※※※
耶拉姆微微放鬆表情,眼神卻沒有一絲鬆懈:「晚安。」聲音平淡,不帶任何情感,就像他對待陌生人的一貫態度。
「黑髮……」紅髮青年表情一動,捻起一縷發尾,輕嘆道,「其實我本來也是黑髮。」
「只是能夠走路的程度嗎?」昭霆難以置信。楊陽苦笑道:「夠好了!你還沒看見他剛才的慘狀,簡直可以用『狂吐不止』來形容,我頭一次看見有人暈船暈成這樣。」
「真的不動了耶,那頭怪魚!」昭霆驚喜地道。當古拉迪烏斯飛過去,用古怪的語言叫嚷了幾句后,魔獸就停下動作,發出一串咕嚕聲回應,然後一頭聖獸一頭魔獸就開始旁若無人地交談,熱絡的氣氛令眾人傻了眼。
去他的!昭霆暗暗咒罵,氣焰卻明顯消褪,這從她低下來的嗓門就可以聽出:「再說,他正在睡覺,我去看了也沒用。」
昭霆的表情變得有點不安,一副想拔腿開溜的模樣。維烈豎起食指,彷彿想起什麼好笑的事情般快活地道:「啊,老闆也是,每次去白星島,途中都吐得一塌糊塗,若沒我幫助,他連從床上爬起來,走下船都做不到,其他傭兵團長也是,隱捷敏亞人似乎天生同海啦、河啦之類東西犯觸。」
「……不。」
「好像是。」神官回以看開了的笑容。艾瑞克撫額搖頭:「給你個忠告,快祈禱,向你的賀加斯神祈禱,祈禱楊陽千萬不要回去或者變心!否則……我,我不敢想象你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是你和神官大人的私事,我無權也沒興趣知道。」耶拉姆轉過身,「告辭。」
※※※
「有,你要幾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