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黑與白交錯的世界 第十二篇 肖恩
第六章 鋒芒初現
撲嗵！昭霆三人一齊倒地，久久爬不起來。
歐米點點頭，接過火蜥蜴的眼睛，遞還火鳳凰的蛋。
說曹操曹操就到。
青年的聲音完全不復平日的活潑，低沉而暗啞，宛如壓抑的悲嚎，揪心的掙扎，永不妥協的血誓。
「他才是害死那些冒險家的真正兇手。」
棕發青年捧住頭，露出迷茫的神情。
「不是的。」肖恩幾近呻吟地道，「如果只是我自己，那什麼都好說，可是我現在……現在的身體……」昭霆三人恍然大悟，神情都黯淡下來。
「聽說了沒，提拉的事？」
終於，安帕林先回過神，乾咳了一聲，以茲提醒。
這傢伙不止純情，還有夠單純。三人露出詫異之色。一般人若死於非命，都會覬覦活人的身體，希冀還陽，就算是異性的身體，這也是人的天性，可是這個人……
「謝啦！」
昭霆拍撫胸口：「我還以為陽也有雙重人格，幸好。」耶拉姆注視肖恩，凝重地道：「楊陽呢？」
肖恩雙手環胸，沉吟道：「對，我沒有。」昭霆訝道：「為什麼你這麼確定？你恢復記憶了？」
肖恩一言不發地走上前。歐米被他的氣勢逼得連連後退，直退到牆角，卻仍是執拗地瞪視他，一副「你要殺就殺，誰怕誰」的架勢。
歐米全身發抖，過了好半晌，他一臉豁出去地喊道：「這是你們應得的！是你們……是你們害得我媽媽……你們該死！」
「這是你真實的樣子？」希莉絲餘悸未平地問。肖恩連連點頭：「怎麼樣？帥不帥？」兩個少女言不由衷地道：「還可以啦，馬馬虎虎。」
肖恩又笑了。
「呃？」歐米抬起頭，不解地瞅著他。肖恩淡淡一笑：「沒什麼。那這麼說吧，歐米，如果你覺得對不起那些人，就記住他們的樣貌，記住今天的悔恨，一輩子不忘。」
「再不行，就用吸魂的道具把你吸出來，像那面鏡子。」
一道漆黑的雷光打下，停頓在青年的右手，化為一把長約六尺的巨型鐮刀；與此同時，青年的左手卻迸射出燦爛的白光，凝聚成一隻具有金屬質感，彷彿鐵手套，尖端有突刺的奇形兵器，這是被稱作「牙」的近身白刃戰武器。
眾人一驚回神：「對哦！」
「沒問題。」紅髮少女燦笑道，「無論你受多重的傷，只要沒死，我都會治好你，不過——」她沉下臉，一字一字道：「絕不能讓陽死。」
這個樣子叫只是有「一點」偏激？
「！」昭霆三人收回拳腳，退開半步，其實他們也沒用力氣毆，一方面是顧慮青年的傷勢，另一方面是因為身體真正的主人，她是無辜的。
「呃……好。」
「我們大概還會在這兒住上一陣子，等你母親病好，一起來看我們吧。」肖恩再次拍拍對方的小腦袋，「對了，我叫肖恩·普多爾卡雷。」
聽完安帕林的來意，昭霆三人目瞪口呆，錯愕不已。棕發青年眼中射出犀利的冰芒：「原來如此，你就是這次事件的幕後黑手。」
耶拉姆轉向窗外，想看天色，卻對上一大叢畏懼中帶著好奇的視線。自從他們滿身血跡，夾著火蜥蜴的眼睛進城后，這些目光就一直尾隨他們。他只好別開眼，看向角落的落地鍾：「六點零三分，歐米應該快來了。」
耶拉姆問道：「是幻覺術嗎？」肖恩頜首肯定：「沒錯。」昭霆好奇地摸摸他的辮子，驚訝地道：「摸得到啊！」希莉絲也忍不住碰觸他的發梢，皺眉道：「不對啊，這個高度，陽沒這麼高，可我碰得到你，幻覺術應該模擬不出觸覺才對！」
「你們怎麼了？」瞥見他們的表情，肖恩緊張地放下手裡的啤酒杯，「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感冒了？還是傷口沒治好？」三人擺擺手，強笑道：「沒事。肖恩，你要不要再點些菜？」
「反之，碰上壞人，就要狠狠地收拾！打不過沒關係，可以耍陰招。比如在鞋子里放圖釘；偷他的錢包；把黃色雜誌塞在他的枕頭底下，讓他的女朋友看見等等等等。」
眼前的青年就如同聲音給人的印象，看起來十分年輕，甚至有點童稚的感覺。深棕色的長發打成辮子垂在胸前，前額的瀏海是左分，濃密而雜亂；五官帥氣卻不失柔和；肌膚是極為健康的蜂蜜色；褚色長衣下的身形線條柔韌緊繃，略為削瘦的身材卻予人硬朗有力的感覺；瞅著三人的眸子靈動有神，閃爍著陽光透過琥珀呈現出的金黃色。
「沒有，但是我確定，因為我對這兩個詞沒有感覺。」
肖恩抓起兩個少女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胸口，問道：「硬的還是軟的？」昭霆和希莉絲不可思議地瞪著手背，愣愣地道：「硬……的。」肖恩滿意點頭，放開手。看來那件事給他的衝擊不小，需要做次自我確認才能壓驚。
話音剛落，一道白光閃過，黑髮少女的身影斂去，取而代之的是個俊顏帶笑的年輕男子。昭霆三人大吃一驚：「肖恩！？」
「救了你們的是楊陽，沒有楊陽的身體，我什麼也做不了。」肖恩兩手撐著椅子，沮喪地垂下肩膀，「我討厭這樣沒用的自己。」
昭霆啪地放下餐具，狠狠地道：「那臭小鬼，最好快點來，我要拆散他的骨頭！」肖恩垂下眼，沉吟道：「嗯，那孩子，我也有些話要對他說。」餘人對他投以詫異的視線。這時，店外傳來喧嘩和一個清亮的童音：「讓開！我是那些傢伙的朋友！讓我進去！」
潔白的蕾絲桌巾上，擺著包括朗姆酒在內的所有酒各一瓶，大手把的啤酒杯，摻有大量辣椒的燉煮鱒魚，配著甜味紅籮卜的野牛肉排，黑麵包，香芋填鴨，菌炒山雞，淋有蜂蜜和酸乳酪的山草莓，奶汁烤馬鈴薯，香蕉派等等豐盛的佳肴。
「嗯。」歐米擦擦眼睛，綻開燦爛的笑靨，「謝謝你，肖恩哥哥，再見。」
『還真是慘。』楊陽深深嘆息。肖恩在心裏給了她一個苦笑，『對不起。』
「回去！」
「可是……可是……」
那個一腳踢飛火蜥蜴的人落回地面，用震得人耳鳴嗡嗡的音量喊道，「不準再騷擾提拉，不然我挖出你另一隻眼珠子！你是有智慧的生物，應該明白什麼叫識相！」
「我要一年份的美酒佳肴，還有飯後果點。」
「廢話！現在全大陸有哪個角落會不知道這件事！」
「咦！」
「因為他們不值得感恩。」肖恩開口。
這傢伙……
「喂，那個砸爛提拉招牌，讓北城城主氣得跳腳的傢伙到底是誰啊？」
「安帕林市長。」
肖恩溫柔地凝視
「當然，我絕不會傷害任何一個提拉市民，我刻意傷害的只有那些該死的外來者！」
不過，他畢竟已經33歲了，就算生前有老婆和小孩也不稀奇。三人一邊大啖青年點的愛心大餐，一邊思忖。肖恩趁機研究那隻眼球，拿在手裡反覆端詳，奇道：「人類到底是怎麼發現這種東西可以入葯的呢？還有犬童子的內臟、鱷魚怪的舌頭、喪屍的脊椎骨……嗯嗯，不可思議，難以理解，有待研究。」
「肖恩！！」
「想請我們剿滅提拉周邊的怪物！？」
看著下面的情景，肖恩雙手環胸，喃喃自語。在他旁邊，是許多正用實際行動印證「徒勞無功」的魔法師；而三頭火蜥蜴腳邊，是更多印證「不自量力」的屍體。
以安帕林為首的提拉市民和冒險家們獃獃看著已成為他們心目中戰神的青年在三個少年少女的圍毆下慘叫連連的情景，當場石化，彷彿泥塑木雕般不動了。
「肖恩先生。」安帕林恍然大悟，「你果然……你是不是生病了？」
肖恩緊緊攥起放在桌上的雙手，幽幽地道：「我不是救世主。」
青年靈活地閃過最後一頭火蜥蜴的長舌，飛回空中，鎖鏈與炎劍消失，取而帶之的是一把青色的長弓。他拉弦，射出一連串箭頭帶有藍影的魔法箭。箭矢精準地釘在這頭火蜥蜴的身側，間距幾乎相等。觸地的瞬間，齊唰唰變成一圈巨大的冰柱，牢牢困住火蜥蜴。
「真是的。果然，有智慧的生物，就意味著有復讎心的生物。」
歐米依然是那身打扮，區別只在懷裡多了只火紅色的巨蛋。看到青年夾在腋下的物事，他略為見汗的小臉閃過驚愕之色：「你們真的拿到火蜥蜴的眼睛了？」
「嗯？」肖恩用柔和的眼神催促，看到那樣的神情，歐米感到原本堅硬的心防片片崩塌，忍不住垂下頭，底氣不足地道：「我找不到那群冒險家！也打不過他們！除了這麼做，還有什麼辦法？難道要我就這麼算了！？」肖恩點頭：「嗯，這倒是，的確不能就這麼算了。」
「這樣……就可以了嗎？」
「！」兩人驚醒，急忙收回拳頭。
隔了數秒，火蜥蜴又噴出一發火苗，這次火勢明顯旺盛。
「抱歉。」青年的聲音沉冷下來，溫和的琥珀色眸子也被上升為殺意的高昂戰意凍結，「如你們所願，我也使出我全部的實力。」
「好痛痛痛！」
「是……這樣嗎？」
只是堅強到能夠正視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幸。
昭霆三個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死死瞪著歐米，不敢相信這樣一個才七八歲的孩子，竟懷藏著那麼歹毒殘忍的心思。
火蜥蜴的回答是一叢火焰，而且是不傷人的火焰，看來它的確是有靈性的生物。
「……」
「……」
唉，女孩子的身體真脆弱啊。他嘆氣：又遲鈍。
青年感動得眼淚汪汪，差點就脫口而出構繪了一千年的冗長菜單，幸好理智及時踩煞車：「我要……算了，楊陽的食量不大，再吃下去會撐死她。」
「好。」肖恩微微一笑，琥珀色的眸子燃起不亞於對方的戰意，「我也是，很榮幸和你這樣的強者作戰，來吧！」
「我死而無憾……」
「我只是希望你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因為我不希望你這麼聰明的孩子變成那些連史萊姆和沼澤怪也不如的東西。而且事情都過去了，也就算了。」
「……」
「哎呀，這是怎麼回事？」
「害死他們的不是你，是這座城市的統治者，【冒險家之都】的命名人。」
安帕林猶豫半晌，抬眼正視他，堅毅地道：「肖恩先生，我再一次委託你，求你幫我們剿滅提拉附近的怪物，還我提拉市民安寧的生活。」
無聲的殺戮，也是神速的殺戮。
「你也是冒險家嗎？」一名提拉的守衛百忙中回過頭，冷冷扔下一句，「勸你別下去。」他這麼判斷不是因為肖恩的打扮，而是他那股說不出來的氣質。
「是嗎？」肖恩得意之餘開始想入非非，「說不定我以前是孩子王。」
「嗯、嗯！」
提拉市長閉上嘴巴，青年給了他一個包容的微笑和提醒的眼神，提醒他：不可說。安帕林頓了頓，回以感激的笑容和口形：謝謝。
「好吧。」青年垂下肩膀，嘆道，「我接受你的委託，不過，要報酬的。」
「就是！要知道他的來歷去處，我早就狂奔去找他拜師學藝了！」
『誰遲鈍啊！擅自用別人的身體作戰的傢伙，還敢挑三撿四！』
「！！」不僅歐米駭了一大跳，昭霆三人也吃驚地看向同伴，不解他為何說謊。歐米瞪視他，結結巴巴地道：「死……死了？」
「在的，我可以感覺到，只是睡著了。」
「那個人不理解，那些人也不理解，他們只看到『冒險家之都』這個響亮的金字招牌，從來沒想到那個金字招牌是我們的血淚凝成的。」
「也說不定是你結過婚，有了小孩的關係。」三人毫不客氣地打破他的美夢。
「……」
※※※
「果然！我就想，冒險家怎麼會那麼天真！」希莉絲一拍額頭，「會因為泛濫的同情心自尋死路的只有我們這種菜鳥。」這下，耶拉姆和昭霆也恍然大悟。
「肖恩……」楊陽低喚，清晰地感到體內另一個靈魂此刻的心情：迷茫、悲哀、厭煩、憎惡、無奈、痛恨……還有股最深沉最柔和的波動——憐憫。
不過，他們已經比市內更多更多連影子也看不見的冒險家好太多了。
肖恩沮喪地垂下肩膀：「唉，沒事啦，我自做自受。對了，剛剛對不起，我對你們說了失禮的話，你們是想說還沒有盡全力是吧？」兩頭火蜥蜴點點頭，發出憤怒的咆哮。
「怎……怎麼了？」被青年突如其來的大叫嚇了一跳，三人斂去唇邊的讚賞笑意，錯愕地望著他。
「唉。」
「可是，我害死了那麼多人，還有楊陽哥哥……」
昭霆三人這才鎮定下來，湧起劫後餘生的脫力感，紛紛坐倒，大口喘氣。肖恩也陪著他們坐下，而且是兩手撐著膝蓋，不太雅觀的盤腿坐姿。看到他的樣子，三人不約而同地浮現怪異的神情。
「你……」歐米抽抽鼻子，啞聲道，「你不怪我嗎？我是個壞孩
「知道我們還會坐在這裏嗎？」
「咳、咳！」肖恩咳出兩口血沫，困惑地皺起眉：他滿有把握閃開火蜥蜴那一擊，也及時將風翼轉為風鎧，沒想到還是受了傷，而且不是輕傷。
「不是！」歐米急得滿臉通紅，比手划腳：「你們不是……你們是好人！」肖恩笑道：「很好，你的確領悟了。記住哦，不可以再設計、傷害我們這樣的大好人，知道嗎？」歐米連連點頭。
光與暗同時並存，突兀又協調。人人屏息注視這不可思議的一幕，被這奇異又說不出的美麗的景象吸引了心神。
「啊！」
這孩子的未來完了。三個少年少女按住頭，險些厥倒。
左邊的火蜥蜴被砸得整個身子深陷地面，口吐白沫暈死過去。與此同時，青年將變回鎖鏈的土錘交還單手握，另一隻空著的手握住一把憑空浮現，足有十來米長的火焰劍——是真正的火焰劍，由火組成的長劍——然後，橫揮。
「就是因為太快了，反而看得一清二楚。」
難怪維烈把他視為好友，真是個了不起的傢伙。
「我們也是冒險家，不是嗎？」
『不，你做的對，反而是我該對你說對不起。』
「不用不好意思，這是你應得的，也是你母親應得的。正如我們應得你的憤怒，你的報復。有什麼業就有什麼果。」肖恩注視手裡的物事，眉間浮起悲傷，「但是，陷入這個循環的經常是沒有罪過的好人，所以，千萬別再犯相同的錯誤，歐米，就讓悲劇到此為止。」
……三人已經連評語也沒力氣想了。
就如同字面意義地倒飛出去。不過不是它生了翅膀飛起來，是被人一腳踢飛的。
耶拉姆問道：「楊陽的靈魂還在不在身體里？」
「當然！盡量點！沒關係！」連平常最吝嗇的褐發少年也搖身一變為大方的闊佬，兩個少女更綻開溫暖的笑容，用柔和的聲音鼓勵對方繼續塞，塞到他完全忘了自己是誰最好。
有沒有搞錯！昭霆三人側目。歐米也驚訝地看著他。
肖恩兩手握拳，眼中射出奇異的熱芒，嘴角咧到耳根。
除了少數知情者，餘人都倒抽一口涼氣。
「呃？」
「你紅杏出牆！」三人齊聲道，「你搞未婚生育！你有私生子！」聽到這句指責，外頭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露出心虛的表情，摸著鼻子灰溜溜地離去。女士們則朝青年投以「公害應誅」的憤怒目光，在那邊摩拳擦掌。
肖恩嘆了口氣，張開風翼，鏈與槍也在手心飛快成形。看到他的舉動，那隻火蜥蜴低吼了一聲。彷彿聽得懂它的話般，青年搖搖頭：「沒錯，打傷你的不是我，但她是我的同伴，就等於是我，你還要打嗎？」
耶拉姆沉默良久，道：「你們，為什麼不把這些事告訴你們的城主？」
「是的。」
沉重的嘆息逸出清俊的唇瓣，化為無垠的苦澀回蕩在溫潤的嗓音里，形成一種驅之不散的奈落，「為什麼……你總是不自願地締造傳說？為什麼？」
「啊？」
破滅。
棕發青年半跪下來，平視他的雙眼，皺眉道：「報復我們，你快樂嗎？那些冒險家死了，你開心嗎？楊陽——那個親切地對你微笑，和你說話的『黑髮哥哥』如你所願死了，你真的覺得快意嗎？還是難過呢，歐米？」男孩的鼻尖冒出大量的細汗，囁嚅道：「我……我……」
對，一股說不出來的氣質。
希莉絲無力地道：「肖恩，除了諾因——我師兄，這小鬼是我見過最偏激的人。」
肖恩目送他揮手跑出店外，也揮手回應，笑容誠摯溫暖。
兩頭火蜥蜴一齊吐出幾百發赤紅的炎箭，這回青年的水盾沒擋住，爆散開來，幸好他及時回敬了一排冰槍，才堪堪攔下，但火蜥蜴們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一根猩紅的長舌攪住青年的腰，把他重重摜在城壁上，蛛網般的裂痕豁然爆開。
「謝謝你。」青年綻開充滿稚氣的誠摯笑容。那守衛呆了呆，支吾兩聲，紅著臉轉過頭。
「我看中的，不光是你們的本領，更重要的是你們的人品。」說這句話時，安帕林的眼睛直視棕發青年，「正如你是第一個對我說那句話的冒險家，我也是第一次向一個冒險家吐露我們的心聲、我們的願望、我們的痛苦，因為我相信，這個人一定會理解我們，也會幫助我們。」
※※※
角落裡，一個白衣青年深深低下頭，兩手緊緊握住酒杯，結果竟將杯柄捏了下來，但他完全沒在意，一頭及臀紅髮在陰影里，顯得無比黯沉。
只見那個有份挖出火蜥蜴單眼，憑一己之力掃蕩試煉之道的人民英雄還在勸降，而且勸降的內容叫人吐血，「再說，你那隻眼珠子不是已經再生了，還計較什麼！大不了我請客你一頓，叫幾個美女為你獻唱一曲，就握手言和，如何？」
然後，狂吃。
「肖恩……」
火蜥蜴飛了出去。
「你要向歐米道歉。」
「救人？」肖恩的眼神回復少許生氣，自言自語般喃喃道，「對，我不救世，我救人，只救人，我可以救人，不要逼我救世……」
安帕林笑開懷：「你救他，就等於救我們。」
「喝！」
『就在身體里啊。』黑髮少女沒好氣地道，『好了，現在不是廢話的時候，快把這些傢伙宰了，回頭我再找你算帳！』哼，原來那三個小子也是幫凶！
嗚，我死了。肖恩哭喪著臉把自己從裂坑裡拔出來，對兩頭火蜥蜴跳腳咒罵：「都是你們啦！」
「嘁！輪得到你，聽說人家可是有跟班的。」
「投降！」
這年頭居然還有人相信甘藍菜田……對了，他是一千年前的人。昭霆三人心道：幸好他還知道小孩是從女人肚子里「生」出來的，而不是認為是從甘藍菜里蹦出來的！
「為、為什麼你看見了？」
「不要你救世，只要你救人。」
「呃，是這樣嗎？」青年搔搔頭，「我倒覺得還可以。」耶拉姆道：「不過，沒想到你對小孩還挺有一套的。」兩個少女深有同感地點頭。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沒什麼好謝的，應該說這句話的不是我。」肖恩眯起眼，眸底閃過慍怒，「我說，沒意義。」安帕林苦笑：「可是那個人，沒說過，也不會說，說的人，只有你。」
「希莉絲。」他像做錯事的小孩般吞吞吐吐，「對不起，又要麻煩你了。」
這樣堅強的人，又要怎樣的過去才能逼他用忘記來逃避？而且是逃避了整整一千年？想到這裏，三人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心裏湧起極
「種田？」這啥米碗糕？
「楊陽！」肖恩嚇壞了，慌得左顧右盼，「你在哪兒？你在哪兒？」
「是啊，那麼多怪物……」
肖恩輕輕嘆息：「辛苦……你們了。」安帕林瞪了他好一會兒，掩住臉，發出一聲細微的啜泣：「謝謝你。」
肖恩吁了口氣，臉色慘白，兩眼獃滯：「太恐怖了，我現在知道什麼是這世上最恐怖的事，就是讓一個七尺男兒在自己的胸口摸到兩團『軟』的東西……你、你們不用揍，我會走的，我滾……」
「是的。」安帕林苦笑出聲，「他們不值得感恩，真的，一點兒不值得。我……我們一開始並不是這樣，我們也真心感激他們，也許就是因為我們對他們太好了，他們愈來愈貪得無饜。他們不再稀罕真心的道謝和微笑；我們從清晨的懸崖底下采來的藥草和鮮花；精心編織的紙鳥和圍巾；熬夜烹煮的葯膳和熱湯——這些不值錢的東西。」
昭霆抓起桌上的果點，大口咬落。她很聰明地發現這場對話完全在她的理解之外，所以乾脆不聽，專心滿足口腹之慾。耶拉姆和希莉絲卻聽得十分認真，並且在狀況之內。
你這騙子。三人心道：這小鬼長成男子漢后，一定會恨死你的。
棕發青年雙手合十，做出虔誠的祈禱姿勢。
「裏面……」肖恩習慣性地拍拍前胸，發現觸感不對，五雷轟頂地震在當地。
「哈哈哈，抱歉，我失禮了。唉，果然，真正了不起的人是不會被浮華的虛名所惑的。」安帕林搖搖頭，十指交握擱在桌上，坦然直視肖恩的雙眼：「不錯，幫歐米出主意的人是我，提供他委託資金的也是我。那些冒險家，都是我一手送去見冥王的。」
「沒錯。」棕發青年露出拐騙兒童的專用笑容，「因為這樣，你就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會成長為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那些好人欣慰之餘，自然就暝目了。」歐米鬆了口長氣：「嗯！」
「嘁！」
「呃？」
中午時分，一家叫【藍色月光】的小酒館照常客滿，而且氣氛比平時熱絡了好幾倍，原因是今天酒徒們有了可滋下酒的話題。
隨著熟悉的呼喚，昭霆三人和安帕林的身影出現在城牆上。肖恩轉過頭，鬆了口長氣。他就是在等他們，確切的說是等其中一人。
肖恩跳起來，抱頭喊道：「怎麼辦？走不掉！沒法離開！怎麼會這樣！我不要、我不要變成人妖啊！！」餘人也惶亂起來，跟著站起。昭霆衝口道：「你說你離不開陽的身體？」肖恩哭喪著臉點頭：「嗯！我還以為只要閉上眼想象一下，就可以出來了，可是不行！怎麼辦？」
「……」
「呃，因為華麗嘛。我覺得那樣很酷。」
「不錯。」安帕林垂下肩膀，「這就是我們的真面目，也是我們不得不隱藏的真面目。」
另一隻火蜥蜴當場開膛破肚。
「可是我們……」
驚呼四起。但是，沒有人懷疑安帕林是痴人說夢，見識過青年剛才的身手后，誰再懷疑他的本事，誰腦子就有毛病。眾人只是純粹驚愕安帕林突如其來的獅子大開口。
棕發青年滿意頜首，隨即，綻開在場所有人一生難忘，被吟遊詩人永世傳唱，讓提拉市民代代銘記、懷念、感動落淚的微笑——被形容為傳奇的微笑。
『沒這回事！』
「我不是救世主。」
安帕林內疚地道：「對不起。」肖恩搖首：「不，這三頭火蜥蜴本來就是因為我們才攻擊提拉，你無需道歉。」
※※※
「這不正是你的願望么？」肖恩蹙眉，神情是從所未有的嚴厲，「你從一開始就沒指望我們拿到火蜥蜴的眼睛，只是千方百計要我們去送死。不，不止我們，還有其他的冒險家。回來時我去冒險家公會問過，這三天去炎窟獵殺火蜥蜴沒回來的冒險家超過兩位數，他們都是被你欺騙的犧牲品吧？」
「身體？」安帕林一怔，「莫非你生病了？」
「再見。」
安帕林頹然搖首：「不，我不是責怪你，我絕不會責怪你們，你們是好人，真正有德行的冒險家，所以，我才希望你們了解，我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沒關係，我們可以理解。」三人齊聲打斷，「只希望你以後別這樣了。」會害他們短命十年！
「肖恩！」
肖恩按著腰部跳回平地，揮了揮手，包圍住三人的冰柵就化為霧氣緩緩消散。看到他們驚疑不定的眼神，他皺起眉頭。
肖恩點點頭，迎視安帕林燃起希望的眼睛，道：「我只救歐米，因為全提拉我只認識他，哦，還有你，可是我不喜歡你，我只喜歡歐米，所以我救他。」
肖恩鬆了口氣，神經鬆弛下來的結果，是再度嘔血。眾人大驚，希莉絲急忙搶上，一出手就是回復術的最高級【曙光女神的仁慈】；昭霆和耶拉姆扶住青年搖搖欲墜的身體。
「我也沒有那個能耐。」
「我是安帕林·德諾爾。」中年男子僵笑著自我介紹，「提拉的市長。」
「為什麼……我有那麼慢嗎？」
三個少年少女無語，內心浮起憐憫之情。青年低聲道：「這是……所有提拉市民的心聲吧？」
「歐米，我不是責怪你。」青年將右手放在他爬滿冷汗的小臉上，溫暖的手指有效地平復了男孩的顫抖和恐懼，「你為你母親討回公道的想法是正確的，你無需自責，只是方法有點問題，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你是個孩子，孩子都會犯錯。」
「可是讓歐米……」
「廢話！這誰不知道！早被人傳得爛了！我是問他的來歷！」
棕發青年起身推開椅子，揚聲道：「對不起，請讓他進來，他是我們認識的人。」聞言，堵在門口的市民立刻往後退去，讓男孩走進旅館。
肖恩柔聲道：「你是個好孩子，孝順母親的好孩子。」歐米終於忍不住抽噎起來。肖恩抬起手，放在他頭頂，將那頭本就亂糟糟的栗發揉得更亂：「真的，別責怪自己，歐米。」
棕發青年突然換上嚴肅的神情，遞出腋下的東西：「給。」
「對不起對不起。唉，你們該早點提醒我的。」肖恩放下山雞，拿起紙巾抹乾凈雙手和嘴巴，合掌比了個手印，低聲道，「施拉特。」
「救吧。」黑髮少女也笑了，「我們不為別人，只是為了歐米。」
「嗚哇——謀殺啊！！」
昭霆三人無言地注視他。希莉絲小聲道：「肖恩，你還是想擁有自己的身體吧？」肖恩搖搖頭：「我只是不甘心。那個時候我看到你們身陷險境、性命垂
「不是……」肖恩突然起身，臉色大變，「糟了！」
「騙鬼！真以速度取勝，你最後加那招多餘的十字斬做什麼？」
「哦。」
歐米瑟縮了一下。
「本來這樣也算了。他們是講究實際的冒險家，我們這麼安慰自己，告訴自己真心不能當飯吃，冒險家也不是鐵人，銀貨兩紇就銀貨兩紇，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真正的英雄，可是……可是他們也不該變成畜牲啊！」安帕林一拳砸在桌子上。
「幕後黑手？」三人困惑地看著他，驀地，紅髮少女臉色大變，跳起來：「你是說……！」
「好可怕的小孩。」眺望歐米的背影，昭霆心有餘悸地感嘆。肖恩站起來，滿臉詫異：「沒有啊，他是個好孩子，只是有一點偏激。」
歐米崇拜地望著他：「大哥哥，你好聰明！」肖恩得意得鼻孔朝天：「你也不賴啊。」一大一小對視片刻，心照不宣地笑起來，笑容是不相上下的陰險。
這一刻，不止店內，店外的市民也一片肅穆無聲，等待男孩的動作。
「他們稀罕的是金錢和榮耀，少女崇拜的目光和擁吻。所以我們給他們錢，給他們勳章，給他們擁抱，給他們紅毯，給他們勇名……唯獨不給真心。」
「你真是說笑了。」安帕林失笑，「若不是確定你有這個能耐，我怎麼會來拜託你。我坑害不配被稱作冒險家的敗類，卻絕不會坑害、污辱真正當得起這個稱號的人——將試煉之道的怪物一掃而空，無私幫助一個小乞丐的勇者先生。」
雖是短短的一瞬間，真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卻驚心動魄，化為永恆的震憾，深印人心，然後，凝成兩字，共同的兩字——戰神！
這是奇迹，更是傳說。
「我又沒附體過。」肖恩撇嘴，「要不是剛才情況危急，打死我也不會做出這種噁心的事。」
眾人鬆了口氣：只要黑髮少女平安無事，任何問題都好解決。希莉絲安慰道：「你別緊張，我想陽醒了，就會把你的意識彈開的。」肖恩喜出望外：「真的嗎？」
※※※
「吃飯。」
「你開什麼玩笑！」
※※※
「傷害無辜的人，通過傷害無辜的人發泄怨氣，甚至只是純粹的好玩……」肖恩輕笑，「相不相似，你和那些人？」男孩的小身體不住顫抖，縮成一團，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她說不下去了，餘人也目瞪口呆，因為安帕林居然跪倒在地。
「對了，我已經有身體了，呼呼……」
發出怒吼的是昭霆三人。希莉絲擋在同伴身請，火冒三丈地道：「我們拒絕！安帕林市長，你也看到肖恩的情形了，他根本……」
「嗯哼！」
「……」昭霆三人獃獃看著他颱風過境般清掃食物：用牙齒咬開酒瓶蓋，把麵包整個塞進嘴裏，吃魚不吐骨頭，吃鴨用撕的……如此大肆敗壞黑髮少女的形象。
「不，我沒有妻子，也沒有小孩。」
「小孩要和妻子一起到甘藍菜田播下種子，虔誠祈禱十個月，才會從妻子肚子里長出來，我沒妻子，不可能去過甘藍菜田，所以我一定沒有孩子。」肖恩信誓旦旦地道，突然發覺不對，「你們幹嘛趴在地上？」他奇怪地看著店裡店外躺了一地的人。
棕發青年的語氣沒有居高臨下的得意，反而透出一抹求懇。
「廢話，楊陽有我的本事嗎！」肖恩邊說邊揉捏腰部，按摩肩膀，臉比苦瓜，「嗚，好酸！誰大發慈悲幫我揉一揉？」希莉絲坐到他身後，施展白魔法：「好了嗎？」
「肖恩。」
「沒這回事！」三人異口同聲，「這才是最珍貴的東西！」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明白那些被你欺騙的冒險家都是真心同情你遭遇的好人，而不是傷害你母親的那種敗類。害死好人，姑息壞人，就是你報仇的方式嗎？」
「對哦。」三人這才意識到，青年的聲音和他們戴著尼布卡之耳時聽見的一模一樣。
不一會兒，原本喧囂的城頭安靜下來，眾人還沒從詭異的停火命令中回過神，就為接下來的景象瞪大眼。
火蜥蜴們朝他投以不解的視線，其他不知情者也一臉茫然。
三天後·中城卡薩蘭西境·龐貝領。
「肖恩，肖恩。」
「唉，真是難以置信，那個冒險家之都……」
「那是他們自己送死！」安帕林激動地大喊，「我們又不是！我們才不想待在這個鬼地方！我們巴不得把這個鬼地方送給他們，搬得遠遠的！是他們不允！他們要人侍候、要人補給、要人奉承、要人感激——感激他們這些『尊貴的冒險家』！」
希莉絲忍不住插口：「還有冒險家的血。」
這傢伙，真純情哩！三人啞然，啼笑皆非，卻見對方合上眼半晌，再度睜開，擠出慌張的聲音：「走不掉！」
安帕林等人不解地看著他衝出旅館，但隨即，他們也臉色大變地站了起來。
「當然。」肖恩回她一個自信堅定的笑容，「就算提拉的市民全死了，我也不會讓楊陽死。」
「你真的是肖恩。」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刀落，牙起，血光紛飛。
「啊，這也可以算是一種病，警戒我不可過於自傲的毛病。」在治療術的幫助下，棕發青年總算恢復泰半元氣，站穩身體，先向紅髮少女點頭為謝，接著拭去嘴角的血跡。
這是儀式，也是承諾。
「肖恩……」
提拉·黑貓旅館——
肖恩眨眨眼，矛塞頓開地叫道：「啊！糟糕！這是楊陽的身體！」昭霆和希莉絲埋怨地瞪著他：「你現在才想起來啊！」
啪！一隻白皙修長的手重重將一杯蘋果酒擱在桌上，在嘈雜的小酒館里，壓根沒引起注意，包括那群正談得火熱的男子。
「你怪我無恥也好，卑劣也好，厚臉皮也好，我還是要求你！」安帕林不顧一切地喊道，「求你，救我們！救提拉！！」
「可是，那本來就是以速度取勝的招數。」
「肖恩·普多爾卡雷。」
「為了生存。」
「誰說的！你救了我們啊！」
一個中年男子站在黑貓旅館外頭，不知所措地俯視滿地「陣亡者」。肖恩指著他，驚訝地道：「啊——你是哥布林（注：一種怪物名）市長！」
「……對不起。」
「倒是你們幾個，快點些菜吃，最好吃點豬肝，補補血，還有麥片粥，這個年紀最需要營養。」肖恩轉向櫃檯，流暢地報出一份羅列全面的營養菜單。昭霆三人驚訝地看著他，意外他流於自然的長輩口氣，因為從外表和氣
「山高皇帝遠，他哪管得了這許多。」安帕林哧笑，隨即深深一嘆，「再說，我們也不敢告訴他。在首府的糾警隊來之前，我們就會先被我們的主人打死了。我們可不是冒險家，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市民，何況……只要提拉周邊的怪物一天不清，問題就一天得不到真正的解決。」
「這就好。」
楊陽醒了？昭霆三人先是驚喜，隨即抱頭哀嚎：「糟糕！居然在這時候！」
棕發青年繼續蹂躪男孩的頭髮，道：「那麼，你是不是也可以原諒我們了呢？」歐米睜大眼：「原諒你們？」
火蜥蜴們也失神了剎那，但是，即使它們沒有失神，也逃不出接下來的命運。
一頭巨大的生物瘋狂地衝撞著提拉的城門，它身邊還有兩頭較小的怪物，正張嘴朝城頭傾灑灼熱的火焰。所有還擊的箭矢、標槍和魔法彈打在這三頭怪物鮮紅的鱗片上都像給它們搔癢，一點效果也沒有。城樓上，警鐘噹噹作響。
「可是，幻術再逼真也還是幻術。」肖恩微一苦笑，嘆道，「本質仍然是楊陽的身體。唯一真實的，只有我的存在。」
「的確是畜牲。」肖恩嘀咕。安帕林咬牙道：「像歐米母親的遭遇，在這座都市早就不是新聞了！我每隔一星期，不，每隔三天就收到類似的報告。或是哪個酒店的女侍被強姦，或是哪家的老人被當作擲飛鏢的靶子；或是哪家的金庫被洗劫——我們不是人，是奴隸，提拉的市民全是冒險家的奴隸！」
「感覺？」三人不解。肖恩點點頭：「舉個例子，我每次看到維烈就有感覺，雖然我不記得他。而且我每次想到『朋友』這個詞，腦中就會跳出他的臉，還有……還有許多我看不清楚長相的模糊身影。可是妻子這個詞，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倒是小孩……」
「安帕林市長，叫他們停下。」棕發青年轉過身，「我要上了。」
「每個人都看見了。」
天空暗了下來。
「你這色狼！」昭霆和希莉絲憤怒地揮出右拳，被攔在半空：「這是楊陽的身體。」
「我救人，救我認識的人，我喜歡的人，我重視的人。」肖恩牽起一個嘲諷的笑容，「對，我就是這麼自私，那又如何？」他再次甩甩頭，像甩去什麼骯髒的東西，隨即，他的表情回復正常，頹去迷茫和掙扎，化為溫馨的笑意，「楊陽，我想救歐米，可以嗎？」
「活該！你當楊陽的身體吃得住你那麼迅猛的招數？沒當場嗝斃就該偷笑了！」
安帕林的面容因憎惡而猙獰，咬牙重複了一遍：「我想害死的只有他們。」
「啊，對不起。」
昭霆三人撲向城垛，低頭探視同伴的情形。
「不過，歐米，你有沒有想過，你這種行為，和傷害你母親的那些敗類其實是一樣的。」
「太好了！」棕發青年歡欣鼓舞，差點喜極而泣。餘人見狀，有些奇怪：「你是幽靈，怎麼一點也不清楚這些事？」
男孩發現少了一個人，愣了愣：「那個黑髮的哥哥呢？」
這個人……三人不約而同地掩住臉：這個人是不是不知道什麼叫「失落」？什麼叫「感傷」？還是……堅強呢？
「……」眾人不答，也沒力氣回答，只達成一個共識：這個人絕對絕對沒有私生子；不，是絕對絕對沒生過小孩；不，是絕對絕對沒沾過女人！！！
「你這小鬼！」昭霆欲衝上前海扁，被耶拉姆和希莉絲左右夾住。
沒人回答，因為他們也不知道。
整座都市被刺耳的警鈴聲籠罩。
從現實世界傳來的呼喚拉回青年逐漸飄遠的意識，他甩甩頭，看清三張寫滿擔憂的臉蛋，許多不知所措的臉龐和安帕林執拗的眼神，輕輕嘆了口氣。
「好像……很久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
「當然！」
「就是這樣。好了，快說為何加那招，老實說。」
「對了，大哥哥。」歐米瞧瞧昭霆三人，奇道，「你是他們的同伴嗎？為什麼我昨天沒看見你？」肖恩一窒，乾笑道：「哈哈哈，因為我昨天肚子痛，在房間休息。」
「什……什麼？」
「……」
「因為這是擬態術，幻術的最高級，不僅外形，連五感也能模擬。你們聽我的聲音，不是楊陽的聲音吧。」
「咦！可以嗎？」
「死了。」
「拜託你，別在人家吃飯的時候說這種噁心的話題。」希莉絲抗議。
「沒有啦！」肖恩急得跳腳，「我沒種田！我沒有！」
「這、這是什麼魔法！？」一個魔法師終於忍不住叫道，「還是這不是魔法，是武技？」
「我以前一定因為貪吃誤過事。」
話音剛落，火蜥蜴就張嘴噴出一枚火球，肖恩及時升空，火球觸地炸開，砸出一個大坑，沒有收到任何傷敵效果。然而就在青年飛到半空的一瞬，另兩頭火蜥蜴同時朝他吐出烈焰。城頭上的人們驚叫出聲，卻見青年舉起左臂，長槍消失，化為一面晶瑩的水盾。兩條火龍轟在上面，水火交融，升起大片霧氣，擋住敵我雙方的視線，所以當青年高舉一把大得不像話的土錘砸下來時，中標者根本無從反應。
「嗯？」餓死鬼青年這才回過神，嘴邊沾滿飯粒，手裡捧著吃到一半的山雞。看到三人的表情，他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抱歉，嚇著你們了，因為我實在是太懷念太懷念酒的芬芳和食物的美味，當幽靈期間，我天天想著……」
「好！就讓冒險家之都這個稱號，在我手裡終結吧！」
「你們不是菜鳥。」提拉市長放下杯子，誠懇地道，「相反，你們才是我一直等待的勇者。」肖恩冷冷地道：「你等待的就是會因為你一兩句奉承話任你擺布的傻瓜嗎？」
眾人說不出話來。
「你、你要幹什麼！？」完了！人果然是有慾望的！
「沒錯！還差點死翹！」昭霆跳起來，吼道，「快把小姆還給我們！」歐米抱緊蛋，警戒地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敢搶，我砸爛它！」
「算了，已經變成這樣了，再怨也沒用。」肖恩轉瞬又振作起來，抓起山雞大口咬落，「還不如填飽肚子實際，啊嗚。」
提拉市長朝他們綻開一個真摯也哀傷的笑容：「是的，但他們不稀罕。」
等桌上的東西吃得差不多了，三人才擺脫空白狀態，擠出虛弱的聲音：「你……可不可以吃得好看一點？求求你。」
室內出現一瞬的死寂，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棕發青年身上。
「喂喂，你們這是什麼表情！這是對救命恩人應有的態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