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黑與白交錯的世界 第十四篇 西行
第二章 收穫祭
感動的視線匯聚在唱起這首天籟的銀白樹木上，甚至有人流下了淚水，四個冒險家也掩不住驚嘆的神情。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這麼殘忍的事！？」
趕了半天路，一行人到達了樹鎮。
村人們交頭接耳，臉上都浮現贊同的神色。昭霆三人驚訝地看著同伴，因為肖恩並不是個會把事情推給神明解決的人。所以村民一走，他們就開始盤問起來了。
「與其說是看出，不如說是感受到。我們和人類不同，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皮膚感覺。」
諾瓦做了個「請」的手勢：「諸位，請隨我來，我帶你們去下塌的地方。」語畢，帶著一行人來到村裡最大的建築物，從屋內的擺設來看，似乎是集會所。
「出來吧，坎菲斯。」肖恩對著虛空喊，無數小小的光影應聲浮現，匯聚在一起，慢慢勾勒出一個人形。那是個約摸二十歲的男性，身穿銀白的長袍，一頭深綠色的短髮，五官很俊朗，眼眸充滿靈性，蘊含著與外表不相符的深刻智慧。
「又沒燒著你，啰嗦什麼！」肖恩毫無愧意地擺擺手，續道，「然後我就拜託他在巴巴拉跳完舞后唱歌。」
「嗯！」巴巴拉如釋重負，踏前兩步，深吸一口氣，開始起舞。
棕發青年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作弊」兩個大字，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手段，但看到這樣的表情，三人也放心了。
肖恩吶吶道：「那個，如果我已經知道了，你會不會生氣啊？」
「那我們走了。」三個男子正要走路，門板被拍響，隨著村長的應允，兩個守衛押著一個長發披肩的少女走進。
「肖恩那傢伙，到底在搞什麼！要是趕不上祭典，我就扁死他！」
「那——那——」昭霆囁嚅半天，靈機一動，「就叫陽催眠他！」
「謝謝你，坎菲斯神。」
坎菲斯合上眼，臉上浮起寂寞的陰影：「我希望保護這些人，但我的能力有限，最近受荒年影響，結界也無力張開了；外面的人又老是打我的主意……原本我是想讓村裡人不要那麼封閉，才建議她在收穫祭這天對外開放的，沒想到反而引來一批貪狼。更讓我痛心的是，村裡也有那種傢伙，還企圖讓一個無辜的少女替他背黑鍋。」輕嘆一口氣，他睜開眼，凝視四人，誠摯地道：「謝謝，多虧你們的幫助，這次才沒出事。今後，大家應該會稍微信任外界的人罷，再過幾年就是沉睡期（注：也稱萬物沉睡之刻，這段時間，不但植物停止給養，動物也會躲起來冬眠），森林會養不活這麼多人口，是時候讓他們踏出我的庇護，和這個世界接軌了，雖然……有點寂寞。」
「可是……天大地大，要我去哪裡容身啊？」巴巴拉又哭起來。昭霆看得不忍，斥責少年：「喂，死小鬼，你幹嘛盡趕她走，咱們幫她把這件事解決，不就行了！」
村長的勢力瞬間瓦解，快得讓人連拍手的時間也沒有，無怪昭霆大叫「沒意思！一點也不刺激！」，但對耶拉姆而言，這樣和平地解決是最理想的發展。
「我們仇大著了……小胖？」
「比咕！」小胖跳到昭霆面前。
「笨蛋！憐香惜玉你懂不懂啊！」
昭霆和希莉絲給了他兩拳：「廢話什麼！」耶拉姆轉頭對諾瓦道：「把你情人拉出來。」
肖恩等人默默聆聽。
「我叫巴巴拉，是樹鎮人，今年當選為祈舞女……」
換作他本來的身體，避開這種攻擊是綽綽有餘，但楊陽的反射神經就跟不上了，於是被黑影撲個正著。
「你和他，都太天真了。」
諾瓦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后，不知為何，躁動的心火竟平靜下來。
「不記得。」肖恩垮下肩膀，自己也覺得自己很不孝。楊陽安慰道：「沒關係，慢慢想，總會想起來的。」
「你想讓他們親眼看著你受刑嗎？別婆媽了，你逃走，才是最好的辦法。」
「安啦，我的方向感比帕比獸還準確。」
「比咕！」被肖恩扔在車裡的小胖好容易翻轉身子，一溜煙跑過來，跳進青年懷裡。
「確定是外人偷的嗎？」希莉絲追問。
「確切的說，是沒有固定的祭典和節日，只要魔族沒來犯的日子都是節日，到那時，全城的人就像瘋了一樣，又叫又跳，一直狂歡到魔族又來打為止。」（注：肖恩33年的生涯里，正好是大陸各族與魔族矛盾激突的時段，才有這樣誇張的情形出現，更早以前，還是有些固定的節日的）
「原來是這樣。」三人恍然大悟。希莉絲崇拜地道：「你唱得真好。」
「對哦。」
「原來如此。」
「呃？不知道，我沒做過，也不想做，剛剛我之所以知道你的想法，是你的意識過於強烈的緣故，不是偷看。」
「神獸大人！？」男子們緊急剎車，慌忙收回武器，再次跪倒，「對不起！我們竟然冒犯神獸大人！」棕發少女幾時有這樣被人叩拜的經歷，徹底傻了。頭領瞄了她一眼，道：「神獸大人，請問這位是——」
「為什麼你每到一個地方，就變成病貓一隻？」
「由不得你。」楊陽一字一字道，「那邊有個古戰場遺迹，我是一定要去的。」
村人們送完餐點就退下了，諾瓦正想跟著離去，被四人挽留，受寵若驚地坐了下來，希莉絲趁機問了他許多問題。比如附近的地形，守衛人數，村長的日程表之類。當然，都是旁敲側擊的。
「因為魔導國是一神教國家，收穫祭的主流程是固定的，但各地都有點微小的不同，尤其是埃特拉，這裡是個民族大融爐，風俗就特別雜，就拿樹鎮來說吧。在收穫祭上，他們除了祭拜至高神賀加斯、豐收之神尼爾，還要祭拜一個特殊的神——樹神坎菲斯，感謝他一年來的照應。樹神的象徵物是神木，是一棵長在樹鎮東北方的大樹，聽說樹齡有一萬多年了，足足有二十人合抱那麼粗。它不結果，但會分泌出一種味道很像酒的金色液體，樹鎮人稱之為【神酒】。這酒平時是不能喝的，一定要等到收穫祭，還要樹神允許后，才能喝，因為它能夠延年益壽，消除百病。」
室內七人一時呆住了，趁此機會，肖恩彈指在巴巴拉身上罩了個結界。在他背後是一大叢火把，拿著火把的人們用震驚的目光瞪著村長。
希莉絲倒是很同情肖恩的慘狀：「唉，如果你的另一半是我就好了，我的身體比陽強壯。」
「啊？」青年不解地看看少女，反問，「安慰？」
「老是待在車子里，悶都悶死了，還要受到希莉絲的管制，連東西也沒法吃。」
「嗯，雖然可以借小胖讓村人點頭，但這樣巴巴拉會一輩子良心不安，如果是敬愛的神明寬恕了自己，她就會安心了。」
希莉絲笑道：「其實我也沒看過，去年我來這裏的時候是冬天，這次正好去看看。」肖恩悠然神往：「聽起來好有趣，好想快去看看。」昭霆問道：「你們那時的收穫祭是怎樣的？」
「比咕。」小傢伙很可愛地叫了聲。
就在這時，三人聽見急促接近的腳步聲，剛轉過頭，一個人奔出樹叢，滿臉撿到寶的興奮：「喂！我可以養它嗎？」
耶拉姆睨了她一眼，轉過頭。
第三天清晨，一行人告別了精靈村。和離開提拉時一樣，棕發青年是躺著走的。
諾瓦哆嗦了一下，睜開眼睛，眺望遠方，深深嘆了口氣。
當晚，楊陽躺在客房的床上發獃，怎麼也睡不著，突然想起一件事，在心裏喚道：「肖恩！肖恩！你睡著了沒？」
「為什麼去樹鎮？不是去沼澤都市么？」昭霆不解。
「這樣啊……」楊陽黯然，「那隻能等碰到維烈再跟他說了。」
那少女似乎也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應對，愣在當地。這時，昭霆三人走過來。希莉絲扶起肖恩：「怎麼樣？沒事吧？要不要我施法？」肖恩齜牙咧嘴地道：「不用了，還不是無法忍受。」
當然，昭霆是閑不了多久的，不一會兒，她就探出頭，興緻勃
昭霆叼著烤魚問道。希莉絲笑道：「原計劃是樹鎮，但我們已經有了一大堆補給品，就跳過直接去沼澤都市吧。」
「就是圍著神木跳祈福舞的人，也只有祈舞女被允許靠近神樹。」巴巴拉抱緊雙膝：「其實，讓我當選為祈舞女的是村長，因為他要我幫他偷神酒，他說那可以治我弟弟的病。我本來不答應，但是看媽媽那麼傷心的模樣，我……」
屹立在眾人面前的是一棵高聳入雲的大樹，就像紅髮少女介紹的，足有二十人合抱那麼粗，深綠的樹冠遮天蔽日，無數的光之碎粒鑲嵌其中，分外美麗；雪白的樹榦宛如秘銀雕琢的一般，蒼勁筆挺；小鳥在枝椏間嬉戲鳴唱，透出勃勃生機。
「可是！做錯事的是我，和媽媽和弟弟無關啊！」
『可是……可是……』
「別難過，史萊姆遍地都有，你再撿一隻就是。」
「那還不是一樣！」
「啊咧？」肖恩抱著寵物呆在當地，餘人也瞠目結舌。
「我更希望我的另一半是男的。」
肖恩點頭，親了史萊姆一記：「嗯，它叫小胖，很棒的名字吧？」
是讓人無力的名字才對……三人垮下肩，不過仔細看，那隻史萊姆的確挺肥的，可謂名符其實。
三名訪客悄無聲息地潛進客廳，詢問坐在桌邊的老者，從打扮來看像是冒險家，都是男性。
「村長。」村人們看著村長的眼神，除了惶恐，還帶了一絲譴責。
「沼澤都市？不要！」肖恩強烈抗議，惹來四道詫異的視線：「為什麼不要？」
坎菲斯朝他投以深湛的目光，緩緩道：「你是我至今看過，最接近自然的人類，我若告訴你，反而不好。」
「你不用緊張，只是安眠藥，不過他們馬上就要進入永遠的安眠了。」村長嘴唇上弔，「倒是你，視你的表現，也許我還會給你條活路。」
「的確是你想出來的辦法……」耶拉姆長長嘆息，他已經懶得去指責少女的淺慮了，「如果他不吐露實情，在大庭廣眾告發我們，你怎麼辦？把全村的人都殺了？」
肖恩朝身後的車廂瞥了一眼，低聲道：「那女孩的眼睛里一點邪氣也沒有，我不相信，她是小偷。」希莉絲窒了窒，嘆氣道：「好吧好吧，反正有小胖在，諒那些人也不敢拿我們怎麼樣。」
這回耶拉姆稍微想了想，但還是搖頭否決：「不行，楊陽的催眠術還沒練到這火侯，要是神官大人在，倒可以——」昭霆叫道：「那就讓肖恩做嘛！他一定行的！」
「我是肖恩他們的朋友。」楊陽指著她懷裡的酒壺，露出和煦的笑靨，「請問，我可以帶一瓶酒走嗎？我師父喜歡喝酒，所以我想帶一瓶回去給他。」
不久前，他們被一一從床上挖起，趕到這裏偷聽，因為喊人的是「神獸大人的朋友」，雖不滿也只能依令行事，卻沒想到聽見這樣一席談話。
三人大奇，希莉絲問道：「校慶只不過是學校的慶典，連地方節日也算不上，怎麼會成為全民普及的慶祝活動呢？」肖恩不無自豪地道：「因為東方學舍是當時所有人的精神象徵啊。」
「原來你喜歡史萊姆。」
那並非十分出色的舞技，卻充滿了感染人心的魅力，讓每個觀者都清晰聽見舞者內心的聲音，感受到她的真誠；她的動作優美流暢，舞步輕巧靈動，宛如林中跳躍的精靈，鼓動著旺盛的生命力，譜寫出一段最純樸的自然詩曲。
「哈哈，您說笑了。」諾瓦並不相信。耶拉姆朝青年睇了一眼。
『嗯。』肖恩抱緊寵物，『楊陽，我們帶著它，好不好？』
「明白了，我們會解決的，不過你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其中一個男人道，「而且上次的貨也沒給，這次正好一次補齊。」村長為難地道：「不是我不肯給，是巴巴拉那個賤貨臨時變卦，害我只能再找個聽話的祈舞女，所以得延遲兩天。」
肖恩感動地看著寵物癱在懷裡，「津津有味」地喝著牛乳，絲毫沒察覺三個同伴殺氣騰騰的視線，直到兩個少女把他暴扁一頓。
「我……我不知道。」巴巴拉猶豫不定地道，「我知道回去一定會被打死，可是……可是我想再見媽媽和弟弟一面。」
※※※
「啊，當然是諸位一同去了，您們都是神獸大人的朋友不是嗎？」
『是。』肖恩聽出她的暗示，嘆了口氣。
棕發青年長長嘆息，『也對，潔兒花了那麼長的時間也無法教會小巨魔語言，也許世上真的有無法扭轉的事吧。』
一個看來最老道的男子問道：「那批冒險家真的都是幫小毛孩？」村長搖頭：「有個青年，不過看起來一點也不強，放心吧。而且我叫人在酒菜里下了慢性的安眠藥，現在他們一定睡得死死的。」
「葯？」巴巴拉一臉茫然。村長鎮定了一下，一邊使眼色給男子們，一邊問道：「我是說，你沒吃飯嗎？」
「喂……」
「你這麼晚急著叫我們來有什麼事？」
「不，是東方學舍的校慶。」
昭霆拉拉青年的袖管：「肖恩，你說你想起了一點以前的事，到底是多少？講給我們聽聽！」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過這樣的經歷。只有這小小的身體，支撐他度過漫漫長夜，支撐他貫徹守護的決心，支撐他對抗整個世界。
「他真的是這個村子的守護神呢。」
「算了，當我沒說。」
他還當真問史萊姆？耶拉姆和希莉絲啞然。肖恩眼珠一轉，抱起寵物，笑容可掬地道：「我們是神獸大人的朋友，請多多指教。我叫肖恩·普多爾卡雷，請問各位大哥高姓大名？」
楊陽揮揮手，『你明白就好，晚安。』
這時，幾個村人捧著熱騰騰的食物進來，昭霆和肖恩的眼睛登時迸射出奪目的光芒，幸好被耶拉姆和希莉絲及時踩了下腳背，才沒做出惡虎撲羊的舉動。
「原來如此。」楊陽鬆了口氣。肖恩側過頸子：「你討厭被我知道想法？」
※※※
「這還不好辦！把那個村長綁起來痛毆一頓，逼他向村人吐露實情，不就得了！」
「好！人證俱在！」
諾瓦，也就是那幫男子的領袖將事情經過敘述了一遍。聽罷，村長大吼：「你是白痴嗎！高貴的神獸大人怎麼會和這些低下的外界人混在一起，肯定是被劫持了！你居然還相信他們是神獸大人的朋友！」
目送漸漸遠去的精靈村，五人心底都湧起複雜的情潮，有悲傷，有同情，有愧疚，有迷茫。昭霆嘆道：「聽了那老頭的故事後，我覺得維烈是做得過份了點。」希莉絲神情一黯：「嗯。」
「哦。」
「哇！你要幹嘛！」千鈞一髮之刻，肖恩及時縮回手，沒讓新寵物被少女開膛破肚。
「肖恩，我警告你，明天再這樣胡鬧，我就把你的寵物丟進鍋里熬湯喝。」
「當然是把它挫骨揚灰了！」
遠遠看見這一幕，肖恩吹了聲口哨。那幫男子迎上去，向領頭的老者單膝跪下，恭敬地道：「村長。」
「史萊姆！！！」
「果然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哦。」
不分輕重嗎？可是，當一個人照自己的心意而活時，經常會這樣啊。肖恩眼神一黯，他不知道為何突然有這個感悟，只覺得心情非常沉重。
※※※
過了一會兒。
「小胖哪裡得罪你了，你要這麼對它？」
楊陽捶了寄宿者一記：「我也希望是女的搭檔！」
樹鎮，是個擁有兩百多年歷史的老鎮，居民以林業為生，所以鎮子理所當然建在樹林里，而且不是普通規模的樹林，是艾斯嘉大陸最大的原始森林洛傑姆林，南北綿延數百里，一路上，農地逐漸被從稀疏到茂密的各類樹木所取代，小路也變得難走起來，耶拉姆不得不放慢車速，給了一個人可趁之機。
「你們是樹鎮的人？」希莉絲認出他們的打扮。
「不用緊張，你只要把你現在的心情傳達給坎菲斯神就行了，這是告解，不是乞憐。」
「那種事，連神也做不到。」
昭霆的態度稍稍軟化下來：「喂，這傢伙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哦，別看它外表長得可愛，它可是糧食大敵。」
「我們已經商量好了。」
巴巴拉打了個寒噤，情不自禁地靠近棕發青年，兩手抓住他的袖子。希莉絲看的一陣不悅。
「所以，為了你媽媽和弟弟著想，你是不是該坦然認罪？」諾瓦仰首喝乾杯里的果子酒。巴巴拉垂首不語，眼中珠淚瑩然。諾瓦裝作沒看見，往自己和棕發青年的杯里倒酒。
『人定勝天？我還沒那麼有自信，我只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絕對不會錯的！當晚值勤的艾雷親眼看見他們鬼鬼祟祟地在神木附近出沒，一喝問，就抱著像是水壺的東西溜了，村長親自帶隊去追，可惜還是被他們逃掉了，村長還受了傷，之後腿一直不太靈光，真是幫可惡的小偷！」
綻開一個悵然但更多是欣慰的笑容，坎菲斯揮了揮手：「再次感謝你們為這個村子所做的事，祝你們在祭典上玩得開心。」語畢，他的身影逐漸淡去，終而消失。
「肖恩，讓我出來。」
扒完飯，巴巴拉鼓足勇氣，詢問有幾分醉意的諾瓦：「那個……諾瓦，我媽媽和弟弟……沒事吧？」諾瓦睨視她，頓了一會兒才道：「他們沒事，不過不保證將來也沒事，村長打算把連座刑加進村規里。」
巴巴拉點點頭，眼淚撲蔌蔌落下，哽咽道：「是我不好，我沒有自信，我……我並不是村裡最美的女孩，舞也不是跳得最好，我沒有自信……坎菲斯神會接受我的舞蹈，允許我們取用神酒，而且醫師說，弟弟的病撐不過今年了，所以我才……可是我沒想到村長叫我偷了一次不夠，還叫我偷第二、第三次，我問他理由，他又不說，只叫我乖乖聽話，不然就揭發我偷神酒的事，我實在無法忍受，就逃了出來。」
「啊？」昭霆和希莉絲都是一呆。
「肖恩！你這是謀殺！」
「唱歌？樹也會唱歌？」昭霆將信將疑。
「啊，沒有，謝謝你。」少女連忙站起，鞠了一躬，「我走了，謝謝你們。」
「那當然！我是女孩子耶，總會有些女孩的小秘密。」
「因為、很噁心啊！沼澤都市，聽名字就知道是建在沼澤上面的都市……」
昭霆感嘆。楊陽四人也看得目不轉睛。
鬧了一個白天，小胖終於接受了牛奶，代價是車頂破了一個大洞（小胖撞的）；所有的食物成了殘渣；輪胎滾了一個；人累塌兩個。
「不是撿來的，是它自己撲進我懷裡的。」肖恩抱緊寵物，可憐兮兮地央求道，「拜託～～～讓我養它吧！我可以把我的食物分一半給它。」三人面面相覷，這個貪吃鬼竟然捨得把最愛的食物分人，看來他真的鐵了心了。
「『坎菲斯』是男性的名字，所以，我就自然地變成符合這個名字的模樣。」坎菲斯轉過頭，用飽含情感的眼神望著窗外，「這個村子的人是從尼普亞斯大陸移民來的，他們的故國已經消失了，而這個大陸的人，說他們是『異教徒』，都不接納他們，最後他們只好逃進這個森林，有很多人被野獸裹腹了，『她』的父母也是，只有少部份人幸運地走進我的結界，存活下來，所以他們才這麼封閉、這麼排外。」
淡淡的白光從紅髮少女掌間射出，傷口迅速縮短，最後完全看不見。少女驚佩不已：「好棒！你是白魔法師嗎？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外界的治療術呢！」
「哎呀，好大的排場。」
「嗯，這是洛傑姆森林的特產，以珂諾比樹的樹脂為食，其他東西都不吃。樹鎮的人經常用它們來找珂諾比樹，因為珂諾比樹全身都是寶，果子可以吃，葉子能榨油，樹榦做傢具，根和莖是葯。」
「奇怪，史萊姆應該是什麼都吃的啊。」好不容易揪住寵物，肖恩不信邪地再灌，制止他這暴行的是希莉絲：「住手！這是珂諾比史萊姆，只吃樹膠。」
「我是背叛了坎菲斯神，但我沒有說謊，是村長叫我做的！」
「你……」村長詞窮。肖恩繼續笑咪咪地道：「我相信老爺子剛剛只是口快，並不是真的污辱神獸大人和我們，對吧？」
「呃，你是——」她走過去，困惑地問道。
「神木……」
這傢伙，不是沒吃過苦的人。那為何還如此天真？喪失記憶的關係嗎？
「好了好了，就這麼說定，男人就乾脆一點。」肖恩擺擺手，拍了那少女一下，笑道，「上車吧。」
「比咕～～～」
「我可不這麼認為。」肖恩眼中浮起銳光，「它是珂諾比史萊姆，能找到珂諾比樹的史萊姆，珂諾比樹是樹中之寶，想要的人一定不在少數，而神木，就更不用說了。」
「他們不是『別人』，是我的同伴。」
肖恩不置可否，自管自道：「我和那女孩認識的時間不長，不及你了解她，你認為，她是會無緣無故違反村規的人嗎？」諾瓦低吼道：「我不認為！但事實擺在眼前，她也承認了，我不得不信！我是這個村的警備隊長，神木的守護者，即使再不舍、再愛她，也只能讓她接受處罰！」
「殘忍？別忘了，帶他們來這個村子的可是你，所以害死他們的是你。」
「原來如此。」兩人聽得咋舌不已。雖然楊陽博覽群書，對各地的風俗卻不及希莉絲所知的那麼詳細。
「沒有，總之，我絕不去那個沼澤都市，除非我死。」
「那又怎樣？」
當晚，黑髮少女也教訓不像話的宿主，口氣十分嚴厲。
久久，希莉絲感嘆了一聲，餘人點點頭。
肖恩露出回憶的眸光：「只除了一天，那一天，就算魔族來了，大家也不取消慶祝活動，在一起歡呼擁抱，慶賀生還；或者加油鼓勁，祈禱戰運。」楊陽猜道：「是國慶日嗎？」
巴巴拉的栗發被汗水濕透，肩膀隨著呼吸劇烈起伏，眼眸睜得大大的，仰望樹冠，不知過了多久，她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晶瑩的淚珠滴打在翠綠的草坪上。
『肖恩，你今天是鬧得太過份了，不管怎麼說，你都是三十多歲的大人了，應該有點大人的樣子。』
「啊？」
「我吃了半碗飯……」
「因為只有去那兒還可能找得到旅館。你想露宿街頭，我可不想。」
※※※
皎潔的月光從窗外灑進來，宛如水波般溫柔透明，卻帶來絲絲寒夜的氣息，滲入他體內，涼了四肢，卻無法寒透他的心，而溫暖的泉源，似乎是他懷裡的小生物。
當晚，明月高懸夜空，星辰燦爛，但在洛傑姆森林深處的樹鎮，幾乎感受不到自然的光線。而過了七點后，大多數的人工燈火也熄了，還亮著燈的唯有哨樓和村中央的一間大屋子。
「巴巴拉！」村長大吃一驚。巴巴拉一進門就跪倒在地，堅定地道：「村長，我願意認罪，求求你，不要把媽媽和弟弟牽扯進來。」
「對啊，既然我們無法決定，那就交給神來裁決吧。而且巴巴拉偷的是神酒，理應向坎菲斯神道歉才是，讓她在神木前跳舞，如果坎菲斯神饒恕她，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
「你……你沒事吧？」那少女關懷地問道，一臉愧疚。
「嗯……就想起了自己是誰，哪裡畢業，還有……我好像有個姐姐！」
「既然喜歡，就不該那麼對她，殉情是懦夫的做法。」肖恩沒頭沒腦地道，諾瓦全身劇震，驚愕地瞪視他：「你……！」肖恩笑道：「這種事，看眼神就知道了。」
狂歡過後，眾人席地而坐，一邊聊天一邊隨意取用附近的酒菜。當然，能這麼做的都是好酒量或好肚量的人，要麼就是沒參于比賽的人，剩下的都在各自的家裡狂吐或猛拉。
「肖恩，你可以讀我的心嗎？」
「沒錯，我們可不是你的私兵。」
三個冒險家被關進充當臨時監獄的糧倉里，諾瓦說要放了他們，因為他們不是樹鎮人，無法依村規處決
「呃。」諾瓦搔搔頭，有些害臊地道，「不瞞你說，從前年起，我們就封村了，這是村長的決定，他說外來者都是打神酒的主意，而且也確實發生過這樣的事。」說到這裏，他向緊緊靠著棕發青年的巴巴拉投以鄙夷中帶著痛心的視線，好容易才忍住沒說出譏諷的話。
※※※
「可是，我們剛才已經成為好朋友了啊，她是我們的朋友，當然就是神獸大人的朋友，對吧？」肖恩問懷裡的小胖，後者回他一個搞不清楚情況的笑容。
「帕比獸是什麼？」
「外界？」
「？？樹靈都像你這樣愛賣關子的嗎？」
「什麼！」楊陽立刻清醒，差點喊出聲，「你知道了！？你知道什麼？」
「不！」少女突然叫起來，「我沒有犯罪！就算犯罪，村長也和我同罪！是他叫我偷神酒的！」男子們臉色大變，齊聲喝道：「混賬丫頭！竟敢污賴村長！你眼裡還有沒有坎菲斯神！」
耶拉姆道：「到沼澤都市還要三四天，那時你也恢復得差不多了，叫楊陽替你就行了。」
「楊陽。」
「我知道，可是……」肖恩臉露困惑，其實他本來並不喜歡史萊姆，但是在這個小傢伙撲進他懷裡的剎那，有一股近乎傷感的懷念襲上心頭，疼惜之情如泉湧出，怎麼也抑制不住。
「咦，聽耶拉姆小哥的口氣，似乎對這種類型的人很了解嘛。」
昭霆義憤填膺：「你們是什麼人！怎麼一句話也不說就射人家！」男子們回過神，一個頭領模樣的人道：「你們是旅行者嗎？不要管閑事，這女孩是我們村裡的人，她犯了死罪，我們有權對她進行處決。」
楊陽問道，『肖恩，你相信人定勝天嗎？』
「肖恩先生……」她轉頭，望著手的主人。
村長的話尤如一根毒針刺進少女的胸膛，令她的臉孔霎時變得刷白。這時，一記巨響傳來，大門被一隻套著褚色長靴的大腳丫踹了開來。
「傻瓜，它只有在這裡是神獸，拿到外面，倒貼人家也不要。」希莉絲說著苛薄的話，其實是嫉妒區區一隻史萊姆得到了心上人的吻她卻得不到。
耶拉姆問道：「鎮上的人知道這樣的你嗎？」坎菲斯淺淺一笑：「只有一個人知道，而且是很久以前的人，我的名字也是她取的。」
「樹膠？」肖恩和楊陽大奇。
「嗯！」肖恩將懷裡的東西舉到他們面前，「看！很可愛吧！」
「呀！」少女轉頭一看，登時腳軟。
肖恩沒有回嘴，一陣異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轉過身，看見一團黑影迎面撲來。
「啊，是！」諾瓦剛踏前一步，冒險家們回過神，兩人伸手攔阻，另一人撲向巴巴拉，要用她當人質。
咬牙切齒半晌，村長挫敗地道：「恭迎諸位貴賓！」話音剛落，村人們就跑開來。
「沒有收穫祭。」
「哦。」肖恩剛鬆手，遠處就傳來一聲大喝：「抓住她！抓住那女孩！」
前面的樹叢突然竄出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女，看見疾馳而來的馬車，驚叫起來。肖恩估量了一下距離，判斷剎車來不及后，扔下小胖，飛縱而出，將她抱起躍到路邊。回過神的希莉絲和耶拉姆合力拉扯韁繩，將馬車停下。昭霆則吹了聲口哨：「喲～～～英雄救美！」她剛說完，肖恩就捂著腰部哀哀叫：「哎呀，閃到腰了！」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今天一天，小胖就被你折騰掉半條命了，再過幾天，它不被你玩死才有鬼！』
「沒事個鬼！痛死了！你是誰啊？幹嘛突然跳到路中間？」肖恩邊說邊揉，被楊陽捶了一拳：「你看不出她是個美女嗎？」
「不是。」坎菲斯綻開一個有報復意味的笑容。肖恩啐舌：「年紀這麼大了，還跟小輩斤斤計較，也不丟臉。」坎菲斯斜睨他：「你好像沒有資格自稱小輩。」昭霆訝道：「咦！你看得出肖恩的年齡嗎？」
這個答案，青年等了約摸兩分鐘。
「你沒有性別！？可是——」
馬車重新上路，在參天古木間穿行，深綠的樹冠遮天蔽日，空氣有點霉濕，但是很清新，聞著這樣的氣息，心情也幡然變好。因此，昭霆打消了凌虐小胖的主意，坐到了車前座上，不時用彈弓打野鳥玩。
「神？老實說，我現在有點恨神。」諾瓦臉色一沉，「因為，他將要奪去我最愛的人。」語畢，他煩惱地耙耙頭髮：「啊——有這種想法的我，一定和巴巴拉一樣不可饒恕了吧！」
肖恩邊說邊將昭霆面前的烤魚偷偷塞進自己碗里，卻沒發現對方也在做相同的事。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的耶拉姆和希莉絲嘆了口氣，心道：這兩個傢伙可能真的是前世今生的關係。
「祈舞女是什麼玩意兒？」昭霆打斷。
次日，四人換班，由肖恩和希莉絲趕車，昭霆和耶拉姆在車廂里休息。
「你是要我解除他們身上的咒術對吧？不行的，我解不開。」
一曲舞罷，沉默持續了好一陣子，陡然一個清脆到難以言喻的聲音響起，層層疊疊組成交響曲，擴散到遠方。無法形容那到底是怎樣的音樂，就如同蕩漾在深海底的水波；隨風輕擺的野花；游戈不定的浮雲；綿延起伏的山脈；滾落葉片的露珠——是自然的鳴動，語言無法描述的震顫。
「但那女孩犯了罪啊！你救她，于理不合！」希莉絲說完才發覺泄漏了情緒，不禁捂住嘴，臉漲得通紅。
肖恩的氣勢軟下去：「那，到時你出來。」
「可是，我還有同伴……」肖恩假裝為難地看了看昭霆三人。
「你真不懂女人。」楊陽翻了個身，「好了，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審判結束后，四人被迎回下塌處，等待祭典開始。屋外，村人們正為了準備工作忙得不可開交。
「沒錯！」
「那個村長真可惡！」昭霆罵道。耶拉姆冷靜地分析：「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村裡的人不會相信是村長叫你偷神酒，看那幫男人的樣子就知道，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條，我們保不了你一輩子，所以你要逃，就趁現在，我們可以幫你掩護。」
「但、但是……」
耶拉姆咬牙切齒地下達最後通諜，被扁得只剩一口氣的青年只好苦著臉答應。
楊陽點點頭，『但是，我討厭不分輕重的人。』
「那就是神木啊！」
「肖恩，你太多管閑事了。」
「樹靈！是真的樹靈嗎？」希莉絲大喊。昭霆伸手觸摸坎菲斯，表情從稀罕轉為詫異：「碰得到啊！」
「你、你怎麼來的！你沒吃藥嗎？」
「據我所知，祭典的一個月里，你們鎮子是不執行死刑的，可是你剛才那箭，明明是射這女孩的心窩，這是怎麼回事？」希莉絲本來不想多管閑事，但一行人的目的地就是樹鎮，有必要問清楚那裡的情況，萬一有問題，就改道不去。
楊陽合上壺蓋，無意識地貼近胸口，眼神溫柔而惆悵。
昭霆也踢了青年一腳：「有陽這個搭檔是你前世修來的福氣，還不知珍惜，欠扁！」
「是嗎？」
肖恩沮喪地道，他也很為白天的行為後悔，尤其是看到寵物沒精打採的樣子時。
「我也是頭一次發現。」肖恩興沖沖地喂小傢伙吃牛奶。但史萊姆似乎對這個食物不太滿意的樣子，只喝了一口就叫起來，在車廂里跳來跳去，不肯喝了。
「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肖恩眼中閃過詭計得逞的光芒，轉向那少女，笑咪咪地道，「好了，我們走吧。」
路上，車廂里的昭霆和耶拉姆從少女口中得知了她的故事。
「這是民間神啦，民間什麼怪神都有的，南邊還有信企鵝神的呢！而且，其實說樹精比較妥當，樹鎮人認為神木有魂，也就是俗稱的樹靈，為表
男子們露出稀奇之色，上下打量她。那頭領道：「你對我們村裡的規矩倒是挺了解的，不過我們沒有違反規定，這女孩犯了滔天大罪，連特赦也救不了她，村長特別許了格殺令。」
楊陽放柔了語調，『你這麼捨不得小胖嗎？』
「抱歉，我們村子不是很富有，只有這棟房子還體面點，委曲諸位了。」
巴巴拉的處置暫時未定，雖然她是受脅迫，但偷盜畢竟是偷盜，還是有不少村人主張對她施以一定的處罰，當事人也這麼要求，問題是村規里沒有相應的條例，村民們只得採用投票的方式，結果平數，請來貴賓參加發現也是偶數的四人（他們以為是四個人），正一籌莫展時，肖恩提出一個建議：「就讓坎菲斯神來決定如何？」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肖恩，少喝點！別忘了你現在的身體是陽的！」希莉絲小聲提醒。肖恩扁扁嘴，剛放下酒杯，腦中響起一個聲音：「沒關係，喝吧！我酒量很大，你至少還可以喝五瓶。」肖恩大喜。
「咦？」
什麼英雄救美，是狗雄救美才對。楊陽心道。
「你偷了？」
「要我跟你們說多少遍，村規是祖宗定的，我也無權修改，只能在不違反的前提下，加些條例上去而已，不然村民不造反才怪。」
「問題是巴巴拉在他們手上。」村長皺起眉頭，有些不悅，「還有神獸大人！不解決他們，萬一將來他們囂張起來就糟了！」
「可是，換作我處在他的立場，也許我也會做出相同的事。」楊陽低聲道，當然，只有肖恩聽見。
男子們大驚失色，齊唰唰跪下，少女愣了一秒后，也跟著拜伏在地。
「坎菲斯神？」眾人鸚鵡學舌。
希莉絲拍拍小胖：「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珂諾比樹只有這裡有，所以，我們一走出洛傑姆森林，你就要和這小傢伙分別了。」肖恩大驚：「什麼！！」
「大胆！竟然污辱神獸！」那幫男子放下手邊的活，怒氣衝天地拔出武器，朝她殺來。
「等等！」肖恩抓住她手臂，「你一個人嗎？單身在樹林里轉悠可是很危險的，還是跟我們一道走吧，我們送你回去，你住哪兒？」少女結結巴巴地道：「不……不用了，不用麻煩，我家很近，一會兒就到了。」
「……」那時候的人真可憐。
『晚安。』
耶拉姆皺著眉問哼哼唧唧爬上車的同伴，後者回他一個死魚眼：「你以為我想啊！」
「諾瓦，你招呼他們。」村長也轉身離去，臨走前，怨毒地瞪了眼從車上下來的巴巴拉。
「那要怎麼確定樹神允許了呢？」肖恩奇道，「而且我從沒聽過有樹神這個神啊。」
「啊啊，神獸大人，終於找到您了，我們找您找得好苦。」頭領盯著史萊姆，感動得熱淚盈眶，「請跟我們回去吧，給我們一分鐘時間，我們馬上做好神轎。」語畢，他們立刻沖向小徑旁邊的樹林，劈里啪啦地砍起樹來。
「咦！」眾人反射性地轉過頭，只見一幫上身赤裸，像印第安人一樣頭戴羽毛，臉頰和身體畫著綠色圖騰的男子狂奔而來，一人還彎弓搭箭，射向轉身逃跑的少女。
「她真的犯了罪嗎？」
「嘖，不是說好不讓別人知道我的事，出爾反爾的傢伙。」
啪！箭矢結結實實撞在棕發青年設的結界上，掉落在地。看到這詭異的一幕，那幫男子情不自禁地停下來。肖恩拍胸道：「呼，差點就直接用手去抓了，幸好變招得快。」以他現在的反射神經，要去抓箭，除了被洞穿手掌，別無其他下場。
「說到那傢伙我就來氣！」耶拉姆火道，「老是多管閑事！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來一通！把自己和周圍人都攪得焦頭爛額！」昭霆不以為然：「既然看到了，哪能裝作沒看見，肖恩做的對！」
「你的月經時間啊。」
巴巴拉身穿舞衣，滿臉惶恐地站在樹前，她不是害怕坎菲斯神不肯寬恕，而是為自己的罪行羞恥，不敢面對世世代代守護樹鎮的偉大神明。突然，一隻手推了推她的肩膀。
耶拉姆問道：「你是樹鎮的人嗎？」少女一顫，搖頭道：「不！我不是！」剛說完，她一聲痛呼，捏住左足踝，細細的血絲從指縫裡滲出來。希莉絲瞥眼間，蹲下來：「啊，你受傷了，快放開，我來治療。」
可是無論他怎麼回想，也想不起那溫暖身體的名字，只有揮之不去的悲傷，隨著遺憾沉澱下來。
「我要你們幫我解決幾個不請自來的傢伙。」村長開門見山，將白天的事說了。聽罷，其中一位客人啐了一聲：「切！我當什麼大事！不過是區區幾個小毛孩，還要勞動我們的大駕。」
「哈哈哈，不愧是對愛情最有研究的種族，馬上就想到那上頭去。」坎菲斯笑著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把她定義為一個『難以忘懷』的人；而且我沒有性別，無法體會那種男女間的熾熱情感。」
『接受現實，肖恩。』
「為什麼說委曲，我覺得很好啊。」肖恩由衷地道，「我以前睡在路旁和野地是家常便飯，有馬廄睡，就已經是天堂了。」
男子斜了眼厚顏無恥的棕發青年，轉向呆若木雞的昭霆三人，禮貌地道：「我是坎菲斯，樹靈，請多指教。」他的聲音也和眼神一樣有種經過歲月沉澱的清澈。
※※※
「耶！」三人大吃一驚，耶拉姆也從車裡探出腦袋：「姐姐？記得叫什麼嗎？」
「我是樹靈，不是幽靈，換句話說，就是樹的另一種存在形式，本體是實物，我就是實物。」坎菲斯微微一笑，「只不過，要擁有這種型態需要很久。」
※※※
他們還沒進村，暗哨就發現他們，把消息傳回村裡，所以村人早早聚集在村口，等著他們來到。
耶拉姆慢吞吞地道：「怎麼解決？」
「你在菜里下了毒！？」巴巴拉終於恍然大悟，急切地站起來，往大門衝去，一個男人扣住她，將她重重甩在地上。
他的友善態度令男子們好感大增，頭領溫和地道：「我們這些人的賤名，說出來只會有辱尊聽，您既是神獸大人的朋友，就是我們的上賓，請到我們村裡一坐，讓我們好好款待您，村長也會很高興的。」
「那老頭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昭霆嘀咕。楊陽贊同：「三流反派的典型。還有，肖恩，給那位發抖的小姐一點溫柔的安慰吧。」
昭霆不解地問道：「可是，你是怎麼令神木唱歌的呢？還有，樹木為什麼會唱歌？」肖恩搖頭：「唱歌的不是樹木，是樹靈。」
「但願如此……啊！」
「呃！？」餘人都愣住了，半晌，頭領叫道：「等等！肖恩先生，這女孩，是囚犯啊！她怎麼有資格……」
村長安心泰半，男子們朝窗外看了會兒，回過頭，搖搖頭，示意沒人在外面，讓他另外一半心也落了地。
「耶！？」聽到腦中乍然響起的聲音，棕發青年愣了愣。黑髮少女催道：「快點，我有要緊事要做。」
「原來如此，你是為了讓那女孩擺脫罪惡感，才用這種法子。」
「諾瓦，抓住巴巴拉了嗎？還有，這幫人是誰？」村長正眼也不看肖恩等人，扳著臉問道。
楊陽笑道，『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喜歡有自信的人。』
「沒什麼。」坎菲斯沒有因為受到讚揚而飄飄然，「那是自然的詩篇，每個受自然眷顧，擁有生命的智性體都會的原始樂章，只不過人類忘記了而已。」昭霆三人一臉茫然地對看。肖恩乾脆問道：「你在說什麼？」
耶拉姆問肖恩：「你怎麼會認識神木的樹靈？」肖恩指著坎菲斯回答：「我一看就知道這棵樹是修鍊成精的老妖怪，所以一送走諾瓦，就跑去找他了。他一開始還不肯出來，裝傻扮喬，我就威脅了幾句……」
昭霆嚷道：「討厭！這麼急幹嘛！
「嗯，神官大人也是這種人。」
「原來你是和野獸同等級的。」
巴巴拉端著酒壺來來去去，突然聽見有人大叫她的名字，轉過頭，看見一個陌生的黑髮少年向她招手。
『也差不多啦！』
「喂！住手啊！」
祭典的氣氛很自由，讓楊陽和昭霆想起西芙利村的春之祭典，村人們在樹上、房頂上串連彩燈和掛飾，在地上擺滿豐盛的佳肴美酒，在村中央搭設戲台，只是沒有舞會，因為收穫祭的意義是慶賀豐收，而非促進愛情，所以取而代之的是飲酒大賽和一連串跟食物有關的賽事，讓昭霆和肖恩大呼過癮。
精神和肉體都遭到巨創的肖恩無力再辯，一頭栽倒在車廂里。
『對不起。』
耶拉姆擺擺手：「你要養就養吧，快上車，行程都被你耽誤了。」肖恩喜出望外，立刻爬上車。
裏面在鬧什麼？耶拉姆和昭霆轉頭看了眼激烈搖晃的車身，困惑地想。
※※※
耶拉姆卻持不同意見：「反正我們也沒時間參加祭典，乾脆晚到吧，不然會找不到旅館。」
「這……這個……」
「當然可以。」巴巴拉笑道，將金黃色的酒液倒進她遞出的水壺。
「讓巴巴拉脫罪的主意。」
昭霆奇道：「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沼澤？曾經淹過？」
「謝謝。」
狗改不了吃屎，沒攀談幾句，肖恩的小辮子就露出來了：「其實住的地方怎樣也無所謂，倒是吃的……嗚！」希莉絲一邊狠狠掐住他背上的肉，一邊朝諾瓦綻開艷若桃李的笑：「諾瓦先生，我剛剛注意到，除了我們，村裡好像沒有其他的觀光客了？可是據我所知，你們收穫祭是對外開放的。」
兩個小時后，他們回到來時經過的瀑布，起灶吃飯。精靈們有挽留他們用餐，但四個少年少女實在是不習慣水果和半生的肉類料理，拿車裡的食物出來吃又不好意思。肖恩倒是吃得很開心，一副來者不拒的模樣。
吃完飯，一行人繼續趕路。迎面吹來的風帶來麥谷的清香，說不出的舒爽怡人。希莉絲翻翻日曆，拍膝道：「原來再過三天就是收穫祭了，我們快點走，盡量趕在祭典前到沼澤都市錫維拉。」
昭霆的喊聲驚天動地，她至今記得差點被一幫史萊姆悶死的痛苦經歷。
「楊陽，你有喜歡的人嗎？」
肖恩漾開一臉燦爛的歡愉，『真的？』
肖恩覷准紅髮少女和褐發少年換班的空檔，偷偷溜下車，在林子里轉悠，想找些樹果餵飽饞蟲。楊陽提醒：「你摘果子我不反對，別走太遠，免得迷路。」她倒是不擔心會和同伴分開，一發現青年不見，昭霆三人立刻就會停下來。
「不行的。」
三個少女敏銳地看出他眼裡不同的光彩，昭霆和希莉絲異口同聲：「是你愛人嗎？」
「嘖！真是個迷信又封閉的鳥村子！」男子們不滿地咕噥了一通，道，「好罷，但最遲大後天交貨，這是我們跟物主定的最後期限。」
「養……」三人一愣，定睛一看，才發現青年懷裡抱著一個乳白色的東西。
肖恩、希莉絲和耶拉姆交換了一個「可疑」的眼色：那麼一大把年紀的老頭，還親自帶隊去追，若不是白痴，就是有鬼。
「老爺子，你這麼說就太不敬了。」肖恩跳下車，搖搖食指，另一隻手舉起小胖，「既然這位是高貴的神獸大人，又怎麼會被我們這些『低下的外界人』劫持？如果它真的被我們劫持，就代表我們法力比它高，是比神獸大人更高級的人物呢。」
在肖恩的軟硬兼施下，那幫男子不甘不願地領著他們朝樹鎮走去。途中，紅髮少女忍不住出口抱怨，眉間隱隱有一絲妒意。棕發青年壓根沒注意到，只聽出她話里的譴責，搔了搔頭：「呃，我承認我是太多管閑事，可是，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一定、一定。」
啪！沒人看清青年是怎麼動手的，只覺眼一花，兩人就分別嵌進左右的牆壁里，掛在破洞里，不動了。撲向巴巴拉的那人被結界彈開，正好掉在棕發青年腳邊，被他「輕輕」踩了下胸口，也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他們到底在說什麼？」昭霆看得莫名其妙。希莉絲解說：「據說坎菲斯神是最討厭說謊的，所以那幫男的才罵這女孩，至於背叛，指的大概是偷神酒吧。」
「可是！它們都不是小胖啊！」肖恩抱緊寵物，露出下定決心的表情，「不行！我要想個辦法……對了！在那之前，讓小胖習慣其他的食物就行。」說著，撈起牛奶瓶就往寵物嘴裏倒。
「咦？」
仗著黑髮少女的好酒量，肖恩喝贏了諾瓦。其他人早已厭煩了這場斗酒，相繼回房間了。棕發青年好心地扶起爛醉如泥的酒友往屋外走去，甫出門，一股帶著森林氣息的秋風迎面吹來。
「是嗎……我還以為你能讀我的心呢。」諾瓦苦笑。
「一票。」希莉絲舉手。耶拉姆無視昭霆和肖恩，咬牙道：「你們倆不用舉了，猜也知道是四對一，好吧好吧，就去樹鎮。」
「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對！小胖真的好厲害！竟然是神獸耶！」肖恩給了寵物一個嘉獎的吻。
「你從哪兒撿來的？」希莉絲戳戳史萊姆，嗯，觸感不錯。
昭霆站在路中央噴火，急得來回踱步。希莉絲自我反省：「看來我真的管得他太緊了。」耶拉姆搖頭：「那種任性的傢伙，不管得他緊，他還要無法無天！」
※※※
「就算我真的和他勢鈞力敵，也解不開，一定要比他強才行。而且受你的身體條件所限，我頂多隻能發揮四成的力量。」
「一種方向感無比準確的獸類，跑得也快，我們那時經常用它代替馬來傳迅。」
肖恩沉默片刻，道：「如果暫時凍結他們體內的咒力，我倒可以做到，只是——」楊陽立刻會意，笑道：「沒關係，做吧！反正也是你受苦。」
「嗯……事情還沒到這地步啦。」肖恩聽得寒毛直豎，綻開有些無奈的笑容，拍拍他肩，「我向你保證，一切會好的。吶，你看來也清醒得差不多了，我就不送你了，晚安。」
「他……他們瘋了不成？」昭霆看得兩顆眼珠子差點彈出來，楊陽、肖恩和耶拉姆也是相同的表情。希莉絲拍拍頭：「對了！樹鎮的人是把珂諾比史萊姆視為神獸。」昭霆叫道：「他們有毛病啊！把一隻史萊姆當神獸！」
「為什麼？」楊陽不解，「維烈不是說你有和他匹敵的力量？」
訪客們不約而同地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和肖恩等人一樣，他們也認為把一隻史萊姆奉為神獸是非常可笑的事情。
「嗯？」楊陽已有七分睡意了，迷迷糊糊地應了聲。
「……有。」
「你誤會了啦。」希莉絲擺擺手，「沼澤上面哪能建都市，是建在旁邊的啦。」
『是嗎？』
「何必這麼麻煩，直接修改村規不就行了！」
「神獸大人！」
「廢話！」
層層的樹林迷障后是一座高密度的小村莊，屋舍靠得很近，清一色木製，式樣小巧、別緻，至少整體外觀比精靈村好看多了。農田很少，只有外圍有些小麥和甜菜田，中央有個大谷垛，家家門前晾著藥草、野果、獸皮、干肉等物，看得出生計以林業而非農業為主。
「你可不止是威脅，連火也點著了。」坎菲斯撩起長袍下擺，果然有一塊熏黑。
村長已經完全陷入失神狀態，說不出話來，三個冒險家也是一臉瞠目結舌。他們剛剛查看過外面，沒有人，而且村民起來時，他們應該聽到動靜，如果用隔音結界，村民也應聽不見他們的聲音才對。看出他們的困惑，肖恩無意識地擺出師父的架勢：「不用傷腦筋，我設的是反向的隔音蔽視結界，也就是說，你們聽不見我們的聲音，我們卻聽得見你們的；你們看不見我們……嗚！」
楊陽終於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