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黑與白交錯的世界 第十五篇 聚首
第一章 弗雷德
為什麼我有股錯覺，我在這個人眼裡是透明的？吉西安抱著疑惑的心情招來服務生，接過菜單遞給對方，當聽到紅髮青年報的菜十個有十個是自己喜歡的，更是不解。就他記憶所及，在七歲碰面以前，他從未見過對方。雖然嬰兒時期不可能有記憶，但嬰兒的他也沒發展出這些喜好。
嘆了口長氣，維烈感到掌心的手臂不住顫抖，浮起歉疚之情：「對不起，亞克，讓你去打聽這麼恐怖的事。」
「嗯，送你進王立學院，是有這個意思在裏面。」
「羅蘭城主也很有野心，他也沒有砍了他的心腹。」維持頭朝下的姿勢，吉西安咕噥道。
卡薩蘭城主諾因·史列蘭·德修普一腳踹開大門，氣勢洶洶地衝進室內，發號施令：「我有事吩咐你，立刻叫這女人滾蛋！」
「嗯，沒關係啦！我是男子漢，不怕！」儘管是真的很怕，但男孩努力不表現出來，還拍拍胸脯壯膽，接著好奇地問道，「對了，維烈哥哥，你為什麼閉著眼睛？」
「咦！那不是很不方便嗎！像帕姆的奶奶一樣，到哪兒都要人攙扶。」
「你們因為瑪格愛上奧佛瑞特，就認為她不好。」
「這麼說——」
街道盡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二樓的主婦停下為盆載澆灌的手，驚訝地看著來人。宮廷術士長一反平日的優雅形象，神色匆匆地跑在大街上，連魔法也忘了用，等到達目的地北門時，他已經喘不過氣來了。
和上次一樣，無法再忍耐下去的術士長使用移動術將自己和搞不清楚狀況的紅髮青年一起帶離了充斥著同人女和八婆的療養院。
「不是只有妃梨姐姐一個人，本來還有好～多人。可是前天從東邊的邦多爾郡來了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叔叔，說那裡突然出現好多魔獸，有好多人受傷，大家就去幫忙了。妃梨姐姐和蒂拉姐姐留下來看家。剛剛蒂拉姐姐出去採購，所以只剩下妃梨姐姐。」亞克詳細地解釋。
吉西安無言地按住頭。見狀，理查德安慰道：「請振作，閣下，這是當然的結果。您用在商會的時間是希頓會長的十分之一，又有殿下拖後腿，不輸才怪。」
「沒關係，只要你沒事就好。」維烈走上前，單膝跪地，將她小小的身子摟進懷裡，「這些日子，受苦了嗎？」
「你不認識我了嗎？是我啊！」吉西安大步走上前，前所未有的喜悅在他臉上綻開燦爛而毫無保留的笑意，「維烈！維烈！沒想到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辭職！我一定要辭職！
※※※
魔界宰相默然半晌，綻開發自心底的笑靨：「好的。」
「紅龍騎士團應當能給予西城重創，可是道格拉斯團長是個沒有分寸的人，很有可能將我城捲入戰火。」
將冷掉的紅茶推到一邊，吉西安皺起眉頭：「好了，商量正事。殿下那傢伙，不在這裏也能妨礙我的工作。」
「那他也不用捨棄我們啊。」伍菲的聲音小下去，大滴的淚水從她眼中滾落。維烈心疼地拭去，安慰道：「他沒有捨棄我們，只是捨不得現在的朋友。如果覺醒，他就再也不是『吉西安·凱曼』了。心境、感受，都會不同，所以他才下意識地封住記憶。等吉西安·凱曼的生命結束，他就會想起來了。」
「吉西安大人，出來巡視啊？」
「因為我的其他女人全病倒了。」
「是有幾個草案。最簡單的，讓西城沒空理我們。」
豈料探頭進來的女性們非但沒被他的怒容嚇到，反而義正詞嚴地勸說起來：「吉西安大人，雖然這位先生的確是很帥很溫柔，但你也不能因此變心啊！殿下會傷心的。」
「你叫亞克？」
「哼，他得意不了多久。貝姆特城主會任他踩嗎？一定會把血魔叫回來。到時兩個魔頭對決，有得瞧了。」吉西安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笑到一半嘎然而止，因為他憶起調查出的血魔特徵與紅髮青年頗為相似。
從收容著部分倖存者的場所出來時，吉西安的心情十分不好。
「以為這些就可以收買我嗎！說好12號回來，今天已經是16號了！賠我加班費！」雖然心裏感動萬分，但吉西安是打死也不會表現出來的。
維烈靜靜地等他吃完，才開始發問，吉西安也一一回答。初時是一問一答，漸漸變成一個人說。年輕的術士長不知不覺倒出至今為止的所有經歷，夾雜著對某人的怒罵，說完后，他感到說不出的暢快。
「如果他要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寧願劈死他！反正魔核也不會壞，復活后的弗雷德哥哥不會記得這一世的事，他又是我的了！」
「賣藝？」妃梨和亞克異口同聲。
「嗯。」吉西安放下最後一份文件，雙眉緊蹙，「那個鬼森林從以前起就是我們心裏的一塊毒瘤，乾脆用魔法挑了它，永訣後患。」
「……不。」運動白痴氣喘吁吁地笑道，「只是……你走得太快，我跟不上。」
維烈微微一笑：「因為我看不見。」
「等等！」妃梨喊住他，帶著迫切和希冀，「還能再見面嗎？」
紅髮青年汗如雨下，好半晌才擠出個是字。術士長追問：「她到底是怎麼偷到我的錢包的？我對自己的警覺心很有自信，她居然能那麼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錢放進去，實在不可思議。還有，她是用什麼法子讓我的情人生病的？世上沒有一種法術能讓人感冒啊。」
在沒找到前他可以用殿下的催促解釋內心的焦慮，而此刻，他又該用什麼理由解釋滿腔的喜悅？
「說了不是大房！是男方嘛！」
「見鬼的沒有！我跟你說過無數遍了！該死的臭小子！」吉西安大吼，隨即注意到女子驚訝的目光，連忙收起怒色，變臉之快連諾因也望塵莫及，「寶貝，你先回去，改天我再聯絡你。」他溫柔地扶起情人，在她頰上一吻。
玩發了興的雷之幽鬼堅持要跟他旅行一段時間再走，不擅強迫人的魔界宰相勸說無用，只好由她去。
話音剛落，上一秒還烏雲密布、電閃雷鳴的夜空就恢復晴朗，星子和月亮再度放光，伍非的臉色也由陰轉晴：「真的？」
※※※
「好吧，過去的事就不提了，你準備一下，我送你回摩耶。」維烈的語氣溫和卻不容反駁。伍菲眼睛一亮：「弗雷德哥哥也一起嗎？」
「嗯，比如錢多了，戀人出意外之類。」
「咦！吉西安，是你！」大剌剌坐在傷員背上的正是多日未歸的卡薩蘭城主，他一臉好意外地瞅著身下的人，「你大清早杵在這裏幹嘛？」
「難道這就是雷瑟克說的喜歡……不——不會的！！！」
吉西安咆哮：「我也很忙啊！」諾因側目：「是啊，忙著跟女人胡搞。」
「請……請多指教。」這回軍務長慚愧得恨不得當場挖個地洞鑽進去。術士長幸災樂禍地瞅著他，壓根沒有為友人解圍的打算。
「前天我問老妖婆討來一幫新兵，他正忙著訓練。」
青年在心裏哀嚎。
※※※
「嗯！」伍菲重重點頭，神情既傷心又怨懟，「雖然他自己沒發覺，但我確定。他看著那個人的眼神，還有獨處時發獃的樣子，明明就是喜歡！」
「你真是太謙虛了！能夠使用魔道具的魔法師，絕非泛泛之輩！」魔界宰相無與倫比的溫和氣度再次招致遭人頗頗妨礙的下場，連有禮貌的女護士也忍不住插口。
「怎麼樣？看得見嗎？
「伍菲，你確定嗎，弗雷德真的動情了？」
「為什麼？你以前從來不碰身邊的女人的。」
念著最後三個字的溫潤嗓音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感，像是承諾，也像是認同。吉西安稍稍鎮定下來，但還是很局促：「對不起，維烈，我……」
「風箏。」
「不可能！」伍菲放聲大喊，全身因巨大的衝擊而顫抖，血色從她稚氣的臉上褪盡，「幾億年的感情，會比不上區區十幾年的友誼？這種事我不信！」
「查得出來嗎？」吉西安扯了扯嘴角，理查德也露出苦笑。他們派去的探子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也回不來，那再派多少人也一樣。
妃梨獃獃接過，過了一會兒，眼淚撲蔌蔌落下：「你要去哪裡？」
「對哦！我忘了！」……
「好了好了，趕快把你偉大的吩咐說出來，我還急著找人消火呢。」當了一個多月太監，他已經快內出血了。
吉西安及時克制住沒流露出喜色，但還是禁不住微微發抖。理查德朝他投以琢磨的目光。雖然尋找南城滿願師是諾因的指示，但他以二十年的情報經驗打賭：裏面絕對有內情！否則，每當他報告沒找到時，上司眼中那份失望是怎麼回事？
兩個守衛面面相覷，露出愧疚之色，硬著頭皮答道：「啟稟大人，他們……走了。」
因為正好是在歌曲間斷喊出的聲音，所以格外響亮。包括歌手在內，人人轉向發言者。當然，紅髮青年看不見，露出困惑的神情。
「……」吉西安強忍著不發出禁咒魔法轟爛他。
沮喪到極點的術士長，無力地趴在桌子上。
「在西南兩城之間撥下火種嗎？」
瞪著主君的背影，宮廷術士長在心裏第n遍發誓。
「你才被感染了！」吉西安丟出一隻枕頭，「她們得的又不是性病，是感冒！真是的，怎麼會那麼巧，一起病倒。最邪門的是連我新勾搭上的也噴嚏連連，把什麼情趣都吹飛了。」
「怪事？」
「不要！」
維烈靦腆一笑：「抱歉，其實我偷偷看過你很多次，也很想和你見面，可是想到出現的話你會很難過，就——」
那種與生俱來的霸氣；在黑暗中看到曙光般吸引人的特質；堅定不移的意志；接近旁若無人的果斷作風——這些構成王的必要因素，他一樣沒有。
「或許如此吧，不過我並沒有考證。而且我更加喜歡用賣藝維持生計。」維烈一邊心平氣和地說話，一邊把粥送進嘴裏。
因此，他對擁有這些天賦，卻不知珍惜利用的主君，感到非常氣憤。
「完了完了！殿下怎麼還不回來？他再不回來，他的大房就要被人搶走了！」
「幹嘛，你能在這裏吃我就不能嗎？」術士長沒好氣地回嘴。
深吸一口氣，青年恢復平靜的表情，朝自己的商會走去。他下午還有一大堆事務要處理，所以想趁中午聽取報告。
「等等，我先把這個解開。」諾因拉扯系在肩上的兩根粗繩，過程中不免移來移去，壓得吉西安又是一陣呻吟。終於，黑髮青年解開了繩子，將一隻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東西放在地上，一躍而起。按著腰部哼哼爬起的吉西安瞥眼間，愣住了：「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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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陽光曬在青石板拼成的路面上，反射出明亮的光澤。正在選購商品的人們，為突然出現在市集里的兩人發出驚訝的呼聲。造成騷動的人卻一句話也不交待，拉著同行者往前走去，滿肚子的火氣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行了行了，醫療費拿去。」諾因用不耐煩的語氣將一隻包裹丟給他。使力過大，包裹在半空散開。
「我們派去迷霧森林的探子都有去無回，看來魔獸是從那裡出來的傳言不是無的放矢。」
「別鬧了，人家可是病人！」
是那一位！那一位動了！
吉西安在心裏嘆氣。他是個相當注重物質的人，也貪求俗世的榮耀。但是在遇見黑髮青年的一刻，他知道自己成不了王。不是實力不如，而是氣質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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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財務部的官員嗎？你什麼時候開始吃窩邊草了？」認出她的服飾，諾因有點詫異。
「乾脆把米亞古拿下，自立為王吧！」吉西安一掌拍在桌上，發出驚人之語，口氣還很認真。理查德卻絲毫沒被嚇到，斷然道：「沒有用的。」
「我不是正職的，只是稍微研究過……」
「維烈……」吉西安一臉丟臉地回過頭。雷瑟克也自覺失禮，吶吶道：「那個——」
「誰喜歡那傢伙！」
「所以——」吉西安浮起不祥的預感。
「難怪你這麼晚回來……可你沒事做這玩意兒幹嘛？」
「你不想想起那三年的事吧？我的存在只會勾起你的回憶，我當然不能出現了。」維烈哀傷地道：「對不起，弗雷德，因為我的疏忽讓你吃了那麼多苦。」
「是。有人看到長得很像的少女在塞維堡街頭出現，可惜無法進入核心地帶，不然就可以確定了。」
趁亞克幫忙詢問的空檔，維烈也沒有閑著，凝神思索：邦多爾郡……好像不是新地名，有點印象——對了，是位於原洛桑公國的領地，北邊是普雷尼亞帝國，西邊是迷霧森林……
走出療養院，維烈一眼就看到等在路旁，全身沐浴在淡藍色暮氣里的同伴：「讓你久等了，伍菲。」
被諾因放在地上的是一隻兩米高，造型奇特的物事。由一大一小兩片薄膜合成，以堅硬的鐵絲串聯，膜的材質既像紙也像絹，十分柔韌。
「真的。」維烈有氣無力地道，臉上划滿黑線，預見未來的魔界被龍捲風襲卷的光景。
「閣下？」
「是，請原諒我的失言。」維烈也不跟他辯，反正事實擺在眼前。調整了一下呼吸，吉西安注意到一個疑點：「你說，是你讓我服侍殿下的？」
「少唬人了！哪有這麼大的風箏！」
受制於資質，只有少部份人能夠成為魔法師，所以，理所當然，一般的士兵都不會用飛行術。但是，有了這個風箏，就可以輕易地從高地進入城池。
這回亞克比剛才還興奮：「就是知道好多好多英雄故事，再編成歌的流浪藝人嗎？」維烈為他直白的理解忍俊不禁：「是啊，你沒有聽過嗎？」
「什麼！！！」維烈這一驚非同小可。且不說擁有無盡壽命的魔族喜歡上人類會有什麼後果，光是一向眼裡心裏只有錢的風之幽鬼開竅，就足以列為魔界七大不可思議之首。
絕啊！忍不住歡欣鼓舞的術士長牽動了傷處，苦著臉彎下腰。見狀，黑髮青年良心發現地問道：「你還好吧？」
「好的，麻煩你了。」維烈坐起來，靈魂出竅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所以他的確餓了。女護士正要轉身，一個小男孩撲進她懷裡：「妃梨姐姐，陪我玩！」
幸好周圍人已經認出他的身份，面帶詫異地讓出條道，卻都沒有出聲問候，生怕驚擾了歌手的表演。
宮廷術士長小心地將一隻奇特的飾物戴在紅髮青年的額頭上。它用象牙打造而成，在雪白的翅膀中間鑲嵌著一塊罕見的金色琉璃。
「這裡是市中心療養院。你在城門口昏倒，被守衛送過來。」女護士驚訝他與外貌極為相符的溫潤嗓音，在這個充斥著老人的咳嗽，小孩的哭嚷，難民的吁嘆，傷兵的呻吟的療養院，簡直是天籟，情不自禁地想和他多攀談幾句，「你的身體沒有問
維烈被吉西安大得出奇的嗓門嚇了一跳，隨即，綻開意會的笑容：「不是的，我是說，聽她們形容，你和諾因殿下相處得不錯？」
那是擁有【惡魔兵器】別稱的可怕武器。創世歷319年出土，被當代國王秘藏於宮廷深處。沒有人知道它的來歷，只有無與倫比的強大烙印在歷史里。曾有三炮剷平十五萬叛軍的驚人記錄。震懾魔導光炮的赫赫威勢，之後再無大規模的叛亂髮生。不然，不止一次腐敗到頂點的德修普王家早就被推翻了。
諾因同樣不老實地吼回去，兩個人就在爭吵聲中大步離去，留下見怪不怪的守衛對著他們的背影會心微笑。
副會長同情地道：「其實閣下也不用太悲觀，殿下這種性格固然有害處，但也不是不好，至少他不會嫉妒有能的部下。倘若他有野心，您和雷瑟克大人會是第一個被貶職甚至肅清的人。」
「是的，多謝你的關照，這是昨天的飯錢，請收下。還有亞克那邊，麻煩代我道個歉。」
一路走來，行人紛紛向他打招呼。年輕的女性更是熱情，不是送秋波就是上前勾搭。忍著不耐，吉西安保持無懈可擊的優雅微笑，一一將她們打發掉。
看來反常的不止我一個。吉西安感到安慰。
「弗雷德，那邊有個攤子，我們去坐會兒如何？我想聽你說說這些年的經歷。」維烈手指不遠處一個露天食肆。自從畢業后，吉西安就再沒來過這種平民化的地方吃東西，心裏有點排斥，但還是二話不說走了過去。
「嗯。」
「不用了，亞克，我沒事。」維烈準確地抓住他的小身子，擠出有點勉強的笑容，「你問過了嗎？」
「就是唱歌，我是個吟遊詩人。」
「怎麼了？」
亞克爽快頜首：「好！那邊有個從邦多爾郡來的哥哥，我幫你去問問。」維烈笑道：「謝謝你。」
這種感覺，曾經有過，在他用風刃殺死親生母親的那一剎那。而且更深刻、更激烈。彷彿有種除了力量以外的東西，即將洶湧而出。
維烈摩挲茶杯，浮起悠遠的笑意：「我認識他的父母。」吉西安一手支頜，仔細端詳他：「你也說認識我父親。真奇怪，你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多少——你幾歲了？」
「這是元帥要頭痛的事。」毫不猶豫地將皮球踢給上界的拉克西絲，吉西安啜了口紅茶，慢條斯理地道，「怎麼防止西城趁虛而入，才是我們需要考慮的問題。」
「……好好，我答應你，絕不讓他和那個女人在一起，行了吧！」
「嗯。」維烈鬆了口長氣，突然想起一事，問道：「對了，弗雷德，近來你身邊有沒有發生什麼怪事？」
「維烈哥哥、維烈哥哥……」
維烈一手按唇，臉色陰晴不定：「真是沒想到……這可怎麼辦才好？」伍菲拉住他的袖管，連連搖晃：「還用想嘛，當然是趁弗雷德哥哥還沒愛上前趕快帶他走！維烈哥哥你自己也說過，我們愛上人類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一棟外表普通的民居里，凱曼商會會長坐在辦公桌后瀏覽部下整理好的各路文件，神情專註。一杯符合他身份的爵士紅茶放在他左手邊，散發出濃郁香氣。
「夠了，伍菲。」維烈溫潤的嗓音透出罕見的嚴厲。伍菲不由自主地閉上嘴。
「弗雷德，她們……」
這是個秋高氣爽的日子，陽光燦爛卻不刺眼，和風吹進半敞的玻璃門，送來鶯鶯鳥語和陣陣花香，但屋內的兩人都無暇他顧，忙著進行一種與生殖有關的行為。
「對不起，打擾你的好夢，妃梨小姐。」紅髮青年的聲音溫和而安定，令還不是很清醒的少女又渴睡起來，「因為我要走了，所以來跟你打聲招呼。」
今天的閣下似乎特別孩子氣。帶著點詫異，理查德彙報道：「新調查到的情報全在剛才給您的文件里了，只有一個消息，因為還沒有證實，所以沒寫。」
「世間的感情有上千百種，你不能拿愛情作為唯一的標準。瑪格對我是兄妹之情，她愛上奧佛瑞特壓根沒錯。」
「我知道！所以我在詛咒那小子！」被部下打通火口的吉西安怒吼，音量之大令理查德擔心施了隔音魔法的四壁也承受不住。
驀的，一縷清和的琴音遠遠傳來，宛如洗凈心靈的泉水，瞬間平息了他的心火。
「不會。這個大哥哥是魔法師，可以用魔法讓自己看見東西。」妃梨回答了亞克的問題，並把一碗熱騰騰的雞蛋肉粥遞給維烈，「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吉西安定了定神，想起紅髮青年是魔法師，這些普通的守衛是攔不住他，歸根究底是他防範措施做得不徹底，怪不得他人。
「亞克，你燒才剛退，不可以亂跑。」妃梨用責備中帶著關懷的語氣道，「而且姐姐現在沒空，要照顧這位大哥哥。」她手指維烈。
「可是，這樣一來，禁咒魔法也未必派得上用場。而且目前正處於高敏感時期，一旦我城的術士力量降低，立刻會引來各方覬覦。」
眼看就要邁入限制級了，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親密：「到此為止！」
吉西安這才放心，揮手告別。維烈卻沒有回下榻處，隱身跟在他後面。
「你認識殿下？」
想到這裏，他不禁試探道：「弗雷德，你真的不記得嗎？」
「您已經有辦法了吧？」比起籌思設計，理查德更擅長察言觀色，這也是副手必備的能力之一。
「因為……弗雷德身邊有比我們更重要的人。」
「所以我要親自去接，這裏就交給你了。」
※※※
「殿下。」宮廷術士長笑得很和藹，眼睛卻射出凶光，額角更有青筋跳動，「我有沒有告訴過你，男人在辦這種事時，是·不·可·以·打·擾·的？」
「是風箏啊。」諾因蹲下身檢查巨型風箏，「我在路上認識一個老工匠，他正在研究能把人帶上天的風箏，我聽著有趣，就和他一起做了這個出來。」
「這種時候，不要說那些煞風景的話。」
「不要理她們！」
「我們輸了。」
「那個……」大滴冷汗從紅髮青年的額角滾落，「四……四十五。」這個歲數差不多吧？
「對不起，我們本來攔住他們了，可是一晃眼，那位紅髮的先生和他身邊的小女孩就不見了，追出去也找不到人。」
「這個……祖傳秘方，恕不外傳。」魔界宰相聲如蚊吶，臉紅得不像話。本想逼問的術士長看到他這個樣子，倒不忍心起來，「不能說就不能說，有什麼關係，瞧你緊張的。」
伍菲被訓得眼淚汪汪：「人家……人家捨不得小昆嘛。而且除了叫小昆襲擊商船，我也沒做其他過份的事。只是把賺來的錢偷偷給弗雷德哥哥，還有讓糾纏他的壞女人們生點病。」
攻城器械！這是最好的攻城器械！
「沒關係。」維烈出聲解圍，露出溫和的笑靨，「我一個人也滿無聊的，就讓他陪陪我吧。還有，妃梨小姐，你再不快點搶救蛋粥，這裏就要燒起來了。」
還是魔界宰相體諒小輩，溫言道：「你就是雷瑟克吧？我聽吉西安說了不少你的事情，他很依賴你這個朋友呢。」
為什麼……不是說好不會不辭而別的嗎？
「弗雷德。」
「走了！？我不是叫你們攔著他的！」
※※※
「不用全
這回雷之幽鬼的尖叫劃破九天，大片烏雲迅速聚攏，遮蔽了星子，層層相疊的雲層間流轉著金色的條光。魔界宰相慌得一把抓住她，連聲道：「伍菲、伍菲、冷靜點！你會把弗雷德劈死的！」
悉蔌聲響，白髮的小占卜師從花叢里走出來，金色的雙眸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維烈哥哥……」
吟遊詩人嗎？真是少見。吉西安情不自禁地走過去，卻沒有看見預期中的街頭賣藝，而是一大群圍在建築物外頭的市民。
「我知道，所以我會跟殿下和雷瑟克好好合計合計。萬不得已，就只好拜託元帥從中周旋，讓陛下把魔導光炮借給我們了。」
吉西安氣得七竅生煙。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維烈噗哧一聲，大笑起來。
「嗯。」
「弗雷德……」
「跟那無關，而且她也不知道你的年齡。」收回視線，伍菲抬起頭，認真地道，「她是個不錯的女孩，至少比瑪格好多了，你可以試著和她交往看看，不對胃再走人，反正不差這麼點時間。」
維烈無奈地搖搖頭，不再言語，牽起她的小手，朝城門走去。
伍菲咬住下唇，半晌迸出一句：「我還是認為她配不上你！」
返回身體的瞬間，魔界宰相感到不對勁。
「完全看不出來！你怎麼保養的？」
吉西安全身一震。
「嗯。」女子回以迷醉的神情，但瞟見一旁的黑髮青年，打了個哆嗦，匆匆穿好衣服走人。
維烈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緩緩道：「伍菲，弗雷德已經選擇作為人類活下去，別說是你，就算是我，以後也不能和他見面了。」伍菲一臉無法置信：「為什麼？他為什麼選擇做人類？」
他全身一震，霎時想通前因後果。
「被你感染啦？」
「不是嗎！那種不專一的女孩，根本配不上你！要不是看在艾爾拉斯陛下的面子上，我們才不會為她報仇！那種女人，死了活……」
紅髮青年深深苦笑。
晨曦女神緩緩將夜的薄紗收攏，空氣隨之消退了透明的郁藍，陽光毫不吝惜地灑在青石板路面上，為有些沁涼的天氣增添了一抹暖意。
「好個屁！你倒試著被壓壓看！」
維烈沒有介意她的語氣，微笑道：「那麼，就作為我給大家的一點心意，請收下吧。還有——」他掏出幾張紙和一隻小罐子，遞給對方，「紙上寫的是一些常見病的藥方，材料附近都有，你可以請人幫忙採集。我是個藥師，所以質量方面你完全可以放心。罐子里是清涼膏，對消腫很有效。為了我的蛋粥，害你燙傷，真是不好意思。」
「上個月我定的一批書因為遇上山崩堵在半路，而我手頭的書又看完了。」
「下去吧。」吉西安心不在焉地道。理查德默默一躬，退出房間。
見上司瀏覽得差不多了，情報部副部長理查德開口總評，他同時也是凱曼商會的代理會長。
不可能！那麼溫柔的男人！幾乎在同時，他就否決了這個疑點。
果然。維烈垂下手，轉向聲源：「這裡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不過發點牢騷，又不會投奔到東城那邊去。」吉西安直起腰，撥了撥弄亂的劉海，「像我剛才那些話，就只能在這兒說。要是在伊維爾倫，即使羅蘭城主不說什麼，其他人也會跳腳。」
「不要叫我弗雷德！叫我吉西安！」
※※※
「政事方面暫時沒有了。商會這邊——把上半月第一商會的名字告訴我。」
「人……人呢？」
「是。」
「不過，元帥能說動得了陛下嗎？」
「伍菲。」魔界宰相加重語氣。雷之幽鬼瑟縮了一下，小嘴一癟，又哭起來：「可是，人家不要弗雷德哥哥喜歡別人嘛～～」
「嗯～不知道耶。」
「你什麼時候改變口味了？還是我一語中的，塞錢給你的真的是個男人？」
換作其他人，一定會認為將魔導光炮用來掃蕩區區一座森林是小題大做的行為，吉西安和理查德卻不這麼想。情報員有情報員的嗅覺——迷霧森林的危險性，絕對遠在魔導光炮之上！
「辛苦你了，弗雷德。」維烈把他的牢騷當了真，歉然道，「讓也是任性鬼的你服侍殿下，的確是我的失策。不過聽起來你也挺喜歡殿下，總算沒有錯到底。」
陷入沮喪之情的術士長，連守衛提到一個雌性生物也沒注意到。就在這時，頭頂響起一聲熟悉的大喝：「閃開閃開！」
「就從上個月起。」吉西安理了理凌亂的衣襟，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拜這個主子所賜，他已經被弄得性失調了。
「不是，不是殿下，弗雷德哥哥喜歡上一個女人。」
「他要是知道你在他離開期間移情別戀，一定會氣得把整座要塞掀飛的！」
「一點也不好！那傢伙總是丟給我一堆工作，自己蹺跑出去玩！」吉西安噴火，突覺身後的人踉蹌了一下，忙回過頭，「你怎麼了？不舒服？」
「嗯，你反應很快，但我不認為青龍騎士會被幾顆火種挑毛。要在最短的時間里燒起最大的火，還是選擇容易暴走的比較好。」吉西安俊雅的臉上浮現出銳利而冰冷的表情，平時笑意盎然的眸子也褪去了嬉玩之色，一字一字道，「埃特拉從以前到現在因為龍享盡了清福，偶爾也該放放血才是，不然太不公平了。」
「維烈！！」
「你幫我問問，好么？」
「給他這一世吧，伍菲。區區幾十年的時間，對我們不過是彈指的光陰，卻能給弗雷德留下彌足珍貴的回憶，何樂而不為呢？」
終於擠到最裡面，還來不及喘口氣，青年就為那個被人群包圍住的高挑身影瞪大雙眼。
「可惡！殿下那傢伙，路上應該也看見這些人了吧，竟然還不滾回來！」
「是，你說的兩樣都有發生，而且不止一次。你知道是誰乾的，對嗎？」儘管用的是疑問句，吉西安的語氣可是百分之百的肯定。
「廢話！」
俊雅青年一邊熟練地將女子煩瑣的腰帶解開，一邊在她耳邊低語。溫熱的氣息拂動感官，女子頓時意亂情迷，連話也說不清楚：「我是來……是來簽……」一言未畢，紅唇就被堵住。
施加了隔音魔法的窗戶終於無法再盡責地守住主人的秘密，在一聲脆響后，任凄厲的哀嚎流瀉而出，回蕩在夜空下。
「我明白閣下想讓殿下的王者意識覺醒的良苦用心，但您這麼做，殿下非但不會勃然大怒，只怕還興高采烈，當眾宣布你是他正式委任的城主，逍遙去也，然後每個月來光顧一次城裡的圖書館。」
「……」
露出苦笑的魔界宰相，還是在她一聲聲欣喜的叫聲中，融化了心田，寵溺地回抱住她。
雖然如理查德所言，諾因如果野心勃勃，像他這種才幹卓絕的近侍會有危險。可是一點野心也沒有，在如今的亂世，一樣會有危險！
這樣一來，就真的不得不逼肖恩恢復記憶了。不然再無人可以阻止那一位，王只會支持他做出更瘋狂的行徑。可是肖恩的心情……
雷瑟克一用完午飯就返回軍營，吉西安卻把原本要在下午處理的事務擱在一邊，一直待到傍晚，因為他有個預感：他前腳走，這位雖說是他的長輩，感覺卻更像朋友的恩人後腳就會離開，而且再也不出現。
「廢話！都過了十四年了！我要是女的，小孩也生了一大堆了！」吉
見她無恙，魔界宰相由衷鬆了口氣：「你讓我擔心死了。」
吉西安一怔：「難過？」
「那不是別人，是殿下。」
我真是自掘墳墓。維烈在心底嘆息，同時也感到奇怪。照道理，對方早就應該覺醒，即使十四年前出於安全考量又對他下了封印，如今也幾乎失效了，怎麼會一點跡象都沒有？
理查德笑了。
「你煩不煩啊！只不過多留守幾天就像個女人一樣叫囂個沒完！」
跟著術士長來到凱曼商會的總部，紅髮青年沒有進入主屋，停下腳步，將意識擴散出去，果然，無數晶瑩的細線浮現在他的感官世界里，還有飛來飛去五顏六色的光團，都是稍一觸碰就會引發警報或招來殺生之禍的魔法陷阱。他默念了幾個單字，高挑的身影就氣化般朦朧起來，化作一團灰霧，與夜色融為一體，朝屋后飄去。
「沒錯，可是……」維烈猶豫良久，還是搖了搖頭，「不行，我不能無視弗雷德的意志。大不了，我讓那女人加入魔籍，他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是嗎？」聽到一個確切地點，妃梨稍稍好受了些。
聽見關門聲，吉西安才如夢初醒，震驚剛才的反應。
「天吶！吉西安大人臉紅了！」
眼前一片漆黑，他定了定神，還是看不見，剛抬手想確認額飾，一個柔和的女聲傳入耳中：「啊，你醒啦？別亂動，你的精靈之眼碎掉了，我們已經幫你送去修理，請暫時在這裏安心休養。」
※※※
「伍菲，你在嗎？」
「行行，反正又是捨命陪美人，對吧。」軍務長看向對座的紅髮青年，斂去曖昧的笑意，換上疑惑之情。他一把拉過友人，低聲道：「喂，他是男的吧？」
「嗯。」維烈定定看了對方一會兒，露出由衷的笑靨，「弗雷德，你長大了。」
理查德立刻意會上司口中「容易暴走」的人是誰，在振奮中感到少許不安。
「你怎麼知道？」又來了。
維烈點點頭：「對不起，是我一個朋友，她對你很有好感，才做出這些事，我會叫她停止。」
療養院？不錯的創意，改天和雷瑟克商量組織個專門的劇團，或者就請這個人好了。吉西安一邊走近一邊思忖。
「嗯！那個哥哥說，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麼魔獸，甚至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魔獸，因為它們是土變成的，還有山、樹，突然都變成好可怕好可怕的怪物，到處襲擊人，還殺得血淋淋的……」
「魔導光炮！」聽到這個名詞，連擁有強韌神經的高級官員也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吉西安抽走她手中的文件，用浮空術送到桌上，同時用另一隻手撫摸情人的嬌軀，技巧之高讓人嘆為觀止。
先前一直不糾正對方，因為他的本名就是弗雷德，「吉西安·凱曼」是他更改身份后的化名，可是此刻，聽紅髮青年這麼緩緩道來，身體深處好像有某個不知名的物體被推動了一下，悄然蘇醒。
兩杯飲料很快端了上來。吉西安盯著面前的杯子，奇道：「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喝薑糖水？」
因此，當紅髮青年婉拒了他的邀請，堅持住在療養院后，術士長誠懇地道：「維烈，答應我，要走的時候和我說一聲，不要不辭而別，好嗎？」
維烈又好氣又好笑，輕輕敲了她一記：「你還敢提昆姆！告訴過你昆姆的力量太大，不能帶到人界，你還帶來。帶來也算了，還叫它襲擊人類的商船！」
女子再也無法反抗，羞澀地閉上眼。青年則一邊將腰帶拋到床下，一邊離開她的唇瓣，往下探去……
一股難以言喻的衝擊貫穿魔界宰相的心房，令他的雙唇激動得顫抖。
隨著距離的拉近，琴音愈來愈清晰。當意識到時，他已擠進了人群。吉西安愣了愣，驚訝自己竟然像中邪一樣，和別人爭搶席位。換作平日的他，決不會做出這樣失態的行為。但是，那歌聲彷彿有種不可思議的拉力，將他牽引過去。而且不知怎的，他總覺得好像聽過這個聲音。
從兩人身處的房間外面傳來小聲而焦急的交談聲，術士長差點沒氣爆。
突然出現許多魔獸？怎麼可能，我並沒有感覺到魔氣啊。維烈微微蹙眉，追問道：「亞克，那些魔獸長什麼樣子？」
諾因沒有說話，只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眼。吉西安震了震，霎時想通他的打算。
「就是啊！殿下那個人嘴上不會說什麼，心裏可重視得你緊！」
「我可是先把管理權轉交給你，再出去的哦。」諾因似乎認為這樣就很負責任了，「總之，我不在期間，你就是這兒的頭，不但要把本職工作做好，還要包辦我平常做的所有事——就這樣，再見。」
維烈壓抑落寞的心情，擠出笑容：「照顧什麼的就不用了，我是個四海為家的人，伍菲……我的朋友也是，不勞你費心了。」
伍菲抽噎不語。
沒錯，他很清楚，所以他不要那小子很有野心，只要有「一點點」野心就夠了。
「三思啊！吉西安大人！」
「我也沒有吃很多苦……」頭一次感受到這樣的關懷，還是以言辭赤裸裸地表達出來，吉西安情不自禁地燒紅了臉，訥訥道，「開始是有點苦，後來就好了。」
「吉西安大人，不……不可以……」
「見鬼！為什麼不交給雷瑟克？」
「你們——」
他的歌聲就如同他的人一樣，溫雅、平和，讓人心生暖意，好像遊走于山澗般飄然，又彷彿漫步月下般灑逸。不知不覺，嘈雜的室內安靜下來，人人聆聽著紅髮青年的即興表演，感受那由歲月沉澱的清澈。
聞言，正猛灌第三杯薑糖水的青年差點將嘴裏的液體吐出來。
「維烈。」雖然被顛得怪不舒服，魔界宰相依然沒有動怒，只是放慢語速，免得咬到舌頭，「亞克，為什麼這裏只有妃梨小姐一個護士？」
理查德頜首領命，末了問道：「還有什麼吩咐嗎？」
吉西安獃獃看著落在懷裡的東西，大地之杖、薩爾曼之眼、映世之鏡、風琉璃葉、炎王珠……幾乎全是珍貴的魔法道具，除了一把顯然是給軍務長的精緻長劍和一套染血的衣裳——他突然明白了主君回來得這麼晚的第二個原因。
轉念一想，他又釋然了：「算了，他回來也起不了什麼作用。」魔封劍沒有治療能力，諾因不知為何也學不會白魔法，黑魔法倒是相當上手。因為這個緣故，他在學生時代就被叫作「魔王的轉世」。
「因為羅蘭城主的才幹超過他的部下，而且能制約住自己的野心。」理查德語重心長地道，「閣下，像羅蘭城主那樣完美的上司是極少的，殿下真的不錯了，你不要不知足。」
「維烈！！！」
「沒關係，我理解的。」維烈綻開包容的笑，奇異地撫平了他內心的躁動，「不管弗雷德也好，吉西安也好，都是你自己，這一點是不會變的。」
沒有看迎面走來的青年，伍菲直直盯著不遠處的建築物，斷然道。維烈一愕，露出失笑的表情，敲敲她的小腦袋：「別傻了，我的年紀當她曾曾曾祖父還嫌老。」
「沒關係，我也可以不看琴彈，請把我的包拿來好嗎？」
維烈尷尬不語。逮到報仇機會的吉西安涼涼地道：「四十五。」
「沒什麼。」吉西安拿
「你似乎過得很好，這樣我就放心了。」紅髮青年伸出手，輕輕撫摸術士長白金色的微曲髮絲。宛如慈父長兄的動作，由看似和對方差不多大的他來做，本來十分怪異，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吉西安一點也不覺得不自在，反而沉浸在陌生的安心感中，再次不假思索地道：「說什麼放心，你一次也沒來看過我！」
「看，他就是這麼不坦率，給你和殿下添麻煩了。」裝作沒聽見青年的大吼，維烈依舊和藹地微笑著。看到這一幕，雷瑟克才相信眼前的人的的確確是友人的長輩，又是驚訝又是好奇：「請問——恕我冒昧，請問您今年幾歲？」
魔界宰相僵住，臉上閃過難以名狀的表情。見狀，剛回過神的青年油然升起自己也不明白的愧疚之情，正要開口，對方已先一步出聲：「好的，『吉西安』。」
啊啊——維烈用力蓋住臉，全身被苦澀的潮水湮沒。
「哦。」術士長立刻放慢速度。
看著手中的銀幣，妃梨臉上浮現出憤怒的表情：「這裡是療養院，照顧病人是應當的，你不用給錢！」
看見他這麼凄慘的模樣，諾因還是沒有半點同情，反而開心得要飛上天了：「這樣最好！你就不會整天在外面胡天胡帝，可以安安份份地待在我身邊。」
妃梨嘆道：「最近時局越來越亂，吟遊詩人也少了，所以小孩子們基本上沒見過。如果不介意的話，請你待會兒演奏一曲好嗎？我會付錢的。」
猜得可真准。吉西安暗暗咕噥，他一直小心不讓人知道自己喜歡喝這樣的怪東西，以免被嘲笑，沒想到眼前的人一下子就蒙對。
「好的，不過不用付錢。」魔界宰相將湯勺放進空碗，頓住了。見狀，妃梨才想起他看不見，面紅耳赤：「抱歉！我忘了你——」
「！」魔界宰相一驚回神，「亞克？」
「那個女人喜歡你。」
「對不起。」雷之幽鬼滿懷愧疚地垂下頭，扭絞十指。眼前的人是個絕對不會誇大其辭的人，他這麼說，就代表自己真的讓他很擔心。
啊啊——這種像小孩子撒嬌的話，真的是從我嘴裏說出來的嗎？
「那麼，我走了。」
「沒事。」吉西安拉回神遊的思緒，拿起一旁的財務報表審批，嘴上也不閑著，「理查德，梅蓮可還沒有動作嗎？」
砰！因為一時想得太過專註，加上下墜物體速度太快，吉西安被壓個正著，整個人直挺挺地撲倒在地，吃了一嘴泥，但更凄慘的是從撞擊處傳來的劇痛：「我……我的腰……」
女護士先將空碗拿去廚房，再找出青年的背包還給他。在男孩期待的注目下，維烈掏出一把優雅的豎琴。調試了幾個音，唱起一首講述月精靈的古詩。
吉西安的眼神瞬間轉為銳利：「你怎麼知道？」
「沒有！」諾因非常理直氣壯。
「我也不相信，但事實就是事實，容不得我們不退讓。」維烈苦笑道，「也或許，弗雷德累了，厭倦了摩耶的生活，想當人類轉換一下心情。」
「呃？」維烈愣了愣，在他印象里，護士對病人的關心應該只限於健康，但他還是笑著回答，「我沒有固定行程，一向是哪兒有古迹往哪兒跑，不過我答應了幾個朋友要去為他們送行，現在大概還在北城。」
「嗯！哥哥呢？」小男孩爬上紅髮青年的床鋪，跳上跳下試驗彈性。
「愚蠢的女人！雖然料到她不會採納殿下的意見，但是連挑釁行動也不做，真是蠢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算了，本來就沒指望她——紅龍騎士那邊交給你。他自己請願最好，沒有就攛掇兩句。防範工作我來做，必須考慮到血魔趕不回來的情況。萬一被自己放的火燒死，那可變成足以遺臭萬年的笑柄了。」
最後一絲不安也消失得乾乾淨淨，吉西安喝了口飲料，笑道：「好了，都變成我一個人在說了，也談談你的事吧。你那位朋友叫什麼名字？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如果你們沒有其他預定，就留在米亞古如何？讓我照顧你們。當年你幫了我，現在輪到我報恩了。」說這句話時，他清晰地感到：以往那個精明、冷靜，玩世不恭的他，又回來了。
「你這個混小子……」術士長全身發抖，兩手緊握成拳，驀地爆發出一聲怒吼，「還不快從我背上滾下來！！！」
已經走到門邊的魔界宰相轉過頭，在黎明的晨光下浮起雲淡風清的笑容。
後院的花卉不多，只有靠牆的兩株梧桐和幾叢矢車菊長得不錯。和前院一樣，這裏布滿了陷阱，但維烈感覺出，其中的魔力已經被抽得一乾二淨，徒剩一個空架子，於是他解除霧化，布了個靜音結界。
在睡夢中感到身體被輕輕搖晃，妃梨睜開眼睛，對上一張似曾相識的清俊容顏，蒼白的膚色在昏暗的視野里顯得很清晰：「……維烈先生？」
「為什麼？」
「你要走了！？」驚訝之情將睡意一掃而空，妃梨一骨碌爬起。
「！」
沒錯了，這種賜予無機物生命的力量，只有那一位擁有。
「……」改天我一定要把外貌變老點！魔界宰相在心裏發誓。
亞克探頭一瞧，眼睛發亮：「那好！我就跟這個哥哥玩！」
男孩擔憂地仰視他：「你不舒服么？捂著頭。我去叫妃梨姐姐過來！」
術士長正要勸說，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吉西安！？」他轉過頭，看見他的老搭檔大步走近，滿臉驚愕：「你居然也會在這種地方吃飯，吹什麼風啊！」
「那我也不回去！」伍菲跳起來，激動地道。
諾因若有所悟：「一定是你的狂熱擁護者乾的，不可能有這麼巧合的事。」吉西安抱著枕頭呻吟：「我也想過，可是有哪個種族能讓人生病的？下毒也算了。」
「哇——我最喜歡你了，維烈哥哥！」伍菲緊緊抱住他，又叫又跳。
「因為，你肚子一餓，脾氣就很差。」
「我不要——」
「不需要再查證一下嗎？」
「啊啊啊～～糟糕！」妃梨也聞到一股濃烈的糊味，慘叫著沖向廚房。
光是昆姆鬧出的風波，就夠不得了了。維烈無聲地嘆了口氣。但他也知道對擁有超絕力量的對方而言，這種程度的破壞算是極為節制了。
感覺到奇妙的預感，吉西安神色一凝，「找到了……嗎？」
「哪的話，我才是給你添麻煩了。」接過碗時，紅髮青年摸出少女的手指有些紅腫粗糙，正想說什麼，被亞克打斷：「哇——維烈哥哥，你是魔法師啊？」
「哈哈哈……抱歉。」維烈好容易止住笑，起身朝對方伸出手，露出友善的神情，「我叫維烈，是吉西安父親的朋友，也就是他的長輩，請多指教。」他終於明白，弗雷德選擇當「吉西安」的原因。
維烈啜了口蘋果茶，微笑道：「猜的。」
「真的！？一點也看不出來！」
「有緣的話，一定會再見面的。」
一定是感應到王的氣息，所以按捺不住而出手了。
「再點些吃的吧，弗雷德。你早飯沒吃，現在一定餓壞了。」
「你有資格說我嗎？現在要把整個要塞扔下，為了幾本書跑出去的人是誰啊？」
「沒有。小晶和小昆都在我身邊，指導我怎麼像普通人一樣過日子。我一路走來都沒露出馬腳，還佔卜賺錢哩！」伍菲彷彿一個剛完成救世之旅的英雄，得意滿滿地道。
「不，他留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