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願石》第三卷:步向終結的開始 第二十篇 變奏的音符

第二章 重逢

第三卷:步向終結的開始 第二十篇 變奏的音符

第二章 重逢

「薩克,收斂你的龍氣。」月警告。眾人這才恍然大悟馬為什麼會驚嚇。
「冷酷……他是非常冷酷。可愛和純真也套得上,可是溫和……還溫順!?」希莉絲不可思議地搖頭,「我師兄他從來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一言不合都會拔劍砍人,何況溫順地聽你說話。」
算了,既然把這麼重要的寶物送她,就代表殿下很重視她,見了面應該會想起來。
「真難纏。」黑髮祭司將法杖插回腰帶。縮在浴池裡的昭霆和希莉絲異口同聲地叫道:「月!」包著肖恩用鏡象術變出的浴袍,大步迎上前的楊陽則喊出另一個名字:「扎姆卡特!」
不用說,耶拉姆的感覺和起死回生差不多——他本來就打算把地契賣了。
等等,菲尼克斯在這兒的話……扎姆卡特一個激靈,左顧右盼。還沒找到人,月抽出法杖,低聲喝道:「小心!」話音剛落,四道迅捷無倫的黑影一齊撲上,緊接著是大量的霧氣和隱藏在霧氣里的冰槍。
「沒有你想的那麼糟,會長的立場基本上還是中立的,只是被拖下水不得不幹。他要我們送的,就是玉璽。」
「……」楊陽聽得聳然動容,良久,才澀聲道,「聯軍呢?」希露菲爾笑道:「人類死得最多了。光紅谷一役,死傷就突破百萬,三個國家亡國。那個時候,什麼利益啦、嫌隙啦,都不再重要了。除了夾著尾巴逃到天上的羽族,所有的種族都參戰了,神族也是。」
「神也吃東西啊?」楊陽問完才想起:普路托不也喝酒嘛,還一喝多就會跳脫衣舞!希露菲爾笑得無拘無束:「當然吃啦,不過我們不需要通過食物攝取營養,只是滿足口腹之慾。」
「一言為定。」昭霆笑逐顏開。希莉絲和莎莉耶連忙舉手要求一視同仁,讓堂堂龍王卻淪為坐騎的扎姆卡特大嘆交友不慎。
「是啦。」肖恩很不快——他才剛和希莉絲和好耶!月冷靜下來,曖昧地掃描他:「果然人不可貌相。我還以為你是真蠢,原來只是悶騷。」肖恩茫然:「什麼是悶騷?」
鐵壁將軍的宅邸不同於一般的達官貴人,靠近鬧市區,是一棟有著寬敞客廳和英偉外觀的大房子。楊陽暗暗點頭,看來羅蘭對他的朋友很了解,完全迎合了馬爾亞姆的性子。聽了他們的來意,舉止沉穩的老管家留下一句「請稍等」,轉身從倉庫拿了一把鑲嵌藍寶石的匕首出來。
「我不是臭小子!」抱著玩偶的女孩狼狽地從他身上爬起,故意留下幾個腳印,正要跳回地面,火冒三丈的血龍王已反客為主,撈住她的辮子:「臭丫頭,敢踩我,我非撕了你不可!」
「那我們走吧。」耶拉姆對於免費的東西總是來者不拒。
「那我要和它玩!」莎莉耶雀躍不已,昭霆牽起她的手:「我們先去。」目送她們倆的背影,月的神色有一絲迷濛。曾幾何時,他也牽著弟弟的小手,毫無心機地暢談,說著男孩子感興趣的話題。
「坐好了,掉下去我可不負責。」一邊催眠自己身上只有可愛的少女沒有討厭的木偶,扎姆卡特一邊咬牙切齒地囑咐。明白他的心情,楊陽噗嗤一笑,安撫地摸了摸意外溫暖的美麗鱗片:「不氣,不氣。」
大概是女人的本能吧,誰叫他太帥了。
同伴們在頃刻間走得乾乾淨淨,楊陽失落之餘跟攤主攀談:「老伯,那個娃娃做得那麼好,才賣20銅幣,你不吃虧嗎?」一把年紀的工匠笑道:「20銅幣就值回成本了,原料這裏遍地都有。而且你們喜歡那個木偶,對做木偶的人來說,就是最好的報答了。」
扎姆卡特朗笑,拍拍她的臉頰:「我最喜歡你的就是這點,感同身受的體貼,和那傢伙一樣。」楊陽面紅耳赤,局促地別開眼,同時為自己的反應感到困惑:以前對著維烈的臉,她從來不會這樣。
另一隻鐵公雞咋舌:「誰拮据了,我們有的是錢!」希莉絲不解:「那怎麼——」月溫溫地解釋:「我們現在是盜寶者,必須住在專門的設施里。盜寶者是低調的一批人,所以才弄成這樣,裏面的布置很好。」眾人恍然大悟。
「看你們的意思。」
「啊,對哦。」扎姆卡特低頭看看身上的風衣,「算了,破就破吧,待會兒我再變一套。」楊陽訝道:「龍不是不穿衣服的嗎?」
「你全部照做了?」老天!這樣人家還不以為他是故意擺譜!
肖恩小生怕怕地瞅著她:「希莉絲,你又生氣了?」
「嗯,好孩子。」摸摸她的頭,楊陽鄭重地道,「我問過那個女孩了,她是【藝匠】的孫女。」
「月,謝謝!」一把抱住險些噴茶的同伴,楊陽喜不自禁地歡呼。
「可能是源之石,某個冒險家藏的。」小鎮民風淳樸,村人都睡得早,周圍靜悄悄的,只有幽遠的風聲,三人的腳步聲和青年壓低的輕柔嗓音,「源之石有點像死靈法師用的縛靈晶,不過用途更廣泛。可以提供能量,也可以附著靈魂。」楊陽一喜:「那麼——」
「哎呀,人家就是大方,關你什麼事。」昭霆幫羅蘭說話,兩個損友又吵成一團。楊陽思考了一會兒,沒有結果,不再浪費腦細胞,轉向窗外,恰好看到印著羽毛徽記的風神神殿,內心一動:好久沒見到希露菲爾了呢,哪天問問她有沒有進入神域,找到她思慕的那位神。
血龍王愕然,嘴巴張得足以塞進一隻雞蛋。他有沒有聽錯?她居然要一隻木偶當他的龍騎士!說出去他還要不要活了?臉都丟盡了!
半晌,他振奮地道:「那我們把玉璽毀掉吧!或者送回拉克西絲那兒!」
「……」楊陽凝視他被陽光晒成古銅色的臉龐,累積至今的怨氣突然消散,攤開雙手,露出剩下的零食,「要吃嗎?」
「嗯,神沒有你們那麼複雜,不,是所有的生物都沒有你們複雜。你們可以正直、善良、無私、謙虛、博愛,同時也狡猾、貪婪、自私、無恥、狹隘,這種特質在亂世體現得最明顯。」希露菲爾笑意悠長,彷彿想起某個遙遠的夢,「要說犧牲,沒有比降魔戰爭更龐大的流血犧牲了。我現在閉上眼就能看到,巨龍成群地從天空墜落;獅鷲騎士和飛龍騎士用自殺式攻擊和魔族的移動堡壘同歸於盡;大地上,戰士們捨生忘死地拼殺。射完箭,魔力也掏空的精靈被魔獸吞吃入腹;妖精流盡最後一滴淚,用生命治療傷者;水族用鮮血喚來暴風雪,直到乾枯而死;地侏把敵人拖進陷坑,最後自己也活埋在裏面;妖靈全部捨棄了防禦,衝進敵陣用威力最強的自爆術;矮人最悍勇,一個能拼三十個,死到臨頭也要抱一個才肯氣絕;連沒什麼戰力的半身人也操著小刀上去廝殺……每時每刻都有人死,天是紅的,地是紅的,海是紅的,一切都是紅的。」
「我買個給故鄉的妹妹。」朱特的理由最為正常。
※※※
「不需要『特別』的客房服務,一般的就可以。」扎姆卡特強調,隨即指著身後的楊陽等人,「還有,幫我的朋友安排客房,要最好的。」
創世歷1038年凈之月1日,楊陽一行穿過護城河,進入未來敵城的核心,也是此行的最後一站。
熱情的態度讓旅人們疲勞盡消,希莉絲彎下腰,對一個臉上有雀斑的女孩道:「我們想先休息一下,村子里有旅館嗎?」
在坎塔薩瘋玩了三天,一行人不得不在空浮舟站暫時道別。
※※※
「好,你閃開。」把頗為沉重的行囊堆成一堆,扎姆卡特用摻有魔晶粉的粉筆畫起魔法陣。完事後,灌注魔力,發動空間轉移魔法。只見眩目的銀光不斷閃動,消失后法陣里已空無一物。楊陽看得矯舌不下:「你直接送去了?」
希莉絲?肖恩忐忑地注視她,心情和等待處刑的死刑犯差不多。希莉絲垂下手,一字一字道:「肖恩,你老實回答我,你愛愛蜜莉王妃嗎?那種男人對女人的愛。」
「然後亞拉里特就從陵寢逃了?」
「你的頭腦需要冷靜一下。」
「呃……」肖恩不敢出來吱聲。莎莉耶抱住楊陽另一隻手臂,撒嬌道:「不要,我不想去看那些傻傻的神像,楊陽陪我逛街,肖恩給你好了。」
「沒有。」希露菲爾浮起悵然卻不頹喪的笑容,「結界太強了,我連靠近都靠近不了,不過我不會放棄的,哪怕花千年、萬年、億年,我也要進去!」楊陽拍拍她,既是鼓勵,也是寬慰。
跟著楊陽來到正好關門的木偶工廠,旁邊一幢小屋就是他們的目的地。藝匠本人來開門,他是個乾瘦,不修邊幅的老人,鬍子和頭髮都沾滿木屑,圍裙也像一年沒洗了。看到一群冒險家模樣的人站在外面,又是驚訝又是害怕:「你們……有什麼事嗎?」
「哈哈哈,是薄荷糖啦,我也不是很喜歡吃甜食。」
一路顛簸,冒險家們多少都有些疲倦,決定第二天再參觀,找了家乾淨的旅館歇下。
「哦。」
「月……謝謝。」
由埃維里沃大道北上,有兩條岔路。一是從鋼鐵之都雷坦取道礦山,可以見識到異世界最頂尖的工業技術,買到最犀利的兵器,楊陽和三位男士都支持這條;剩下的人則不同意,因為另一條路線是有名的觀光景點。以眾神的參拜地,澡堂多和糧食貯藏聞名的金麥城約瑟里;出產各種可愛的提線木偶的工藝小鎮艾基爾;還有情侶們的最愛,緊挨著水晶湖,提供夜晚泛舟服務的山村蓮席亞,都讓少女們心癢難搔。
左首的男子披散著一頭張揚的紅髮,彷彿鮮血般刺目的顏色,額心還戴了一顆金黃的寶石,鑲嵌在精雕細琢的黑玉台座上,以碎鑽串聯環住形狀完美的頭蓋骨,就和第一印象一樣華麗;輕合的雙目掩不住透膚而出的霸氣,五官英朗絕俊,斜挑的眉蘊涵傲視群倫的桀驁;一襲鑲金的血色風衣適宜地貼裹著挺拔而精壯的身軀,整個人宛如君臨天下的王者。可惜,發青的臉色,瑟瑟發抖又打噴嚏的模樣大大破壞了他的形象。
「那我也去呢?」黑曜石似的眸子期盼地瞅著他,「就當是背我?」
「昨晚會長親自過來委託我們一個任務。」
「朱特、拉克西絲元帥,羅蘭城主……最近發生太多事了,使我們都陷入一個逃不出的局,再也恢復不了自由身。走到哪裡,都有一雙暗處的眼睛盯著。」楊陽的口吻並不哀怨,是平然的敘述,此時此刻,她真的覺得很輕鬆,很快樂,心像長了翅膀,「我常常想,如果你和月還在,帕西爾提斯還是索貝克,是不是一切都不會改變?」
「我買個像死小鬼的,晚上練飛鏢。」昭霆積極跟進。耶拉姆臭著臉追上去,不知有什麼用意。莎莉耶純粹是湊趣看熱鬧。
也對,維烈決不會光著身子滿街跑。想起那個靦腆拘謹的同伴,眾人從心底湧上懷念。
「嗯。」扎姆卡特眉飛色舞,隨即露出略帶複雜的神情,「不過……畢竟和那傢伙相處了一千年,一時還不是很習慣。」
※※※
眼看兩人拉著楊陽拔起河來,朱特打圓場:「好了好了,大家一起去,具體怎麼安排由耶拉姆決定。」少年清楚自己阻擋不了眾人的興頭,認命地道:「先參拜,再逛街,最後泡澡。」
「大家保重!」
「對!這樣我們才好悠閑地逛街。」扎姆卡特牽起她的手,作勢要爬窗。楊陽吃驚得結結巴巴:「耶……耶拉姆和朱特呢?」
耶拉姆和朱特忙著安撫莫名騷動的馬匹,沒空理會。女孩們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去,只有楊陽隨口答道:「人家送的。」
「月~~~」
「到~~」幾乎和雕像一模一樣的少女應聲出現,依舊是如煙的淡青長發,光彩閃爍的眸,輕若無物地飄浮在半空。眨眨眼,她面露關懷:「你怎麼了?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代替你。」月說得乾脆極了。扎姆卡特怒極反笑:「那我就先燒了它!」
老闆娘放心地笑了:「您真是位通情達理的法師,來來,我請您一杯。」怕冷的青年來者不拒:「謝啦。」
跟著雀躍的姐弟倆來到一處隱蔽的山谷,一路上昭霆都絮絮叨叨:「為什麼只有陽能騎龍?我也想騎啊,不公平。」
頓了頓,月續道:「近期內,這裏的謠言也會多起來吧,人民會被國師的美名蒙蔽,羅蘭·福斯的部下卻不會。讓獨守空閨的公主產生怨氣,也能夠拉攏北城。」扎姆卡特眼中閃過剃刀般銳利的光弧:「盜寶者協會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好!那麼走吧!」希莉絲氣勢十足地發令。餘人齊聲響應,引來不少路過行人的注目。
犧牲?犧牲!
牌友……義弟……家人……楊陽暈頭轉向,腦子裡只回蕩著一個想法:拉克西絲陛下,你還是趕緊投降吧!
艱難地走了十來分鐘,冰天雪地中出現一個小村莊,正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蓮席亞。幾個穿得像棉球的孩子追逐著一隻毛茸茸的動物跑近。看清后,楊陽咻地閃到扎姆卡特身後。
「像我,我是風神,但我首先是希露菲爾。我繼承了蕾亞大人的遺志、力量,我有責任遵循風神的義務,代替她守望世界。可是一旦碰上違反我意志的事,我一樣不會妥協。」
「楊陽,有事就叫我們,我和月一定會用飛的速度趕過來。」拍了拍視如己出的少女,血龍王的笑容一如往常的自信狂傲。大有深意地瞥了朱特一眼,月態度之囂張不亞於他:「不用擔心有心人的覬覦,有我們幫你們撐腰,神明也要買三分面子。」聽到這麼暗示意味濃厚的話,軍人只有苦笑。
「有!還有好大好暖和的壁爐哦!」女孩說出讓血龍王感覺起死回生的話,轉身帶路。小狗搖著尾巴向每個人表示歡迎,來到楊陽腳邊時,後者像只受驚的兔子般跳起,整個人巴在扎姆卡特的背上。
「迪卡爾!?」眾人都變了臉色。楊陽頷首肯定:「沒錯,就是那個木偶的名字。」
重逢是喜悅的,重逢的場景卻是混亂的。
昭霆盯著門板,遙想裏面的情形,最後忍不住扼腕:如果軒風在,就可以組織她們拿著紙聽筒去偷窺,可是她自己……實在有賊心沒賊膽啊!
「什麼嘛!是那幫傢伙先不長眼地惹到咱們!我聽你的話,放他們一條生路,只拿走財寶已經很仁慈了!他們還不識相,三番兩次搞偷襲!我不好好懲戒他們,這世上還有天理嗎?」扎姆卡特越吼越憤慨,最後是聲若雷霆。不但大廳里人人側目,浴室里也一陣騷動。
「別用楊陽的臉對我吼。」扎姆卡特皺眉,態度倒也和善。他和維烈共享感情,肖恩在他心裏的地位並不低,「你忘了那傢伙不想讓你知道?他要你自己想起來。」
「白痴!」月瞪目,「玉璽不過是以防萬一的東西,根本影響不了形勢!主要是針對我們,和整個盜寶者協會!亞拉里特能從陵寢逃走又是託了誰的福?還不是盜寶者乾的好事!雖然肯定是受脅迫,但政治鬥爭中,沒有冤枉這個詞!協會現在和東城是綁在一根線上的螞蚱,所以……」扎姆卡特不耐煩地打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也不想這麼下去,所以推我們出去當替死鬼。反正我惡跡累累,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他都可以撇得一乾二淨;等級擺在那裡,他也好說是重視才派我去。法利恩·羅塞更不是傻瓜,八成早料到這一手,將計就計用我們引開拉克西絲的注意,那邊就好安頓肥國王。」
「什麼!」楊陽這一驚非同小可,瞪視一望無際的晴空。因為結界的關係,她只能看到東北方向的卡薩蘭,而連接各上界大陸的絕對領域,肉眼完全無法辨認。希露菲爾卻像看得到一般,感傷地低語:「沒辦法,真的沒辦法,看不下去了,實在看不下去。明明有力量,為什麼不能出手?就為了平衡嗎?如果生命都死亡了,世界保存下來,又有什麼意義?」
「就是會動……不不,有生命的。」
真的是他!
「咦?」又是一波衝擊,朱特尤其吃驚。楊陽和肖恩交換了位置,往左耳一拔,手掌攤平,解除了法術的紅寶石耳墜緩緩顯形。希莉絲和朱特瞪大眼,異口同聲地叫道:「真王的榮耀!?」
一行人沿著小徑走了約莫兩個小時,視野豁然開朗。流經山谷的河流在此放慢腳步,兩岸是平坦的麥田,綠油油一片。山腳處背坡建著一座村落,纖巧雅緻的屋舍,古意盎然的原木籬笆,還有非常具有標誌性的稻草人路牌,指東的手臂寫著「雷坦」,指北的手臂寫著「坎塔薩」。
「洗好再出汗怎麼辦?」
※※※
「好啊,我買給你。」
寬闊的背部極為平穩,清涼的晚風掀起她短俏的黑髮,帶來舒暢的感受;世界在瞬間擴充、膨脹、變為無限,燦爛的星光延伸到遙遠的彼方,情景美得令人屏息。
「喲,又見面了。」
「為什麼?他不是對你們很重要嗎?而且,他怎麼會放著你們這麼強的臂助不用?」
「她說的沒錯。」出人意料的,贊同的是最暴力的血龍王,「我可以對人類的城市噴火,但森林湖泊這種地方,我決不會招惹。」
神殿是全年24小時對外開放,因此兩名守衛雖然詫異這麼早就有人來參拜,也沒有阻攔她。空蕩蕩的祈禱室里,飄蕩著讓人心神安寧的熏香。祭壇上,面容熟悉的女神雙臂展開,神采飛揚地遙望遠方。楊陽抬頭凝視片刻,無意識地喚道:「希露菲爾。」
「保重。」
「走了。」直到再也看不見,昭霆才收回視線,悵然一嘆。楊陽更是滿心失落,強作歡顏:「我們也走吧。」
「要繞路嗎?」希莉絲問了個實際的問題。意外地,反對的是耶拉姆:「翻過山頭起碼要一天。這裏晚上濕氣很重,不做好保暖措施也很容易著涼。」扎姆卡特也站在他這邊:「那丫頭不許我們去,我就偏要去!」
「好繁華啊。」看著乾淨整齊的市容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楊陽由衷讚歎。至今為止,東城在她的印象里是最好的,哪怕戴面具而讓她有點不舒服的羅蘭,其君主的素質也無可挑剔。
「那個人偶,是活的。」
「不客氣,你心情變好了對不對。」這句話不是問句。
「月規定我一定要穿衣服,而且跟那傢伙在一起也習慣了。」
「我買的是優惠的雙程票,可以在里那逗留一會兒。」耶拉姆拿出六張票,雖然實際上是七個人,加上沙之精靈八個。但是那兩位是幽靈成員,忽略不計,也省了一大筆錢。
因為太美了,馬車的質量又太好,楊陽不知不覺合上眼,靠著身旁的人進入夢鄉。
「這倒未必。值得的人,龍還是會付出敬意。我是龍王,另當別論。」
月默然。楊陽為之前的失言愧疚。莉莉絲眼中淚花亂轉,無助地哀求:「那……那你可不可以讓迪卡爾坐在你的背上飛一會兒?他從小就夢想當一個龍騎士,如果不是他死了,他一定能成為龍騎士!他不是當你的龍騎士,只是借你想象一下那種光景!」
「叫他滾出來!用定幻石塑造假身!」
「……」
同人女的思想是邪惡的,而事實是單純的。
「別蠢了!」
「覆蓋艾斯嘉大陸全境的封魔結界,就是他們的成果。」
「我怎麼把他拎出來啊!」何況這個死人還在躲她。
「我有媽媽送我的布偶了啊。」
「什麼!那一定要趕快告訴她!」
進入山谷后,碼頭很快到了。一條還算平整的小徑在高大的樹榦間蜿蜒前行,上面有很多足跡。谷里寧靜得出奇,只偶爾傳來幾聲岩隼的叫聲,淡而沁人的香氣縈繞鼻端。楊陽抬起頭,讚歎道:「原來是杉木啊。聽說艾基爾的人偶都是用古代杉做的,質量好又清香,果然沒錯。」
「我不是氣你。」希莉絲咬牙道,拍拍他的臉,雙頰泛紅,「肖恩,你……你當時有覺得身體不對勁嗎?」她要確定雪露特到底是不是他的後代。
「以血龍王之名,給予你心的守護。任何阻擋你自由意志的對象,我都會親手將他們除去。」
「哼。」扎姆卡特小小怨念了一下,轉向她,輕點鼻尖,「我說,你也活得像個人吧。」
「難怪維烈一會會兒時間就被趕出來。」
又享受了一會兒飛翔的樂趣,楊陽空出一手放在木偶的肩上,像對活人說話般絮語,「迪卡爾,好好記住這個景象。如果有來世,一定要把握好自己的人生,做一個真正的龍騎士。」
「元素界?維烈曾經迷路到元素界,還見到水元素之王。」
「太……太帥了。」楊陽如夢初醒,雙手握拳,激動得滿臉通紅,「扎姆卡特,你太帥了,太帥了啊,比人身帥多了!」
「不是啦~~」楊陽無力地澄清,「我們不是這種關係,是朋友,夥伴,還有一點對弟弟的感情。因為他真的很可愛,很純真。」說著,情不自禁地笑起來,眼前鮮明地浮現出昔日友人的音容笑貌。
頹喪地走下空浮舟,楊陽不敢面對別的客人曖昧的眼神,躲躲閃閃地窩在希莉絲身後:「嗚嗚,我沒臉見人了。」
「送貨!?他竟敢叫我們送貨?我要宰了他!」
果不其然,一進村子,就有不少拿著果籃的大嬸,扛著鋸木的漢子好奇地問他們是打哪兒來的,還主動指明木偶工廠和小市集的去路,熱情的態度完全不含歹意,讓眾人殘留的不安也煙消雲散。
「沒事。」黑髮祭司微微一笑,拋去無謂的感傷,眼神恢復平日的冷定,「我們跟上去吧,萬一她們迷路就不好了。」
「呃……」
「希莉絲,我一點也聽不出你是在安慰我。」
「咳嗯,沒錯。」月滿意頷首。扎姆卡特啐道:「真不明白你們人類的腦子幹嘛生得那麼複雜。」
不知過了多久,扎姆卡特才放脫她的手,讓她自己調勻呼吸。楊陽搖晃了好一會兒,險些一屁股坐倒在地,抱著肚子,又笑又罵:「你……你這瘋子……」
黑髮少女綻開發自心底的笑靨,緊緊擁住兩人:「保重,扎姆卡特,月。」儘管相聚時間短暫,卻是彌足珍貴的快樂。
「也許,早就回不去了,只是我一直不願承認。」幽幽長嘆,楊陽擦乾眼淚,扶著牆起身。
「?」
……他說的好玩的地方,就是黑市?
「煩死了!以後找機會讓你騎行了吧!」被她吵得頭快要爆掉的扎姆卡特怒吼。
「哈湫!這種天氣……哈湫哈湫!連牙齒都合不攏了,還念……格格,念屁個咒語!」
※※※
「沒關係,陽會體諒我們的。」
「哦。」楊陽回以笑容,隨即面露猶豫,「老伯,你聽過活的木偶嗎?」
「那除了她,你還有沒有喜歡的人?像對我一樣。」
又天南地北地聊了兩個鐘頭,楊陽才告別希露菲爾,踏上回旅館的路。
「真的。」
外面天色已經黑了,冒險家們分頭找借宿的人家,楊陽、月和扎姆卡特一隊。
「啊——」
楊陽如遭重擊。希莉絲也搶上前問:「回來?他從哪裡回來?他不是在上界嘛!」
沒走多遠,就看到熟人。修剪得十分利落的短髮凌亂不堪,滿頭大汗的臉上掛著與平時截然不同的焦急之情,一見她,立刻像頭鬥牛似的衝過來:「楊陽,你跑到哪裡去了?大家找了你一個早上!」
「休想。」
在月平靜的注目,以及其他人羡慕的視線下,血龍王緩緩張開翅膀,一次振動就掠向半空,在身後拖曳出亮麗的緋色彩虹。
「我們走吧。」楊陽主動握緊他的手,「我想吃咖喱。」
「耶——」
「我想去朝拜神殿。」在虔誠的南城長大的希莉絲髮表意見,勾住楊陽的胳膊,「肖恩也陪我去。」
希露菲爾笑語如珠,平靜的眼神透出神祗特有的睿智。楊陽斂眉沉吟,心結逐漸解開。
「閉嘴啦,乖乖坐好,月第一次都沒像你這樣。」
「你們對我爺爺說了什麼?」莉莉絲尖聲道,瞪視月的目光尤其兇惡。
※※※
「那我們先上去咯。」昭霆、希莉絲和莎莉耶蹦蹦跳跳地跟著服務生上樓;月走向地下室;楊陽、扎姆卡特、耶拉姆和朱特一起回旅館。
「我已經氣飽了。」扎姆卡特認命地道,再次叮囑,「坐穩。」這次帶著凝重的告誡。
「莉莉絲?她出去了啊。來,來,你們先進來坐。那孩子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藝匠對她的態度很有好感,側身讓他們進屋。楊陽幫忙老人端椅子,微笑道:「不是,我們只是來問她一些事。」
聽到兩人的行程,楊陽大吃一驚,失望之情溢於言表。扎姆卡特歉然道:「對不起,不過我們以後還會見面的。」月從現實角度勸慰:「我們還有仇家在追殺,早點解決,一起旅行也比較安心。」
「你最沒有資格說天理。」月嗤鼻,依舊一派不慍不火的架勢,「無論如何,盜寶者也有盜寶者的規矩,是我們侵犯他們的領域在先,鬧大絕對不智,搞不好還會被吊銷執照。」
看著捧腹而笑的她,朱特的唇角也微微上揚,一如在胸口化開的沁甜。
走在路上,楊陽提出質疑。希莉絲揮揮手:「不會的啦,現在天氣又不熱,晚上也不會做什麼運動,就是到幾條風景優美的林蔭道上散散步。」頓了頓,她徐徐綻開一抹讓每個人都不寒而慄的森冷笑容:「告訴肖恩,我邀請他共進燭光晚餐。」
也許這世上,真的有深厚得不會變質的親情吧。
「有了,扎姆卡特,你用火焰魔法讓冰提前融化。」希莉絲想到一個主意。老闆娘叫道:「絕對不行!」迎視眾人各異的目光,她的態度極為堅決:「我們這兒的人相信山有山神,湖有湖神,決不允許褻瀆!而且孩子們讀的書上不是寫著嘛,自然規律是不可以違抗的。所以即使是魔法師,也不能和老天對著干。」
「會不會是偷窺狂?」莎莉耶好奇地猜測。希莉絲哈了一聲:「哪有這麼囂張的偷窺狂,某個鬧事的傢伙吧。就算真是偷窺狂,大夥齊上,扁也扁死他。」
「抱歉,希莉絲,一直瞞著你,我和你的師兄是舊識。」楊陽合攏手指,露出懷念中帶著自豪的笑容,「我們一起和死靈王作戰,是共患難的好朋友。」
「我……」扎姆卡特正要拒絕,於心不忍的少女拉扯他的袖子:「扎姆卡特,求求你,答應她吧。」
「哦。」月很是詫異,他並不知道楊陽和肖恩是宿命的另一半。扎姆卡特用懷疑的眼光掃描朱特:「你是誰?」龍族的第六感告訴他此人大有問題。
「什麼和貓一樣!」扎姆卡特氣急敗壞地大吼。沒有被嚇到,莉莉絲舉起懷裡的弟弟:「求求你,讓迪卡爾當你的龍騎士吧!」
在澡堂一鬧,到扎姆卡特和月下榻的旅館【棺材板】已經黃昏了。因此,破落的外觀結合陰森的氣氛交織出讓人望而生畏的效果,楊陽等人不約而同地停步。
「的確很像。」月伸手抓過來,「老闆,這個多少錢?」
「活的!?」眾人異口同聲,毛骨悚然。莎莉耶拍胸慶幸剛才沒有摸到。扎姆卡特洋洋得意:「我就說那些傀儡很詭異。」
「啊!」這一照面,莉莉絲猛地瞪大眼,懷裡的木偶也震動了一下,「你的眼睛……!」
「哈哈哈,當然不是啦。反而是他把我當玩物,損個沒完沒了。」扎姆卡特放聲大笑,笑聲清澈爽朗。楊陽也忍俊不禁:「月是很喜歡損你。」
朱特和莎莉耶茫然,其他人的臉變得和她一樣紅。耶拉姆被自己的口水嗆得連連咳嗽:「白……白天也……也可以那個嗎?」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兩個男人怎麼做。
月朝盤腿坐在床上數金幣的情人比了比:「薩克,我,你體內那個智障,賽普路斯宰相,你師父,他的師兄——這麼多高階法師加起來,還發動不了一個空間轉移魔法?」
良久良久,希莉絲面紅耳赤地乾咳:「呃——我們雖然是師兄妹,但是從來沒坦誠相見過,所以我也不能肯定他腰後面有沒有胎記,很抱歉。」好不容易流暢地說完,她終於忍不住爆笑出聲。其他人也笑得前仰後合。
對了!楊陽腦中靈光一閃:那個聲音……那個聲音是……
耳畔轟隆作響,血液倒流,眼眶泛起濕意,突然明白這些墳墓是誰的,楊陽不由自主地轉身滑坐于地,全身發抖。
「就今天吧,反正也沒什麼事。」耶拉姆主張急行軍。昭霆立刻唱反調:「討厭!陽逛過了,我們還沒有!昨天泡澡也只泡到一半!」扎姆卡特激烈反對:「要泡澡你們去泡好了,我絕對不去!」月徐徐綻開一抹笑:「泡澡啊,好主意。」
似真似幻的童音傳入耳中,接著,懷裡木製的軀體癱軟下來。
「哎?」楊陽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聽到才這麼點錢,扎姆卡特怒火更旺:「月,你已經有了我這個真貨,還要那個假貨幹嘛?」
「不要意氣用事。」訓完情人,月沉穩地發言,「去吧,那隻人偶雖然是活的,但並沒有什麼邪念。」昭霆和莎莉耶鬆了口長氣,展顏道:「真的嗎?」她們是最想去艾基爾的人,聽見人偶不可怕,當然喜出望外。
揚起右手,血龍王綻開不亞於她的燦爛笑容。
「我們快跟上去吧。」朱特不放心地提議。
「哦。」耶拉姆點點頭。解開疑惑后,他不再有興趣,和朱特一起穿過人來人往的大廳,走進男用更衣室。只慢了幾秒鐘,走廊盡頭的小門出現兩個身影。
話音未落,咻的一聲,楊陽已沖了出去;希莉絲緊跟其後。莎莉耶咋舌:「她們也不必這個樣子吧。」
冒險家們看得張大了嘴合不攏來,兩個盜寶者則無比泰然,彷彿這個金碧輝煌的宴廳,才是他們應該置身的地方。
楊陽鬆了口氣,將剛才討論的結果和盤道出。聽罷,莉莉絲的小身子搖搖欲墜,連連搖頭:「騙人的。」
「哼!」希莉絲余怒未休地別過頭,大步離去。隔著楊陽,其他人一致朝肖恩投以同情的目光。朱特還搭著他的肩膀,用過來人的口氣諄諄告誡:「以後偷吃嘴巴擦乾淨一點,更不能在大庭廣眾嚷嚷。老實說,我從沒見過比你更蠢的男人。」肖恩大怒:「什麼話!自己做的事怎麼好不承……」一言未畢,他靈敏的天線捕捉到名為「危險」的警訊,以光速縮回龜殼。
月和扎姆卡特像聽到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似的瞪大眼,良久,顫聲道:「那些孩子是從甘藍菜里蹦出來的?」
「啊!?你真買?」楊陽當場石化——她原本只是試探。扎姆卡特納悶地瞅著她:「有什麼不對嗎?」紅龍固然貪婪小氣,對愛人和孩子卻決不吝於揮霍金錢。儘管楊陽其實是維烈的女兒,因為融合和個人好感,他也把她當女兒看待。
「不行!」楊陽拉住她,臉頰泛紅,「你不會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吧!」
說來奇怪,這樣超越極限地跑,竟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漸漸取代疲勞;沉重的腳步又變得輕盈,顧慮、心事、怨氣、煩惱……統統拋諸腦後。
「喂喂,扎姆卡特,別和小孩子計較,太難看了。」楊陽掰開他的手,把他往後拖。希莉絲親切地道:「你是艾基爾的村民嗎?幫我們帶路好不好?」
「謝謝。」
不愧是最接近自然的元素神。她暗暗感嘆。
一時間,船艙里靜得可怕,人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注視她。
一點頭,一揮手,肩負送貨任務的兩人率先走向開往東城上界的空浮舟,在同伴們的祝福聲中。
湖水清澈純凈,遠山潔白晶瑩,在這樣的景緻里品嘗佳肴,可謂最舒適的享受。
「是嗎?」女孩化怒氣為同情,直直瞅著快暴走的青年,「好可憐,長得這麼帥。」扎姆卡特不知是該先擰死她,還是揍兩個吃裡爬外的同伴一頓。莎莉耶踏前一步,期盼地道:「可以讓我摸摸它嗎?它做得好傳神。」
接下來的日子,楊陽過的和地獄無異。
「是我。」棕發青年刻意不用擬態術,但紅髮少女氣憤之下,還是衝上來一頓好揍:「你這死人!為什麼不幹脆死在裏面算了!」
看著眼前熱鬧繽紛的市集,楊陽啞然失聲。扎姆卡特卻是如魚得水,落落大方地牽著她慢慢瀏覽,不時和那些就像額頭寫著「可疑」二字的行人打招呼,態度自然。受他感染,楊陽也漸漸放鬆下來,以好奇的目光四下打量。黑市不愧是黑市,販賣的幾乎都是奇珍異寶。有比較尋常的絲綢珠寶、首飾香料;也有禁器、禁藥;關在籠子里,形狀各異的魔寵,稀有動物的毛皮。但是最特異的還是在這裏出沒的人。有身穿深藍袍子的鍊金術士;乾枯瘦削的死靈法師;畫滿紋身的秘術師;詭秘陰沉的黑法師;猥瑣狡詐的奴隸商人;眼光銳利的情報販子;以暗殺為生的冷血刺客;以及形形色色的異族。
坐在全封閉的空浮舟內,楊陽越來越心神不寧,手心發熱,胸口漲滿了躁動的情緒。見狀,希莉絲打趣道:「瞧你,就像一個要去見心上人的純情少女一樣。」
「活的?」
「還有,身上有好多紅紅的印子……」肖恩一言未畢,被捂住嘴,對上一雙凝重的藍眸:「夠了。」
「不不不,我太感謝了,那我要吃這裏最貴的食物,不吃咖喱了。」
「她是沒用力。」楊陽跳出來證明,拉開扎姆卡特的手,「這次是肖恩的錯,讓他們單獨談談吧。」
「龍族的第六感可不亞於魔族。」扎姆卡特振奮起來,甩掉拖油瓶讓他爽得不得了,「好!我帶你盡情地兜風!」說著,就是一個飛快的俯衝,將少女驚嚇的尖叫拋諸腦後。
「咦!」驀地,楊陽瞪大眼,「希露菲爾,你好像那個雕像!」
「別耍寶了,帶他們去樓上,我有點事情和這裏的負責人談。」月一貫溫柔地吐出嘲語,讓初次領教他功力的朱特和莎莉耶愕然。耶拉姆為難地道:「我們今天的住宿費還沒付,行李也在旅館里。」
看來他並不知情。眾人交換了一個眼色。藝匠摸摸鬍鬚,目光漸漸飄遠:「話說回來,還有一件怪事。我去找做迪卡爾的原料時,在樹洞里找到一顆漂亮的小石頭。我一時衝動,就把它放進迪卡爾的身體里。呵呵,也許迪卡爾之所以那麼逼真就是這顆石頭的緣故。」
「沒事啦,看你的反應就知道不是那種以偷看男性裸體為樂的變態狂,只是一時失言而已。」
「……」朱特一動不動,直視遠方的雙眼泛開微小的漣漪,控韁的手使力,降低速度;另一隻手在空中停頓片刻,輕柔地放在少女的肩頭。
「你真的有後代?」
「老實說,我真的很記掛他,想快點見到他。因為分別時,他的情況很不對勁。」說著,楊陽意有所指地看向一個人,眼神充滿迫切和希冀。耶拉姆猶豫了好一會兒,嘆氣:「好吧,到坎塔薩,我們就搭空浮舟去中城。」
為什麼?楊陽雙手環膝,無聲地啜泣,又是難受又是憤怒。她不明白朱特在想什麼!拉克西絲在想什麼!那些士兵在想什麼!加萊又在想什麼!生命對他們而言,是什麼?
「如果是思念的關係呢?」楊陽問道,「他的爺爺和姐姐都非常愛他,希望他活在這個世界,有沒有可能附身?」月一怔,斂眉沉吟:「真的非常強烈的思念的話,有可能,加上有媒介。但是這樣留下的靈魂常常是不全的,很危險。那個木偶給人的感覺又不像如此。」昭霆不耐煩地道:「去問本人好啦,你們這樣猜來猜去,也未必猜得中。」
此刻正是初春時節,沿途只見一片生氣勃勃的景象。早稻青綠,油菜花卻已洋溢出金黃的生命力;兩旁圍著樹籬,錯落點綴著原木搭建的農莊;微風拂面,乳白色的晨霧籠罩著平原,瀰漫著濃郁的花香;小溪流淌著清澈的山泉;碧藍的天幕沒有一絲雜色,陽光透過純凈的大氣照在遠處的帕威廷山脈上,泛出如夢似幻的銀光。
「是這樣的,老伯。」在隊伍里擔任「外交官」的楊陽踏前一步,笑容溫和,「我們來找您的孫女。」
月眼光一閃,楊陽知道他找到癥結了,又閑扯了幾句,就告辭離開。
「啊——有完沒完?」扎姆卡特抱頭哀號。體恤情人,月決定到此為止:「好吧,法利恩·羅塞的意圖暫且不談,你是不是和楊陽簽定契約了?」
目送兩人的背影,月不解地問道:「他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昭霆咬了口從小鬼那兒揩來的薑餅,大咧咧地道:「簡單的說,肖恩背著希莉絲跟女人胡搞,生了一群大胖娃娃。」
「你……你們就住這種地方?」昭霆猛吞口水。耶拉姆嘆氣:「如果你們真的這麼拮据,我們也不是不可以救濟你們一點。」眾人震驚他的慷慨,心想是不是最近荷包太鼓的緣故,卻聽得他道:「當然,要寫借據的。」
「嗯,那個小女孩的思念真的很強烈。要不施法就讓靈魂成功附體,只有憑藉強大的【念】。但即使如此,也不是長久之策。她現在還小,才能有那麼單純的心境,一旦她長大,所思所想越來越多,源之石的效力會越來越低。」
「拉克西絲不是拿到玉璽了!?」
「那顆石頭是什麼?法器嗎?」
楊陽越聽越驚惶,曾有的疑惑統統浮上心頭,臉色也陰晴不定。希莉絲小心翼翼地偷瞄她:「陽,是不是你……搞錯了?」
「哼,那種無生命的傀儡,有什麼好的。」扎姆卡特不以為然。女孩們還沒反駁,一個陌生的童音響起:「你這混蛋,瞧不起艾基爾的人偶,就滾出去!」
「怎麼跟月說的一樣。」扎姆卡特不悅地撇嘴。
「肖恩,幫我一把!」
「這裏可以么?」莉莉絲轉身問道。扎姆卡特以挑剔的眼光檢視四周——龍族擁有良好的黑暗視覺:「馬馬乎乎塞得進。好,你們退開。」
遲了,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牆上已開了一個大洞,又掀起一片尖叫。伴隨著大量的煙塵,火鳳凰如乳燕投林,撲進主君的懷裡:「王、王……」
「怎麼回事?」耶拉姆抓了一個來問。那人一臉崇敬,興奮地叫道:「諾因殿下,諾因殿下回來了啊!」
「那,是那個將軍耍我們?」昭霆憤慨地要衝回去算帳。耶拉姆連忙攔住她。楊陽壓抑混亂的思緒,回想馬爾亞姆的為人,道:「不,他沒有理由騙我們。也許他搞錯了,這把匕首是月舞者的遺物但不是龍眠;或者,月舞者不是流浪劇團的人,和馬修毫無關係。」眾人想想覺得有道理。昭霆六神無主地問道:「那……那現在怎麼辦?」她們的目標已經沒了。
不一會兒,眾人陸陸續續回來,懷裡都抱著成果。只是有的笑得心滿意足,有的笑得殺氣騰騰。楊陽問唯一兩手空空的莎莉耶:「你怎麼沒買?」
「月知道你來這種地方嗎?」良久,楊陽忍不住問。扎姆卡特轉過頭,笑了。這個笑容和他囂張狂傲的為人不符,是包含著心疼、淡嘲和懷念的複雜微笑:「知道。楊陽,別小看月,他出生宮廷,見識過的醜惡不會比你我少。」
除了後來加入的莎莉耶和朱特,其他人都十分高興。昭霆更是抱著扎姆卡特又叫又跳,完全沒有以前相看兩厭,互噴口水的情景。月一向冷定的雙眼也浮起溫暖的波光:「確實意外。那個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藍菜田的智障呢?」
「不要!」莉莉絲叫得聲嘶力竭,死死摟住弟弟,「我不要迪卡爾走!不要他再離開我和爺爺!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大不了,我就一輩子守著他,不東想西想,只愛迪卡爾,只想著他一個人!」月眯起眼,青色的眸子透出刀鋒般冷硬的光芒。
熟練地把鮮魚開膛破肚,取出內臟洗凈,切開幾道口子入味,灑上調味料和香草粉末,再串起來燒烤。整個過程連一旁的老船夫也自嘆弗如。
「別打了啦,希莉絲。」肖恩狼狽地抱住頭,「這是楊陽的身體耶!」餘人急忙勸架。扎姆卡特的動作尤其粗暴:「你揍他也罷了,怎麼可以揍楊陽!」希莉絲呸道:「我又沒用力!」
「管他們去死!兩個大男人,難道還要我幫忙?」扎姆卡特興緻高昂,不由分說地拉著她跑路,「走!我帶你去好玩的地方!」
「……」
打打鬧鬧地來到約瑟里最大的公共澡堂【黃金之泉】,女孩們迫不及待地直奔更衣室;男士們就悠哉多了,領了放衣服的竹籃后,好整以暇地觀看介紹,耶拉姆挑眉:「冷泉區?這是什麼?」
「咦!只能陪我們到坎塔薩?」
兩人談談笑笑,品嘗各色小吃,四處觀賞看熱鬧,心情都十分愉快,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直到楊陽無意抬頭,看到初萌的天色,才驀然驚醒:「糟了!他們一定急死了!」
「他是目前最能刺激我記憶的人。」
我覺得人身更帥啊,雖然這個樣子的確非常的威風凜凜。昭霆等人心道。
「這倒是。」希莉絲也迷惑了。楊陽竭力想說服自己,頭腦發熱下口不擇言:「而且,我還用這個耳墜看過他洗澡,他腰後面有個胎記!希莉絲,你是他的師妹,你說他那裡有沒有!」
在艾基爾,手藝最好的工匠稱為藝匠。這一代的藝匠克維恩六十七歲,十年前兒子和媳婦相繼因病去世,留下一對兒女。老人疼入心坎,不幸的是,六年前孫子迪卡爾也投入死神的懷抱。
「很榮幸見到您。」按照皇子的習慣,月行了個標準的宮廷禮。尊貴的氣質,高雅的談吐讓剛邁入少女期的莎莉耶心跳不已。扎姆卡特一把搶過情人托在掌心的小手,胡亂親吻了事:「我也很榮幸見到你!」
「喲,是狗。」和她截然相反,血龍王高興極了,「看上去好暖和,我也想抱。」黑髮祭司提醒:「它會被你嚇破膽。」
「嗚~~月,為什麼要泡冷泉嘛,凍死我了。」扎姆卡特搓揉不斷冒出的雞皮疙瘩,吐出和清透有力的聲線截然不符,委屈巴巴的內容。月橫了他一眼,柔和的語氣卻包裹了毒辣的嘲諷:「沒有品位的傢伙,冷泉的療效可是比溫泉好。退燒,去淤,強化骨質,緩解宿疾。」
穿過護城河,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大道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建築設計莊嚴精美,市中心更並列著幾座壯麗恢弘的神殿。有生命女神的,有水神的,有火神的,也有止息之君普路托和混亂神蘭修斯的,這在其他城市是不可想象的光景,看起來卻一點也不覺得怪異,反而有種和諧的美感。連昭霆這種毫無虔誠心的人也不禁興起參拜的慾望。楊陽偷偷問希莉絲:「我是知道東城鼓勵多神教,但是,拜冥王和暗黑神應該還是禁止的啊。」
一踏進門,眾人才發現,月用「很好」這個形容詞太保守了,簡直是王宮嘛!
「我想劈開你的腦袋看看裏面有沒有東西。」
找了家旅館住下,少女們拉著耶拉姆和朱特兩個苦力上街大火拚,惟獨楊陽留了下來。她之所以不去不是不想,而是月用【傳音術】叫她留下的緣故。
「哦,大概是羅蘭叫人照我的模樣雕的吧。」
楊陽目瞪口呆,半晌,抱住頭,為自己的遲鈍和死腦筋扼腕不已。
狂風呼嘯,身體被拉扯著向前飛奔,肺部被壓迫得喘不過氣來,眼前金星亂舞,說不出的難受。楊陽大叫停下,被置之不理,火大之下轉為威脅喝罵,最後連聲音也發不出,只是大口喘息。
「眼神。」楊陽指著木偶神氣活現的眼睛。眾人瞅著雖然外貌不像,卻怎麼看怎麼跩的木偶,不約而同地點頭。
「是嗎?」楊陽鬆了口氣,微笑著把木偶遞還給她。看著這一幕,月微微動容:沒有接觸,也沒有施法,就能聽見亡靈的聲音?
「身體?有啊,渾身都粘粘的,很不舒服,大概是我吐出來的東西吧。真奇怪艾咪怎麼能忍受和那麼髒的我睡在一起。」
痛罵了某人一頓,恢復好心情的冒險家按照計劃,拿好換洗衣服,結伴去澡堂。
「我不管。」
「客人是第一次來伊維爾倫吧?」搭話的是櫃檯后的事務員,一臉和氣生財的笑,「我城的冷泉和南城的溫泉一樣,都是著名的療養景點,不過溫度太低了,沒有相關的疾病,最好不要去泡。」
淚水模糊了雙眼,所有的懷疑和不安都不見了,時間倒轉,回到他跌下懸崖,撕心裂肺的一刻,楊陽用盡全身的力氣喚道:「史列蘭——」
「月?」楊陽和扎姆卡特驚訝地看著提高嗓門,顯然失去理智的青年:「世上哪有永不改變的愛!親情都是騙局!誓言是謊話!」勉強按捺住沸騰的情緒,他合上眼調整呼吸,再開口時又恢復了冷靜:「總之,感情是會變質的,無論你現在多麼愛他。這不是你的錯,只能怪人類是種善變的生物。」
「是不是騙人,迪卡爾應該最清楚。」月淡淡地道,「他是不是比六年前虛弱了?是不是常常有快消失的感覺?你也十二歲了,差不多是長大的時候。」當初,薩滿就是在這個年紀改口叫他【皇兄】。
「希莉絲,給。」肖恩殷勤地將烤好的魚獻給情人,附送餐具。希莉絲哼了聲,別過頭不理。
「也不對。」希露菲爾搖晃甜甜圈,「主神級都有自療能力,我們元素神就不行了。但也不是在人界補充,而是回到始源之海吸收初元素,或者元素界的純粹元素。」
從約瑟里到民俗小鎮艾基爾,只有一天半的車程,但是需要渡河。在驛站脫手馬車,眾人背著各自的行李上船。水流寬廣平緩,行船平穩舒適。河水帶著上流的積雪山峰沖刷下來的砂石,呈現黯淡的墨綠色。兩岸依舊是樹林和田野交錯出現,漸漸靠近的山嶺色彩對比強烈。東側青翠欲滴,西側蒼涼死寂,顯然是礦脈所在。
扎姆卡特低頭凝視她,嘴角勾起屬於世間最強大的種族,自信無畏,同時也深沉睿智的微笑:
先是被德蘭的百姓當成珍稀動物一樣圍觀,然後夾在肖恩和希莉絲之間兩面不是人。肖恩倒好,往她身體里一躲,就高枕無憂了。不過也不能怪他,雖然顧慮楊陽,無法做出什麼實際的暴力行為,但希莉絲那種好像要將他生吞活剝了的眼神,換作其他人也抵受不住。肖恩自然嚇得魂不附體,縮進龜殼裡再也不出來。
「沒事,我會保護自己。」安撫地拍拍他,月沉吟道,「算了,我也想會會羅蘭·福斯或法利恩·羅塞。聽說帕西爾提斯在北城,應該不會碰上。然後我們就隱身幕後吧,幫他們凝聚可以對抗那兩個人的力量。」說到這裏,他微微一笑,「這幫傢伙還不知道自己的靠山有多大。」
他身旁的青年個頭稍矮,面容俊逸,氣質斯文;兩手不疾不徐地用毛巾擦拭濕漉漉的烏絲,動作也充滿優雅的韻味,在在體現出深厚的教養;只是一雙青得妖異的眸子予人不祥的感覺。穿的旅行服是貼身的設計,以白色為基礎,在領口和袖管搭配紫色和銀色的精美花紋,腰懸法杖,右臂掛著款式相同的白披風。他沒有紅髮男子狂狷的氣勢,存在感卻一點也不低。
「你根本就沒說過這種話。」捶了他一拳,楊陽正色道,「怎麼會這樣?」
只是,有件事很奇怪。前些日子焰突然換了副容貌,聲音也變了,有同行乘機質疑挑釁,被他以實力壓服。資料核對后無誤,但連性格和作風都變了就實在說不過去。以往的焰溫文爾雅,風度翩翩,會費按時交,規矩認真守,老實到在路上撿到一枚銅幣也不私吞,一被女孩子挑逗就臉紅。不過據有關人士稱,他工作時和現在一個德性,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半跪在一棵銀杏前,背部習慣性地挺得筆直,頭卻低垂著,彷彿悼念。兩手專註捧土,慢慢堆高,旁邊已經有七、八個成形的小土堆。楊陽開始以為他是堆著玩,漸漸發現不對,那些土堆……大小太接近了,像是——
「那是假的,真的一直由歷代國王保管。」月喝了口茶潤嗓。扎姆卡特不解:「玉璽送到東之賢者那兒,將來那個肥老頭還怎麼證明自己是國王?他不怕拉克西絲反咬一口?」月擺擺手:「那幫烏合之眾正愁沒有實績,國王送上門,還不欣喜若狂,對外宣稱是自己拚死救出來的?以亞拉里特那副尊容,恐怕也沒人不認識他。」扎姆卡特汗顏。
氣喘吁吁地擠出空浮舟站,楊陽左右張望,被一堵人牆擋住了視線。從歡呼聲辨出方向,她抱著大無畏的氣概再次擠進人群,無奈勢單力薄,拚命鑽啊鑽還是被沖得越來越遠。
「這位是朱特,金髮的小姐是莎莉耶·亞拉斯帝爾。」楊陽介紹兩個新同伴。
「哦,那問我也一樣。」
儘管早就知道同伴是一頭龍,實際目睹的震撼還是不可同日而語。
是那些士兵,留在浮島的人質,朱特的部下。應該不是羅蘭城主下的手,是他們自己……為了不泄露秘密。
「那是男孩的魂魄附到木偶身上?」希莉絲一指點唇。月斷然否定:「不可能,這不符合冥界的規則。」
※※※
※※※
「好啊,不過只許摸,不許抱。迪卡兒不喜歡我以外的人抱他。」也許是年齡拉近了距離,女孩友好地走向她。莎莉耶也興奮地伸出小手,這時,一根青玉法杖橫插進來。
「沒錯,建造時羅蘭·福斯有插一腳——這個男人實在深謀遠慮。不過他的情勢也不樂觀,中城本土的反對勢力已經被攝政王打得七零八落,剩下的也是烏合之眾不成氣候,比較可行的是利用宗教煽動民眾。」
「這個?」朱特為難地瞪著她掌心的糖果。楊陽賊賊一笑:「不喜歡甜食?」
於是,一行人坐著近乎招搖的豪華馬車,直奔紅髮少女所指的方向。
「我明白的,主人。」
「不過,他也太開明了吧。」莎莉耶搖擺雙腿,一臉和童稚的舉止截然不同的老成嚴肅,「一般人不是都會排斥死神和暗黑神嗎?」楊陽和希莉絲一窒:「對哦。」
「然後呢?迪卡爾會怎樣?」楊陽浮起不祥的預感。月吐出四個字:「魂飛魄散。」
「楊陽,這次即使是你求我也不行。」這事關他龍王的尊嚴!
「說說你的事吧。」希露菲爾調皮一笑。楊陽垂下頭,斷斷續續地將分別後的經歷說了。聽罷,希露菲爾沉默了好半晌。
「對了,他長得和你的養女很像。」希莉絲恍然大悟。莎莉耶響應:「我也想見見那個長得像美女的城主。」昭霆咧嘴笑道:「陽也很樂吧,你想見你的『史列蘭』想瘋了。」
楊陽也氣息不穩地乾咳:「他們……他們不會在意。」
居然這麼輕鬆就飛起來!楊陽瞠目結舌:完全無視重力定律嘛!
「笨蛋。」
「嗯。」楊陽雙腿夾緊,同時牢牢抱住懷裡的迪卡爾,深吸一口氣,道,「可以了!」
「呃……」這回楊陽為難了,不知怎麼措辭才能不觸及對方的心傷。月接受交涉任務:「我們看到她抱的木偶,做得棒極了,想借來看看。可是她好像誤會了,非常生氣,所以特地過來解釋。」
奇怪,這聲音我好像在哪裡聽過。正享受侍者的按摩服務的楊陽蹙眉,歪著頭回憶。和損友潑水潑得不亦樂乎的昭霆啐舌:「外面吵什麼啊!」
伊維爾倫的春是燦爛的,詩意的,像一幅上了顏色的山水畫,美得令人屏息。
這隊人馬無論外貌還是舉止都十分突出,引起不少行人的注目。
「放心吧。」拍拍她的小腦袋,楊陽接過木偶,吟唱【風之翔翼】的咒語,飛向等待的紅龍,落在頸背的位置。
風神回以燦爛的笑靨,離得近了,楊陽才發現她長得極端秀美。過去總是被那雙琉璃般光華萬千的眸吸引注意力,而忽略了容貌。這種美不屬於人類,是宛如山嵐雨霧,風姿秀逸的絕塵。
「好。」
扎姆卡特被兩眼閃著寒光的月拎回房間「修理」;楊陽的待遇就好多了,只是被數落了一通。然後女孩們就纏著她問逛夜市的經過,楊陽也巨細靡遺地道出。
「那小鬼走了?」沒等楊陽反應過來,扎姆卡特出聲確認。楊陽悵然道:「好像是,你感覺到了?」
「客人們是來觀光的吧。」老闆娘往壁爐里添完柴火,遞給女兒一塊薑餅做獎勵,一臉遺憾地道,「可惜,湖裡的冰還沒化呢,不能泛舟,只能在岸邊敲開冰,捕點魚吃。」
「嗯。」菲尼克斯熱淚盈眶,「王,你終於恢復真身了!」
失魂落魄地走出旅館,當她回過神時,是站在一幢優雅纖細的建筑前面。敞開的大門上,刻著一對華麗的羽翼,在晨光下閃耀著溫暖的金光。
※※※
「騎龍嗎?好耶!」昭霆和莎莉耶首先響應。希莉絲也躍躍欲試。扎姆卡特縮了縮:「幹嘛啦,我又沒怎麼樣,是它們自己膽子小。」楊陽笑道:「對了,你能夠變回龍身了,一定很高興吧?」
讓我死了吧!把快冒火的臉埋在桌子上,楊陽跌入陰鬱的谷底。
「我認為,你應該為那些人的死負上道德的責任,但是除了良心的譴責,就沒了。一開始是他們先來招惹你,利用你,難道還要你反過來赴湯蹈火,效忠那個元帥嗎?」一口氣說完,希露菲爾伸了個懶腰,吐吐舌頭,「嘿嘿,我不擅長佈道,嘮叨了半天,大部分都是廢話,你別介意啊。」楊陽由衷地笑道:「沒這回事,謝謝你。」
「呃……希莉絲,我是很高興你親我啦,可是這是楊陽的身體耶。」
「哈!」扎姆卡特發出毫不掩飾的嘲笑,反唇相譏,「我一根指頭就掐死你!」楊陽懶得理睬這個跟小孩子一般見識的傢伙,肅然道:「我們不會傷害他——你問問迪卡爾,我們有惡意嗎?」莉莉絲沉默下來,顯然正和弟弟勾通。片刻后,她抬起頭,滿臉迷惑之情:「那你到底想幹什麼?」
原本巨大的山谷一下子變得狹小,即使在黑夜裡,那身宛如紅寶石的鱗片依然璀璨奪目,連天空也被染得通紅。他的體長比一般的成年紅龍更大,可能接近一百米。氣勢磅礴的雙翼,修長優美的頸項,還有宛如火焰凝聚,最純粹也最艷麗的紅瞳。
聽出言下之意,楊陽張口結舌。希露菲爾笑嘻嘻地道:「沒·錯,我認識他。不光我,普路託大人、秦蒂絲大人、瑪法、托爾、亞希、伊夫利特、蘿爾烈雅、亞彌和艾爾菲瑞特都認識他。賀加斯大人也算。他是我們的牌友,義弟,非常重要的家人。」
「哼!」女孩倔強地一甩頭,抱緊懷裡的木偶,眼睛依舊瞪著同樣氣呼呼的扎姆卡特,「你們瞧不起艾基爾的人偶,艾基爾也不歡迎你們。」
……聖地嗎?楊陽有所觸動:朱特的聖地是什麼呢?
「你真笨耶,月是愛屋及烏啦。」楊陽橫了他一眼,代替拿不出零的月把錢給鬍子花白的攤主。扎姆卡特這才綻開真心的笑靨:「那我也去找個像月的!」說著一溜煙飆走,月只有抱著木偶跟上去。
「嗯,因為我不愛她。她是個非常、非常美麗的女人,總是被男人包圍,就想當然地認為全世界的男人都該喜歡她。我對她不假辭色,屢屢拒絕她的求愛,她就生氣,做出那種事。」
「迪卡爾!迪卡爾!」察覺弟弟的心情,莉莉絲驚駭地搖晃他,眼淚泉涌而出,「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告訴我的話——」再次抱緊木偶,她嚎啕大哭。楊陽看得不忍,詢問同伴:「有沒有辦法解決?」
「二十銅幣。」
「終於到了,艾基爾。」半途被逮回來的兩人蹦蹦跳跳。楊陽一手放在眉上俯瞰:「很小呢,不知道有沒有旅館。」耶拉姆道:「這種地方一般民風好客,問農舍借宿就行了。」
「臭丫頭,你給我聽好了。」扎姆卡特一字一字彷彿來自幽冥的最深處,帶著無法抹殺的驕傲,和怒到極點的沉靜,「我是龍王不是龍族,我不會有任何龍騎士!哪怕我最愛的人,我也不會供他驅使,我們的關係是平等的!」
一手放在胸前,她靜靜地流淚,「這是蕾亞大人的心情,把力量傳給我時,她的心情也傳達給我了。但是,只有這點碎片,她和其他幾位前輩,在傳承的一刻,就化為消散的煙塵。身體,靈魂,什麼都沒留下。」
腳下是全天鵝絨的柔軟地毯,精工綉著眾神時代的圖案,一針一線都綿密有致;四壁鋪以名家製作的壁毯;天頂呈半圓形,垂掛著三盞巨型的水晶吊燈,氣派豪華,照得大廳猶如白晝;正對面是個舞台,高高的木製檯面上此時無人表演,用深紅的帘布遮掩,在燭光下閃耀著明艷的光澤,顯然布料極佳,底端的流蘇還是純金;左邊一道旋轉樓梯通向二樓,金欄杆,白玉階;衣冠楚楚的紳士淑女聚在餐桌旁談笑,手持盛有美酒的高腳杯。
抱著滿懷零食,兩人大不敬地坐在鐘樓上。
「月,怎麼回事?」楊陽也發覺不對勁了。
睡到凌晨,生理時鐘自動提醒,楊陽打著呵欠坐起來,睡眼惺忪地穿衣整裝,然後輕輕拉開窗帘,想看看院子里有什麼地方可以練習弓箭,意外瞄見一個背對自己的身影。
昭霆一掌拍在友人背上:「別躲了啦,出去唰一頓,心情自然就好了。」肖恩大力贊同:「嗯嗯!」楊陽對這兩個大胃王只有無言。走了一會兒,只見前面黑壓壓一大片人潮,好像被堵在站門口。
可愛?純真?希莉絲愕然,試探地問道:「陽,你不覺得他脾氣很壞,很暴躁嗎?」
「這哪叫複雜,我懷疑和楊陽他們的相遇也不是偶然。合格的政治家做事應該起碼有兩三層用意,你分析出來的還只是一層。」
「話說回來,我們的隊伍里也有一個肯定比艾基爾所有的人偶加起來都可愛的『娃娃』耶。」走著走著,希莉絲冒出一句。「娃娃」的反應是當作沒聽到。
「殿下去討伐那些賊寇了啊。最近有很多聖騎士團的餘孽落草當了強盜,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殿下就是去懲戒這幫壞蛋。現在大家正夾道歡送,隊伍剛剛過去。」
「席恩。」楊陽兩個字讓同伴從沸點降到冰點。希莉絲咬牙切齒,半晌,陰惻惻地一笑:「算了,反正我也不急於一時——肖恩,你給我聽好了,儘管當縮頭烏龜吧,本小姐也有對付你的法子。到時候,你就乖乖脫光了躺在床上,等我來臨幸。」
「我一直搞不懂一件事。」喝了口她親手泡的香草茶,黑髮祭司徐徐道,「你們為什麼還要找神器?」
「你們什麼時候走?」月問道,他和扎姆卡特倒是不急,反正法利恩沒規定時間。
「哦。」耶拉姆下意識地朝昭霆瞥了一眼。幸好後者沒注意到,不然一定會勃然大怒。
「哼哼,那當然。」血龍王當仁不讓地昂起頭,本來頗為鬱悶的心情頓時撥雲見日。變成人時清瑩剔透的嗓音,由龍身發出,更為深沉有力。
「焰,青,你們回來了。」俏麗的服務生笑吟吟地上前招呼,「需要客房服務嗎?」接觸到同伴疑惑的視線,月用傳音術道:「這裏的人習慣叫代號。」
「等等,薩克,你的衣服……」月想起一件事。
「安啦,月肯定猜到我帶你來這兒了。」扎姆卡特老神在在,見她還是不放心,搖搖頭,存心惡整,「好吧,我們趕回去,深呼吸。」楊陽不解:「哎?」
黑髮祭司眯起眼,細細打量那隻男孩模樣的木偶,一字一字道:「這個人偶,借我看一下。」女孩一顫,突然尖聲叫道:「迪卡爾不喜歡你,你們不許來村子!」語畢,飛快跑進樹林,眨眼不見。
「我去找個像肖恩的,晚上磨刀用。」紅髮少女說出讓棕發青年從天堂掉入地獄的話。
「楊陽……」肖恩心疼地低喃,緊緊抱住她,卻不安慰。因為這種時候,任何安慰都是空洞。
※※※
告別了留下深刻印象的艾基爾,冒險家們翻山越嶺,在創世歷1038年春之月29日的午時登上帕威廷山脈的最高峰德路卡峰。山風凜冽,遍地積雪,連原本堅持要來看水晶湖的幾個少女也後悔不迭。最怕冷的扎姆卡特更是噴嚏連連,只差沒罵人了。楊陽一邊將最後一隻散熱球(注:鍊金術道具,可以提供一定的熱量。相似的道具還有暖氣瓶、磺石等等,不過價錢都很貴)掛在他脖子上,一邊憐憫地道:「你為什麼不對自己施個擋風結界或保暖法術呢?」
「對不起啦,我出去買點東西,不小心迷路了。」被他一數落,楊陽又是內疚又是心虛,早就想好的借口也說得底氣不足。幸好朱特沒聽出來,如釋重負地垂下肩膀:「真是的!」
這回輪到楊陽納悶不已:「不覺得啊,他很溫和,甚至可以用溫順形容。幾乎沒有自己的意見,成天就是嚷餓。只是在某些方面比較冷酷。」
「選第二條啦,第二條也比較安全!」爭執不下,最後希莉絲不耐煩地拍案,「礦山經常有魔獸出現,雷坦烏煙瘴氣更是沒什麼好玩——別羅嗦了,就去約瑟里!」懾於她的氣勢,沒有人再敢吭聲。
「別理他,他腦筋搭錯了。」楊陽賠笑。昭霆附和:「是啊是啊,別看他好像很正常,其實是阿答。」
「我看你別忙了,那臭丫頭決不會聽進去。」扎姆卡特興趣缺缺。楊陽瞪了他一眼:「總要試試!」
「不愛。」
「我對人類的勾心鬥角沒興趣,來這裏只是單純為了刺激娛樂。不可否認,人類很會消遣。」扎姆卡特繼續往前走,步履輕快,「遇到月以前,我總是覺得無聊,必須藉著暴力和不停地斂財才能稍稍填補內心的饑渴。但是有了他,一切都不一樣了,人類真的很好玩。」楊陽不禁為月抱不平:「喂,你愛上月,是因為他好玩?」
「嗯。」
碧空如洗,帕威廷山脈蜿蜒的林蔭小道上走下一群人。周圍鳥語花香,頂峰的寒氣被遠遠拋在後面。金黃的光線從東方的地平線斜斜鋪展開來,穿過樹葉的縫隙,溫暖地灑落,驅走夜露的幽冷。
眼見圍觀的市民越來越多,雖然早就布下隔音結界,月還是揮了揮手:「這裏不方便談話,去我們住的地方吧。」
「我又沒有這些毛病!」
從龍背上下來時,楊陽一方面是頭暈眼花,另一方面是不知所措——她要怎麼對莉莉絲解釋?
※※※
幸好,目擊者們並沒有刨根問底或大肆宣揚,這是因為肖恩那敏感的身份——東城城主的師公!可以間接看出他們對羅蘭的愛戴。而韓克斯先生也沒有追究房屋的破壞責任,不過楊陽還是非常愧疚,連連告罪,甚至主動歸還豪宅的地契,事後被耶拉姆罵了一通。
結果,一路上馬匹都跑得戰戰兢兢,還腿軟了好幾次。因為扎姆卡特不耐煩地用腳打拍子,震動傳到它們身上。最後,月溫和地下達最後通牒:「如果你不想我們騎著你的背飛過去,就給我安分點。」
「咦~~~」女孩們非常失望。
「不,是叫我們送貨。」
「還有,待會兒好·好洗乾淨。今晚我要把他一寸一寸吃下肚,連點渣都不剩。」
「談不上喜歡吧,說不清的感覺。那傢伙溫溫吞吞的,是我最討厭的那種人。但是卯起來比龍還可怕,也許是受到他父親的影響。」
「好啊。」扎姆卡特很大方——這樣他的背會很暖。
重歸於好的兩人濃情蜜意地手牽手回到旅館,迎接他們的是月和扎姆卡特依然震驚的目光。
「原來如此,那個木偶是我做的。」藝匠神色一黯,但也掩不住自豪,「它是我一生最完美的作品,名叫迪卡爾,和我孫子的名字一樣。真正的迪卡爾已經在六年前去世了,之後我就做了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木偶,莉莉絲也把它當作弟弟照顧。說來奇怪,那個木偶真的越來越活靈活現。」
伊維爾倫是個兼具悠久文化和優秀建築技術的城市,擁有全世界最先進的蓄水池系統和地下水道設施。甚至在東城,公共澡堂的數量決定了一座都市的規模和繁榮程度,這是個非常有趣也非常特殊的現象。
熱熱鬧鬧玩了一天,次日,增加了兩個成員的冒險隊繼續上路。扎姆卡特瞪著那輛豪華的四輪馬車:「你們打哪兒弄來這個東西?」
莉莉絲抽噎起來。正在和情人卿卿我我的扎姆卡特不耐煩地轉過頭:「臭丫頭,到別的地方去哭好不好?」
黑髮少女默然。
「逃了!?」扎姆卡特這一驚非同小可,「拉克西絲是吃素的嗎,居然讓他逃了?他怎麼能逃得掉?看守、魔法禁制,這些都有吧?用法陣和捲軸也逃不出去!就算逃出來了,又怎麼離開上界?空浮舟站肯定把守在拉克西絲手上!」月合上眼,輕柔地吐出兩個字:「假死。」當初他也是用這一招擺脫了弟弟的追殺,逃到另一個時空。
「笨蛋,冷靜點聽我說。」一個風卷把他往外沖的身子拖回原地,月的臉色終於沉冷下來,「收穫人的名字是法利恩·羅塞。」扎姆卡特一震,怒氣煙消雲散:「東之賢者?這裏面有什麼內幕?」他不笨,相反,龍的智慧遠比人類高,只是他懶得去想而已。但是現在不同了,他剛剛和黑髮少女締結了那樣一個契約。
「辦法當然有,很簡單。打破源之石,解放迪卡爾的靈魂。」
「忌寵物嗎?」楊陽指了指變成紅色小鳥停在肩頭的火鳳凰。耶拉姆搖頭。楊陽鬆了口氣,隨即有些慌張地解釋:「小姆,我可不是把你當寵物哦,是人家會當你是寵物。」
「我不管!普天下的財寶都是我的!」扎姆卡特大聲宣言,貪婪到無可救藥,狂妄到令人髮指。與此同時,女浴間響起清脆的布帛碎裂聲,一道紅光竄向天花板,飛快成形。鳶尾長頸,羽翼華美,正是被稱為「鳳凰」,傳說中的生物。
「被你這麼一鬧,不變好也變好!」楊陽沒好氣地道,隨即漾開一抹寧和的笑意,「謝謝你,扎姆卡特,今天我很開心,感覺好像回到從前。」
「現在讓他走,過個幾十年,你們又能相見。但是你強留下他,迪卡爾也許會消失,再也不存在。你是寧願冒這樣的危險,還是讓他快快樂樂地在另一個世界生活?」
「王,我來!」溫馨的會面被打擾,菲尼克斯火冒三丈,不等主君發令,主動請纓。灼熱的焰氣噴射而出,瞬間中和了冰槍和霧氣,準確地射向身在半空的偷襲者。眼看就要發生慘劇,幸好對方這些天被扎姆卡特「磨練」得極為敏捷,千鈞一髮之刻著地一滾,逃過了烈焰焚身的下場,理智地選擇撤退,眨眼不見。
「這就是龍眠啊?」一走出大門,昭霆就興奮地搶過把玩。楊陽也十分高興。月卻皺著眉頭,扎姆卡特更直截了當地道:「這不是龍眠。」
「又發作了啦。」楊陽哭喪著臉道,「大概是太久沒看到的緣故。」見小狗還在下面留戀不去,她將「大樹」纏得更緊。眾人恍然大悟,月順其自然地道:「那就讓薩克背你吧。」
那不是吐出來的東西啦!楊陽和希莉絲都聽得尷尬不已,臉紅得快爆炸。
「……」
楊陽心潮澎湃,久久說不出話。
「後來呢?」紅髮少女繼續逼問。棕發青年羞愧地道:「那天……我參加卡修舉辦的晚宴,喝醉了,兩個侍女來扶我,把我帶到艾咪的房間。她倒醒酒茶給我喝,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醒來時,我和她都沒穿衣服躺在被窩裡。我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很不妥當,就穿上衣服走了。」
楊陽不斷吸氣,只覺這一生都不枉了,語無倫次地道:「扎姆卡特,好棒,好棒哦……」
聊得起勁的三人沒注意到,楊陽一直不離身,和法杖一起放在浴池邊緣的腰包泛起紅光。
「盜墓啊,我最拿手了,到時一定要叫我。」扎姆卡特興緻勃勃地湊趣,讓兩個少女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希莉絲和耶拉姆也出言安慰;莎莉耶和朱特不知情,從頭到尾沒進入狀況;月一路上都若有所思。
韓克斯不愧是服裝聯會的會長,精明又會做人,知道當面推辭會讓小姑娘不好意思,就換成現金和行囊,藏在贈送的馬車裡,塞給楊陽一封信,叫她出城后再看。
「扎·姆·卡·特。」
「預備,跑!」
「哪裡像!?」血龍王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
那邊,孩子們已經注意到他們,紛紛大呼小叫:「是客人!客人來了!」年齡小的立刻沖回去通知父母,年齡大的迎上來,綻開天真無邪的笑容:「歡迎來蓮席亞!你們要住宿,還是划船?」
「什麼!」餘人大吃一驚。月接過匕首釋放了幾個偵測魔法,點頭確定:「沒錯,沒有神力。」
「真的?」扎姆卡特喜出望外,毛手立刻不安分。月任由他摟著,嗯了一聲。
「……」鐵公雞!
「就是,我一定要看看那個男人有什麼魅力把她們迷得暈頭轉向。」昭霆不悅地雙手環胸。顧慮有閑雜人等在場,耶拉姆斥道:「見到久別重逢的師兄和朋友,當然高興了,你別胡言亂語。」
瞥見昭霆和莎莉耶兩眼放光,耶拉姆無奈地道:「先住下再說吧。」又要破血了。楊陽介面:「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一個地方。」餘人一愣,希莉絲第一個反應過來:「馬爾亞姆將軍的官邸?」
「好吧,她就在後面,你自己跟她說去。」
「哦。」楊陽恍然大悟,拉開一袋克羅角(注:一種用麵粉包餡料,油炸而成的食物),邊吃邊問,「那你們是和世人說的那樣,靠能量補充元氣?」
「你可真威風。」昭霆頂頂同伴,語帶促狹。扎姆卡特毫不謙虛地抬起下巴:「當然!」
「呃……是。」扎姆卡特心下忐忑,一邊留意情人的動向,一邊試探地問,「月,你不會生氣對不對?」
「沒錯,不過直接插手的,只有幾位前輩,也就是上一代的元素神們。」希露菲爾一指天空,「看到了嗎?」楊陽一怔,不明所以:「呃?」
嘩然。渾身赤裸的女客和侍者紛紛驚呼。
「意思是別想太多,顧慮太多,瀟洒點開朗點,免得成為月那樣未老先衰的老頭子。」
「喂喂,楊陽他們也是你的同伴,你能坐視他們被拉克西絲和羅蘭·福斯當玩具耍著玩?」扎姆卡特也有點不快了。月沉靜地注視他:「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原本是想暗中幫助他們,畢竟有個賀加斯在東城。」
在村裡最大的旅館歇下,喝下一杯杜松子酒,眾人都覺得全身熱起來,愜意地嘆息。大廳里空蕩蕩的,這不奇怪,現在並不是旅行的旺季。
「……」這回月真的搞不懂他是天才還是白痴。希莉絲擺出捍衛姿態:「月,肖恩是被人強迫的。而且在維烈告訴他生孩子的正確方法以前,他還不知道那是生殖行為。」聽完,月肯定了:他的的確確是白痴!這種事對男性而言應該是天生就會的本能吧!
「你說什麼?」眾人錯愕萬分,只有楊陽立刻明白他的用意。
「我理解了,那你又為什麼不多穿幾件,至少裹條圍巾?」耍酷也不是這麼個耍法。
「嗚嗚嗚……」被刺得心汩汩流血的肖恩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楊陽愛莫能助地道:「抱歉,我無能為力。」
「呃,可是……」服務生正想說盜寶者協會的規定是不允許無關者進入,扎姆卡特不耐煩地打斷:「會長來抗議,叫他找我!」服務生不再多言,恭身領命。她很清楚「焰」的地位。在盜寶界,沒人知道這個神秘的紅髮男子究竟多大年紀,只知道他起碼一百年前就開始干這行。歷屆的會長見了他也大氣不敢出,屈意奉承。他要任性妄為,誰有膽子阻攔?誰又有本事阻攔?
「OK。」關上最後一個行李箱,楊陽抹了把汗,長舒一口氣。蹺著一條腿閑閑坐在床上,用風系魔法幫忙疊衣服搬運的扎姆卡特確認:「全好了?」
「神族!?」
「姐姐,迪卡爾就交給你了。」莉莉絲從衝擊中回過神,雙手托起弟弟,語氣有高興,也有不舍。
「艾咪不是我的情人啦。」肖恩心疼地環著她的肩膀,親吻她的前額,「她只是把我當成她的戰利品。」希莉絲一怔:「戰利品?」
「楊陽?」不知情的人都十分錯愕。昭霆奇道:「陽,你的恐狗症不是好了嗎?」
「哈哈哈……咳咳,扎姆卡特,你就答應吧。」楊陽笑得岔了氣,辛苦地擠出聲音。月也幸災樂禍地道:「好別緻的龍騎士啊,想必會成為古往今來第一特別的搭檔。」扎姆卡特哼哼冷笑,鮮紅的長發在靜夜裡無風自動,顯示出暴走的氣息。見勢頭不妙,楊陽和月趕緊拉著莉莉絲後退,以免被波及。
火鳳凰蓄勢地扇了扇翅膀,直衝面向大廳的牆壁。楊陽慌忙伸出手:「慢著,小姆!」
「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們。」
「好好玩!」昭霆聽得神往不已,掉頭往樓上跑,「我也要叫扎姆卡特帶我去!」
盜寶者?真像是扎姆卡特會選擇的職業,月大概是嫁雞隨雞吧。楊陽尋思。
「我哪能和他比!」啐了一聲,楊陽繼續興奮地高喊,「實在太美妙了!我也想當龍騎士!」扎姆卡特沒有嘲笑她:「那我扔個部下給你。」按照輩分,楊陽是可以和他的部下締結主僕契約。
先來到對外兜售成品木偶的手工市場,昭霆和莎莉耶大呼小叫地在各個攤子之間竄來竄去,餘人也興緻勃勃地瀏覽。艾基爾工匠的手藝誠然出色,無論是人、動物,還是昆蟲,都做得惟妙惟肖。突然,楊陽拿起一個木偶,愛不釋手地道:「咦,這個木偶好像扎姆卡特。」
「月~~~」楊陽和希莉絲一人一邊,諛媚地拉扯他的披風。
「謝謝你,姐姐。」女孩平靜地走過來,童稚的眼因為淚水的浸潤而更加燦亮,「迪卡爾已經向我告別了,他說來世要當龍騎士,然後帶我一起飛。」
「算了,本來還沒指望能碰上呢。」希莉絲也加入開導的圈子。楊陽展顏一笑:「嗯,能碰上就很有緣了。那我們何時出發?」
「啊?」楊陽瞠目。
「是啊,她還可以碰到實物,幫維烈做做飯什麼的,不像某人。」希莉絲意有所指。本來專註聆聽的肖恩苦笑著蓋住臉,心想是該找個機會和情人談談了。
「王——」
「吃啦,你不吃我吃咯。」
「哇——那可真幸運,我都沒去過呢。」
「嗯,他答應讓管家幫我留著龍眠,等我去拿。」老天保佑他還記得。
啪!沒等扎姆卡特反應過來,一個小身影就伴隨勁急的風聲墜下,將他壓倒在地。饒是有龍鱗保護,也被撞得一陣氣悶:「臭小子!你是誰?」
「誰是智障!」肖恩跳出來抗議。楊陽一腳將他踹回去——這種時候她可不想節外生枝:「如你所見,他在我的身體里。」
「滾出來!滾出來!滾出來!」希莉絲抓著楊陽拚命搖晃,吼得天地色變。可憐無辜的楊陽被她搖得七葷八素,暗嘆好人難做。
「羅蘭是個好孩子,雖然現在變得有點陰險。但是他對待我們的態度始終沒變,所以我們也不會改變。」看穿她的心思,希露菲爾輕笑,「我們不會幫他,他也不會求我們。」
約瑟里正好位於帕威廷三角的頂點,帶著滾滾泥沙的格蘭特河經過這裏后,分成幾大支流,和另兩條大河交匯流入東邊的拉姆斯達洋,為廣袤的平原帶來豐富的生機,也使此地成為貿易總站。
藉著【風鎧】和【輕靈術】,黑髮少女總算輕鬆許多,沿著街道邊擠邊跑,漸漸靠近目標。清一色步兵和迎接人員的隊伍中有兩個騎馬的身影特別醒目。其中一人穿著象徵元帥身份的沉紅色軍裝,金色的肩章和流蘇將他頸肩的線條襯得更加挺拔;絲絨斗篷和跨下的駿馬一樣漆黑。和記憶里截然不同的打扮,背影卻無比熟悉。
墳墓。
「月?」包括扎姆卡特在內,每個人都納悶地看著法杖的主人。
「你沒去過嗎?」楊陽很意外。希露菲爾怏怏不樂地嘆氣:「嗯,元素之王嚴格算來是和我們平等的存在,而且他們不太歡迎外人。」
「就算拉克西絲捨得兄長的遺體爛掉,或者懷疑他的死,既然羅蘭·福斯知道了,事情就瞞不住。事情瞞不住,她就必須舉行葬禮,承擔逼死兄長的罵名。」
「他們一定認為值得吧。」楊陽微微勾了勾唇角,眼裡毫無笑意,「可是我們怎麼辦?人命太重了,太重了啊!」
「沒這回事!」一挺腰板,他搶過一粒剝開,感覺意外的清涼,完全沒有想象中的膩嘴。
這個過去只是單純詞彙的名詞,此刻化作真實的死亡,橫亘在她面前。
天空被夕陽的餘暉染成瑰麗的紫紅,卻依舊有著晴空的澄澈感;歸巢鳥群慵懶的叫聲稀稀落落地灑下;高大的城牆上沒有匾額,只有兩個交叉的麥穗構成的純金圖案,簡單好認。
「在每個工匠和主人眼裡,木偶都是有生命的啊。」老者笑了,「我是不知道外頭怎麼想,我們這兒的人,都把木偶當自己的家人、朋友和孩子看待,所以才能做出大陸最好的木偶,這可不單單是古代杉和手藝的功勞。」楊陽若有所悟。
楊陽哭笑不得:「扎姆卡特,我可……不是龍啊。」說到最後,她出於條件反射的溫和笑容滲入苦澀。扎姆卡特輕哼,眼中流動著液態的火焰:「你想說我有力量作為資本?借口!龍也有龍的煩惱,不要以為身為弱小的人類就是不幸。沒有與強大匹配的意志,何來力量?這見鬼的堅強!」楊陽心弦顫抖,聽出他的言下之意。那是一千五百多年的孤寂,想自殺卻無法自殺的痛苦:「……對不起。」
「怎麼有這種女人!」希莉絲啐舌,心裏好受許多,隨即又浮起懷疑,「等等,你怎麼可能對女人不假辭色?就算你對她沒有那種感情,也少不了摟摟抱抱,艾咪長艾咪短。」說著,醋缸打翻,用力擰了他一把。肖恩疼得齜牙咧嘴:「是姐姐的命令啦。她說艾咪已經是卡修的老婆,我不能再對她像以前一樣親密。要板著臉,正襟危坐,時刻保持一尺的距離,只許聊天氣的話題,拒絕任何邀請,徹底視她為陌路人。」
「不可能的。」扎姆卡特反而嚴肅起來,「這世上除了感情和承諾,沒有什麼永恆不變的事物,神也是。」楊陽沒有介懷,笑道:「是呢,所以我太天真了。」耙了耙凌亂的黑髮,她笑意加深:「還有我要糾正,是『龍』的感情和承諾才不會變。」
遮天蔽日。
不可否認,她的建議是正確的。於是眾人對視一眼后,決定到藝匠家查探實情。
「難怪帕西爾提斯放過那個王妃,我本來還以為他吃錯藥了。」扎姆卡特語驚四座。肖恩衝過去抓住他的領子,激動地喊道:「你認識帕爾?為什麼不早說?」
「生命的意義是什麼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換作我也會那麼做。信徒們總是向我們禱告,其實只要認真活著,生命本身就是一種祈禱。所以如何看待,如何編排自己的人生,都是個人的自由。沒有人有權要求他人做什麼,路是自己選的。前進的過程中,不可避免會影響到他人,但是負擔這種東西,不是你拋,我就接。」
……真是的,連小女孩的醋也吃。清楚內情的人無力地搖頭。莎莉耶愣了會兒,盯著他的眼睛:「你是龍族?」扎姆卡特咧嘴一笑:「我還是龍王呢。」昭霆沖呆住的友人咬耳朵:「莎莉耶,三首龍聽過沒?他就是血龍王扎姆卡特。旁邊那個是他的情人,很久以前一個國家的王子,也是招搖撞騙的冒牌祭司。」
「我陪你們去拿好了。」扎姆卡特殷勤地道。楊陽附和:「我也去,女孩家的東西你不方便收拾。」
「好啊。」楊陽第一個響應,帶著不同尋常的熱切。扎姆卡特敏銳地注意到,心下思量。
沉默片刻,他抬起頭,仰望黛青色的清晨天空,火焰般的紅髮被曙光鍍上耀眼的霞彩:「那麼誓約吧。」楊陽一愣:「什麼?」
血龍王如遭雷擊,第一次為自己的誓言後悔,緊緊抱住他,全身微微顫抖:「月……」
「你不了解我們嗎?」楊陽凝視她的側面。即使並肩坐在一起,她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身旁坐的是個幻影,隨時隨地會融入風裡,消失不見。
「哈哈哈,很爽吧!」扎姆卡特意猶未盡地狂笑,「想當年我被我那臭老爸氣得想造反,就是這麼亂跑亂飛一通,效果好得不得了!當然能朝兩個城市噴噴火就更棒了!」
「開玩笑的啦,我怎麼配。」楊陽冷靜下來,笑著甩甩手,「一沒武藝,二沒本事。而且,這對他們而言,是侮辱吧。」她可沒忘記那五頭血氣旺盛的紅龍。話說回來,有這麼個不負責任的王,真是他們的不幸。
少女嫣然一笑,是真正開懷的笑容。環住情人的頸項,她情不自禁地在他唇上一啄:「我也愛你,肖恩。」
差情人幫自己端茶倒水以懲罰他的徹夜不歸,月坐在沙發上,閑閑的語氣卻隱含嚴肅。扎姆卡特喜出望外:「又有哪個遺迹被發現了嗎?」
※※※
「菲尼克斯!」扎姆卡特大吃一驚,情不自禁地睜開眼,露出血鑽般剔透瀲艷的虹彩膜和深黑縱長的瞳仁,一把抱住她舉高,笑逐顏開,「你怎麼會在這裏?石化影響過去了?」
「原來是這樣。」仰望藍天,她語氣飄渺,「老實說,活了三千多年,我還是不了解人類。」
月雙手交叉托住下頜,俊逸的臉龐威儀內蘊,是屬於王者的氣度。
「才怪。」
隔閡越來越深,終至決裂。
希莉絲搓了搓臂膀:「我們知道他的父親,好像是個瘋狂的人,他姑姑倒是很可愛。」楊陽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嗯嗯,基西莉亞又漂亮又可愛,有她在,維烈現在應該過得很好吧。」
「沒有了。」肖恩毫不猶豫地搖頭,摟著她的纖腰,鄭重地道,「希莉絲,我只愛你。雖然我有很多事沒想起來,但是我對你的感覺絕對是第一次。」
「……」
希莉絲噗嗤一笑:「是禁止的,對外。實際上根本不禁。有人問起來,那個男人就雙手一攤,無辜地說:『我只是建著擺樣子,反正有地方嘛。』」楊陽也忍俊不禁:「真狡猾!」
「哼。」扎姆卡特打開車門坐進去,順便附送一個鬼臉讓那些四足動物嚇得更厲害。眾人對他孩子氣的行為只有搖頭嘆息。但是在血龍王看來,他才是「屈尊降貴」。
對於這對已然陷入兩人世界的情侶,楊陽只有嘆氣,轉向看得目瞪口呆的小女孩,溫言道:「我相信你會一直愛迪卡爾,但你只想著他的話,會很寂寞的,迪卡爾也一定不希望你痛苦。」莉莉絲動搖了:「可是……」
兩人隨興地聊著,各自調整心情。當零食吃得差不多時,楊陽話鋒一轉:「你見到蘭修斯了嗎?」
看到牆壁對面是兩個大帥哥,而非想象中的猥褻色狼,女士們多少都化怒氣為羞澀,嬌呼的嬌呼,遮掩的遮掩,連幾位七八十歲的老太太也一副忸怩的樣子。但澡堂的管理人員就沒這麼好說話了,交涉途中,扎姆卡特不止一次弄僵氣氛,最後月乾脆用沉默術封了他聲帶,拿出一大筆錢擺平了這件事。
【哥哥、哥哥】從兒童口齒不清,卻可愛得令人心頭髮軟的呼喚;到崇拜卻隱含疏遠的【皇兄】;再到掩不住嫉妒的【神子大人】;最後是充滿恨意的【祭司閣下】……
情……情人?莎莉耶大腦當機。
「大陸上的形勢你還清楚吧,表面上政局是穩固了,五城包括西城在內都服從王室的領導,底下卻是暗潮洶湧。東城城主名為國師,實際上被軟禁在宮廷里。攝政王此舉不能說有什麼錯,換作我在這個時機點也只能做到她的程度,但是她低估了羅蘭·福斯的布局能力——國王逃了。」
「我們什麼也沒說。」楊陽盡量用柔和的語氣道,「莉莉絲,迪卡爾的靈魂在那個木偶里吧?」女孩一震,反射性地抱緊弟弟的宿體,警惕她的一舉一動:「你想幹什麼?我告訴你,你敢傷害迪卡爾,我就咬你、揍你!」
狂歡了一夜,兩人回到旅館,不意外地看到同伴們板著晚娘面孔坐在大廳。
「咦!」楊陽和月詫異地轉過頭,好半晌,才看到一個小身影從黑暗裡走出來。照舊扎著兩根粗大的辮子,懷抱木偶。
「……肖恩?」希莉絲一眼就認出情人。昭霆和莎莉耶知道這次又沒份了,一齊唉聲嘆氣。
「對啊。」姐姐的話是聖旨呢。
「不可能!那這個耳墜怎麼解釋?他親手給我的!」楊陽激動地跳起來,無法接受半年來的尋覓是一場空。
娶妻當娶賢,這句話果然沒錯。冷眼旁觀的兩位男士浮起相同的感想。昭霆打圓場:「彆氣了啦,希莉絲,找個機會和肖恩好好談一談,他應該也不是故意的。」
姑且不論對羅蘭個人有什麼觀感,至今為止,楊陽從未置疑過他的統治能力,眼前的景象就是最好的證明。
「月。」扎姆卡特扣住他的肩膀,血鑽般剔透凌厲的紅眸平靜而深沉,是難以撼動的認真,「如果你不相信永恆,我就陪你到永恆。」月回以同樣靜止的眼神,別過頭,白玉似的臉龐浮起微紅:「笨蛋……我早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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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陽嘆道:「沒辦法,只好到中城的雷坦尼領再做打算了。我雖然不想褻瀆美人的香冢,但如果找不到線索,也只有盜墓。」長久以來的希望破滅,她也很不好受。
「月。」一隻大手放在他的肩上,然後是飽含擔憂的熟悉嗓音。
嘆了口氣,血龍王無言地妥協了。
「但是最討厭的也是這一點。」扎姆卡特話鋒一轉,「——扭捏又溫吞,看著真不爽。人類最愚蠢的行為你知道是什麼嗎?就是自尋煩惱,往死胡同里鑽!」楊陽又是感動又是好笑,反映出一抹扭曲的笑弧:「我……我知道了,我會努力想開的,謝謝。」習慣性地哼了聲,扎姆卡特看出她並沒有真的消愁,不過都有聽進去,心下多少寬慰了些。
少女們神色鬱郁。驀地,楊陽站起來:「老闆娘,我想帶我朋友去湖邊捉魚吃,你介紹個人給我們好不好?」老闆娘笑道:「好啊,我去叫我家老頭子來。」
「哎呀呀,好痛!」不巧被她抓住龍鬚,扎姆卡特急忙討饒,眼淚汪汪地搶救回自己的鬢髮,「我只是想讓你快樂嘛。」楊陽無力一笑:「那真是謝謝你了。」
「你們兩個——」
「竟然……有這種事。」希莉絲還沒回過神。朱特飛快地整理思緒:原來是那個時候,難怪殿下的耳墜少了一隻。不過,要告訴楊陽嗎?殿下失去了那段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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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拉姆和朱特已經忍受不了寒氣閃得遠遠的;昭霆和莎莉耶面紅耳赤;楊陽苦笑著連連倒退:「那……那個,希莉絲,肖恩現在是在我的身體里,你這樣說,我很為難。」
「扎姆卡特,你喜歡維烈嗎?」
「……原來如此。」扎姆卡特霎時想通前因後果。
扎姆卡特站到山谷中央,取下精靈之眼扔進次元空間。他沒興趣讓人欣賞自己變身的過程,一股灼熱的焰氣伴隨強風擴散,颳得眾人踉蹌倒退,連眼睛也睜不開,明亮的白光刺得視網膜一陣生疼。張開后,好半晌才從金星亂舞回復正常。
長久以來,「找神器」這件事就像鍥子一樣釘在她的腦海深處,時刻不忘,以至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性,繞了那麼多彎路!
一行總共八人加一隻火鳳凰浩浩蕩蕩地開路,萬眾矚目的程度自不用說。
「楊陽,人的心裏總有一塊聖地,不管其他地方被污染得多厲害。羅蘭也不例外,我們就在他的聖地里。」
「你還敢想著吃!」狠狠瞪了他一眼,希莉絲搶過魚大口咬落,發覺意外的美味,一口怨氣頓時消了,相反,酸澀之情濃濃地擴散開來,忍不住哽咽。肖恩嚇得面無人色,慌忙摟住她:「別哭,別哭啊!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哭!」
「當然是你不好!」希莉絲用沙啞的嗓子罵,淚珠成串落下,「被人染指也算了,畢竟你認識我時已經那麼大歲數,沒箇舊情人老相好什麼的才奇怪,可是你為什麼躲著我?連解釋也不解釋一聲!我快窩火死了你知不知道!?」
向遠處瞭望,巍峨壯麗的都市延伸出灰藍色的影子,幾乎看不到盡頭。外圍的城牆彷彿純鹽製成,在曙光下晶瑩剔透,閃閃發光。兩條交叉的高架水路在這裏看去就像纖細的紐帶,浮蕩著純凈的藍光,好像可以聞到清新的水氣,感受到沉寂了一晚的城市活躍喧鬧的生機。那正是東城伊維爾倫的首府——坎塔薩。
「……抱歉。」肖恩鬆開手,沉吟片刻,道,「我要去見諾因·史列蘭·德修普。」
扎姆卡特一挺胸膛:「我可是堂堂龍王,怎麼可以包成粽子!」楊陽決定不再管這個自討苦吃的傢伙。倒是月看不過去,甩手罩了幾層結界。
希莉絲扶著額頭,隱隱對愛蜜莉王妃產生同情。換作她,也會把這個大笨蛋壓倒,逼他吐露真實情緒。
「不知道,因為我是風元素體,感覺比常人敏銳,才能察覺靈魂的波動。但是沒檢查過,我也無法斷定是什麼原因。」月將法杖插回腰側,他現在穿的是澡堂那件衣服,還罩上了披風,看起來一點也不像祭司。
迷奸!這是不折不扣的迷奸!希莉絲握緊拳頭,怒火再次熊熊燃燒:這麼可口的食物,那女人居然搶先一步吃干抹凈,不可饒恕!
「糟糕!」楊陽咋舌,剛剛心情激動下,扎姆卡特睜開了雙眼,老天保佑別引起騷動。不料莉莉絲一臉欣喜地奔向紅髮青年,抓住他的風衣下擺:「吶,你是龍族對不對?我看過圖畫書,只有龍的眼睛和貓一樣。」
某個角落,黑髮少女再次垂淚哀悼自己純純的吻。另一邊,從頭聽到尾的老船夫已經呈石化狀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