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願石》第三卷:步向終結的開始 第二十四篇 血之詠嘆調

第六章 折斷的白翼(下)

第三卷:步向終結的開始 第二十四篇 血之詠嘆調

第六章 折斷的白翼(下)

左看右看,毫無不自然,席恩忍俊不禁:「你倒是挺適合穿裙子的。」
「沒錯~~沒錯~~」法娜快樂地應聲。肖恩急切地喊道:「別聽她瞎說,席恩!她害了你!」
毫不留戀地穿廊過戶,卡雅停在書房前,敲門走進。席恩坐在黑檀木桌后,神情專註,低著頭檢視法杖。
視野恢復后,眾人才看清敵方大頭目坐在一棵極其巨大的樹上,映著點點碎光的茂密枝葉散發出濃郁的自然氣息,樹榦光滑雪白,十分美麗。師兄妹三人和肖恩只覺這棵樹異常眼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維烈全身因悲憤而顫抖,死死瞪視對方:「席恩,你殺了莉琳,我……」
「不能讓他醒過來。」見敵人眼神有異,諾因急忙聲明,「那小鬼也沒反抗能力了吧,這很公平。」
「滾開!我們和她才不一樣!」亞希惱羞成怒地甩開她,「我們有力量,修鍊了很多年,她呢?她有什麼?我最討厭坐享其成又不懂得感恩的人類了!」
「我來對付那個漂亮阿姨。」急於將功贖罪,依路珂沖向秦蒂絲。史列蘭及時張起結界,以免被捲入這場新舊神大混戰。
「對……對不起。」楊陽也覺自己不像話,羞紅了臉。不過卡雅的美貌確實擁有讓人看呆的效果。
「這也是行程之一,其實我想以吉西安術士長的能力一定能做得很完美。」伊莉娜朝宮廷術士長一笑,道,「我今天主要有件事想告訴你們,世界樹好像發生了異變。」
「你只不過是個受籮爾烈雅提攜才成神的人類,有什麼資格在這裏大發謬論!」亞希正缺出氣筒,惡聲惡氣地道。希露菲爾勸道:「亞希,我們也是……」
心變弱了啊。法娜冷眼旁觀,長睫下,紅眸如染血的名刀,透出一股森寒之氣。
以圖利亞城為中心,五座農業都市形成犄角之勢,扼住了東城軍的西進路線。殘冬冷冷的陽光照在這座反抗軍的前線陣地上,彷彿為它披上一件不祥的白衣。
全身的血液直衝頭部,帕西斯險些控制不住沸騰的殺意,握劍的手用力到指節泛白。身為超一流的劍士,他看出敵人並沒有失去警惕,這個距離和角度也不適宜狙擊。
於是一行人把馬車寄放在一家商店,下車步行。麗芙和坎菲斯走在最後,抱著小白和小黃;卡雅騎在白毛青鬃的御風馬上,左邊的水元素魚和右邊的火元素犬爭相擺尾,儼然女王的家臣,土撥鼠從腰帶的裝飾包探出腦袋,悠閑地啃著葵花子;哈瑪蓋斯和法娜各抱一隻小貓;羽毛流動著雷光的黑鷹在上空盤旋了兩圈,停在席恩的右肩——這麼多奇異的動物和俊男美女,頓時吸引了周圍人的注目。
「你閃邊去!」楊陽推開友人,好聲好氣地道,「席恩,你能不能想辦法救救索貝克?如果賀加斯佔據主導,對你也是個麻煩,索貝克至少危險性不是那麼大。」在場數她最了解對方,這彆扭的男人即使有贖罪之心,也決計不會承認,必須給他個台階下。
純黑的法師袍染上湛藍的色澤,如水清亮的銀光在高聳的領口和袖管衣擺流動,構築出簡約精美的紋飾。一頭烏髮從發尾泛起藍色,如海浪向上曼延。前額血色的水晶額飾像有生命般跳躍著更加明亮的艷光,與耳下的秘銀十字架妝點出清雋孤冷的面容,在清冷的氣質中揉進不祥的艷色,宛如一株染血的雪蓮,舉手投足間,帶起無窮無盡的蒼涼氣息。
「用不著你憐憫!」不顧傷勢,亞希含淚衝下,「席恩·奧古諾希塔,還我丈夫的命來!」一道比閃電更迅捷的纖影擋在她面前,雙手劍斜揮,水神纖柔的身子被切成兩半,血瀑布般噴洒出來。
「不用擔心她。」席恩示意他回神。卡雅抱著歐斯佩尼奧飛近:「父親,他的意識被未知的法術禁錮著,我不敢解,怕傷到他。」
「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問。法娜揮揮扇骨:「老掉牙的事就不談了,總之我不後悔,他也不會後悔殺了我。」聽出言下之意,哈瑪蓋斯怒極:「你是故意讓主人殺了你!?太殘忍了!你就沒考慮到他的心情嗎?」
「我要去參加選美比賽,冠軍可以任意挑選舞伴,你不會拒絕吧?」法娜拋了個媚眼給戀人。席恩回以冷淡的一瞥:「隨便你。」
「我要吃烤魷魚!」卡雅大聲道,「還有那個白白的東西!」哈瑪蓋斯笑著糾正:「那是棉花糖。」一人買了一串,席恩問兩隻寵物:「小金,小黑,要不要烤魚?」哈瑪蓋斯懷裡有著金色眼瞳的白貓軟聲叫喚,蹭了蹭他;法娜肩上的黑貓卻搖搖尾巴,高傲地表示拒絕。
「會不會是索貝克?」楊陽猜測,「他一直想放了菲莉西亞,以他的性格也不會管世界怎樣。」
伴隨著法師輕嘲的話語,天地間颳起狂暴的颶風,連龍也抵抗不了這股猛烈的氣旋,被卷得連連倒翻筋斗,更不用說像紙片般飛舞的楊陽等人。瑪那精靈擦撞出激烈的火花與電流,引起連帶效果,電蛇狂舞,風龍呼嘯。幾個魔法屏障和鬥氣圈在這麼兇猛的攻勢下就像風中搖曳的微弱火苗,隨時有熄滅的可能,一如眾人的生命之火。
同日下午·西城首府赫拉特·宰相府——
他知道,他曾經看了三年,那些孩子如何隱忍,艱難地推翻英雄王朝。
一陣靜默后,席恩淡淡地道:「他人呢?」
就在這時,男孩碧藍如晴空的眸閃過冷酷的波光,她心中警鈴大響。
飛翔的身影拖曳出眩目的金色光痕,阿克蕾亞停在對方脖下三寸的要害,傳遞出冰冷的觸感。
貌美如花的女神灰頭土臉地爬起,不敢看父親的臉色。儘管她知道父親多半沒表情,但是他光用看的就能在她身上燒出洞來,又陰冷得悚人,這種「似冰如火」的眼神,每每掃得她直打哆嗦。
緩緩調勻呼吸,他繃緊每一根神經,將狀態調到最佳,準備仇人一有離開的跡象就動手,畢竟不是每天都有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事情。
哈瑪蓋斯遺憾養父不喝酒,幸好事先準備了一壺熱過的花蜜茶。卡雅一路品嘗贈送的美食,樂不思蜀。
「不是啦,是偷溜出去,王宮我幫您安排好了。」哈瑪蓋斯殷切地注視他,「好不好,主人?我們從來沒一家人出去玩過。」卡雅跟著用閃亮攻擊,寵物們應和著齊聲叫喚,盛大的陣仗令性喜清靜的法師不忍拒絕。
但是只要魔法神冷眼一掃,恃寵而驕的元素獸們也會機伶伶打寒戰,整齊地列隊排好,並注意不打擾他的工作。
「巨錘攻擊!」火大的女神發起粗暴的攻勢,墜落的銀色金屬巨錘打得元素之王也岔了氣。
「維烈哥哥!」
「我想先洗臉,都是粉,好難受。」鎮定下來后,哈瑪蓋斯也不再羞窘。他是龍,龍不穿衣服,對人類男女服飾的分野也就沒有真正的體會,只是怕大花臉嚇到養父。席恩抬起他的下頜,一看怔住,精雕細琢的五官被淡妝襯托得更加瑩潤,在月下如初綻的清蓮。
尖利的石筍插地而起,險險刺中被風力托起的人們,純白的半球形光罩在暗黑之箭的一輪轟炸中變得稀薄,一道黑影閃過,突破已岌岌可危的防壁攫走隊伍當中的少女。
「為了取回你的力量?」火焰之王凝視她的眼,彷彿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你真像媽媽。」
下定決心,她不再理會楊陽的心聲。
圓桌上擺放著一瓶剛從花圃採摘的冬薔薇,精靈的巧手將它照看得欣欣向榮,在陽光下搖曳著優雅的香氣。咖啡的醇香在微涼的空氣中蒸騰,伴隨著藥草田傳來的濕潤氣息。
正想喝杯茶休息一會兒,莉琳就端著茶點進來,見狀忍不住數落:「宰相大人,您就把東西給他們,別管這事了。」不等維烈回答,瞥見他面前的法器,她急忙叫道:「那兩件不能給!是長老們做給您的!」
「吹什麼喇叭!」說到這件事帕西斯就出離憤怒,「我用不著你救,也不要你給的破爛!竟然用喇叭吹催眠曲,你到底懂不懂音樂?」
好熱!
「父親!」
「您弟弟他們?父親,您為什麼屢屢放過他們?」卡雅奇道。席恩沉默不語,其實這個問題他沒仔細考慮過。一來他習慣了韜光養晦,沒有十成把握就不全力出擊;二來他的仇人是維烈和眾神,楊陽他們固然煩人,但基本上他是剔除在外的。就連肖恩,在拜聽了他一番澄清后,他也只能滿腔悲憤自己咽,只求來個眼不見為凈。
見她完全失去了理智,秦蒂絲皺了皺眉,看向一邊。休利安同情地嘆了口氣,身上發出柔和的薄薄光輝。
始源之海的盡頭,有名為【元素界】的奇妙空間,這裏充滿了最純凈的初元素,由地水火風雷光暗七大元素之王鎮守。
西城的特使?多半是維烈,那就不急。楊陽笑容和藹地頜首:「我知道了,我們一會兒回去。」史列蘭放下筷子,乖巧地道:「我們回去吧,楊陽,諾因一定有急事。」
光滑細緻的淡藍色絲綢與珍珠白的肌膚驚人的合襯,珊瑚紅的半透明紗巾束出纖細柔韌的腰肢,長長的扇形裙擺曳地,帶出海浪般層層疊疊的美感,深褐的短髮服帖地垂過耳,兩鬢還別著玉白色的海碗花。
雙界體質,就是諾因等人隱藏的王牌。除了楊陽,滿願師都是席恩的後代,有兩個世界的特徵,這就使得魔法神的領域出現了「漏洞」。若她們的意志一致,執念夠強,甚至能把所處地變成暫時性的重疊區域,使混亂神的力量最大程度地降臨。加上楊陽的引導,足以一舉扭轉戰局。
席恩沒有說出全部的理由,當初他把賀加斯和蘭修斯束縛在人間,其他神明必須以部分意識體降臨恢復平衡。他本想等卡雅成年後,再移交權能,但這次的事徹底惹惱了他。對於調律了始源之海的他而言,調節現世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只是這樣會和世界樹衝突,得先解放菲莉西亞,再與世界樹取得管理上的協調。
「浮空之盟!」
「我沒事——哈瑪蓋斯,你剛才說什麼?」
「錯過這次機會,就只有等【最後的時刻】了。」世界之鑰不為所動地道,清潤的女聲卻渾厚威嚴,明艷的臉蛋一片看透世事變遷、滄海桑田的悠遠寧和。一縷血跡從嘴角流下,顯出幾分冷漠的殘酷。
「還有一把粒子光束劍,能切斷任何物體。」維烈又掏出一隻奇特的圓筒狀金屬,遞給帕西斯,在場只有他的速度能接近席恩。
漸漸變得稀薄的藍光如薄冰碎裂,露出魔王卓立的身影,懷裡抱著哈瑪蓋斯,兩根法杖靜靜飄浮在空中,魔力光流化為點點熒光,繚繞著他。
「眾神用您威脅主人?」
「這把不支持空槍發射。」果然冰珠般的話語冷冷丟下來,帶著隱而不露的怒火,「就算你用神力,好歹也刻個凝聚調節的法陣。」
「你聽不聽得懂人話!?」
「祭祀?」
到了風景秀麗的東城,她被任王家圖書館長的爺爺看中資質,推薦入學。父母雖不在身邊,卻時常寄信報平安,年底也會回來探望她。同學們都很友善,工作后,也結識了許多談得來的朋友。
無數藤蔓交織纏繞,組成堅固的屏障,流水般的淡綠光華順著脈絡流轉,猶如一個綠水晶罩。爆破的巨響震撼了大地,撞擊點甚至出現空間扭曲的現象,焦黑的斷藤破碎飛舞,衝擊力化為光的漣漪,一圈圈向外擴散,綠光越來越盛,豐沛的自然力最終擋住強勁的六界之炎,燒毀的藤蔓也重新生長。
一邊咕噥,她一邊調整心態,跨進流動著火光的門框。
蘭修斯?席恩一怔,從部下胸口拉出的神文字更使他呆了半秒:「你們誰,親他一下。」
「你們自己上門討打,事實上我覺得你們很煩。」席恩認真地想了想,「不過,我是有意放過你們,安逸日子過太久技巧會生疏。」
「那裡有血腥味。」坎菲斯皺起眉頭,看向港口的方向。席恩不感興趣地瞥了一眼:「哦,大概祭祀快結束了。」
完工的手槍散發出絲絲寒氣,微微透藍的槍身有種冰一般的質感,在少年手中震了一下。子彈擦過預先布的環狀禁圈,直直打進牆壁。只聽得轟隆隆一陣巨響,比鋼板更堅固的特殊晶牆爆出無數裂痕,碎粒紛飛,一頭火龍張牙舞爪地撲出,挾裹著晶瑩的碎光沖向遠方,在千米外的平地墜落,又炸出一朵直衝雲霄的蘑菇雲。
「討厭,它叫凱因斯特啦。」卡雅氣呼呼地道。她明明幫元素精靈們都取了威風又高雅的名字,偏偏這沒品位的父親,簡略成這樣。更氣人的,眾精靈反而記住席恩起的名。
※※※
「我說這裏的食物很好吃。」小龍凝神觀察,確定沒有異樣,才勉強安心。
細看,高高的樹頂坐著一個人,雪白的錦緞勾勒出優雅的身形線條,幾縷銀亮的髮絲在綠色中飄搖,像月亮被勾住了邊角,逗留在人間。
席恩心知肚明,若非成神,有了強大的精神力支撐,他恐怕很難放下已化作執念的怨恨,也許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就崩潰了。儘管如此,滿滿的不甘也日夜啃嚙著他,他只能不停地用理智壓制。
「軒風,快解毒!」頓悟敵人用了卑鄙手段,楊陽氣急敗壞地道,「啊,不對,芙米,你來解!」
※※※
卡雅喘息著,說不出話來,也不敢放鬆戒備。見狀,美露基狄克的眼神柔和下來:「請原諒,我太投入了,因為那麼長的時光,只有其他元素之王還能偶爾和我較量一下,其實第一回合你就過關了。」
「史列蘭的母親……我哥哥的女兒……」肖恩衝擊得眼冒金星。芙米臉如土色:「這……這是至極的瀆神啊。」佛利特啐道:「亂七八糟。」軒風一個激靈,叫道:「對了!那頭小龍也在裏面,難道會——」
「別掉以輕心。」男子的嗓音低沉清冷而抑揚頓挫,帶著咒語般動聽的韻律感。
聽到後半段話,原本有點生氣的維烈也沒話說了,只能默認侍女的隨行,壓根沒察覺她心裏的打算:
「我去!」維烈不容反駁地道。莉琳緊緊貼在他背後,意思不言自明。史列蘭結了個手印,只聽得嘭咚聲響,歐斯佩尼奧抱著粉紅小豬跌落在地,雙目緊閉,絕美的小臉爬滿冷汗,似乎深陷在一場噩夢裡。
金髮女神抱著火元素犬跑近,定睛一瞧,奇道:「這是什麼?」
夏爾瑪大陸的冬季慶典有一項傳統的節目:賽神會。修蘭多城還多了兩樣慶祝活動:冰雪仙子評選和海神祭。前者顧名思義就是選美,後者比較特殊。和某些認為女性登船不吉利的地區不同,西琉斯人普遍相信純潔的處女能平息海上的風浪,因此過去有一種野蠻的祭祀:在海難發生時將女奴綁起推下船。如今這個風俗變得文明得多,只是在船首雕女子像,每年年末的冬季慶典表演騎鯊鬥技,用失敗方血祭而已。
「槍?槍不是這樣的啊。」纖指勾畫,在虛空中描繪出閃光的紋路,赫然是一把形狀古雅的長槍。席恩微一頷首,道:「是魔界的槍。」
沉默擴散開來,魔王像瞬間變成一尊大理石雕像,空氣中的魔法元素也隨之屏息,現場死一般的寂靜。
「噓——」哈瑪蓋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微笑道,「那是他們信奉的神,我們必須尊重別人。」
她迷惘過,在誤會他的模擬人格才是真正的迪斯卡爾時。但得知真相后,一切就豁然開朗了——從頭到尾都是他。她還不至於是個只看男人外表的膚淺女子,何況她已經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人。
目送他消失在門后的背影,她感到難以言喻的不安。
「我的前身是母神黎姬,你和協調神的養母。」卡雅滿不在乎地公布真相,聳了聳肩,「現在是卡塔瑞亞,父親的女兒。」眾人目瞪口呆,被意外的事實炸得腦筋短路。
宛如光織成的帷幕,遮蓋了半個天空,無數噴泉般的光流從末端湧出,呼應漸漸清晰的浪濤聲震蕩出響徹寰宇的鳴動,傳遍世界的每個角落。
差點滑了一跤,憾恨片刻,光復王提劍走出陰影,與不共戴天的仇敵面對面。
刺骨的寒風吹動單薄的衣裳,斗篷獵獵作響,一隻骨架優美的大手拉著兜帽,銀亮的髮絲下是一雙綠寶石似的眸子,妃色的薄唇呼出白煙,和抱怨的內容:「路克,你不會快一點么?」
「不要緊,只是擦了一下。」席恩制止養子無謂的努力,神罰之劍是純粹的破壞力凝聚而成,雖然只是輕輕一劃,也必須用神力才能消融。遠處,楊陽驚訝地打量伊莎貝拉:她就是法娜?看來席恩是真的愛她。
金髮少女矯健如雪燕的身影在紅雨中穿梭,不時揮劍擋開元素之王的熾焰噴吐,眼花繚亂的炎流彈擊打在阿克蕾亞的護壁上,火蛇也徒勞地咬著晶盾堅固無比的表面。卡雅把盾牌當雨傘,暢行無阻地飛舞,尋找反攻的空隙。美露基狄克的行動忽然停頓,緩緩張開大口。
流溢著火光的箭矢直直貫穿席恩的右胸,帶動他向後倒飛,重重栽倒,被釘死在地。灼痛稍稍提振了昏糊的神智,他噴出一口血,一隻手握住箭身,又往裡插了幾分;另一隻手撕扯身下的地面,滿手滾燙的沙礫。
「你?」法娜故意用俯視的眼光瞅著她,揮揮扇子,「小妹妹,你還沒到年齡下限。」
「主人!」哈瑪蓋斯又驚又怒,正要趕過去,身旁綠光一閃,養父的身影從樹洞形的光紋浮現,把驚魂未定的伊莎貝拉放在原先坐的位置:「待在這裏。」
「好了,卡雅,很多糾葛你不知道。」緩緩吐出一口長氣,魔王輕撫女兒柔軟的金髮,語聲平穩淡漠,「他要是肯恨我到底,事情反而簡單。呵,事實上,也是我對不起他,所以你不用仇視他,只要明確你的立場就行了。」美麗的女神默默咀嚼他的話,捻起他一縷長發,彷彿藍水晶溶液染成,每一根都像是晶瑩剔透的冰絲,纖細柔滑,像掬了一泉冰水在掌心,她忍不住放到唇前品嘗:「您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想必他們也這麼認為吧。」
「不是,她叫伍蘭夫,是我的家人。」維烈苦笑。
「可是他要殺了你啊!就乖乖挨打嗎?」
「有趣的想法。」美露基狄克眯起眼,細細打量她,「第一次看到你這樣的神,人類稱作什麼?野心?慾望?」
「不行啊,菲里尼奧!我的誓約者還撐得住,你那個小女孩再往前沖會死的!」頂著越來越大的壓力,天杖聲嘶力竭地喊道。
領會了對方的用意,帕西斯整個人沉寂下來,神色複雜難明。良久,他握緊掌心銹跡斑斑的戒指,抬頭仰望母親的故居,浮起輕煙般的淺笑。
「嗯……嗯……」卡雅揚起期待的笑容,「我可不可以帶一隻火精靈走?好可愛的說。」
「太過分了!」娜夏氣得高舉手中的樂器就砸。卡雅輕鬆擋住:「別拿東西出氣——你背後說人壞話,挑唆小孩子仇視自己的父親,就不過分了?」娜夏一時語塞。
「你們幹了什麼?」劍尖威脅地直指倒地的兩人,卡雅厲聲道,「馬上救活他!如果父親有個萬一,我拿你們所有人血祭!就從他們開始!」
「是的。」未來的邪神昂然道,眼神烈烈生輝,「我的父親是神,是魔王,將來我會繼承他的一切,我要成為當之無愧的女王,最強的神戰士,君臨天下!」
「主人……」哈瑪蓋斯狼狽地以手背遮住臉,埋在他胸口無顏見人,「我……我進去找卡雅和法娜夫人,擔心她們吵起來,裏面的人以為我是參賽的,圍住我,剝我的鱗片,剝不掉,就直接套……」
「閉嘴,你根本就不懂。」秦蒂絲也有些動怒,隨即沉沉閉上眼,「蘭修斯大人布的局,是死局。」眾神一致重複:「死局?」
大笑聲震撼了整個元素界,感覺出其中並不含有諷刺意味,卡雅抬高頭,仰視巍峨如山的對手,姿態卻一點也不低。
嗜血之王拉菲格和紫焰之王薩菲艾爾不約而同地鎖定冰宿、吉西安和伊莉娜一組,而詛咒之王克魯和疫病之王梅傑安雙雙包圍最後一組成員:火神的神女芙米,藍龍騎士露琦雅和矮人佛利特。
笑鬧間,往昔的時光彷彿又重新倒轉,那甜蜜融洽的短暫歲月,卻在清醒的認識里,帶起撕扯的痛,鮮血淋漓。
「是的。」席恩往胸前的口袋一彈,一把線條洗鍊的銀色手槍跳了出來。他示意女兒布防,當作靶子瞄準,砰砰砰連開三槍,毫不留情,端的是神准無比。
「遣返。」魔王將部下送回負位面,那是主掌毀滅的神祗,只要擦著一點就是灰飛煙滅的下場,謹慎起見,還是召還為妙,「卡雅,你也趕快回來。」
本想拉友人上來,眼角瞥見暗影之王艾斯托爾向昭霆三人飛去,兩相權衡,肖恩還是選擇照顧弱者,剛掉頭,一個身披金色戰甲,姿容絕色的少女騎著雪白的御風馬出現,黑眸閃動著好奇的光芒:「你就是我叔叔?和父親不像嘛。」
舉盾擋下所有的雷電球,卡雅正要反擊,席恩出聲制止:「不行,你不能再吸收了——哈瑪蓋斯,宰了他,剝奪他的神格。」小龍依令打開次元素界:「是。」
……明白了,交給我吧。
「父親!大哥!」
「我先旨聲明,莉已經是寄生狀態,一脫離世界樹,她的身體就會立刻崩潰瓦解。」
「哇——」史列蘭歡呼,興奮的神情像討賞的小狗,「我要吃最辣的!」
※※※
肖恩這才稍稍安心。吉西安沉吟道:「這說明了什麼?既然不是菲莉西亞陛下的緣故,那是外在干擾?」
「我以我族的方式愛你,毀滅或佔有,就是我們的愛情。我捨不得毀了你,席恩,你是那麼出色,潛力大得無可限量,不該陪我埋沒一生。可是你一走遠,我就追不上你了,我不要成為你的累贅,被你呵護愛憐,我要佔據你的心,在你的靈魂里刻下永遠消除不了的印記。所以我讓你殺了我,呵呵,你還記得對不對?怎樣挖出我的心。」
何況,他也擁有一個【導標】。
黃銅雕刻的精美燭台燃著明亮的火焰,蠟和燈芯燃燒的特殊味道混合魔法藥材的清香,瀰漫在室內,角落裡偶爾響起兔子細小的叫聲,一隻水晶沙漏發出沙子流動的細微聲響。
「唔~~~」
「你喇叭吹了沒?」
寬闊的山谷內,斷亘殘壁林立傾斜,被冷月勾出破敗蒼涼的輪廓,黑洞洞的門廊像吞噬一切的大口,吹過石柱的風比真正的鬼哭更凄厲。就在這樣的風景中,一個黑袍的身影靜靜佇立,帽檐下可見線條清雋的側面,幾縷透明也似的長發垂在胸前,反射出深悠的藍色。
「帕爾!」肖恩吃驚地抬首,只見徒弟和眾神紛紛彈進影世界。席恩眼中閃過狠光:「卡雅,除了月神和光神,統統殺光。」
變生肘腋,莉琳突然拔出光束槍,連連扣動扳機。銀白的條光在空中轉向,直直貫穿她的頭部、左胸和小腿,一顆晶瑩的小球破體而出,帶起一條殷紅的血線,嵌入一隻大手。
瓢潑大雨傾泄而下,大地迸裂,岩漿和地底伏流爭相噴涌,大片蒸氣隨著火焰飛上雲端,密集的響雷又將所有的水分蒸發殆盡,湖泊乾涸,江河沸騰,整個影世界發出即將崩潰的哀鳴。在現世,人們奔走呼號,驚恐萬狀,虔誠的信徒哭喊著撲倒在地,祈求眾神的寬恕。
平了平氣,維烈的目光落在六顆顏色不同的珠子和一根雪白的法杖上,眼神沉黯。他很不願意用這兩樣法器,它們代表了他最不堪的過去——【黑之導師】曾使用過的【幻法炎晶】和【祈蓮星杖】。但是考慮到萬一異能被封,他總得有趁手的武器。
劍尖燃起燦爛的金芒,破浪而行的纖影宛如一隻從海面游戈而過的金色燕子,帶起緋紅的扇形軌跡,爆發的鬥氣一次次抵消排山倒海的衝擊波。卡雅咬牙在心裏數秒,鼓舞自己堅持下去。
然而他們疏忽了:這個戰術對席恩同樣有效。由於在人界升華,他受法則的限制更強。這麼一來,始源之海就能與現世接壤。
他們看起來,就像真正的夫妻。
「不!」史列蘭也開始提升神力,臉上浮起堅決之情。
「好吧。」過了彷彿一世紀那麼長的時間,他才緩緩開口,「除了生命女神和知識……除了生命女神留下,其他都可以走。」
「帕爾!!!??」
「切,那幫蠢神先阻礙父親,活該被殺。大哥也說了,他們把父親害得很慘。」卡雅無心再說下去,邁開大步就想離去。娜夏一把拽住她:「神意不容違背,我不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麼事,但眾神裁決他不能成神,就一定沒錯!」卡雅橫了她一眼:「你真的很蠢,還是使徒都這樣?神要你們死,你們就去死?那我現在要你自殺,你干不幹?」
由於伍菲不肯招供,他就用了【讀取記憶】的魔法,把雷之幽鬼折磨得是死去活來。
「到這會兒再商量作戰計劃,未免太遲了吧。」
另一邊,有三個人一照面就看出異常:楊陽、邱玲這種例外也罷了,昭霆和軒風卻無論如何不該出現在這麼高強度的戰場上。俗話說反常為妖,裏面一定有鬼。因此艾斯托爾第一時間趕過去;薩菲則在短暫的觀察后,選擇看住冰宿,他本能地感到這個少女同樣潛藏著某些不確定因素。
兩具神體在剎那重合,伴隨著令人窒息的魔力波動,無以計數的魔法圓串聯成立體陣列,暗金色的支配之權杖一轉,咔嚓一聲插入無形的鎖孔,再度封住正片片剝落的影世界;另一隻手握住從虛空中浮出的象牙法杖【烏洛諾斯之影】,藍眸射出如劍的火光,無與倫比的初始之力終於找到一個缺口,從頂端的深黑色晶石噴涌而出。沒有華麗的聲色效果,淡而無色的氣浪,卻吞沒了盛大的光雨,中和成不具任何屬性的初元素。史列蘭露出緊張之色,沖向那道真正的毀滅浪潮。在離他不到半米的時候,洪荒的海洋在無數意識絲線的約束下,緩緩向後褪去。
「槍。」
「她的怨氣已經嚴重影響到世界樹,雖然調和的意志不變,但這麼下去,不出半個月,就會爆發大規模的地震和海嘯,火山也會陸續噴發。」
「我們只能配合眾神。」伊莉娜提醒,也暗示別說出霍娜這張王牌,免得刺激了肖恩,退出這場戰鬥,他可是關鍵人物。
好痛!失去平衡的身體像折翼的鳥往下墜,卡雅險些昏厥過去,只覺五臟六腑火烤似的灼燙,噴出一口金黃色的神之血。
「見鬼,世界末日嗎?」用力捶了下窗子,西城城主喃喃咒罵。
砰砰連響,蟲群變成一隻只火團。眾人不及放鬆,更多的魔蟲又包圍了上來,源源不斷,又形象恐怖數目驚人,引得幾個少女尖叫連連。楊陽也忍不住叫道:「維烈,殺蟲劑!殺蟲劑!」
「要不是我們才見過兩次面,我會以為你已經認識我上千年了。」
只有一次機會,失敗就完了。
「你在這兒等,別亂跑。」揮了揮手,帕西斯徑直走向山道。
「你搞什麼!穿成這樣!」魔王深感養不教,父之過。的確,任何一個父親看見兒子穿女裝,都會有吐血的衝動。
扇骨輕巧地敲在他的頸側,血族少女褪去了笑意的紅瞳直視他:「契約是真的,席恩,但契約並非絕對可靠。」
「有什麼根據?難道你能預知未來嗎?」帕西斯挑了挑眉。
將滾熟的肉沾上辣油放進黑髮神祗的碗里,楊陽正要自己開動,包間的門打開,侍者引著一個侍衛模樣的男子走進,必恭必敬地行禮:「客人,有人找。」
楊陽等人總算找到機會插話,諾因皺眉道:「那小鬼是誰?你認識的?確定不是冒牌貨?」
對座的席恩穿著黑衣,銀絲邊線勾出冷麗的色澤,高聳的領口鑲了一顆黑水晶扣,金色的幸運草圖案熠熠生輝,比滿街的燈光更耀眼。他默默喝著咖啡,浮光掠影地掃視窗外的景象,沒吭聲。反而是他身旁的法娜浮起興味的神情,搖著金邊鵝毛小扇,問道:「這個霍娜是何許人?」
「啊啊啊~~~」楊陽慘叫:三個神!這還讓不讓人活啊?雖然他們這邊量比較多,可是質完全沒法比!
「這是神體。」席恩不帶感情地回答。秀麗的臉龐怒氣一閃,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握緊劍柄。他不是為迪斯卡爾動了義憤,而是感同身受。
激光直直射入異空間,連半顆火星也沒濺起。席恩額前的血水晶環流光閃爍,幾隻乾枯的手伸出泥土,維烈急急倒退,一層銀白的光膜隔開生與死的藩籬,魔族特有的防禦力場絞碎了逼近的不死怪物。六顆晶石再度噴出烈焰,吞噬了漏網的縛靈,卻有十來只怨魂尖嘯著穿過火牆,在貫穿人體的同時引起燒灼靈魂的劇痛。
「莉琳!!!」
涓涓如流水的琴音在廣大的廳堂流瀉,拂過滿地金黃的太陽花,響起無數優美的和聲,如細碎光粒的花瓣紛紛揚揚,情景美得宛如詩畫中才會出現的幻境。
他以為她想要那本書。
「不用道歉,你很努力了,元素神也不足為慮,煩的是另一邊。」席恩漠然的口吻隱含厭倦,他在想是不是乾脆把楊陽綁過來算了。不,那樣成天搞營救,還要煩。
元素之王的呼吸也應和著旋律的節拍變慢,火精靈們婆娑起舞。看準機會,卡雅拋出星鏈綁住那具龐然大物,喚回劍盾欺近對方。
「你餓了就自己做飯!別在我頭髮上留牙印和口水!」
恩師、妻子、徒弟的面容一一閃過腦海,心底泛起濃濃的酸澀和不舍。
一時間,什麼也看不見,視界一片緋紅,整個人像掉進滾燙的熔爐,被無所不在、吞噬所有的熱量包圍。
「您已經死了。」
「嘿嘿,看!」卡雅雙手捧起點化成獸形的火精靈,不足巴掌大,毛茸茸的幼犬搖著尾巴沖他表示友好,「可愛吧?」
魔法神不置可否,吟唱通往火元素界的密語,漸漸成型的空間門噴出襲人的熱浪,溫度之高令剛成年的女神不由得退了半步,收起滿滿的信心,取而代之的是面對強敵的慎重。
轟隆!門關上的巨響餘音不絕,娜夏跌坐下來,獨自怔了許久。
果然,這種科技武器不防護靈類傷害。魔王屈指做出合攏的手勢,灰色透明的怨魂化為蟒蛇緊緊纏繞住癱軟的身軀,銳利的蛇牙咬進肩部,帶來更難以想像的痛楚,維烈幾乎是一下子就昏死過去,不一會兒又清醒過來,反覆折磨的滋味只能用生不如死形容。
隨著天籟般的嗓音,纖指一動,叮一聲脆響,冷徹心靈的音符使所有的火元素都停止了活動。氣溫驟降,火雨變成了冰雹,炎蛇凍結成一根根冰晶稜柱。這隻是瞬息間的事,蔓延的炎之力又回升了溫度,但卡雅爭取的就是這極短的時間。
「廢話!」
她的一生就是如此平凡而幸福,直到遇見那個男人。
「人家才沒闖禍!」
「我第一堂課就自我介紹過了,我叫卡塔瑞亞,不是母神黎姬。」
黑髮皇子坐在養子拉出的象牙雕欄椅上,接過侍女遞來的銀杯,悠閑的姿態讓勇者們氣得牙痒痒的,尤其是經歷過聖域一戰的幾位。
只有邱玲猶豫地偷瞄席恩,陷入激烈的內心鬥爭:如果殺了他,拉菲一定會怪我。
「都是生的!火鍋材料!晚上再吃!」楊陽受不了地瞪他一眼,轉向客人,立刻換了張笑臉,「你好,伊莉娜,遠來辛苦,你是來監督的?」
不是光明也不是黑暗,不是生命也不是死亡,時間在這一刻停滯,神力在這道輝煌的彩虹前止步。
「你已經給它形體,帶到現世也不要緊——感想如何?」
※※※
無數次的戰鬥經驗使她及時清醒,翻滾著閃避接踵而來的雷雨,右手凌空一撈,一把晶瑩剔透的十三弦琴出現在她的手心。
「那你記住曲子,換個樂器彈好了,那是樂譜——你吹不出?」席恩領會了關鍵。帕西斯不快地道:「所以我說你給的是破爛。」他不想承仇人的情,是羅蘭和冰宿逼著他吹。
「曙光之護界!」感到不同尋常的氣氛,卡雅緊急構築防禦,柔和的光輝形成半透明的球膜。說時遲那時快,咆哮的音波化為鮮紅稠密的浪潮,一層層推擠著亮金色的光球,碎散的熱焰如同飛濺的膿血。
「等等。」諾因朝未來岳父丟了顆水球,不刻意定位竟然神准無比,「我早就想問你了,老殭屍,你三番兩次耍弄我們,到底安的什麼心眼?我本來以為你是報復肖恩,可是這太奇怪了,還不如抓我們去刑求。」
「肖恩,別和他廢話。」維烈打斷,清俊蒼白的臉龐浮動著焦躁和恨意,「他對你做了那麼多禽獸不如的事,你還認他做什麼?」席恩不改冷靜的態度:「沒錯,我也覺得奇怪,他怎麼能原諒我們。」維烈僵住。
傍晚時分,一輛豪華的貴族用馬車駛入歡慶的人群。白色的羽絨覆蓋了整座城市,為所有的建築穿上蓬鬆的外衣,顯得非常可愛。寒冷的天氣沒有影響人們的熱情,大街上依舊張燈結綵,紙片與旗幟飛揚,各商會精心裝扮的彩車緩緩前進,彷彿一幅繁華綺麗的畫卷,直延伸到盡頭無邊無際的蒼穹。
想念爺爺,想念雙親,想念朋友們。她用心經營著這份戀情,也有了拋棄過去、和全世界為敵的覺悟,然而彷彿永恆的孤獨時刻侵蝕著她的心。她想見他,汲取力量以度過下一次見面之前的漫長時光,思念無邊無際,這樣的生活會持續到永遠?她不去想,也不敢想。
「你怎麼了,母神,又被那個男人騙了嗎?」娜夏面露擔心,焦急地道,「別相信!他是用什麼邪法控制了你!我本來以為他是故意把你塑造成母神的樣子,可是你的確擁有母神的權能。」對她的反應在意料之中,卡雅翻了個白眼:「你從不對我用敬語,可見你心裏早發覺了,我和那什麼母神一點也不像。」
「治愈!」一層淡藍色的水霧裹住傷口,卻無法阻止泉涌而出的鮮血,哈瑪蓋斯只得拚命按住,急得快要發瘋,「為什麼沒效?為什麼沒效?」卡雅和伊莎貝拉也驚呆了。
※※※
強勁的力量幾乎瞬間撕裂她,像揉一張脆弱的紙般粗暴而野蠻,這就是最原始的混沌之力。她用盡全力維持平衡,飛向那個大聲呼喊的小身影,一點點接近,伸長手臂想握住他的小手。
以前沒發現,這小傢伙生得真好,應該算是美吧。
不對,還有個冥王,四個……
「就是那個和您有仇的魔界?」
記得這裡有個火山口來著,算了,下次再看吧,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到此為止吧。」卡雅甩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向大門,「我是父親的孩子,你是父親的敵人,今後我們再無關係。」
微一苦笑,銀髮青年從山麓里鑽了進去。這時,他靈敏的聽力捕捉到一線異常的動靜。
「滿願師小姐,殿下有請。」侍衛踏前一步,行了個下對上的禮節。楊陽一愣,看向身旁的史列蘭,失望之情溢於言表:「很急嗎?」
「哎喲,開打啦。」眾領主紛紛踏出次元門,一臉躍躍欲試。看見邱玲,拉菲格驚訝地道:「小玲,你怎麼在這兒?」
「喲。」法娜一訝,靠近他瞅了瞅,「他告訴你的?那他是真的重視你。」
月下,銀髮青年全身僵硬,慢慢的,一絲凄艷的笑意爬上他的眉宇:「比起在一棵又老又丑的樹里苟延殘喘,我想她寧願這麼死。」
「卡雅,你去。」橫臂攔住養子,席恩以指尖敲敲扶手。楊陽等人驚訝地看見一個美得驚人的小女孩從椅子後面探出頭,一剎那就穿過空間門,扶起歐斯佩尼奧,驚嘆道:「好漂亮哦!父親,我喜歡他!」
收起劍盾,卡雅雙手平舉,無數晶藍的微光飛進她的掌心,原本燃燒著紅蓮的銀翼亮起流水似的脈絡,一對藍水晶耳環出現在她的耳下。而在這頃刻間,亞希的身體宛如蒸發的水霧,消散在風裡,不留絲毫痕迹。
「對……對不起。」
所以他眼神平板,神情淡漠,手指穩定地劃出符文:「走了。」
「稍微嘗嘗我受過的苦吧,宰相大人,當初我可是連昏倒的權利也沒有。」輕柔沙啞的笑聲逸出上揚的薄唇,法師還是維持著堅定的自控,眼底卻有血光咆哮掙扎。
『我們太不同了。』
「你爬到我床上幹嘛?」席恩推開她,還沒轉身就被撲壓住,整個人陷進柔軟的被褥,掙扎也不著力,所以他討厭太軟的床,「——眾神給你的任務還包括色誘?」
「不知道。」暗黑神困惑地擰眉,「但是,我感覺得出來,她是神,和我很接近,是初代神。」楊陽等人齊聲驚呼:「什麼!」
「因為這是我做的破魔槍,原理以後告訴你,先把這把做出來。」席恩自己動手泡茶。卡雅興緻勃勃地開始煉槍,一手握著生鐵,另一隻手燃起一團燦金色的火焰。
「她對您施法?主人也解不開?」哈瑪蓋斯會意,神色凝重,「您不會想——」
總算整理完千年的收藏,維烈吁了口長氣,抬手擦去額上的汗珠,眼裡有欣慰放鬆,更多的卻是濃得化不開的憂慮與沉怒。
聲音、光線、時間、空間,都在這一剎那凝固,定定注視虛空,彷彿在尋找什麼,又像在等待什麼的眸緩緩合攏。
不容她確認,夢魘之王奇蜜拉和饜魔之王格蕾茵絲相繼擋在他們前後:「又見面了,臭小子。」
「主人!?」返回影世界的哈瑪蓋斯就撞上這個情景,驚駭地撲在養父身上,手哆嗦著握住半截箭,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敢拔,輕搖他的肩,「主人?主人!」之前躲進樹中的卡雅探出頭,見狀,大驚失色地奔來。
「你好。」靜靜對視片刻,暗黑神首先打破沉默,略帶生硬地打招呼,這情形委實尷尬。對方以禮相待,自己也不好失了禮數,光復王懶洋洋地坐起,趕人意味濃厚地道:「混亂神大駕光臨,有什麼指教?」
「希望如此,這次恐怕是最後的機會,如果世界樹那兒真是他搞的鬼,他的總攻迫在眉睫。我就說那個什麼吸血鬼一點用也沒有,果然那老殭屍不會愛上任何女人。」
月神的寧靜之力何等強大,很快亞希就從狂亂狀態中平復,低頭啜泣,被隨後趕到的風神扶住。秦蒂絲也總算能夠不受妨礙地發言,環視其他面容沉肅的神明,在最後來的拉克西絲臉上停佇了一瞬,道:「聽我說,亞希,我沒有不管你們,是我也無能為力。」
可以確認的,只有上了賊船——這件事。
「怎麼?」
即使他永遠是那副純潔的嘴臉,即使他永遠無法體會我的痛苦。
「兩個小時后,我來接你。」說著,席恩就從原地消失。卡雅嘟嘴:「什麼嘛,連句鼓勵也不肯對人家說。」
拉開厚重的帘布,她的雙眼睜到最大:「依路珂!」
「那老變態能放人早放人了。」諾因搖頭否定,「我認為八成是席恩。」楊陽難以苟同:「席恩應該是不會贖罪的。」
「法師……必須控制力量,而不是被它控制。」
遼闊美麗的大草原,蒼莽的天藍得醉人,絲絲風煙一般的雲潔白得就像隨處可見的綿羊,牧童的草笛悠揚迴響。母親雖然是南城人,卻是個豪爽又溫柔的女子,與遊俠的父親相識生情,共同孕育了她。當她成長到可以用小木箭射中獵物,他們就帶上她,一起旅行。
烏髮黑眸,絕色之姿。
「嗚嗚,是。」卡雅垂頭喪氣地應聲。這時,哈瑪蓋斯推門走進:「啊,你們都在。」
雖然損失一名同伴,但諾因只覺解氣,那女人自己冒失也罷了,還連累他們。這麼一來,只能「纏住」而不是「困住」了。
「你變軟弱了,席恩。」法娜搖搖頭,「看看你周圍,都是敵人。別以為到這一步就可以放鬆了,你的處境比當初更危險。」亞希忍無可忍地喝道:「你們這兩個無藥可救的罪人,一起去死吧!」說著,一根深藍色的冰晶長槍從她手中投出。席恩和法娜早防著她,一個冰藍的紋章浮現,亞希的全身頓時飆出黃金溶液般的細絲,血紅色的光刃則絞碎了長槍。
白皙的膚色如浸水的玉,溫潤又剔透,映著窗外夜幕的側面宛如冰雕般精緻而毫無瑕疵。他伸手拿書架上的書,感到她目不轉睛的凝視,纖長的耳朵顫了顫,一雙清湛的藍眸看向她的臉,對望片刻,抽出那本厚厚的《現代魔法總論》,遞給她,轉身找別的版本。
「年幼的神子啊。」
「你為了塑造一個理想男人,就假裝背叛,用暗示讓我殺了你?」不等對方回答,席恩閉了閉眼,神色平淡冷漠,「也罷,姑且不論你的居心,我是該感謝你給我動力,不然我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
清澈如洗的藍天下,懸浮著一座綠意盎然的小島,這就是俗稱【天空之島】的羽族之鄉。
然後,依路珂來了,為她帶來歡笑和樂趣。她盡情地疼他寵他,但孩子終究是孩子,沒幾天小鬼就悶得受不了,溜出去玩。開始她不放心,席恩特別關照過,始源之海是所有能量的起源,就算是神,稍不留神也會被吞噬,回神之泉重組。而且還有敵人虎視眈眈。可是她又不能關著依路珂,這小機靈鬼也發明了一套暗語,每次回家對照,她就隨他去了。
肖恩和卡雅交手了數回合,突然身體一輕,身下的坐騎直直墜落,鮮紅的血液從無數細小到肉眼看不見的傷口噴射出來,唯獨頭蓋骨上一枚尖銳的晶粒散發出刺痛雙目的冷光。轉眼間只剩下楊陽三人乘坐的薩姆安然無恙。
突然,一股異樣的波動席捲了整個影世界。楊陽和諾因不約而同地回首,只見一道湛藍色的晶瑩光柱破雲而下,將席恩和哈瑪蓋斯籠罩在內,各種顏色的魔力光流從四面八方融入。其中蘊涵的力量是如此強大,使幾個感應力強的法師冷汗涔涔,被壓迫得動彈不得,只能驚恐地注視這奇異的景象。史列蘭第一個反應過來:「糟糕!是神力回歸!」
「再等等吧,月快中天了。」席恩右手平舉,喚出一根暗金色的金屬長杖,翻轉點地,敲擊出震爍心扉的清音,「我要釋放莉。」帕西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獃獃反問:「你……你說什麼?」
「走了,休息一段時間。」
「以法則的約束,烙下一方之印……」不理會他的呼喚,協調神也開始詠唱對應的咒語,兩手之間浮現出雲霞般的光霧,從中打出一根明亮的白線,穿透目標折射向弟弟,另一根墨亮的光束也反向交融,在空中繪成一個三角形,「封印·結!」
「法娜小姐。」定定注視身後衣冠楚楚的美麗貴婦人,少年肯定地喚道。
「嗚……」雷之幽鬼泣不成聲地偎進他懷裡。
熾亮的光柱破開昏暗的視界,連空氣也彷彿染成了金色,光芒照耀的範圍,都鍍上一層閃閃發亮的光粉,交匯的頂端迸出神臨般璀璨的輝光,像猛然綻開一朵巨大的金黃色菊花,一絲絲花瓣劃過優美卻充滿死亡氣息的弧線,所過之處,一切生物都化為虛無。
「我來。」娜夏變成人形,先一步抱住上司的頸項。另一頭,哈瑪蓋斯揮手扔下一排巨大的寒冰錐。紅龍們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開,禮尚往來地噴出龍焰,五道火柱將天空染成緋色,如岩漿奔騰而下。彷彿晶體破碎的脆響不絕於耳,樹冠和炎柱之間架起一道長而厚的冰盾,蒸發的水汽覆蓋了整個樹頂,變得濕潤的綠葉煥發出瑩瑩綠光,像翠綠通透的玉石。
整個天空變成了猩紅色,雪亮的閃電交錯回蕩,像是鮮紅的海洋。遠處濤聲隱隱,越來越近,每個人都感覺到,一股將要滅頂,未知而恐怖的力量!
鳥兒清脆的啁啾在茂密的枝葉間此起彼伏地響起,陽光從縫隙灑落,如同一根根金色的豎琴弦,在如茵的草地上彈奏出舞動的光斑,蝴蝶與蜜蜂繞著野花飛舞,一派春和日麗的景象。
「席恩,你這個王八蛋!」扇形的衝擊波以魔界宰相為圓心散開,卻奇異地轉了個圈,朝向跌成一團還沒爬起來的眾人。危急關頭,肖恩將聖十字劍插進地面,張起的屏障堪堪擋下這波攻擊。
「……主人?」哈瑪蓋斯甩甩頭,睜開的眼像罩著霧氣般沒有焦距。席恩立刻低下頭,關切地問道:「沒事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當年我打不過你,我認栽,但你憑什麼義正詞嚴地罵我?若不是你們魔族,眾神何至於發那個狗屁預言?」
「伍……伍菲?」維烈瞪大眼。楊陽等人也大吃一驚,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覷:這下慘了,人質計劃要泡湯。困不住席恩,萬一那邊不能一擊解決霍娜,就全盤失敗了。
「一群笨蛋。」法娜毫不留情地評價,語氣像一個天生的藝術家對瑕疵品的不滿,「這麼直來直往,也不會耍點花招。」
「法師之手。」憑空出現的巨大手掌硬生生拍碎了幾幢宮殿,石塊和灰塵被狂風吹得無影無蹤,席恩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併攏划印,黑色的逆六芒星豁然爆裂,「吞滅之門。」
「嗯。」席恩點點頭,食指勾畫,兩道光華流動的空間門出現在左右兩邊,「我們過去一個,你們過來一個,接各自的人。」
席恩自然不會讓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靠近,發出一道旋風在半空截住。不料下一秒,球體表面迸出裂痕,猶如決堤的滾滾浪濤,無以計數的亡魂咆哮湧出,怨氣之重,連身在空中的楊陽等人也周身發冷,難受欲嘔。
見攻擊無效,帕西斯狠狠咋舌。從水族二長老那兒拿來的引魂珠是他最後的手段了,雖然不想死,但是事到如今,也只有便宜那瘟神了。
兩條神道在高空交匯,散射出漫天璀璨的光點,照亮了瘡痍滿目的焦黑大地,悲傷失神的人們,無數紛紛揚揚的白羽落下,其中一片融化在青年沉睡的臉龐上,化作純金的細沙簌簌滑落。
※※※
「原本我是想一學完就把你扔進魔域,因為你曾經狠狠羞辱過我和父親,還每節課都罵他,不過念在你還算盡心儘力教我,也對我很好,就不計較了,反正父親也不在意。」卡雅直截了當地道。娜夏聽得驚駭莫名:「你……你是騙我的?」
他人呢?一句話考倒眾人:帕西斯當然不在,他和眾神一起去殺霍娜了。吉西安腦筋動得快:「他就在裏面,我們好不容易制住他,勞駕您過來一趟。」
「那棵樹有古怪!」兩頭俯衝攻擊的巨龍發覺空氣的流動有異,無法自在飛行,緊急升空。麗芙看準良機,銀色戰錘揮出威力無匹的粗長光束,正中一隻紅龍的左翼。她靈巧地在樹榦上一蹬,身子如離弦之箭射向龍背上的仇人。維烈已經失去平衡,被她一撥就墜向地面。肖恩拋出地元素凝聚的鎖鏈捲住她,另一隻手朝坐騎投了個大面積治療術。
「媽的!這些小蟲也敢放肆!」膨脹的光塊吞噬了黑雲,當亮度減弱,五頭矯健威猛的紅龍出現在戰場上方,分別背著楊陽、諾因、史列蘭;昭霆、耶拉姆、軒風;維烈、伍菲、肖恩、莎莉耶;伊莉娜、冰宿、吉西安;芙米、佛利特、露琦雅。火鳳凰在上空張開燦爛華美的羽翼,宛如護衛。
「楊陽要救他!」
「我沒有這麼偉大,小龍寶寶。」法娜笑吟吟地睇了他一眼,輕撫杯沿上的精細花紋,「其實眾神不難對付,是席恩自己顧慮太多,貌似他有個弟弟?這次也和眾神一夥了。」
難得她說對一件事。拉克西絲撥撥垂肩的秀髮。
「鬼才來慰問你!」諾因一拳擂在牆上,一貫的盛氣凌人,「老殭屍,你給帕西爾提斯的東西根本沒用,耍人也不是這麼個耍法。」肖恩眼神一沉,他之所以答應參与這次行動,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此。
「滾下去,我……」席恩自動消音,怔怔瞪著一張揮動的幻象符咒,從他的腰帶里抽出。
「愚蠢。」失血的唇冷冷吐出兩個字,菲里尼奧不作反抗地合上眼,「婦人之仁。」強忍再揍他一拳的衝動,肖恩托住人事不知的冰宿,脫力地大口喘息。就這麼短短的耽擱,席恩已結束法術,同樣臉色慘白,全身大汗淋漓,漆黑的長發濕淋淋地貼著黑天鵝絨長袍。
「那您愛主人嗎?」古代龍的化身沉聲道,專註的視線抽絲剝繭看透她的偽裝。血族少女合起扇子輕點他的額頭:「愛不能解決一切問題,小龍寶寶。」哈瑪蓋斯抿了抿唇,臉上浮起不悅:「您很會迴避話題。」
「哇哇哇!」卡雅連連驚呼,兩道結界被擊得粉碎,手忙腳亂布下第三道物理屏障,阻隔了一秒,然後徒手抄下三枚子彈,驚魂未定地喘了口氣,傷心地質問父親,「您怎麼對著我打?」
神之羽翼舒展開來。
帕西斯不掩敵意地冷笑:「你還用這具破爛身體?果然認殼。」
「什麼?」眾人一齊追問,浮起不妙的預感。
無法使用神曲嗎……席恩略一沉吟,瞬移到對方面前。帕西斯大驚後退,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定住身體,更令他震驚的事情還在後面,一隻玉石般冰冷的手托起他的下頜,接著是印下的柔軟唇瓣,同樣清涼得如同溶化的冰水晶。
「主人,這條街的小吃很有名哦,我們嘗嘗吧。」
「為什麼?」席恩仍然不解。法娜輕搖小扇,笑吟吟地道:「像我們這種人,是不可以有弱點的。你旁邊的小龍寶寶也罷了,他有能力保護自己,但那個人類少女只會拖累你。可是直接殺她你又會救活,只能用這種方法,真難辦啊。」
「幹嘛,這麼大還撒嬌。」魔法神奇怪地看看她,湛藍的發如寒泉,眸如冰。卡雅索性不看,只是磨蹭,希望蹭出點熱量來:「我和娜夏老師翻臉了。父親,她弟弟無面之王也和她一樣嗎?」
灼熱的焰氣令人呼吸困難,龐大的建築群投下充滿壓迫感的陰影。
「上面!」冰宿踩著諾因的背跳起,抽出霜慟布下幻象結界。伊莉娜連用隱形術和移動術,一排有虛有實的光箭錯落打出。中途再次掉轉頭,兩支故意射錯的也偏離原軌道,伊莉娜因而確認敵人使用的是一種擾亂法術走向的魔法。
一眼看出弟弟和後代的神智受到神聖器的控制,席恩攤開手,空氣登時變得無比窒礙,接連幾道稠密的魔力障壁展開。
「那你不恨我了?」肖恩喜出望外。席恩失笑,壓低的聲音透出令人戰慄的冰冷:「好了,親愛的弟弟,這麼多人在,我們就別老生常談了,免得讓人看笑話。」肖恩毫不退讓:「我不管!今天不做個了結,我就賴在這兒不回去了!」
隨著視力的恢復,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火元素界並不是只有最初的洪荒之火,還有許多跳躍舞動的火精靈,幾隻在光壁上彈啊彈,逗趣的模樣使卡雅情不自禁地笑出聲。突然,她肅容正色,握緊劍柄注視一簇憑空冒出的純白火焰。
「我討厭嘈雜。」席恩一句話堵回他的譏諷。帕西斯好不容易壓下剁碎他的衝動。
籠罩聖域的結界已經在那次戰鬥中粉碎了,風裡隱約能聽見亡靈的哀哭,一塊塊聳立的山峰就像白色的巨人,不愧白石山脈的名稱。帕西斯行走間,感覺排列有些古怪,卻看不出所以然,當作是心理作用。
「媽的,白忙一場!」諾因氣得七竅生煙,驀地想起一個疑問,「等等,那他為什麼不殺了她?」
「大人!」隨侍武官猛地撞開門,氣喘吁吁地大叫。桌后,東城城主默然看著窗外。
「胡說!你明明可以殺了他!用那個血族,還有那頭龍!」亞希又激動起來。
「主人!」聽出他不是誇獎,哈瑪蓋斯生氣地大喊。
小小的火苗,乍看不起眼,猛然爆發的能量卻以光速向四面八方擴散,聲勢一如開天闢地,威力足以毀滅萬物。卡雅心下暗駭,咬緊牙關抵禦這波威壓感。一眨眼,一隻無比龐大的巨獸就在光焰中浮現,全身的鬃毛都是熾烈的純白色,最強大的炎之力。相比之下,懸浮在它鼻前的少女就像螻蟻般渺小。
「撼地術。」席恩吟唱短促的啟動語。
「我……我再煉。」
「夠了,肖恩,你根本就不懂,我和她沒有未來。比起虛幻的幸福,我寧願要抓得住的東西——力量。不過……法娜,如果你不是導師派來的騙子,如果你是以人類的心愛我,如果你是一個普通女孩,我會選擇和你生兒育女,默默無聞地過一輩子。」
慢了半拍的休利安則捎上地神,可是這個性情文靜的女孩擔心莽撞的同僚,就是不肯走,最後是拉克西絲回頭幫了一把。
「哇!」天杖立刻彈了出去,一片狼藉的地板像掙動的巨獸般上下起伏,顛得剛站起的眾人東倒西歪,冰宿的結界也隨之潰散。同時感到迫近的危機,吉西安和伊莉娜異口同聲地喊道:
維烈還沒反應過來,莉琳的屍體就倒在他身旁。同時楊陽等人被吸進空間門,重重摔在地上。
「我怎麼冷靜得下來!」亞希掩面大吼,空氣中的水分子都呼應她的情緒波動而震蕩,轉眼粼粼水光就充滿了整個大廳,「反正我們在你眼裡不重要是吧,就像上一代的元素神!為什麼還給他機會?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殺了他?!把伊夫利特還給我!還給我!」
「您的傷……」壓根沒聽進他的問題,哈瑪蓋斯慌忙撫摸他胸前的傷口,確定平整后,抬起頭,拉出一張晚娘面孔,「這次又是怎麼回事?」席恩一呆,明明沒做虧心事卻情不自禁地心虛。
「父親的頭髮好漂亮嘛,好像冰做的,我想嘗嘗是不是和冰淇淋一樣的味道。」
「啊!」卡雅驚訝地睜大眼,「那我們是救他,還是用人質換?」席恩一心兩用地道:「用人質。卡雅,你也好準備了,武器防具都要檢查一遍。」
第二天一早,小龍一如既往打開卧室的門,愣在玄關。他的養父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柔順的黑髮垂過臉頰,隨著呼吸一起一伏。同樣衣裳單薄的少女坐在梳妝台前梳發,從鏡子里看見他,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最後一個字出口的剎那,雙方就做好準備。卡雅接連揮出兩道劍壓波隔開對方與周圍火元素的聯繫,接著召喚出一面銀色的小盾。幾乎在同一刻,赤紅色的漣漪打在高密度晶體構成的盾面上,巨大的衝擊力將卡雅嬌小的身軀打飛出去,半個手臂發麻。
「你——」法師抱起友人看了看,俊秀的臉龐因狂怒而微微扭曲,「你瘋了!?為什麼把她變成血族?」
沒有給敵人喘息的機會,席恩喚出一大群魔蟲,黑壓壓圍住身在半空的楊陽一行。這種負位面的生物戰鬥力不強,卻行動迅速、外殼堅硬,還有吸魔的特性,附在結界上不停地侵蝕,伊莉娜和吉西安竭力補充才沒有崩潰,但也陷入被動的局面。芙米連忙調動火神神女的權能:「凈炎!」
「救我!」眼見救星,雷之幽鬼哇哇大哭,連日來的恐慌和無助傾泄而出,幾乎陷入半瘋狂狀態,「救我出去!殺了他!別讓他碰我!他是怪物!畸形!兔子耳朵!嗚嗚嗚,我受不了了……」
然而當看到口徑加長版的「槍」被扛在女兒纖細的肩頭,他還是禁不住質疑:「你做的是什麼?」今天還沒講到炮吧。
「愛情……」消化不良地捂住嘴,魔王一臉鐵青,「還是那麼像賽普路斯的臉,沒想到那個戀弟情結的傢伙會愛上女人。」帕西斯只有比他反胃一百倍,掙脫束縛拔劍揮砍:「你這王八蛋!」
「混蛋,殺了他容易……」席恩掙扎著抬起另一隻手,扣上腕脈,卻怎麼也扳不開。壓抑千年,被理智和意志強行禁錮的創傷悲苦怨憤痛恨全部爆發,幾乎將他撕成兩半,心口激痛難忍,抑制不住地嘶喊,「——但不是現在!!!」
「他自己水平不夠。」
「嗯,很可愛。」和她喜好相同的魔王微露笑意。卡雅擔心地問道:「神界可以養它嗎?會不會死掉?」
下一刻,有著銀色長發,翠綠眼眸的青年手持犀利無比的光劍貫穿了她。
倒計時第九天,火神伊夫利特的神格被剝奪,痛失丈夫的水神亞希跑進生命女神的靈魂神殿,歇斯底里地哭喊:
串串金飾從耳鬢垂落,鑲有紅寶石的金屬頭環兩側,向上延伸著光一般的純白羽毛,背上四隻巨大的銀色光翼升騰著映紅蒼穹的光焰,閃亮的紅線在半透明的裙擺上連接出火焰般的圖紋,隱約可見包裹著長襪的優雅腿線,貼身鎧甲勾勒出少女玲瓏窈窕的身材,在腰部束起展開,顯出纖細動人的腰臀曲線,舞動的波浪捲髮是最純粹的金色,散射出耀眼的光輝。
「那你為什麼不脫掉?」
猶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他穿著裁剪合宜的藍色天鵝絨長袍,長長的髮絲簡單地挽著一條墨繩,流水般傾瀉而下,長及后腰,冰寒瀲灧的藍。
就算對不起肖恩,也要幹掉那個為非作歹的人渣!至不濟也把他關起來,關到他洗心革面!
紅髮少女偎依在他胸前,打著哈欠支起上身,動作可愛,神態嬌軟誘人,微笑從眉梢眼角透出來,帶著緋色的嫵媚之感。戒心奇重的黑髮青年卻沒有欣賞的閑情,前所未有的震怒。
他不是海精靈王子,不是迪斯卡爾·雷·巴德·利亞頓·荷米里昂斯,他的名字是席恩·奧古諾希塔。
一擊不果,卡雅果斷地振翅上升,星鏈回復為雕刻著特殊符號和紋路的銀鐲,環繞住她皓白纖細的手腕。數以百計的虛影從她身上分裂出來,卻在美露基狄克下一波還擊中輕易粉碎——密集的火網兜頭罩下,光是其中蘊涵的恐怖熱量就讓鏡影瞬間破碎,蒸發成稀薄的水霧,一條條火蛇張開血盆大口飛向她。
「沒問題,父親。」卡雅感興趣地翻看,讀到標註時,雙目一亮,「我給我的晶粒這樣的速度,也能有這麼大的威力嗎?」
「大人沒事吧?」薩菲關切地問道。娜夏含著眼淚怒罵:「是那個蘭修斯!他爸爸!」
「魔法神太心急了,不過他很愛你。」不著痕迹地瞥了虛空一眼,美露基狄克和藹地笑道,「還有什麼要求嗎,小神女?」
「西城的特使來了。」
無堅不摧的劍氣直直沒入驟開的空間門,只留下一道燒灼般的深深痕迹,魔域之王宛如幻影的身影出現在另一棟建築物上,仰頭望月,語氣平淡得像剛才不過吹起一陣微風:「停,我不吃了,想見莉就忍耐。」
「那帶上我,沒得商量。」莉琳用不容反駁的口吻道。維烈不知如何是好:「很危險……」
「迴避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哈瑪蓋斯一針見血,鄭重地直視她的雙眼,「法娜小姐,請不要一個人扛,如果您有個萬一,主人會很傷心的。」法娜第一次正眼看他,細柔的短髮和他的養父一樣,清清爽爽帶著葯香,那是一種令人莫名親近的香味,暖藍的眸子如水,溫和而沉靜。
「好吧。」
「嗯……算是主人的妻子。」偷瞄養父,不見隱瞞的暗示,哈瑪蓋斯暗暗疑惑,斟酌著答道。
「殺了他!秦蒂絲,殺了他啊!」
上百隻由暗影之王的力量所化的影龍編織成紡錘形的大網,一點點收縮,雷獸釋放的光雷之力撕出一條條白線,卻始終無法震裂逐漸加深的黑暗。疫病之王雙手結了個圓,墨綠色的汁液從天而降,硬是把三重魔防融出一個大洞。詛咒之王的詛咒乘虛而入,中了混亂的紅龍一口咬住左近同伴的脖子,拉菲格不失時機地張開魔法無效力場,薩菲緊跟著劃出自己的本位空間,黑色的巨大立方體牢牢困住兩頭還在纏鬥的巨龍,絲絲腐蝕生命力的黑氣升騰而起。
「你不救也得救。」維烈沉聲道,「這是交換,你的手下在我們手上,要麼你見死不救,要麼你過來,反正我們也拿你沒辦法不是嗎。」席恩不答,抬手打了個響指。不一會兒,連接內室的門打開,被踉蹌推出的嬌小身影使魔界宰相涼透心扉。
「不懂。」席恩直截了當地回答,虛心請教,「用什麼樂器重要嗎?」
※※※
「哦,那麼兢兢業業的水神大人,您有什麼好辦法嗎?」拉克西絲不為所動地嘲諷。亞希大怒:「你——」
直接綳斷鎖鏈,麗芙正要追下,四道空間壁將她卡死在半空。擺平她以後,維烈沖向大樹,六顆圍繞他的晶體一轉,金、銀、黑、紫、藍、紅六色火焰洶湧而出,激轉著構成綺麗的熾熱風暴:「六界炎君·蒼皇破!」
聽到他們倆的對話,金髮女神臉上的驚慌被狂烈的殺意取代,右手一揮,神劍阿克蕾亞揮出白熱的衝擊波,亮銀的切面上,半個龍首平平飛出,吉西安和伊莉娜被反震力震得吐血,隨著龍屍一併墜向地面。
這天,茫茫雲海中出現兩個身影,一個是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身穿質地高級的黑色長袍,腰別象牙法杖,一頭比夜色更漆黑的長發直垂到小腿,宛如秘銀熔鑄的細長眼眸不帶絲毫情緒,五官俊秀斯文,薄唇習慣性地微抿。另一個少女約莫十四、五歲年紀,一襲薄甲恰到好處地凸顯她青澀卻優美的曲線,手持一把造型華麗的巨大重劍,束起的波浪捲髮輝亮如金,一雙黑水晶似的眸閃耀著活力自信的光彩,容貌之美超越了世間一切形容,嫣紅的小嘴翹起躍躍欲試的弧度。
他不是依路珂!
「不要!走開!」光復王風流瀟洒的氣質全毀,叫嚷得像個即將被強暴的小姑娘,「我不要你救!敢碰我就殺了你!」
在伊莎貝拉頸上咬了一口,紅髮少女變成蝙蝠飛到半空,砰地又變回人形,笑語嫣然:「席恩,你還不夠狠哪。」
「不。」這麼明顯的陷阱,上當的人是傻瓜。
之後,她情不自禁地注意他。他非常沉默,聲音一如外表的清淡疏冷,笑起來也沒有溫度,看人的眼神很專註,碰到長者卻會恭謹地垂下,謙和有禮。
「不是因為我們的威脅嗎?」希露菲爾詫異地反問。
「哈瑪蓋斯,你那什麼子彈?」魔王柔聲問,和藹一如殺手公會的老大。古代龍的化身連打數個寒噤,哭喪著臉回答:「我……金屬不夠了,我就在裡面包了壓縮火元素,是休眠狀態,照理不會燃燒。」
「……沒事。」鮮明的觸感使席恩拾回清醒的神智,揉了揉額角,輕不可聞地喃喃,「是真的啊。」
「呃,只是我問他神的疆域有多大,他回答我而已,但是父親是最強的神!比混沌神還強!這個宇宙當然是他的,也會是我的!」卡雅一派人小志氣大的架勢。美露基狄克咧嘴而笑:「你還是個孩子,不過我尊重你的願望,讓我看看你的能耐吧。」
「說吧,你的辦法。」
「維烈,你在打哪裡啊!」
「下一個是誰?」努力掩飾疲態,卡雅再次握住劍柄,手腕翻轉,帶起劃破天穹的氣勢。雷神托爾推開地神瑪法的阻攔,橫臂一揮,數以萬計的雷球鋪天蓋地地朝她砸去。
「三、二、一!」
「你們還真是受不夠教訓。」
硬生生咽下恥辱與不甘,帕西斯眯細的碧眸掩飾了凶光:「怎麼下去?」
兩方人馬之間是一面透明化的牆壁,實際距離卻隔了十萬八千里。
「主人。」哈瑪蓋斯連忙扶住他,不及慰問,席恩驀地捂住嘴,指縫噴出金黃色的血珠,胸前一灘暗色的痕迹慢慢擴大。小龍眼睜睜看著一把光劍從他背後穿出,雙眼蒙上空白的色彩。
話音未落,一聲凄絕的狂嘯劃破九天。
室內一時鴉雀無聲,卡雅咋舌:「哇塞,大哥闖的禍比我還大。」哈瑪蓋斯冷汗涔涔,不敢看養父的反應。
「是什麼事?」
「笨蛋,會被席恩發現。」拉克西絲忍不住開口,「你們都是白痴來著,好好一張王牌還不能掀,也不會動動別的腦筋。他不是附在小國王子的身上嗎,煽動周圍的國家,踏平西琉斯;或者挑撥離間,讓他的部下犯上作亂,再弄個四方結界之類——方法有的是。」
碧綠色的茶從白瓷的壺嘴流入杯中,室內頓時飄起淡淡的清香。
「那如何呢?」席恩沒好氣地問。卡雅嘿嘿笑道:「涼的,可惜不甜。」
「是的。」頓了頓,席恩斜睨女兒的動作,「你花草吃得不夠,連我的頭髮也要吃?」
「是!」將火元素犬放到肩上,金髮少女追上父親,牽起他的手,踏著輕快的腳步回家。
「這和你的意願無關,我也不是救你,只不過我的目的正好達成這樣的結果而已。」相反,席恩就表現得像個辣手摧花的惡徒,不顧反抗地吃人豆腐,驀地,他微微變色,退回原地。
轟的一聲,炸膛。
正在門口失望徘徊的卡雅瞥見雲霧中走出的熟悉人影,黯沉的神情頓時亮堂,歡天喜地地迎了上去:「父親,我還以為您等不到我走了呢。」
裊裊琴音從顫動的弦間流瀉而出,如涓涓流水洗滌心扉,沖刷過腥風血雨,帶走燥熱與戰意,糅合少女悅耳幻美的歌喉營造出至純的空靈之境:「元素奏鳴曲·寧靜領域。」
「那解開好了!叫現任的蘭修斯大人!」
瘟神,你都知道了吧,我把身體給你,代價是封印這個人!別說你不幹,他也是你們的敵人!
『什麼意思?』
「我現在活著。」法娜好整以暇地扇著香木小扇,眼裡始終笑意盈盈,「我們對『生』的渴望,是無窮無盡的,哪怕建立在他人的不幸與死亡上。」
「啊!」女性的尖叫使他轉過頭,銀眸迸出火光:「法娜!!」
「那是楊陽他們這麼稱呼我。」帕西斯的眼神微微軟化,確定對方沒有惡意。史列蘭點點頭,露出懇求之色:「是這樣的,我想請你幫忙。」帕西斯一愣:「幫忙?」
哈瑪蓋斯!
殺氣破壞了歌曲的意境,白焰的瞳孔再度爆射出凌厲的光芒。卡雅暗叫糟糕,匆忙放出一大團混淆視聽的詛咒黑霧,從反方向繞了個大圈。
「你……叫索貝克?」
從魔法師公會走出來,楊陽搓了搓戴著兔絨手套的雙手,厚底靴里的兩腳已凍得沒有知覺。連她都這樣,那些衣不蔽體的難民可怎麼辦?
「主人是不好相處,但是和他在一起,我很幸福。」
「呵。」席恩輕蔑一笑,淡淡地道,「廢話少說,你解開她身上的法術,我饒你性命。」
「為什麼?」這回輪到法娜動搖,明麗的容顏浮起混亂之情,「你的願望不是報復你弟弟,殺光眾神嗎?怎麼……怎麼是和我在一起?就算你一時糊塗,將來還是會後悔,離開我啊!」席恩直視她的雙眼,隱含怒氣的大吼震得空間壁一陣顫抖:「我要的從來就是我自己的幸福!屬於我的愛!對我個人的肯定!他們折磨我,否定我的價值,所以我才報復他們!」
「成功了!」諾因第一個想通變故的原因,紫眸驚喜地粲亮。
沒辦法,只有賭一次了。明白再不拚死一搏絕對是全滅的下場,帕西斯動用體內神明全部的權能壓制這個氣象魔法,然後投出一顆晶瑩剔透的小球,裏面的青灰色氣流宛如實質般流動旋轉。
他冰銀的瞳破碎不堪,映出殺意的血紅,渾濁的呼吸時快時慢,肩膀上下起伏,雙手顫抖,顯然在竭力控制自己。
然後,那個幻術師的身影被一張黑洞洞的大口吞沒,就如同地獄的裂口。
炎之河的流淌停止了,狂躁的熱風也隨之熄滅,雙方靜靜對視,火元素王低下高貴的頭顱:「我承認你的力量,新元素主神。」
「再不識相,她就是你們的榜樣。」席恩冷笑。眼看情勢就要一發不可收拾,楊陽豁出去地喊:「席恩,聽我說句話!」怔了怔,敵我雙方都看向她。席恩不言不動,算是默許。楊陽喘了會兒粗氣,趕緊道:「上一代元素神已經死了,為了啟動封魔結界,所以他們是新神,不是他們降下預言!」
『你愛的是個幻影,霍娜。』他說。
「你是我的。」折起香木扇,遙指他,法娜微笑,一字一字道,「你是我看中的男人,我永恆的伴侶。」席恩呆若木雞,好半晌,才斷斷續續地道:「你不是……不愛我嗎?」
「是!」
「那個霍娜已經相當於他的一部分,神是無法殺死『自己』的。」史列蘭神色沉重。維烈咬牙道:「他一定設計好了,這個畜生。」楊陽想想有理:「沒錯,我們又被他算計了,真卑鄙。」
「我不懂。」席恩聽得更加一頭霧水,「我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久等養子不回,席恩不再理會台上的美女,走向後台,迎面撞見一個步履匆匆的少女,莫名的覺得眼熟,不假思索地伸手一抄,這一照面,饒是以他的冷靜,也不禁失聲道:「哈瑪蓋斯!」
「你沒闖禍是什麼?」席恩瞪了女兒一眼,指尖竄出一簇黑焰,吞沒了從四面八方飛回的碎片,又萃取出一大塊寒鐵合金,扔到養子手上,「哈瑪蓋斯,你來試試。」
誰!?聽出是人的腳步聲,方向在前,他稍稍放鬆戒備,卻難抑好奇心,對自己施了個【潛行】和【隱身】,悄悄穿過羊腸小道,貼著山壁探出頭。
「摩擦就會起熱,外殼碎了當然也會爆炸,以後考慮清楚。」動念間,房間恢復如初,「那邊自己收拾。」哈瑪蓋斯點頭如搗蒜,突然露出猶豫之色:「主人,我可不可以過兩天再收拾?今天是冬季慶典,我們一起去玩吧。」
「哈哈哈……」魔王笑出聲,大有幸災樂禍的嫌疑,臉上的線條不自覺地柔化。小龍怔忡間,情不自禁地綻開發自心底的笑靨。海浪聲由遠及近,彷彿沖刷了某些東西,將寧靜的和諧鋪展開來。
神之左手?卡雅一怔,下意識地忽略這個疑問,按照禮儀平舉劍身,直視對方白熾的雙眼,恭恭敬敬地道:「偉大的火元素之君美露基狄克,吾名卡塔瑞亞,來此獲得您的認同。」
接連得到其他元素之王的認可,卡雅又帶回一條水鯉魚、一匹御風馬、一隻土撥鼠、一頭雷電鷹,光與暗的小貓一對。一群寵物攪得神界天翻地覆,簡直和動物園沒兩樣。
「小玲!」楊陽驚呼,只見那隻速度奇快的有翼怪物繞了個圈,飛回主君身側。席恩隨手施了個束縛和庇護:「你不是拉菲格的女朋友,來湊什麼熱鬧。」
她說話實在太直,在場除了休利安,臉色都不好看。
甩不脫擁有怪力的情人,法師筋疲力盡地躺倒,手無意識地輕捻一縷秀髮,沒有溫度,像冷冷的霞光。
「呀——」
「我好怕……」地神瑪法小聲道,「我們都會死嗎?」這個問題沒人能回答,也沒人願意回答。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惡劣的人?路克百思不得其解。
「這——」娜夏瞠目結舌。
用遠距離瞬移將情人扔回自己的陣營,席恩毫不客氣地把她捆得死緊,按進樹榦內部的空間:「坎菲斯,看好這個女人。」想想不放心,又追加了一個時間暫停術,防止生命女神提前發動魔法。
「他們在說什麼?」聽不懂神語,楊陽問史列蘭。這時,一個清越的男聲從頭頂傳來:「肖恩師父!」
「死亡的感覺真討厭,不管經歷幾次。」低沉柔和的嗓音,略帶古語的悅耳腔調,令每個人當場凍結。
「快停止!」穿過越發劇烈的狂風,史列蘭的喊聲隱約傳來,「怨氣……會共鳴!」
突然,那個小妻子模樣的紅髮少女如幻影消失。哈瑪蓋斯正錯愕,一隻纖白的柔荑越過他的肩膀關起門,隔上了虛假的溫馨景象。
上次離去前,席恩深深地看她,眸光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她看不懂的深沉。
光翼一振穩住,晶盾在短短的空擋拉長為足足半人高的盾牌,扣在包裹著金色戰甲的左臂上,右手的阿克蕾亞縈繞著碎星般的光鏈,呼應主人的高喊激射而出:
透胸而過的兇器灌入洶湧的神聖之力,千年的仇恨猶如實質,撕碎他的五臟六腑,絞斷每一根神經,全身的每一寸肌膚都像被冰冷的刀刃來回切割,力氣和熱量飛快流失,身體越來越沉重,視野變得狹窄昏暗。
「我……我表現還可以么?」卡雅緩過氣,重新綻露出小少女的表情,「那,您願意賜我純粹之火,讓我能夠承受歸還的權能?」
暗黑神想了想,給出答案:「一成半。」楊陽苦笑:「啊,夠好了,若在他的地盤,恐怕一成也沒有吧?」
魔王動了,嘴巴動:「出來吧,帕爾,你埋伏的功夫太差了。」
「不知道維烈那兒準備得如何了,我們都忘了他有個百寶袋,足夠我們護身了。」楊陽激勵道,沒注意身旁的史列蘭垂下眼,黑眸閃過思量與決意的光芒。
「守護光屏!」
凄厲的慘叫劃破天際。
和傳說中長壽悠閑的精靈不同,他總是不眠不休地學習,翻閱古今典籍,羽毛筆不停地書寫出優美流暢的字跡,像時間怎麼也不夠用。他是個奇特而矛盾的人,學識豐富頭腦清晰,生活上卻很迷糊,頭髮經常綁歪,吃飯吃到臉上,動不動撞樹。他喜歡小動物,喜歡花草,有拔藥草的習慣,如果是有止咳提神作用的植物,他會含在嘴裏,慢慢咬著。她曾經納悶,直到後來,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
至於帕西爾提斯——
「啊……」被驚醒的感覺從體內傳出,眨眨眼,席恩茫然四顧,幻象尤在,他低下頭,獃獃凝視養子的臉龐,冰鏡似的瞳首次浮現出迷惘和困惑。見狀,哈瑪蓋斯憂心如焚,扶住他的手臂:「您怎麼了?沒事吧?」
附體的剎那,除了已適應的衝擊,他還感到陌生的重量,睜開眼,銀眸迸出火花。
「因為你需要時間熟悉回歸的力量,不然只會落得撐死的下場。」魔王敲了女兒一個暴栗,「即使元素之王改造了你的身體,目前也還太稚嫩,精神又不夠穩定。」金髮少女羞愧地垂首:「對不起。」
「您很累的樣子,還是休息一下。」哈瑪蓋斯仍然不放心。麗芙損道:「他肯定睡眠不足,在神界天天熬夜。」坎菲斯本著樹靈的善良天性道:「需要治療嗎?」卡雅克制玩心,體貼地道:「我們回去好了。」
「吃你身上的神識啊。」有了史列蘭的經驗,魔法神倒是適應了這種進食方式,當然情感上免不了噁心,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安分點,不要有抵抗意識,很快就過去了。」
「你在幹什麼!!!?」凄厲的慘叫劃破天際。
「她是嬌弱的公主嘛。」法娜掩嘴而笑,「說起來,當初沒把你變成我的同伴真失策。」席恩微微一笑:「你根本就不敢喝我的血。」
「那你的滅神劍就有用了?」諾因存心和生父對著干。帕西斯浮起怪異的神情:「對,吞日是神代最高階法師的心血結晶,能夠直接毀滅神的真身。不過……必須是個愛他又恨他的人使用,我不愛他。」諾因掉了一身雞皮疙瘩:「這裡有誰愛他!?」
卡雅變回小女孩的模樣,一頭艷陽般的金髮紮成鬆鬆的辮子垂在兩邊,身穿有毛絨滾邊的蓬蓬裙,開心地探頭探腦,使不幸看見她的行人陷入石化狀態。哈瑪蓋斯調了四杯熱飲,遞給車廂內的其他人,高興之情溢於言表:「真熱鬧,可惜依路珂和霍娜小姐不能來。」
「邱玲小姐!」露琦雅投出手中的龍槍,蔚藍的槍身挾裹著冰寒的氣流撞上魔法屏障,盪開一環環漩渦般的波紋,交擊處更迸出絢麗的紊亂閃光。不到兩秒,龍槍就被彈開,旋轉著墜落。
『霍娜,你愛的確實不是一個幻影。』他轉過身,語氣一如往常聽不出喜怒,『不過你的愛是個錯誤。』
席恩冷笑:「談判破裂。」
「主人,卡雅又闖禍了?」
再說,少我一個也沒差,他們本來就把我當多餘的食客、炮灰……反而是這個人,還看在拉菲的情面上讓我待在安全的地方。
「他是主體!他們不是完全的鏡象關係,他的影子一死,他就變成完神了!」
「不是我,霍娜她……」
※※※
真是和主人一模一樣,表達好意的方式也這麼彆扭。哈瑪蓋斯不禁氣消,無奈地搖搖頭,眼望窗外。清晨的空氣清新濕冷,雲層沉甸甸地壓在城市上方,像是暴風雨將至。
望見這一幕,諾因難以置信地睜大眼:「那怪樹怎麼不怕火?」史列蘭答道:「植物的吸收力最強,他體內的生命之火也非常強大,那是個成形的樹精。」楊陽猛然想起:「樹精!?」
冰宿冷靜地道:「那現在怎麼辦?我的意見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看來他有意救帕西爾提斯,我們不要起衝突比較好。」聽出她的暗示,諾因嘆道:「也只能這樣了,照我的想法,是任那壞事的丫頭自生自滅。」楊陽踹了他一腳,道:「那個,索貝克的事慢點再說,先換她和歐塞,行不行?」
冰藍的水之絲線交織纏繞,凝固成烏髮黑衣的青年,銀眸與白熱之瞳目光交匯,以默默的一躬終結。
「不可能!」魔王的態度同樣堅決。楊陽的臉色也難看起來:「你不管你的戀人了?剛剛那麼危險你都救她,可見你十分愛她,就不能為她妥協一次?」席恩愕然:「你說什麼?」
「住手!」距兄長還差幾步時,肖恩取回身體的支配權,推開徒孫媳,怒罵道,「你這王八蛋!」
「沒這回事,我背叛了你。」
「不會。」席恩伸手撫摸她汗濕的秀髮,一貫的無表情,「辛苦了。」
神降臨之時,即是魔主蘇醒之刻。
拿著風車奔跑的孩童,成雙成對的男女,招攬生意的藝人,琳琅滿目的陳列品……這一切就像另一個世界的情景,歡樂的氣氛無法感染他,像隔了一層膜看事物,一如無數次他在夢中看著孿生弟弟生活。
「我代攝政王陛下道歉。」休利安溫和地道,寧定的氣質有效地緩和了緊繃的氛圍,「不過,我認為她說的有道理。」秦蒂絲沒有生氣,只搖了搖頭:「休利安,拉克西絲,你們還沒擺脫人類的思維。我們不和惡魔打交道,也進不去負位面。至於煽動,這正是我要你注意的,拉克西絲。我們不能干涉人界的事,這次讓法娜附在雅娜爾身上已經是迫不得已,我無法帶著她的靈魂進去,整個夏爾瑪大陸都被席恩張了結界。」
救回了維烈,其他人卻危在旦夕。元素的枯竭導致結界無力維繫,情況刻不容緩。因此一見史列蘭抱著父親上來,楊陽就握住胸前的傳音水晶,在心裏喚道:「昭霆,軒風,冰宿,小玲,預備!我要數數了!」
「我也去!」卡雅挺胸吶喊,存心和后媽作對,「我才要和父親跳舞!」
但是對多數百姓而言,神明魔族都是太過遙遠的生物。雖然惴惴不安,也是在捕風捉影的流言中更加惶恐。他們無力干涉,只能翹首以盼當權者的決定,比較激烈的就是在酒館里高聲主張「和那幫強盜渣子拆夥」。
「哼!要你管!」
「風翔!」莎莉耶趕緊對同伴使用浮空術。無需她幫忙,維烈控制慣性平安落地。
她清純典雅的絕色嬌靨散發出烈烈如火的氣勢,澎湃的殺氣肆揚全場。
席恩!!!
「沒錯。」席恩也冷靜下來,俯視懷中的少女,輕不可聞地道,「伊莎貝拉很堅強,她能熬過初擁。我也會解開你中的法術,和我在一起吧,法娜,如今已經沒人能妨礙我們了。」
「大哥!」卡雅一臉委屈地轉向他,「父親欺負我!」哈瑪蓋斯習慣性地撫摸她的頭,雖然看外表,妹妹已經比他大了。
兩名男士慢慢踱過去,破開喧嘩的人潮。蜿蜒的星河綢緞般流過夜空,悄悄增添了幾許靜謐悠遠。不知為何,養子不在身邊,席恩就感到心緒又沉澱下來,變回死水般冰冷沉寂,不起絲毫波瀾。
「肖恩先生又……」哈瑪蓋斯皺起眉頭,驚悟如閃電劃過腦海:若肖恩真的和眾神結成了同盟,歐斯佩尼奧卻沒有彙報,那不是法娜撒謊,就是他被扣押了。
「星爆!」
「……是。」明白自己闖了禍,伊莎貝拉咬緊下唇,摟住懷裡的旅行箱。她是按照兩人的約定,冬季慶典來玩,沒想到撞上這樣不巧的時機。哈瑪蓋斯擔心地撲過來,一邊治療一邊問:「您沒事吧?沒事吧?」
「主神之間衝突的後果,你完全沒概念嗎?我的人不會有事,但你的人就等著陪葬吧。」
暗黑神一震,深深看了他一眼,點頭,雙手在胸前交抱,吟唱優美的神語:
「危險怕什麼,這落後星球的土著還能傷到我們?還魔法咧,比得上我們的異能?土掉渣的鍊金術罷了。」莉琳輕蔑地撇嘴,眉間是妄自尊大的傲慢,還對上司強勢發令,「總之,我必須跟著您。您運動神經不好,倒是有可能傷到碰到,別忘了您是摩耶的支柱,身邊怎麼能沒有人照應。」
楊陽等人被這樣驚天動地的異象吸引了全部的心神,震撼得動彈不得。領主們也情不自禁地抬頭仰望。就在這時,一個突兀的女聲插入緊繃的氣氛:「列文哥哥?列文哥哥?」
「?」隱約聽出她話中有話,席恩不及細想,一個清脆的嗓音響起:「父親,我要撈金魚,套圈圈,吃燒烤。」
「你要去嗎?」席恩轉頭問精靈下仆。麗芙想了想:「嗯,那我也去試試好了。」
卡雅觀察他的表情,一無所獲,於是猜測道:「您不忍心嗎,對那個肖恩?」席恩正煩躁,本能地屏蔽干擾:「不要提他的名字。」
「等一下。」楊陽忍不住插口:「席恩,你願意放過眾神?」
對塑造的成品不滿意,卡雅又加入精金、寒鐵、神聖秘銀重煉,巧思地用多餘成分勾勒出精細雅緻的花紋。席恩本想說別在這種小節上花費不必要的心思,見她內部構造等方面都把握得不錯,也就隨她去了。
※※※
「我非去不可,莉琳。」維烈示意她小心別踩壞道具,禮貌地道謝后,續道,「我也說過他們是我的女兒、朋友。」
「這樣他應該做得更狠,宰了那個血族丟回來,反正肯定撕破臉了。選擇慢性屠殺,那就還有和談的餘地。」
「你還說,這麼點距離也要我背!」身長五十米,雖未成年卻已足夠巨大的小金龍反唇相譏,撲扇翅膀繞了個圈。銀髮青年不受影響地一拳擂下去,打得它差點吐血:「安分點,被羅蘭發現我就說是你貪玩拉我一塊兒出來。」
香噴噴的炸鱈魚條和奶油烤馬鈴薯;酥脆的魚乾搭配加了香草的蒸貝;煎好的雞肉串發出滋滋的聲響,抹上醬料,柔嫩鮮美的味道溢滿口腔;水晶餃子皮薄得透明也似,內餡有咸有甜,吃下去口齒生香;盛在竹筒中的香米珍珠般潔白潤澤,香糯鬆軟;以羹湯熬的濃豆湯暖手暖胃,再加一杯松子和雪水釀造的烈酒,堪稱無上的享受。
※※※
「……你為什麼對我說這些?」帕西斯疑惑地問。席恩抬頭看看天色:「我不想和腦充血的人勾通。」挑了挑眉,帕西斯潤玉似的唇彎起危險的弧度:「那我可以告訴你,我現在主要想的是怎麼逃跑,不是偷襲或人多勢眾我的確打不過你。」
「你……你是……」肖恩吃驚得舌頭打結,大腦一片空白。
修蘭多城是西琉斯王國數一數二的臨海商業大城,在夜色和燈火的妝點下,宛如一朵盛開在水邊的花。
「我看中的男人,不會這麼沒用。」法娜傲然一笑,如同一朵黑色的曼佗羅,在破土的瞬間綻放出殘酷的艷冶。她紅眸一轉,手腕抬起,直接拍上哈瑪蓋斯的腦袋:「好了,小龍寶寶,談談以後的事。不過你夠聰明的話,就不要透露你主子的事,也別相信我說的話。」
「獻給神的祭品。」
「這種東西根本傷不了我們,別說你的護甲,連護體神光也穿不透。再說你不是接住了。」
之前被能量風暴颳得狼狽不堪的維烈暈頭轉向地爬起來,一回過神就朝敵人發動異能攻擊。可是不管他如何集中精神,以席恩為中心的半徑一公里內就像個真空圈,徹底屏蔽了他的能力。靈機一動,維烈直接掀起四五幢宮殿,連同地皮一併砸向敵人;接著舉起祈蓮星杖,按下隱藏在握手處的按鈕。頂端被花苞層層包裹的核心射出一道無比耀眼的熾白光線,瞬間就穿透了綠藤,直擊那個黑衣的身影。
「這樣下去不行,幹掉眾神后,就輪到我們了。」輕盈地落在龍背上,帕西斯小聲道。楊陽嘆氣:「沒錯,只有殺了他,不然維烈會被他剝皮拆骨。」遲疑了一瞬,魔界宰相拿出一把中子槍:「我試試能不能打中他。」楊陽看得下巴脫臼:「你還帶槍!」諾因斜眼打量:「什麼怪東西?」
失血的唇吐出夢囈似的低語,兩行清淚滑下眼角。在這自我快要喪失的時刻,浮現在記憶里的,竟然是最厭惡的導師們,咧開嘴,嘲笑著他,最後扭曲成一隻朝他伸來,皺紋滿布的手,他第一個老師,收養他,給他吃穿的恩人。
「答案我不是說了嘛。」法娜嬉笑,一點不受他的怒氣驚嚇。席恩的情緒也是一閃即隱,凝視昔日的戀人,眼底蕩漾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悲哀:「我從來弄不懂你的心思,法娜。」
「死了吧。」席恩斜睨笑容不變的紅髮少女,「生命轉化多半是用將死之人的軀體,一般人都熬不過這個過程,就和血族的初擁一樣。」
※※※
「哈哈哈,這就是大人的智慧,孩子,學著點。」
「楊陽,回去嗎?」清澈透明的男聲從左後方傳來,兩個剛回過神的門衛又陷入迷醉。
席恩踉蹌退了半步,面無人色。再也聽不下去,肖恩怒吼:「你怎麼可以這樣!」法娜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哦,很俊俏的小伙兒,席恩沒毀容前就長得和你一樣吧,真不錯——我們是該敘敘,你是鐵砧,我就是那把鐵鎚,我們合力打造了你哥哥這麼傑出的奇葩,握握手。」
「始源之海要失控了。」金黃色的神之血沿著線條完美的下頜滾落,史列蘭虛弱地撐著上身,拼盡全力守護重視的人們。眼角黑影一閃,席恩輕易突破他的結界,扣住維烈的脖子提起,五指收攏,就要發力扭斷。
對於法師而言,這是生平頭一次經歷,和別人一起參加慶典,逛街玩耍。古世歷沒有節日,他也從來沒有這種閑情。
「是!」
「他弒神!」
「還愣著幹什麼,快阻止他!」耶拉姆大喊。眾人如夢初醒,正要搶上,轟一聲巨響,衝天的炎柱攔住他們的去路。卡雅一手持盾,一手握劍,嬌艷的紅唇勾起令人不寒而慄的淺笑:「再踏前一步,就燒你們的腦袋。」
影神殿的日子很難熬,這裏的時間比現世慢得多,用度日如年來形容也不為過。但是每當他來,她總是表現得很快樂。事實上也的確快樂,見到他就打心底歡喜。她自己也會找樂子解悶,比如看書、研究、料理、編織、做衣服、神念出遊等等。只是沒有聊天的伴,免不了寂寞。
「他們怎麼說得出這種話,就算心裏打著這主意。」法娜笑眯眯地將昔日的戀人鉗制在身下,眼波流轉,凝視他水銀般清冽的眼,「只是我喜歡這樣的姿勢。」
是他自己的疏忽。
「你父親我有金山銀山,但也經不起你永無止境的消耗,給我細心點!有些失誤一次也不能犯,你是神所以沒事,你是人就完了!」
「你騙鬼啊!」
「說得好聽,你們不也幫羅蘭·福斯那頭老狐狸?」拉克西絲不以為然。
結束了,都結束了,在千年前。
深夜,一彎弦月高懸天頂,雪剛停,滿地霜雪映著蒼白的反光。
席恩一震,猛地看向已經被夷為平地的住處。沒有漏看他細微的神情變化,諾因大喊:「攻擊!」一手凝結出一柄藍紫色的電光長槍,投向獃獃站在廢墟里的少女。史列蘭也反射性地抽出神罰之劍,向面前的敵人刺去。
「拉克西絲陛下,休利安神官長,希露菲爾,你們快走!」楊陽見機地大喊。也看出再不走會慘遭池魚之殃,拉克西絲拉了最近的風神就跑,不忘丟下一句:「臭小子,別死了!」諾因呸道:「滾吧。」
嚴酷的自然災害以連綿的風雪為形式肆虐著這片多災多難的大地,幸而統治者們的抗旱措施做得早,又有了去年的經驗。然而,戰爭所帶來的影響還是清清楚楚顯現出來:西城軍在佔領區的破壞,使得近百萬平民的口糧沒了著落,儘管有魔王無意中留下的魔葯配方,短期內還是無法收到可喜的成效,雪害也是個隱憂。而侵略方西城的政局亂象紛呈,新政府不夠完善和新宰相太過優柔的弊端在有心人的挑撥下全部爆發,當地尚武的野蠻民風進一步擴大影響。加上死亡傭兵團和南北兩城的騷擾,應接不暇,時局動蕩。西境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為了一舉消滅戰力強大的亡靈軍團,中城城主採取了兩敗俱傷的戰術——製造洪水。變成水鄉澤國的下遊民眾流離失所,苦不堪言,凍斃餓死的數目超過五萬,民怨沸騰,士兵的士氣也大受打擊。目前兩大聯盟勉強是處於持平狀態。
「哎?」
「當然。」旋轉的銀色火焰鑽入盔甲的縫隙,在體內澎湃遊走,化為飽滿的充實感。卡雅感受著自身的變化,緊緊握拳,開心地道:「謝謝!」
「偉大的聖賢者大人又要救世了嗎?我家親愛的這次是從無名英雄變成滅世的罪人?」
「這個……」侍衛也不忍心,支支吾吾地道,「殿下沒說,只要屬下來找二位。」
「我知道,父親,看我的吧!」金髮少女做了個勝利的手勢,滿臉迫不及待,「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老師們都說我能贏。」
法師的本能使他清楚地意識到:殺了這個男人事小,然而只要他一動手,他的精神就會出現一個再也堵不上的缺口,讓始源之海湮滅一切,包括他!
……我也算是祭品吧,不過我是自願的。想起懷念的村民,有一面之緣的冒險家們,樹靈輕嘆了口氣,目光落在前方的男子背上。相處了這麼多天,他還是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麼,神?魔?人?又為什麼與眾神敵對?
「快回來。」席恩的催促也喚醒了維烈,他趕緊跑進另一扇門,抱起渾身癱軟的伍菲,拍打她溢滿淚痕的臉蛋:「振作點,伍菲,我們回家了。」
「蘭修斯,必須走了。」揮了揮袖,賀加斯輕嘆,含著一絲隱晦的寥落。史列蘭默默頜首,看了眼最眷戀的兩個人,傷感一笑:「再見了,楊陽,諾因。」
「那大伙兒只好投降了。」楊陽悲觀地道。吉西安自動過濾主君太過可怕的猜想,以免打擊士氣:「是不是他發現了我們的計劃?且不說他和無面之王定期聯絡的可能,上次楊陽他們去史列蘭的靈魂神殿拿裝備,他多少也該有數了。」諾因擺擺手:「無所謂,我們本來就是要用無面之王做人質讓他上門談判,雖然我是認為他不會冒險。」楊陽持不同意見:「那次麗芙單身跑來報仇,他不也冒險了,還有哈瑪蓋斯——可見他對下屬,是十分重視的。」
巨獸張開嘴,吐出渾厚的聲音和噬人的炎浪,態度威嚴卻平和,「神之左手,來吾之屬地有何貴幹?」
「索貝克成功了?」楊陽的心情說不出的複雜,既鬆了口氣,又茫然若失,難以置信他們最大的敵人,就這麼死了。諾因打了個響指,喜容滿面:「對,那老變態真有一手,沒驚動他就完事了。」
兜帽滑下,露出爾雅的俊容和纖長的雙耳,輪廓優雅的眸宛如冰封的大海,表面平靜無波,深處卻涌動著無數暗流。修長勻稱的身子罩著純黑的法師袍,在領口袍袖點綴秘銀紋飾,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淡金的光之絲線編織成不似實體的典雅額環,中央的眼形標誌半閉,恰好遮住額心的神印。
小小的冥王在灰白的煙霧裡掙扎,半個身子已經被漩渦吞沒,上半身也變得透明。他揮舞手臂,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呼救。毫不猶豫地,霍娜打開窗子跳了出去,踩過雪白的月百合花海,穿過保護影神殿的結界,衝進那片危機四伏的氣海。
積雪鬆軟,走起來很費勁,他索性在腳下凝了個空氣墊,用滑的前進。翼人愛好自由的天性使他對風元素有良好的適性,這也是他唯一擅長的元素魔法。
用神炎熔煉?這小妮子,太小題大做了。席恩看得在心裏搖頭,及時彈指,卡雅輕飄飄地浮起,一層雪白的光圈包裹住她,飛濺的鋼渣打在透明的壁面上,沒有燒壞傢具和掛毯。
「你在說什麼!」維烈氣極,「我決饒不了他!」席恩輕聲一笑:「那就來吧,宰相大人。」
「休想!要麼你跪下懺悔,要麼由她償還你的罪孽,沒有第三條路走!」秦蒂絲斷然拒絕。水神亞希附和:「沒錯!你這個大逆不道的渣滓,還敢跟我們討價還價!」
就算最終還是逃不了毀滅,他也要延遲!
「這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我們都忘了他會讀心。我有相同的能力,他不能看透,但是其他人就不行了。」沒在意他的嘲諷,史列蘭急切地道。帕西斯一震,也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緊急思索對策。史列蘭打斷:「最糟的情況,他已經看破我們的計劃,正在將計就計,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我這裡有個辦法。」
元素之王的身周飄起無數細微的閃光,這是星辰之力所化的光之塵埃,下一秒,震耳欲聾的巨響令支撐宇宙的存在之樹也為之震顫,超新星爆炸的威力穿透火焰的防壁,裸露的軀體搖晃著。僵持片刻,結界完全崩潰,裂縫裡爆射出更高溫的輻射之光,將隕星的碎片熔解成肉眼不可見的微粒。
然而構物術實在太費神力,卡雅一時氣沮,不及躲閃崩解飛散的燃燒金屬塊,慌忙架起的物理屏障被對方揚起的尾巴拍了個粉碎。第二擊卻落了個空,彷彿有道無形的力牆滑開了那看似柔軟卻比任何兇器更危險的尾毛。無暇細思其中的原因,卡雅鼓足勁發動星鏈的引力制御。
卡雅熱切響應,席恩一口回絕:「不要,儀式最煩了,叫修蒂瑪代替我。」
「乖,你冷靜點,我馬上救你出去。」維烈又是心疼又是慌亂,看向席恩,黑眸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苟烈光芒,「你對她做了什麼?我警告你,席恩,你敢碰她一根手指,我就剁了你!還有其他人呢?你把摩耶怎麼了?」席恩冷冷一笑:「我對奶娃沒有『性』趣,這小丫頭是自己送上門來。」維烈一怔。伍菲已哭得神智不清,趴在地上啜泣。
魔核在解離術的淡綠色光團中飛快崩解,低沉磁性的男聲宛如喪鐘,在眾人耳畔敲響。
「唉。」血族少女輕嘆,表情非常溫柔,紅眸卻凍結著和他一樣的寒冰,「你這獃子,真沒進步。我就告訴你吧,因為我想殺她。」
「法娜,你想說當年你沒有背叛我嗎?」冷靜的詢問隱含疲憊。
一言未畢,他身後的莎莉耶向前仆倒。肖恩及時扶住,大力搖晃:「喂,莎莉耶,你怎麼了?」昭霆和軒風也雙雙倒下。耶拉姆頭暈目眩地晃了晃。見狀,史列蘭不確定地道:「剛才那些蟲子噴了很多蟲卵,我不知道它們幹什麼,是不是因為這個?」
※※※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感覺到世界樹有了變化。」伊莉娜一臉歉然。諾因挑了挑眉:「你怎麼會感覺到?」
「不是,我看過您的畫像。」瞄了眼緊閉的門扉,哈瑪蓋斯走向圓桌,「請坐,我幫你泡壺茶。」法娜大方地入座,身子慵懶側倚,以扇遮面,不經意間流露出無限風情,一雙綺麗的笑眸不掩興趣地打量他:「沒有壞心眼的孩子,跟著那個彆扭的男人很辛苦吧。」
「你很羅嗦耶,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卡雅不耐煩地皺皺鼻子,眼裡浮起厭惡,「你憑什麼詆毀父親?你親眼看見他騙我、害人了?當初是你們自己找死,只許你們殺他不許他殺你們?」
魔王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罪業,這種時刻,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的。
「哼,你們兩個肥婆。」諾因拔出背上的神劍。
「歐塞被抓了。」
「我們走著瞧!」說著,卡雅就直奔賽場。法娜緊跟其後。哈瑪蓋斯看看這邊瞧瞧那邊,慌忙丟下一句:「我、我去阻止她們。」
「法娜!」
「新任魔法神,你的父親席恩·奧古諾希塔,也有這樣的慾望嗎?」
「下去走吧,前面越來越擠了。」麗芙的聲音也從車前座傳來。
不過除了神色還算鎮定,這個女孩實在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
出乎意料,來的是伊莉娜,這位身份神秘的女性雖外表年輕,但幾次合作都表現出不凡的智謀與果敢,令諾因等人印象深刻。政績也時有耳聞,堪稱貝姆特的左膀右臂。
「太棒了,母神,你出師了!」水精靈娜夏用力鼓掌,清麗的容顏上是真心的歡容。細白柔軟的手指停頓片刻,開始熟練地調弦,卡雅抱起小豎琴,沒有像往常一樣說些感謝之類的客氣話,而是用一種奇異又冷漠的眼神看著音樂老師:「為什麼你從來不叫我的名字?」娜夏一呆:「咦?」
「……好。」楊陽愛憐地擦擦他的嘴角,對侍者道,「請幫我們打包。」
「別怕,我們不會死的,正義在我們這邊。」壓抑自己的動搖,托爾柔聲安慰。沒興趣奉陪小孩子的正義論,拉克西絲道:「有件事很奇怪,既然席恩的神格比較高,為什麼到今天才動手?」
「維烈!」楊陽大驚失色,顧不得還有兩個強敵,死命推搡史列蘭,「快去救他!快!」混亂神二話不說往下飛,分解的魂之力彷彿受到不可違抗的命令般,化作顏色不同的光流朝他的掌心聚集。沐浴著靈魂的光海,魔法神迎向他,更多的元素之光在空氣中具現,白色的光元素,黑色的暗元素,藍色的水元素,紅色的火元素,黃色的土元素,紫色的雷元素和青色的風元素,沿著意志的絲線織成極光般絢爛奪目的七彩光帶,回應浩瀚如海的魔力和清冷如冰的警告,共振出海嘯般的威勢:「退回去,我只要他。」
毀滅神的天罰,【黃昏之禁章】。
火鳳凰菲尼克斯引發了貫穿天地的火旋風,將實力最弱的昭霆三人護在安全的風眼。紅龍米斯蘭德反而不耐煩地撲扇翅膀,認為戰友剝奪了他的樂趣,各種強大的龍語魔法不間斷地使出,結果造成了大量的流彈,咒語的狂瀾席捲了大半個空域。其他紅龍打起來也完全不顧周邊,一時間閃電與隕星爭輝,敵我雙方都被捲入光與風的亂流。苦得楊陽等人只能全力發動防守法器,光憑這五隻暴力龍的護身結界還不夠。
菲莉西亞的肉體被毀了,本來他還期望她和世界樹分離的那天,再幫她複製一具身體,莉莉安娜也能因此得救,現在一切都完了,該死的席恩!
「沒什麼。」無溫的微笑浮現,銀瞳深處隱隱流動著液態的冰焰,法師的語調卻仍是心平氣和,「我知道你不想恨任何人,就算是把你害成今天這樣的我,你旁邊那個男人。不過和他不同,我最厭惡你這種性格。」肖恩茫然不解。席恩近乎澀然地笑了:「不懂是吧,所以你永遠不會明白我為什麼那麼恨你,我也不再指望你懂得,就到此為止吧,我認輸,從此我當沒你這個弟弟,你也當沒我這個哥哥。」
「再等等,眾神不是說等十三天嗎。」肖恩急切地阻止。諾因翻了個白眼:「你白痴啊,他們說等十三天你就等十三天?那幫神也是傻冒,最好的時機是第二天就殺過去。」
事到如今,真相還有什麼重要的呢?
「列文哥哥!」
「羅蘭是特殊情況!我們也沒有幫他什麼忙!一次是用他的命換他弟弟的命,另一次是為了救他——是賽普路斯先違背約定!」秦蒂絲提高嗓門,為她的不知反省而氣憤。亞希插口:「說這些幹什麼!現在關鍵是那個該死的人類!」
鬥氣無效!?怎麼會!露琦雅錯愕不已。諾因暗自啐舌:以邱玲的低微本領參加這樣的戰鬥確實危險,所以事先給了她不少好裝備,還有治療和加持的法器,也就是擔任後勤,這下那些寶貝都打了水瓢。
「廢話,不這樣你肯接納我才怪。」
雷聲?聽到奇異的轟鳴,紅髮女郎驚訝地放下手上縫了一半的袍子,走向窗戶。始源之海沒有日夜交替,也沒有天氣變化,永遠是一成不變的氣浪翻滾涌動。
「以平衡的鑰匙,烙下一方之印……」
與此同時,兩道身影瞧見勝利的契機,飛快地撲向尚未完成施法的目標。一個是手持聖十字劍的肖恩,另一個是拿著一根奇異短杖的冰宿。
※※※
「好啊,你娶了三個公主不夠,還在外面養小老婆。」摺扇一揮,法娜笑吟吟地指著戀人的頸項。哈瑪蓋斯插口道:「對了,真正的雅娜爾殿下呢?」
「謝謝,很感人的告白。」法娜笑著抿了一口。沒有在意她的調侃,哈瑪蓋斯認真地道:「法……夫人,如果您對主人不利,我會殺了您。」法娜不為所動地輕啜茶水,笑意加深:「這個我可沒辦法保證,我啊,是為了生存什麼事都做得出的壞女人。」
「是慾望。」卡雅純澈的眼底閃過陰晦的色彩,語聲沉著有力,「有什麼不可以,父親應許過我,這個宇宙,遲早是我的。我不會和他搶,他是我唯一尊敬的人,但我要他的位子。」
「史列蘭,收拾她!」諾因焦急地道。史列蘭愣愣看著眼前陌生卻莫名熟悉的少女:「不……不行,我不能對她出手。」
「夠了。」秦蒂絲出聲制止,語氣威嚴而隱含警告,「拉克西絲,你的態度是有問題,你是蒙蘭修斯大人的庇護才繼續位列我們當中,更應該感激自重。」雖然心裏極度不爽,但想到還不成器的侄子和惡劣的局勢,新任光神也只有忍氣吞聲。
「維烈——」楊陽從短暫的昏迷中醒來,看到這一幕,不假思索地彎弓搭箭,朝敵人的胸口射去!
「好強……父親,其他元素之君也這麼厲害?」回想戰鬥的驚險艱難,卡雅出了一身冷汗。席恩一邊逗弄小狗,一邊淡淡地道:「沒錯,告訴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你下次還敢不敢輕敵。」
相似的笑意浮現在席恩的嘴角,這一刻他們驚人的相像。
溫暖的會客室里,坐著幾位知情的相關者。楊陽一瞄這陣仗就猜出伊莉娜大概的來意。
一時間幾乎想掐死養子,席恩慣戴的面具破裂,兩手絞緊被單。紅瞳閃過異彩,法娜咯咯笑道:「好可怕的表情,你想殺誰呢?好像不是我。」
「就等你這句!」昭霆怒吼,用力丟出兩個聖光術捲軸;軒風拚命咽回一口腥甜,將最後一包妖精粉投出去,勉強撐起即將崩潰的結界;冰宿默默回了聲收到,繼續辛苦地配合兩個同伴凈化無處不在的負能量。
「該死!你不但連個犯人也看不住,還連家也管不好!」諾因啐了一聲。若不是維烈看管不嚴讓席恩逃掉,也不會有今天這些事。他卻不反省史列蘭的有機可趁才是主因。
「但是他真的不是好人,你是被他矇騙的,他也不是你父親……」
「為什麼……為什麼……」
「元素奏鳴曲·冰殤曲。」
「給我,你也去。」
「父親,為什麼不一口氣殺光元素神?他們擺明了不接受條件,那我們還不如永訣後患。」
席恩冷笑:「很抱歉,我也喜歡。」法娜順勢撲倒他:「太好了,皆大歡喜。」
「父親父親~~」變回籮莉的女神撲進他懷裡,蹭啊蹭,然後嘟起小嘴,「不舒服啦,這個好冷,我喜歡黑頭髮的你。」
※※※
以魔法神為中心,腳下的地面升起迴旋的熾白烈火,絞纏著衝上天空,形成一條直插雲霄的火龍捲。連靈魂也能融化的神之焰瞬間消融了號哭的亡靈,血水晶額環【荊棘之冠】紅光閃爍,散發的威能也壓伏了剩下的冥界生物,卻有絲絲陰沉的黑色霧氣穿過激蕩的炎流,悄無聲息地鑽進法師的軀體。
冬日里罕見的晴天,絲綢窗帘挽了起來,落地窗也敞開著,透進清新透明的風。
「是他們的宰相與我有仇,連帶所有魔族都是我的敵人。」席恩淡淡地道,將圖紙遞給對方,「看會它,用構物術或鍊金術造出來。」
伊莎貝拉和卡雅卻是喜出望外。
「小氣。」卡雅咕噥,正要起身,掛在窗上的風鈴無風而動,發出兩人都熟悉的清亮嗓音:「主人,肖恩先生他們要求談判。」
「是的,所以我們不可能。」法娜輕輕笑起來,這個笑容在哈瑪蓋斯眼中卻有著難以描述的哀傷。
「我……我找找。」準備不周的魔界宰相急忙翻包。
卡雅迎著火焰之河前進,在自己的本位空間,美露基狄克的能量是無窮無盡的,待在原地乖乖挨打只會力竭而死。
神與魔的幾次惡戰並沒有被史冊紀錄在案,唯一搬上檯面的一次,是中西兩城對東帝國的攻城戰中,協調神和之後的魔皇一舉成名。民間反響劇烈,尤其是中城的東境和南城,淪為眾矢之的魔界宰相臭名遠揚,連帶西城也遭殃,不過西城的名聲原本就不好。相反身為神體的光復王就被無數人頂禮膜拜,主戰情緒的高漲直接導致了後來的【跨年之戰】。
「啊!?」薩菲和娜夏愕然。席恩再次偵測了一遍:「沒錯,解咒的條件是『給睡美人的吻』。」不對,這一定不是史列蘭搞出來的花樣。卡雅一陣風似的刮回來:「我親!」薩菲用蛇杖擋住,笑容溫和:「我的殿下,侵犯昏迷的男人不是淑女應有的行為。」
「也是啦。」卡雅還是有點在意。席恩將槍擱在桌上,不帶感情地評價:「不過這的確是一種強大的武器,普通人挨一發必死無疑,大部分防禦法術也擋不住。」卡雅睜大眼:「對了,您怎麼能擊穿我的防壁?我用了隔絕金屬、防護能量——應該擋得下啊。」
看了會兒一群神棍狂呼亂舞的「賽神會」,席恩等人倒足胃口地掉頭離去,狂熱的觀眾壓根想不到和自己擦肩而過的是真正的神明,沉浸在虛偽的信仰中。卡雅嘀咕:「全是騙子,還不如卡雅上去呢。」
「什麼和談!殺了他!索性叫那個血族殺!」亞希立刻否決。秦蒂絲點頭附和:「執迷不悟,連愛人的性命都不顧惜,這種男人還有什麼葯可救?我即刻通知蘭修斯大人他們,我們去收拾他的影神。雖然可憐,但如今也顧不得她了。」
亞希捂住嘴:「時間鎖?」秦蒂絲嘆道:「對,所以不到時間,我沒法發動血契。」
「席恩。」肖恩踏前一步,兩手抵著牆,上下打量兄長,「你沒事吧?上次我說得太過分了。」席恩閉著眼啜飲咖啡:「只要看不到你的臉,我就好得不能再好。如果是來慰問的,你們可以請了。」
「為了確保龍神血統一定有效、絕對隱秘,他加了一把時間鎖。」
「我不得不說,我們不是他的對手。」希露菲爾沉重地道,「伊夫利特就這麼輕易的……在席恩看來,我們和待宰牛羊沒什麼區別吧。」雷神托爾又是氣惱又是恐懼:「混蛋!竟然這麼猖狂!」
肖恩昏沉沉地爬起,朦朧中望見徒弟似乎對他笑了笑,身影淡化,聖潔的白光中透出的,赫然是金髮神祗高貴絕美的身姿。
「諾因~~」史列蘭旁若無人地打招呼。肖恩盯著他懷裡的紙袋:「是吃的?分我一半行不行?」
「……冷靜點,亞希。」秦蒂絲也衝擊得手足冰冷,澀聲道。
驀地,銀髮青年睜開眼,澄碧的眸射出凌厲的刀光,正對上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他居然放這個女人進來,就因為他想要個新媽媽?不可饒恕!
「槍啊。」卡雅興奮得臉頰通紅,雙眸燦燦放光,炮口一轉對著窗外,「這才威風,看我的。」
哈瑪蓋斯和卡雅雙雙沖向偷襲者,被喝令在當地:「回去!你們不是它們的對手!」
「因為……您和主人是同一類人。」
「誰說他贖罪了!他肯定在打什麼陰險主意!比如把這個世界捏在手裡玩,動不動搖一搖之類。」
※※※
「是的。」咬了咬牙,史列蘭盯著虛空的一點,擠出宛如千鈞重的聲音,「這次,我們可能會輸。」
「你這臭婆娘。」諾因握緊劍柄,就要催促坐騎迎戰。楊陽目露陶醉,喃喃道:「好美哦……」諾因差點滾下龍背,一臉受不了地大吼:「什麼時候了,你還有空想這個!」
「你……你……」肖恩氣憤得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分配大致按照楊陽等人的預期,以龍的魔力之高,儘管還不足以戰勝深淵領主,但支撐一段時間決沒有問題。等帕西斯他們殺掉霍娜,就大功告成了。
什麼魔王不魔王,看我一槍崩了他!
嶙峋的山脊擋住了月光,在背陰處降落,帕西斯張開光翼跳下。路克鬆了一大口氣,與生俱來的驕傲讓他排斥當坐騎。
不擅長說謊的魔界宰相同樣被蒙在鼓裡,卻得出了和眾神一樣的結論。
「阿克蕾亞,守護之力!」強韌的神體也承受不住這麼恐怖的高溫,卡雅只覺骨頭也要燒化了,用盡全力呼喚劍靈的幫助,同時進入戰鬥狀態。
這天,席恩畫好一份圖紙,對女兒道:「卡雅,來看看這個。」
接收了神力,金髮女神也筋疲力盡地大口喘息,臉色蒼白如紙,沁出點點汗珠。楊陽等人都呆住了。秦蒂絲這才看清她的面目,難以置信地驚叫:「母神!?」
片刻的靜默后,法娜展開扇子,遮住半邊臉:「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
「父神!」依路珂捧著一顆青色光球出現,語帶哭腔,「母神她——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席恩投來冷冷的一瞥:「她的靈魂再出事,你就自刎吧。」依路珂啜泣了一聲,點點頭擁緊魂珠。
「他燒死我的族人時,也是一副我們欠他的模樣。」麗芙輕笑出聲,高舉冰煌指著仇人,厲聲道,「下來!黑之導師!如果你還有種,就和我決一死戰!」維烈不知所措地看著她,楊陽代他下了決定:「佛利特,她交給你們了。」這場戰鬥早就不存在什麼正義,比誰拳頭硬而已。
「世界樹?」沒料到會聽見這個名詞,眾人一致愣住。肖恩反應最快,緊張地站起:「莉就在世界樹上面,她沒事吧?」
其實她看的,是他的手,那隻纖秀優雅,指節修長的手。
記憶中的故鄉是一望無際的綠。
「那真是他的光榮。」
「不用,我有滅神劍。」光復王冷冷拒絕,「你這種東西根本沒用,且不說砍不砍得中,就算他這具附體死了,他的原身也不會有事。」史列蘭盯著他腰間的佩劍,下意識地恐懼。
「好的。」小龍仔細地閱讀設計圖,又問了幾個問題,才動手冶鍊。
他通過伍菲了解了整個魔界的概況,這小女孩沒什麼本事,對自己的家園還是熟悉的。那個叫小晶的智能電腦也是非常奇妙的東西,不但儲存了大量知識,艾斯嘉從黑暗歷至今的歷史也有詳細紀錄。
「你不必冷嘲熱諷,這世上根本沒有迪斯卡爾這個人。」席恩淡淡地道,只是陳述事實,「我篡改了埃娃的記憶,她的家人也都被我殺了。」
「伊莎貝拉!」身體比意識更快行動,當席恩反應過來時,已抱起友人,身後帶起一道長長的金黃血線。雷槍將地面打出一個凹陷,迸發的電弧使法師麻痹了一瞬,正好讓接著六發念動波趕上。一聲悶響,席恩飛出一段距離,消失在空中。
悉簌聲響,血族少女一手支頰,輕淺雅然地笑,一如春風過水,不留痕迹。
「他們就不怕主人反過來威脅他們?宰掉幾個元素神,對主人而言不是什麼難事。」哈瑪蓋斯轉過頭,精緻的小臉也透出風雨欲來的氣息。法娜擺擺手:「不行的,小龍,我和眾神打交道的時間比你長多了,他們非常具有犧牲精神——對別人。就算把元素神綁成一串在生命女神面前砍頭,她也會認為是席恩罔顧神恩,無藥可救,罪大惡極,化悲傷為力量,繼續和他拼得你死我活,搭上我一條命。」
「我……我……」邱玲驚魂未定地喘氣,臉頰漲得通紅。她確實不想來,是諾因為了讓嗜血之王投鼠忌器,強令她隨行。
這一切說來繁複,其實只是短短几秒內發生的事。等眾人回過神,水神已傷重垂危。秦蒂絲扶住她,怒道:「你、你做了什麼?」
「嗯。」不懂得迂迴的乖寶寶點頭。楊陽習慣性地想摸他的頭,及時收住,落在肩膀上:「走,我們去吃火鍋。」
「哈……咳咳,哈哈哈,人只有靠自己。」咳笑著,笑聲仿若嘔心瀝血,被血光充斥的眼眸再度變得冰冷平板。以一己之力,對抗那無窮無盡的強大能量。與此同時,帕西斯露出下定決心的神情:「史列蘭!」
昭霆眼尖,發現敵人肩上浮著一隻若有若無的眼形標記,手忙腳亂地指著:「眼睛!陽,射那隻眼睛!」耶拉姆反應更快,甩手就是一把符咒。席恩等人卻已消失,群體爆炎只炸爛半棟房子,火勢正對魔王陛下最寶貝的藥草田。楊陽尖叫,卻見爆炸的石磚碎片都變成玻璃雨,看來這裡是影世界。
「請便,想必它們都樂意親近你。」美露基狄克甩甩脖子,一大群紅色的光點就紛紛聚攏。隨手挑選了一個,卡雅再次鄭重行禮:「感謝您的指導。」語畢,奔向空間門,留下一串歡喜的叫聲:「父親父親!」
「因為我小時候,曾經撿到一顆世界樹的種子。」下意識地撫摸垂在胸前的小布包,伊莉娜露出溫柔的懷念之色,「可能我感應力比較強,一天晚上靈魂出竅來到迷霧森林,認識了賀加斯和羅蘭。」楊陽等人恍然大悟。只有肖恩一心惦記養女,強忍住才沒有開口打斷。體諒他的心情,伊莉娜掙脫回憶,安慰道:「別擔心,我問過維烈,菲莉西亞本人也不太清楚,不過她的靈魂沒事。」
上空頓時風起雲湧,兩股能量激突的交界,一縷白亮的細線宛如薄而利的剃刀,劃破茫茫蒼穹,逐漸擴大的傷口迸出蛛網一般的細縫,向四面八方延伸,崩潰的層面在狹小的空間內產生了惡性循環的爆炸,沒有轟鳴,每個人的鼓膜卻火辣辣的痛,甚至胸悶吐血。天之痕撕開影世界與現實的分野,吞噬著周圍的光線,原本明亮的太陽也好像黯淡下來,難以描述的淡淡昏暗籠罩了整個戰場。
「一塌糊塗。」席恩不禁有些失望,「沒了月前輩,你們就像一盆散沙。」眾人說不出反駁的話,只能用眼神表達不屈與憤怒。楊陽試圖拖延時間:「那個……席恩,這次是我們有錯在先,能不能和解?」
「肖恩師父,但他一定下不了手。」帕西斯嘆了口氣。維烈問道:「那我們怎麼辦?」
「這……這個……」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腦海深處的聲音瘋狂呼喊,催促他輕輕施力,殺死眼前的仇人。
意思是把我們當練拳的沙包?楊陽等人氣得咬牙切齒。
雪白的光羽從她的頭側延伸開來,金飾碎落,垂盪在宛如白玉雕琢的耳畔,然後是花朵般膨脹的纖薄裙裾,和背後舒展的四片光翼一樣連接著脈絡般的金色絲線。一聲清鳴,劍鍔揚起的神劍散射出如藤蔓捲曲盛開的七彩光線,托住少女不斷墜落的身子。
眼角微芒一閃,一排火流星砸得她措手不及。美露基狄克毫不在意自己同樣成為靶子,旨在撲滅背上的虱子——對它而言,卡雅的身高就這麼大。
「卡雅,小心點,別把油滴到小青背上。」
美露基狄克眼中終於浮起讚賞之色,一道銳利的激光從喉嚨射出,正中長劍,反射的餘波也擊飛了盾牌。閃電形的火柱從天而降,準確地擊中少女兩片羽翼中間的位置。
「主人!」
怒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自省:太馬虎了,看來最近日子過得太安逸。
「席恩·奧古諾希塔,你這個恬不知恥的罪人!」生命女神無畏地挺起胸膛,端莊的秀顏充滿恨意,「我們屢次給你悔過的機會,你卻自甘墮落!法娜呢?你打算犧牲她?」
中城滿願師不答,遙望遠處的石制鐘塔,半晌,才低聲道:「史列蘭,你認為這樣的布置,有幾成把握困住席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