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願石》第三卷:步向終結的開始 第二十五篇 結束與開始

第三章 不安的勝利曲

第三卷:步向終結的開始 第二十五篇 結束與開始

第三章 不安的勝利曲

魔王低頭看著她緊握的柔荑,黑得發亮的長發垂下肩,晃出一層星光。
不幸的是,月影傭兵團長克勞德是西城軍中極少數最重視敵情探查的將領,將計就計制定了計劃。蒼穹軍團的副團長亞法維恩布魯克也是一名沉穩的軍官,和幕僚團事前針對各種情況做了部署,因此當南城軍氣勢洶洶地殺過來時,負責陣地指揮的他立刻做出反應。
對席恩的脫困,羅蘭比楊陽一方的任何人都生氣——帕西斯等於白死了!他的犧牲,居然只換來區區幾十天的安寧!
「士氣如何?」希莉絲狀似無意地問,手放在胸口。
其實當年,身為魔界永不侵犯的條件之一,上任冥王普路托特許肖恩長留現世。只要現任冥王依路珂沒取消這個赦令,他就走不了。另外,諾因同樣有準備。國庫雖然被宿敵霸佔,好在楊陽行刺他以前,竊奪了幾件高檔貨。其中一樣能夠吸收神術的【穹光之戒】給肖恩裝備,還有兩樣——【迷火石的咒刀】和【星塵粉】,就用於索姆一戰。
習以為常他的關懷,席恩只當養子太馬虎,忘了自己不再是會受冷感冒的凡人,道:「任務完成了?」
「見鬼!在你逃出秘魔島以前,我國會把施法的巫師統統處死,現在是圍觀!」安布羅迪不甘示弱地提高嗓門,「何況你身為攝政,卻連一個侍衛也不帶單獨行動,你將陛下和西琉斯置於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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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肖恩大怒,撲過去抓他,竟然沒有穿透,掌心傳來切實而溫暖的觸感,兄弟倆都是一怔,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一股難言的悸動在心底化開。肖恩緩緩地,用盡全力地握緊,嘴唇顫抖,道:「別走。」
其實除去一些隱患,東城穩佔勝局。諾因兩次進攻王城心態上不至於是有勇無謀,行動上絕對是。即使他能踩平里那,艾斯嘉也會因為軍閥割據陷入曠日持久的內戰,白白便宜了席恩。他應該一步步腳踏實地,先完善西城的內閣,提振經濟力,磨合雙方;再慢慢蠶食鯨吞敵人的勢力。不過,就如同羅蘭的顧慮,夜長夢多,拖久了魔王的陣營還不知要膨脹到什麼地步。
「不,這扇門非常古老,少說有三千年以上歷史,不知道還能不能啟動。」魔王漫不經心地解釋,注意力回到手邊的工作,這是個細膩的活,容不得一點馬虎,他被逐漸串聯的符文控制,其餘事不再重要,「我去去就來,叫哈瑪蓋斯不用擔心。」
「老殭屍那兒有什麼新的動向嗎?」諾因轉向血玫瑰傭兵團長。後者翻了個白眼:「拜託,僱主大人,離他蘇醒才過了一天。」
「嘿嘿。」拉夏爾回報多少有點悻悻然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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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特亞修吞吞吐吐地說出自己的猜測,「光復王陛下是卧底,他們知情后,就——」法爾切妮一愣,沉吟片刻,點頭贊同:「的確,沒別的解釋了。耶拉姆小哥是西城人,楊陽也是西城宰相的女兒。」
帕西斯的出現燃起一線希望,雖然她心底明白他並不是索萊頓,但是在那個萬念俱灰的時刻,她需要抓住些什麼。當她終於悲哀地意識到戀人已經不在時,那個相似的男子也消逝了。
見上一秒還目瞪口呆傻站在當地的人驟然消失,洛黎塔錯愕萬分。她對肖恩的觀感不壞,但他們終究是敵人,並不關心他的生死,只是好奇。
聽出心上人沒有那個意思,夏妮鬆了口氣,一臉嬌縱地別過頭:「才不要!反正我不考,下任祭司的位子也是我的,是我二十歲的生日禮物哦。」女劍士維蘭垂眸掩蓋嫌惡之情,心裏滿是對千金小姐的厭憎。
「我說的是你!」艾德娜吼丈夫:一丘之貉!冰宿冷冷插口:「我不想打斷你們,但是這個話題真夠沒營養的。」正事不談討論這種無聊的閑事。
聞言,雪露特挺直背,專註傾聽。之前兩人交談是用古代語,她在聖域學過,勉強聽得懂。席恩將一本厚重的古籍輕放到面前,撫摸扉頁上的銀色鑲邊和充溢著力量的魔法字元,漫不經心地道:「這裡是夏爾瑪大陸,我現在是西琉斯王國的二皇子列文嘉蘭諾德奧斯卡。本來我沒打算綁你來,是想順便試試法器對不同種族的作用。」
「我有為難,沒後悔過。」
「艾德娜一直以你的保護者自居。」她慢悠悠地道。艾露貝爾一震,垂下頭,如雲的藍色秀髮掩面,兩片扇貝似的漂亮耳鰭微微顫抖。和精靈相同,這也是水族內心有動搖的外在體現。
當天的戰鬥,兩萬多人的紅炎軍團突圍僅六千多人,投降不足一千人,剩下的都把鮮血灑在了這片草原上。
「格蕾茵絲,想必你有事情報告吧。」堪比寒冬臘月的口吻暗示意味濃厚。
一星光芒微弱地閃爍、沉寂,之後就是彷彿沒有邊際的傳承。
盧加是西城南部最大的都市,目前作為後勤基地,支持前線的兩支軍隊——蒼穹軍團和月影傭兵團的軍事行動。而更南方,就是被南城軍佔領的索姆、紅岩城和刺蘭蛇堡三處據點。前年,西城發動侵略,南城戰敗割地。去年,西城軍從凡爾加平原撤出,臨行前在田地里灑鹽,險些造成大規模的飢荒。南城方面的報復是趁西城分兵支援友軍時攻打防守不足的南部,長驅直入到腹地,最近才被中西兩軍收復了一半。
「一樣。若是鑽空子,世上沒有一份合約是可靠的,龍就是這種生物。」想起那位守諾的銀龍王,東城城主感慨地輕嘆,「也別想騙他們,他們不傻。所以德修普那五頭紅龍也沒來朝我們噴火。不過,龍與龍之間可以打。」冰宿雙目一亮,隨即黯淡下來:「罷了,那個男人比你更刁鑽,想必不上當。何況他們只剩三條紅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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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在隊伍里,紫發青年一直維持「菜鳥法師」的形象,撓了撓頭,「我想先搜集情報吧,下一個神殿在梅迪城,那裡還在打仗的話,路就很難走了。」
他早該明白的,晚熟的果實雖然分外甜美,經霜后也不免澀口——他遲來的報復不過如此。
「沒有。」琳達浮起哀傷之情,撫胸悼念,「她沒有話要我帶給您,只說她的決定也許是錯誤的,但她想唯一一次盡一個母親的責任,給那孩子一點支持。」
空氣奇妙地震動,彷彿有一隻透明的手揉捏著,構築出虛幻的形體。影子越來越清晰,最終凝聚成一個黑衣男子。墨色的長發與黑暗交融,一對銀十字耳墜閃著冷光,俊秀的臉龐無波無痕。
城外,無數斷刀折箭、破損的攻城器械、碎裂的盾牌、燒毀的軍旗凌亂散布,更多的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士兵們沉著臉將受傷的戰友搬上擔架,抬進城裡,敵人就隨便丟進挖好的大坑。若立場互換,被草草掩埋的就是聯軍一方。
一盆冰水澆下,肖恩渾身發抖,背上升起莫名的寒意。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蒜?」麗芙氣得漲紅臉,精靈是非常保守潔癖的種族,「難道你和法娜小姐在一起時,也在外面亂搞嗎?」席恩側過頭,從肩膀滑下的黑髮帶起一陣流光:「我喜歡她,當然對別人沒興趣。」
路邊的空地上,搭著一個簡陋的木台,上面有人在高聲叫賣,周圍圍了一圈市民,裏面有兩個人最引人注目。安東不認為列文是喜歡看熱鬧的人,可越看越像,就走過去。接近到一定距離時,其中披著黑色斗篷的男子轉過身,細絨織成的兜帽滑到肩頸,露出一頭烏木般的長發和銀鏡似的眼眸,唇淡到近乎無色,眉眼細長古雅,充滿了知性,黑袍的前襟和邊緣綉著玫瑰與荊棘的花紋,左胸有一個骷髏徽記。身後的少年身穿普通的藍色便裝,模樣討喜而可愛,抱著一大捆書,辛苦地彎腰行禮。
一條小河淌過營地,融化的雪水擴寬了河道,潺潺聲響在靜夜裡回蕩。
另一方面,其大本營圖利亞城的守軍也分批悄悄離開,究竟是援助主君還是誘敵不得而知,但光是讓後方唱空城計,就夠大胆。諾因城主一向以瘋狂的行軍手段聞名,果然名不虛傳。
但是他有個厲害保鏢,又身處千軍萬馬當中。相比較,肖恩就好鑽空子得多。託大、喜歡單獨行動,解決他也並非只有殺死一途。
「別吵了。」埃克低叱,「當務之急是趕快上路,結界破了,也許只有靠諸神的遺產拯救艾斯嘉!」夏妮等人震住,眼放異光。
稚氣的嗓音從身後傳來,垂下慣用的左臂,席恩有些惱怒養子總是不經允許闖入他的私人空間。
「這我就不知道了。」實話實說,「馬爾亞姆將軍估計不會,席斯法爾……我看他有意躲著你。」
「耶——」兩人興高采烈地跑遠。
席恩嗯了一聲,想起脫逃的獵物,頗為遺憾。當年那個叫伍蘭夫的小妮子和幾個軍團長都把他踩在腳底玩過,實在很想丟個「爆炸無限循環」進去,好好回報一下。算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水嗎?不用了。」
護衛工作很周到,但羅蘭還是忍不住抱怨:「真是的,害喜還到處亂跑。」
「什麼?」寶貝女兒灑了親爹一身濕,慌得他趕緊塞給妻子。
「嗯……研究一種新型的構物術。」在腦中計算魔素比例,席恩抽出法杖,以虛空為布幕,畫他最擅長的圖形——兩個圓,大圓套小圓。
「我要你推翻德修普家族。」
「上次我給你的【夜之光】還留著嗎?」席恩狀似無意地問。哈瑪蓋斯一笑:「當然了,主人。」
天空飄起小雨,淋得土地變成了絳紅色,讓人感覺十分不舒服。剩下三面城牆也像被血水沖洗,插在城頭的旗幟失去了以往的精神,濕嗒嗒地粘在旗杆上,一切都不像是戰勝后的景象。
席恩看中的,就是他的這個特質。
「哈!」艾德娜翻眼白給他看。
「那麼賣力幹嘛,還不是西匪的領地!」
「……」
「我的大!」
「如果你是指生理上的休息,沒有問題。水族需要的睡眠時間比人類短,也比人間隔長。」冰宿以純學術的口吻回答,聽得艾德娜直翻白眼,「如果是精神上,我就無能為力了。對了,她有托我帶兩串烤小鳥給她打打牙祭。」
「魔……魔法嗎?」小龍緊急思索,「沒有固定目標、範圍廣,只有用死靈魔法,不,材料不夠——對了!」他腦中火花一閃:「用疫種!瘟疫!」安布羅迪正糊裡糊塗,聽到這句心一寒:「讓精靈得病死掉?真是心狠手辣。」
如果羅蘭·福斯不要的話,他就接收好了。
漩渦的中心有一絲明晰,就是這明晰,撐起他全部的強大理智。
「……我們已經完了,肖恩。」
「那又如何。」自己束好腰帶,插入法杖,繫上布偶和鈴鐺,席恩走向客廳,「我不會再找那個笨蛋的茬,但是已經做下的事,我決不反悔。」
「好啊。」席恩也滿意自己的成果,見約瑟芬娜神情失望,試驗性質地又畫了件小禮物:一個調色盤,讓一大一小歡呼雀躍。
「既然繆恩醒了,你也好定下來了。」安布羅迪綻開少女般輕快明朗的笑靨,「乾脆叫殿下幫你介紹一個?」
他在人世看到的最後景象,是隨風搖曳的藍翎菖蒲,染了大片大片的血紅。
淺藍如水的眸迥異於夢中少年的溫和,飽含關切,卻無法消除他們的相似,席恩一手按額,推開養子的扶持。哈瑪蓋斯眼神一黯,嘴角卻漾開包容的笑意,佯若無事地道:「快起來,今天有狩獵比賽,我叫伊莎貝拉小姐進來幫您梳妝。」
施法途中,法師習慣性地設置了結界以防打擾,但是成型的傳送門抵消了法術影響。差一步的距離,銀髮將軍抓住了魔王的黑色發尾,淡綠的光波在她身邊激起一圈圈漣漪,最後完全淹沒她。
腳下傳來落地的實感,他伸手解開她的髮辮,銀光流瀉。
「真是眼淚!?那是誰的?」
哈瑪蓋斯和伊莎貝拉大驚失色,急忙蹲下來:「怎麼了,主人(列文哥哥)!?」
「主人。」
「你弟弟的小情人,掙脫了我的控制。」
慘烈的激戰持續到傍晚,東城軍已陷入合圍,還被長槍陣攔腰截斷。山坡上飄揚的帥旗明明近在咫尺,偏偏怎麼也靠近不了。一名中隊長浴血衝過來:「後面頂不住了!」
「轉向!目標正前方!」
「楊陽說的是真的。」暗黑神的嗓音讓在場的軍官一陣迷醉,內容卻令人不敢恭維。
「父神,看我抓的魚,多大!」
良久無聲,月光花的花粉熒熒飄浮於空中,圍繞著兩人盤旋飛舞。
「這種事是要向當事人求證。」
和中城一方合作期間,她們一起去混亂神的靈魂神殿拿裝備,不料魔王就在那兒守株待兔,把現場變成了重疊領域。只有她幸運地先撿了一塊,不受影響地帶出神域。
「閣下,久戰下去,我軍不利,請求撤退!」在親兵的護衛下,幕僚長好不容易找到身先士卒的上司,氣喘吁吁地喊道。拉夏爾微一遲疑,他並非徒有蠻力的將領,久經戰陣,看得出敵軍想包圍,一旦讓他們得逞,己軍就完蛋了。
「全部閉嘴。」魔王把畫好的胡蘿蔔給兔子吃,指著浴室的門,「去洗澡,我來煮。」
火焰熄滅了,只剩下寒冷、顫抖和口中灰燼的味道,席恩冷冷一笑:「是啊。」
以身為餌的雷瑟克看著掉頭殺來的敵軍,輕輕吁了口氣。儘管一切如他所料,但也是兵行險招。若是本陣被突破,士氣的確會大受打擊。紅炎軍團又誠然悍勇,希望打贏他們的代價不要太大。
如果不是在馬上,幕僚長真想跺腳:在拉克西絲手下吃過一次敗仗,他還沒學乖!
輪到半天休假,特亞修急匆匆趕回宿舍。
「主人?」哈瑪蓋斯鍥而不捨地扶起他,張開守護的結界,「又是協調神嗎?」
靜靜佇立在血凝晶之前,魔王冰銀色的瞳眸凝視著昔日的戀人。
巡視完城頭,回宮卻不見妻子,羅蘭立刻詢問弟弟。法利恩畢恭畢敬地回答:「夫人去發射塔了,莫西菲斯和路克都陪著她。」
失去了帕西斯,委實是個沉重的打擊。
※※※
「……」
「沒有沒有,他還拿回來了喲,我叫他給你看。」卡雅興沖沖地跑出書房,回來時卻不見人影,桌上留了一張字條:「我去研究室,不許打擾。」
西琉斯王室的狩獵活動集中於春秋兩季,雖然打獵最適宜的季節是秋天,但是對貴族而言,獵物的肥碩程度並不重要,他們享受的是刺激的過程。
對方都說到這種程度,伊莎貝拉也不好細問,想了想,問道:「今後你有什麼打算?」
但是,畢竟不是萬無一失。加上席恩又蘇醒了,目前的局勢岌岌可危。只能如羅蘭所說,儘力而為。
※※※
當然,這和原南城滿願師給卡薩蘭城主的動力源,以及其他魔界宰相提供的物品相比,還是太寒酸了。那個背包里甚至連高科技武器都有,當時她鄭重考慮是不是燒了它,也這麼做了,可惜——意料之中——空間包連顆火星也沒燃起,維烈有做保護措施。
「羅蘭,你師父……」冰宿輕蹙雙眉,沉重地嘆息,「他的死沒有白費,他救了我。」羅蘭眨眨眼,釋懷地笑了:「啊,沒錯。」
忍俊不禁的青年急忙別過頭,正好看見一個眼熟的身影。
對雪露特科爾修斯而言,人生的一半已然完結。
支持嗎……希莉絲心潮起伏,耳邊回蕩著梅蓮可垂危時的話語:
「嗚,冰宿。」艾德娜凄凄慘慘地抱住她哀泣,「因為我太老實,你又太不愛惜自己,我再不說兩句,他們遲早爬到我們頭上去啊!」
半透明的晶體中,凝固著一個華服少女,律動的血色光芒將整座地下宮殿染成詭異的鮮紅。
「可是敵人也許研究出會飛的魔像,到時就要你們出馬了。」法爾切妮依然憂形於色,猶豫了一會兒,吐露出一個長久以來如鯁在喉的疑問:「特亞修,有件事很奇怪。」
「你幾年沒回家了?」
為此,東城城主特地修書一份,寄給那個只會吃飯撒嬌的師公,痛斥他如果還有一丁點羞恥和愧疚,就該提著徒弟的遺物上門,捅死他的兄長。
東城軍共有六支軍團,分別是橙光、暗紫、海藍、翡翠、紅炎和青雷。其中【紅炎】名義上屬於城主隨侍武官艾德娜菲爾,實則由拉夏爾帶領。艾德娜另外統率近衛軍,貼身保護主君。而拉夏爾的頂頭上司又是東城三將之一的馬爾亞姆麥斯韋恩,和另一位同僚青雷軍團長傑斯特常有競爭。
已故師長贈送的法杖【艾洛威斯】托起她,四片纖薄透明的青色風翼在前後兩端輕柔地扇動。風姿秀逸的神祗靜靜伴著她,一如他作為魔封劍時。
艾露貝爾撲哧一笑,隨即露出驚慌的神色:「那……那席爾、馬克會不會知道?」冰宿再次驚訝地打量她:這就是異族和人的分野吧,被迫堅強鐵腕,也不會失去原本的純真。
西琉斯國人信奉狼神沃克,他卻自小對這位神和它的信徒深惡痛絕,在邂逅那位真神后,更是確認了長久以來的懷疑:夏爾瑪大陸崇拜的圖騰神統統是假貨!
世間已沒有魔法神,只有魔法,和他心中的力量。
好像做夢一樣……
【你是……會帶來災禍的……不祥之人,未來的魔域之王,無盡的破壞……毀滅……虛無……】
卡雅生氣地鼓起腮幫,她滿心期待能得到幾句誇獎。歐斯佩尼奧默默擦拭笛子,眼裡有著回憶的波瀾。
「我也是這麼想。」席恩肯定了養子的推測,沉吟道,「只讓精靈感染的疫種,如果能得到就好了。」哈瑪蓋斯掩不住厭惡之情:「他用得著做到這地步嗎,又不是所有的精靈都得罪他。」
「那個笨蛋真是遇人不淑。」這句話並不全是幸災樂禍,多少有點自嘲。尚未饜足的領主道:「那小丫頭離自取滅亡不遠了,要不要我設法讓你弟弟趕上她戰死的場景?最好再推到那個金髮城主頭上,就更有趣了。」
心知今晚吃不到美食了,深淵領主嘆了口長氣,只好抱抱過過乾癮,這點小放肆在主君的容忍範圍內。
「……菲、薩菲!薩菲!!」
「哈瑪蓋斯沒透露多少,就說那些人來自艾斯嘉大陸,是你的敵人。上次你也對我說,總有一天要回到海的那邊去。那你是繼續弒神,然後默默無聞地度日;還是傳播你的宗教,成立一個一神教世界?你的妻子們又怎麼辦?亞尼呢?西琉斯王國?」這些天,少女考慮了很多,視心上人的決定,她也有自己的安排。
清涼的夜風吹起披肩上的流蘇,提燈的橙黃光芒微弱地閃爍,像是黃昏的濃縮。深夜裡提著燈的少女,在青年的視野留下不可思議的熟悉感。
纖長有力的手指再次拉開胸前緊抓不放的手,短短的調息,魔王恢復了一貫的自製。
「我沒有睡。」純凈的黑瞳宛如一汪清泉,直直滲進少女的心底,「楊陽,很擔心。」
「為什麼不讓暮幫忙?」
現在的問題是她的情人,蒼穹軍團長肖恩普多爾卡雷。這世上本不存在單槍匹馬取得勝利這樣匪夷所思的事,可他偏偏是例外。不但以一人之力將【豐饒之風】吹遍西大陸,還在上兩場攻城戰中,用強力魔法直接轟破城門,使南城軍不得不狼狽敗退。這是繼血魔后,又一個令全體軍民切齒痛恨的戰爭犯。儘管在東城城主羅蘭·福斯的提點下,南城首腦事先有備,抽調了一位高階祭司和百名神職人員舉行超度,想請這位在人間留戀不去的戰神大人滾回冥界。可是不知怎麼回事,他依舊一副孤魂野鬼的架勢。
史列蘭沒有回答她一連串的質疑,拿過冰淚,神色肅穆地握在手心。
「哈哈哈!」希莉絲放聲大笑,這笑聲開朗而豪邁,吹盡了一切猶豫和不忍,「琳達,你是個爽快人!」
「我們的確不喜歡打打殺殺,但水族和伊維爾倫已經是命運共同體了,我們不認為除了羅蘭,還有別的統治者能平等地接納我們。他也是我們的好朋友,我們願意為他赴湯蹈火。何況,中城的狗貴族不知擄走、蹂躪了多少我族少女。」
N次被從重傷邊緣搶救回來,可憐的軍人舉白旗投降。魔王也不想弄瘋珍貴的試驗品,招待他吃飯慰勞。
豎起耳朵的不止散播小道消息的男人的酒友,還有另一張桌旁背對這邊的一個青年,他聽得是這麼入神,以至於同伴們叫了他幾聲才喚回魂。
而安東凱爾登是個非常罕見的魔法絕緣體,一般人再怎麼沒天賦,經過專門的訓練還是能感覺到一點元素的波動,就這種人不行。他們不但學不會任何法術,魔法也難以對他們產生作用。中級以下接近搔癢,強度夠高才能造成傷害。但是有利必有弊,這些俗稱魔免之人的異類也對治療術和輔助類魔法免疫。別的士兵獲得蠻牛之力的加持,他只有靠自己的力氣拼啊殺啊;其他同僚有防護箭矢護體,他只能憑盔甲和盾牌去擋;若不幸受了傷,自己拿繃帶和藥品去包紮,死了活該。
「神界隨時可以搶回來,他們在那裡反而好,靈魂神殿就沒人了。」
「什……什麼。」洛黎塔啼笑皆非:這根本是無妄之災嘛!但轉念一想,總比待在西城的地牢好,說不定還能套箇舊情回家去。雪露特驚駭地瞪目:「你是魔王!?」
凱爾登家族和王室是姻親關係,而列文的身世是醜聞,不便公開,就由現任王妃籮拉緹絲領養他。所以輩分上,安布羅迪是他的嬸嬸……
「你心軟了么,主子?」格蕾茵絲玩味地挑眉,一手梳理他夜色的長發。席恩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簡短地回答:「不是。」
「我是愛哭鬼,不像你!」肖恩淚流滿面地大喊,一如受盡委屈的孩子,「你說我堅強,從不回去,因此恨我無情——我是沒種!我不敢想以前的事,那一千年也是,可是我想快樂地活啊!代你活著!你用我的身體做出那些事,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殺不了你!席恩,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恨你,你心裏就好受了?要和解,你又不肯——你倒是說句話啊!別的變了那麼多,就這彆扭的性子一點沒變!」
最富勇名的紅炎軍團向敵人的左翼發起攻勢如火的衝擊,旺盛的戰意暫時驅散了疲乏。先用飛行部隊的齊射打亂敵軍陣形可以說是伊維爾倫軍的常勝秘招,這次卻沒能湊效,中城的士兵兩兩將盾牌傾斜舉高,居然擋住了從天而降的箭雨。轟隆隆!飛快凝聚的烏雲令羽族射手們心驚膽戰,姑且不論被雷直接劈中的下場,光是被雨淋濕羽毛,就會使他們的靈活性大大降低。
叮!定幻石從昏暗的空間墜地,落在肖恩腳邊。
「看什麼看!」昭霆沒好氣地喝道。耶拉姆暗暗鬆了口氣:嗯,還是原來的她。
那也不重要吧……
「你在挑唆我嗎?」希莉絲天空色的眸子一轉,射出奇異的熱力。琳達心一凜,一股不知名的恐懼從心底升起,深吸一口氣,道:「閣下,我不是在挑唆您,相反,我認為如果您要靠那種理由鼓舞自己,不如趁早退兵,投降得好。」
「不會,諾因也欠我一筆帳。」受到刺激的扭曲感性化為一抹爽朗的笑意,席恩不禁覺得諷刺:折磨維烈和打擊肖恩意義相同,再怎麼不想被牽著鼻子走,還是跳不出自己設定的局。
麗芙緩和神色:「那你現在也應該收斂了,不然對哈瑪蓋斯的教育不好。」
※※※
「別擔心,只要賽普路斯還被控制,就是我的囊中之物。」透視了一遍戰利品,席恩扔進自己的次元空間,「雷之幽鬼也是。倒是眾神那邊,有個任務交給你。」
身旁容姿秀麗,個兒高挑的女伴略帶責備意味地道。年輕的將領像犯了錯的小孩般低下頭。
爭鬥總是連累無辜,楊陽整整痛了後半夜。
「士氣不高,閣下。」琳達誠實地答道,毫不心虛地直視她,「不過我們會服從您的命令。」希莉絲笑了笑,像要說服什麼似的,用一種充滿力度的口吻道:「琳達,我知道大家對我不滿,但我是攝政王陛下生前正式委任的執政官,我有權罷免蕾雪。雖然王室有魔族的血統,可是這都一千年前的事了,陛下也是光神的神女。」
魔王第一時間就獵了頭雪豹給部下,正要收工找個僻靜的地方看書,年幼的國王揮手叫他過去。冥王不甘示弱地要長兄教授,他只會用彈弓。
「你……!」安布羅迪錯愕地按住一縷鬆開的捲髮,只見對方的神情有一瞬的恍惚。
「收!」由適才的交手確定了敵方指揮官的魂波,洛黎塔念出起動語,引魂珠內湧現青白色的氣浪,無形的吸力使肖恩一震,身體頓時模糊,定幻石自動拉扯,兩相夾攻下痛不欲生。
「下次躲到沒人的地方去!」
「它叫哈羅西恩。」席恩把寵物抱出來,餵了兩根菜葉子,再塞回去。這些天他被封印,哈瑪蓋斯等人餵食,小傢伙不肯多吃,瘦了一大圈,讓魔王陛下心疼不已。
「就憑一個刺蘭蛇堡?」
「那你為什麼……」微弱的質問。
不是不感恩,他和弟弟都是凱爾登家收養的孩子,但是十一年前發生的一件事,在他心底留下了陰影。
想到自己力量的微薄,她握緊雙拳,下定決心。
『別射箭。』年輕的元帥揮手制止衛兵,語帶薄諷,『她根本就是來灑血的。』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雪露特凄厲一笑。帕西斯的死也意味著神官記憶和感情的消失,對眼前的人,她有一股混合了遷怒的恨意。
「閣下,從很早以前起,王室就無力干涉我城的主權了。」
「我跟著您,閣下。」幕僚長嘆氣,將帶領殘兵突圍的重任交給下屬,「在地獄里好好磨你的性子。」
「好吧,你來幫我。」
「明天就到里那了。」
「華麗麗的復讎呀。」安布羅迪言下有幾分憧憬,「他是曠古絕今的痴情男,被這樣的男人深愛,魔族公主真幸福。」
夏妮和維蘭聽得心驚肉跳,埃克和吉倫也連連搖頭嘆惋。
「啊……」她不好意思地縮回手。青年卻不介意地笑笑,用寬大的袖子擦乾。
薩菲頓時沒了胃口,儘管他有時能夠從這類論調中獲得另一種樂趣,但決不包括用餐時間。
魔王微妙地挑了下眉,三個子女真心想慶祝他相信,而惡魔,他們的喜悅完全是從自身的角度出發。這也沒什麼,他想到的是交易。原本他打算放任一番就把他們趕回負位面,畢竟那一千年他並沒有得到實質的幫助,這已經算是很優待了。但重生后,八位領主或多或少都幫了他的忙,無論初衷,這是事實。那再敷衍就說不過去了,他得想個妥善的法子。
「她們真的很纏人啊!」器靈哀聲訴苦。魔王不為所動地踢回皮球:「你自己想辦法解決,狠一點無所謂,該讓她們懂得安分了。」路過的精靈皺起眉頭:「你不能對她們好些嗎?那兩個女人是很嬌縱任性,但你和魅魔做……做不雅的事,也不對。」
「我沒事。」雷瑟克的聲音依然沉穩,握拳的右手露出半截箭尾,一層薄薄的白光擋住了索命的箭,而光源,赫然是夾在他斗篷上的白金領夾。
花園的涼亭里,看見路克歡呼一聲變回龍練習飛行,冰宿才想起自家有這樣強的一支生力軍。不能怪她,誰叫這些龍啦、聖獸啦,都太有寵物的樣子。
「是什麼事呢,能說嗎?」明白他不善言辭,伊莎貝拉有心轉告,勸道,「不解釋清楚的話,他還是會擔心。」
「一樣!」琥珀色的眸子狠狠瞪視他,「那時你跳下去了,我沒抓住你!現在你也在墮落,還不知悔改!」一聲嘆息逸出唇,法師厭倦地合眼,一隻手挾帶憤怒扣住他的頸項,盛怒下的力道彷彿要掐死他:「睜開眼看我!你這王八蛋!帕爾已經被你害死,你還想報復到幾時?席恩,你到底想要什麼?史列蘭說的不是你的願望,那你究竟想要我什麼?」
「哪裡不對?」席恩完全沒有對婚姻忠實的概念。在朝不保夕的大黑暗時代,人人高唱及時行樂,看對眼就譜一段可歌可泣的火熱戀曲,誰也不想死了再後悔。東方學舍就是把這種精神發揮得最徹底的地方,明令不得結婚,鼓勵流動式同居,多產報國。肖恩懵懵懂懂,天天夢到他的席恩可不傻。而他的老師們更不會教他何謂一心一意,倒是以身作則,使他養成了差勁的性癖。
「這個,是傳送門。」席恩不吝於將新發現和她分享,指指怎麼看怎麼普通的樹。安布羅迪一呆:「傳送門?抱歉,我對巫術不了解。您的意思是,有敵人在我國境內動手腳?」
「列文哥哥,既然如此,就不要管那些事。」伊莎貝拉握住他的手,「你的過去已經被影響,不能再被它們影響將來。」
神官死於非命,她並不怨恨下格殺令的法利恩。身為密探,她本該以任務為重,卻被愛情沖昏頭腦。也是她糊塗了,不然,大可設法讓對方屈服。以索萊頓的性格,這是很簡單的事。但最終,因為小人構陷,她失去了他,也失去了上司的信任。
「這是個無解的命題,我也不喜歡人道主義,但不是誰都能不被愚弄,不成為被人利用的棋子。」想起自己曾經的體驗,冰宿感慨,「這滋味不好受。」
※※※
「我可不想他踢壞我家的門。」新仇舊恨勾上心頭,格蕾茵絲嗔道,「不是我說,你真該管管那個連發情期也沒到的小鬼。大人開心,他小孩子攪什麼局,真不懂規矩。」給養子發了道心靈通訊,席恩自己喚出一張鋪了珍貴雪豹皮的象牙雕欄椅,舒舒服服地坐下。這裏的每一件傢具都危機四伏,他可不想一時大意然後欲哭無淚。
槍兵克騎兵,這是戰場的常識,但真要做到如此,並非理論這麼簡單。
「我的功勛來自我的利劍!」火紅鎧甲的熾焰騎士團不甘示弱地抽劍,從狩獵騎兵造成的缺口一擁而入,血海般的浪潮淹沒了微弱的反擊。
確定敵方大將斃命后,金雀花傭兵團長萊拉甩干刀上的血液,下意識地抬頭一看,眼神霎時轉為緊張。
「我聽。」安布羅迪不是虔誠的人,但真正吸引她聆聽這番言論的,是法師冷漠卻動人的音色,就像那滴打在岩石上的冰冷水珠。
不可否認,她喜歡拉菲。這種感情不同於對賽雷爾,在那個溫良慈和的賢者身邊,她的心情平穩安適,什麼也不用擔心,只要全心依賴他。但是拉菲格不同,他的凝眸令她心慌,微笑讓她陶醉,體貼的言行使她一天天無法自拔。所以也患得患失,生怕他認錯人,生怕自己在他眼中過於幼稚,生怕他因為她和艾蜜莉太不像而漸漸疏遠。
她的示警被周圍的喊殺聲淹沒,一個羽族軍官從逃跑的隊伍折返,藉著夜色的掩護來到敵軍上空,彎弓搭箭。防護箭矢的綠光被銀色的破魔箭撕裂,左右驚見主帥栽下馬。
花壇里的珍珠花全被拔光,串成窗帘的玉髓貝不見蹤影,裝飾用的藍珊瑚坑坑窪窪。再用遠觀術一掃:紫水晶牆壁撬塌了幾面,精金大門不翼而飛,屋頂照明用的光晶石換成一座寫著「到此一游」的牌子……深淵領主怒不可抑,在心裏千萬遍發誓,要把那個玷污愛人聖地的犯人剁成肉渣!
批閱了幾份奏摺,又一個怯生生的腦袋探進室內:「列文哥哥,打擾了。」
餐桌上,席恩習慣性地環顧四周,養子不在。他不認為哈瑪蓋斯會打不過知識之神,何況還有卡雅幫忙,卻怎麼也放心不下。其他人——坎菲斯躲在花盆裡,格蘭妮擺放餐具,依路珂站在椅子上叉魚吃,亞尼逗波波玩,修蒂瑪教兩隻元素貓頂盤子,伊莎貝拉幫約瑟芬娜系餐巾,雪露特不自在地坐著,麗芙在洗飯後水果——數來數去少了一個。
想到自己的誓言,安東的背部流下一道冷汗。他不後悔,只是魔王派下來的任務,怎麼想也不會是造福人類的事,實在無法不心怯。
「這……」史列蘭支起上身,驚訝地睜大眼,「是眼淚。」
「黑龍王陛下下令也不行嗎?」法利恩不想放棄這份戰力。羅蘭喝了口月桂茶:「萬不得已,我會派他們上場的。畢竟還有個席恩虎視眈眈,要留點底。」
挨了一頓訓斥,肖恩垂頭喪氣地去收容傷兵的地方幫忙,完事後,到地牢探望俘虜。
貼上臉頰的毛巾溫暖舒適,席恩微微一怔,詫異她的及時。伊莎貝拉溫柔地笑道:「哈瑪蓋斯準備的。」
席恩微微一愕,端詳她片刻,沉吟道:「名存實亡可以嗎?」
「好吧。」又塗寫了幾筆,魔王合上備忘錄,揮揮手,「我們先走一步,小安明天一早到我那兒報到。」
「你應該想怎麼幫卡雅把神界搶回來!」
之後,兩人都不再說話,專註凝視女兒天真可愛的睡靨,將這寧靜溫馨的一刻深深刻在心板上。
「配偶了嗎?」
嫉妒這種情感配上酸味的酒正好合襯,當然任何人都無法和他的小金翅鳥相比。
這倒是,提前進入發情期會不利於龍的生理。做父親的理解到另一個層面。正巧來打牙祭的饜魔之王嬌嗔:「討厭,人家和主子你情我願,你插什麼嘴。」
創世歷1039年冰之月28日,由西境火鳥軍團,西城血徽、逆十字兩支傭兵團組成的南路軍已推進到能肉眼看見南城首府拉魯的距離。蕾雪壓制了反抗聲浪,採取堅守城池的措施,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將堅壁清野的效果發揮到最大。然後她和十位高階祭司、四十多名高段法師一起,發動了禁咒【極地冰風】,把高空的冷空氣往下抽,形成一個極寒的暴風圈,而處在風眼裡的拉魯溫度如常。本來這個法術在前些日子用殺傷力更強,絕對能讓敵軍退兵,現在只是人仰馬翻,攻城戰被迫停止,後撤重整態勢。但是長此下去,聯盟軍也會凍死餓死。
「對啊,好危險,那個叫軒風的女人拿的,大哥差一點就被擊中。」
「我的多!」
「席恩……」眼見剛剛打開一個缺口,兄長又被自己的無心之言刺激得縮回殼裡,肖恩又急又悔,儘管情理上,他確實並無過錯。
一如她過去的憧憬,談一場羅曼蒂克的戀愛,被呵護、被疼寵,住在城堡式的大房子里,被僕人簇擁照料……做個最快樂的小公主,最幸福的小妻子。
「攝政殿下,陛下和依路珂少爺找您。」格蘭妮帶著兩個男孩走進。頭戴王冠的年幼國君看見桌后的兄長,體貼地道:「王兄,你別太操勞了,偶爾也要和嫂子們多增進感情。」
你說的對。深淵領主舉杯微笑,輕啜滲入了血腥夢想的美酒:無論東帝國和西聯盟各有什麼心思,最後的勝利者,必然是我君。
「不,懂得鑒定的話,在這裏買很划算。不過我是從孤兒院回來,順道經過。」席恩不小心露出馬腳,一個尊貴的皇子哪會曉得二手貨市場。好在姐弟倆都是大而化之的人,沒有發現。安布羅迪興緻勃勃地道:「我還沒去過傷兵療養院呢,一會兒去實地考察。殿下,如果資金允許,可否在邊境再建幾個?臣的領地就由家父出資,其他領地也可以比照辦理。」
「如何?」清瑩剔透的嗓音從紅唇間流瀉而出,宛如冰凌碎裂的聲響。
希莉絲瞄了她一眼,沉吟片刻,道:「我也許能破解極地冰風,夏亞留下,其他人出去,安撫好下面,休息一晚,警戒工作決不能放鬆。」
一隻手伸向提燈,白皙的手指停頓了一瞬,繞在黑檀木握手上,驚人的美艷。
「沒刮上天,倒是死了不少,據說半個山頭都被剷平了,城牆更是垮了三面,那還有不戰敗的道理?希莉絲軍團長本來要蕾雪城主投降,但她說決不再向西匪低頭,寧死不屈。」
「席恩……」洛黎塔想出言求情,畢竟雪露特救過她,又是羅蘭的部下。法師一記冷睨讓她不由自主地閉嘴。
籮莉女神加油添醋地彙報了近日來的事,尤其描述諾因的惡形惡狀,昭霆等人的謾罵。這對魔王陛下無異於過耳微風,但是有一段,引起了他的注意:「槍?」
經過兩天的急行軍,人疲馬困的紅炎軍團抵達了目的地,接下來就是等空馬騎士團和北城的友軍會合,一舉擊潰毫無防備的敵人,不料斥候傳來的報告令拉夏爾大吃一驚:「敵軍!」
「我……」意外聽見已故友人英雄王科爾修斯的小名,肖恩錯愕地愣住了。席恩仍然激動地大吼:「所以我決不會再相信你!你可以轉個頭忘記,可以隨便找個人喜歡,我做不到!你恨我好了,我就是要你明白被人背叛是什麼滋味!」
「為什麼?」
芽孢初吐的枝葉抽得臉頰生疼,馬蹄踩過霜融的地面一陣陣打滑,收回「動物友善」的魔法,席恩險些從馬背上滾下來,咬緊牙關抱住,參照前方騎手的動作駕馭馬匹,拚命拉近距離。瞥見這一幕,安布羅迪笑了:真是人不可貌相,這位攝政殿下冰冷的面具下,其實非常烈性而不服輸。
「你……你做了什麼?」
「算了,在菲莉西亞有動作以前,席恩應該會安分當他的列文皇子。」收斂心神,楊陽的目光飄向遠處被迷霧籠罩的中城首府,她們此行的目標,按胸的手下傳來激烈的心跳,那是不滅的幽火。畢竟,和席恩的糾葛只是由於維烈、肖恩的交情,在那裡的金髮城主,才是與她切身相關之人。
「嗯。」
這一剎那,之前的許多疑問:兄長為什麼那麼恨他,為什麼無論如何不原諒他,都豁然開朗。
正好對上女將軍驚異的雙眼,小龍唰地漲紅臉,意識到自己使用瞬移的後果,戰戰兢兢地轉向養父:「對不起。」
小女孩高興地遞上畫作,一張接著一張,有喝茶的樣子;辦公的樣子;澆水的樣子;閉目小憩的樣子,甚至還有剛才眼神狂熱大撒紙張的樣子。法師並不關心自己的模樣,而是注意筆法,邊看邊問:「很像,怎麼把握的?有哪些技巧?」少女獃獃瞪視一大一小熱烈探討:什麼時候,她毫無品位的表哥對藝術感興趣了?
「列文哥哥,你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一聲令下,纏有鐵索的飛梭迅速扯回,紅炎軍團的前鋒立刻出現許多缺口。一波接著一波,人的哀號和戰馬的嘶鳴此起彼伏,連番重挫積累了疲憊,不少騎士已經感到坐騎在顫抖。
※※※
自從升格為魔法神,他施法就全部帶有超魔效果,低階的等同高階同類法術,而高段魔法威力加乘。一次他對一個侍衛施緩慢術,險些把對方憋死(注:假設一息是兩秒,超魔版就是三十倍到百倍,如果事先沒有換氣,是有窒息的可能)。換作肖恩之流的法師,會很高興地大肆發威,但對於席恩這樣講究自控的人而言,就是無法輕忽的變故。他迫切需要重新規劃力量,熟悉新的魔力運作方式。可是身邊都抗魔力超強的生物,得不出可靠的數據。對普通人釋放的話,屍橫遍野是唯一的下場。
戰術被看破,羅莎琳並不驚慌,鹿死誰手還難說。曾讓西城百姓大吃苦頭的解離系道具【黑沼】瓦解了大量的魔法陷阱;使她得到恐怖名號的活性之珠跟著發威,一舉燒毀堅固的防禦工事;而由東城滿願師蘭冰宿配製的化學煙霧彈則放倒了嚴陣以待的槍兵隊。
「抱歉了,流鶯,真的很想活著回去,可惜做不到了。」
「……你聽我說下去,我知道水族的生殖方式,你們全是雌體,必須和異族的男性結合才能生小孩。但是這樣很難懷孕,生出來也是死嬰或怪胎。所以你們引誘男人吃下【海生果】,配合滿月的魔力,會短暫地改變體質,生下來的就是純種的健康寶寶了。」席恩加重語氣,「但我沒吃!我又想拿回去研究,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海生果,我就給了她一枚戒指——非常公平的交易,我最好的收藏。」
沒有理會養子怪異的神情,法師續道:「對於神域,我還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上次我當他是個圖書管理員,又看書看昏頭了,這次你可別弄錯,記得他穿的衣服花花綠綠的。」小龍無力地嘆道:「是。」
「沒事的,列文是人類。」看看他緊緊攥著自己的小手,魔王別開眼,「早上……對不起。」小龍一怔,微微一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道:「您去那座城,是想找什麼嗎?」
幼年時,他極為崇拜養父菲那斯凱爾登剛正不阿的性子,然而這性子也是他和弟弟痛苦的根源。他們的生母生下次子后健康每況愈下,貧窮的他們,根本請不起醫生。那些標榜著「正義」、「仁慈」的聖職者,也從未伸出過援手,一次次趕走苦苦哀求的父親。甚至在神殿擴建途中,拆毀了他們賴以為生的家。饑寒交迫的母親當晚就咽氣,絕望的父親衝進黑暗,一去不回。兄弟倆抱著母親的屍體哭了一夜,次日被以縱火犯之子的身份帶到法場。而審判他們父親的監察長,就叫菲那斯凱爾登……
「她不是小孩子了,自己選擇的對象,是苦是甜都得自個兒消受。」擔心歸擔心,冰宿可沒有當保姆的意思。
「這又不是你說了算,看開點吧,兄弟,至少我們的情勢好多了,繼續下去,說不定能反敗為勝。」
辛比奧四世在世時,除了美女和酒宴之外就酷愛狩獵。他死後,攝政列文殿下雖無這方面的興趣,但一來春季的狩獵有祭神的性質;二來像西琉斯這樣的小國,促進外交的大型活動必不可少,所以並未要求取消。而最高興的莫過於他三個子女,長男是欣慰養父肯出來散散心,兩個小的則興奮有熱鬧可湊。
「十天半個月!?」希莉絲和朱烈斯的神色變得凝重。夏亞雙手環胸,計算道:「這還是保守的估計,最長半年都行。蕾雪依娃是風神的神女,搞不好還會加。」
「很久不見,洛黎塔。」奇異而暗啞的聲音從青年的雙唇之間流瀉而出,頻率低得人類的耳朵幾乎聽不見。這是【潛音】,最標準的水族語,美人魚們在水裡就是這樣交流,陸上語已經是一種變化后的語言。
「確切的說是惡魔之首亞美尼斯。」席恩不喜歡和魔族的稱謂重疊,淡冷的目光掃視兩人,「洛黎塔,一會兒我送你回去,代我向多米尼克道謝,她的果子治好了我的咳嗽。至於你,我親愛的弟弟和爬牆王妃的後代,你留下,做我的實驗品。因為心甘情願有助於我們的合作,你可以向我提一個要求。」
接到捷報,中城城主頭一個反應卻不是高興,而是狂怒。
「我好得很。」像心有靈犀,尾音還沒散去,一個如梅花般散發著冷冽香氣的纖影就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人形的獨角獸和小金龍。
不!不!他掙扎著想逃脫,一把長劍扣住他,依稀有點眼熟,美麗如海棠的紅髮女子,盈盈一笑。
「好吧。」認為部下的請求沒什麼大不了,席恩爽快地答應。
「你才是野猴子!」
有人來過了!
「是啊……」安東曖昧地回答,因為他知道弟弟病情大有起色的真實原因,那是一位神,或者說魔給他的報酬。
雪露特跳開一步,擺出戒備的姿態。而洛黎塔眨眨眼,打量周圍的環境,最後視線定在他臉上:「你是哪位?」
「沒錯。」埃克沉聲警告,特別投給兩個爭風吃醋的女孩一瞥,「薩菲,你有什麼好意見嗎?」
「我早就派人關住他了!」諾因怒氣稍平,綻開陰險的笑,「就是老妖婆,讓他們去光神的神殿相守吧,別回來了!」楊陽無言。
淪為階下囚,艾爾菲瑞特的神情卻很鎮定,更接近一種預料到的平靜,和淡淡的灰心。
「……我不懂,你們這樣互相傷害,到底圖的什麼?」他痛苦自問。洛黎塔緩下顏色,深深注視他:「你搞錯主謂關係了吧,是人類先來傷害我們,我們才不得已反抗。若非如此,即使羅蘭拜託,我們也不會違背自身的良知。」肖恩默然。
「?」伊莎貝拉不解其意。席恩岔開話題:「總之,她的問題我會擺平。」
「不許退!」性烈如火的她當機立斷,「繼續前進!把前面的地全炸平了!」
「好,射!」下一秒,離弦之箭飛向仕女們所在的方向,一道紅光接踵而至,打碎了箭矢,虛驚一場。
鋼鐵的海洋湧向攻城方。
儘管附身狀態的史列蘭還制得住,他背後代表的勢力卻極為可觀,賀加斯動向不明,楊陽的潛力也未知。而他這邊,那些閑神都不可靠,但目前也只能拜託他們聯絡意向,留神關注。
不像棕發少女為人的低語從唇間擠出:「希望這次不會有人死。」褐發少年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早朝時碰見安東的姐姐安布羅迪,一頭銀紫色的秀髮讓席恩想起另一個有相似發色的女性——肖恩的後代,雪露特科爾修斯。她也是相當少見的元素隔絕體,比安東好些,能學習能量系魔法,難怪做了死靈法師。
哈瑪蓋斯澄凈的水藍色眼眸凝視他:「主人,不叫法娜夫人嗎?」
「為什麼問我的事?你的願望不是開花店?這次是意外,將來我不會再牽連你。」
「是啊。」艾露貝爾掩不住落寞之色。冰宿白眼一翻:「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樣,經歷過戰場廝殺的男人會怕你那點小小的狠勁?分明和羅蘭一樣,是個悶騷!」艾露貝爾不解:「悶騷?」
彷彿被無數個雷劈中,肖恩連退數步,史列蘭天籟般的嗓音在腦中清晰浮現:
前腳踏進大門的蒼空騎士聞言白了臉:「真差勁的口味。」
※※※
事實證明人狀態不佳最容易出岔子,他一腳踏進一個陌生而香艷的房間——調暗的燈光,鋪著酒紅色絲綢和羽毛墊子的豪華雙人寢床,散落一地用途可疑的道具——某個色女進不去他的卧室就在門前開了個異空間。
「不。」夏亞搖搖頭,她固然胡鬧頑皮在魔法上卻不含糊,「魔力運作的方式不對,那是用法陣施放的。只要她們魔晶石充足,做好輪換,撐十天半個月沒有問題。」
透過薄紗窗帘的光蘊涵著一股寧靜的氣息,淡淡的紙香和油墨味在空氣中瀰漫,細嫩的小手翻過一頁,寂靜里傳來乾燥的脆響。
「即使法術解開,我也無法像他那樣使用魔法,神明都受各自的屬性限制。」史列蘭的補充讓諾因的心情好了點,但還是一肚子窩囊氣:「維烈呢?維……算了,那老傢伙那麼大年紀都白活了。」又助紂為虐,不提他。楊陽不贊同友人的評價:「魔族接觸魔法才三千多年,不是三億年,而且維烈肯定是唯物主義者,對學魔法有抵觸。」
「王兄,先看看我的,好多!」
當安布羅迪焦急自責地返回,瞧見應該摔斷頸子的人好端端地站在一棵大樹前,沒缺胳膊少腿,兩手撫摸樹榦,一臉全神貫注。
「那個軍人應該死了吧,大姐在他喝的水裡加了有毒的礦物。」洛黎塔咬緊貝齒,清潤的藍眸籠上一層陰霾,「太狠毒了!不但在土裡埋引核,還在水裡投毒!」肖恩倒抽一口涼氣,猜測是拉克西絲的主意,只可憐了朱特。
「我也是猜測,用大面積的火焰魔法融化積雪,蒸發的水汽會形成一個熱氣旋,而【極地冰風】也是冷氣旋引發的氣象魔法,兩相中和,就抵消了。」
伸手一抹,托起幾顆清澈剔透的液體:「——你的眼淚,真的很廉價。」
「我不要永生。」伊莎貝拉笑著搖首,迎視他的目光,問出連日來的困惑,「列文哥哥,那位法娜小姐為什麼把我變成吸血鬼?」
「啊,那您在看什麼?」安布羅迪坦白承認自己誤會了,同時心下惋惜:席恩不想在武技方面精進實在太可惜,從之前的表現看,他的素質極好。
「具體情況好像是這樣。」布萊驚嘆道。埃克皺起眉:「可南城也不至於輸得那麼慘,難道熱氣旋把他們全刮上天了?」這也是薩菲的疑問。
「很抱歉我們還未做到『監視』的地步,全是收集西琉斯王宮傳出的小道消息,裏面十之八九是謠言緋聞——你要聽嗎,多少貴族小姐又懷了魔王陛下的孩子。」
「你忘了?我去過浮島。」肖恩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啊,你沒見過我——是羅蘭叫你來的嗎?」
「還有南城首府呢!你聽我說……」
「你回來了。」法爾切妮迎上前,蜜金色的秀髮披散在伊維爾倫統一式樣的法師長袍上,年輕嬌美的容顏已經有了一層為人母的柔和光輝。
伊莎貝拉聽得臉色煞白:「哈瑪蓋斯是龍神的轉世?」席恩冷聲糾正:「他不是,只是那頭瘋龍的後代。」
「夏妮,你總是這麼任性。」他左手邊的女劍士借題發揮,掏出手絹又抹了兩把,看得少女醋意萌發。不等她發標,薩菲開口道:「夏妮,你不回神殿嗎?」
她是忘恩負義的狼子,養父待她不薄,但是她不甘心一輩子關在那個牢籠里出不去,也沒有青梅竹馬那樣的本事能夠天南地北自由闖蕩,聖修士的厲害她親眼見識了多年,不剷除後患,她即使逃了也遲早被抓回來。
「不是。」魔王在心裏翻白眼——他哪裡像人魚了?「我這張臉你不認識,原來的長相不知你還記不記得。」語畢,列文的形象被另一個身影取代:洗得灰白的旅行者斗篷,帽檐下的臉傷痕交錯,唯獨那雙眼,依然如故,深沉而明亮,閃耀著鑽石般硬質冷冽的光輝。
席恩沉默片刻,道:「是我的錯。」安布羅迪反而噎住,好半晌出不了聲。
冰宿沒有回答,而是把話題繞到接下來的戰事上,因為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嘿嘿,攝政殿下果然是用魔法。」安布羅迪並不擔心會傷到人,她有自信攔下那支箭,「這可不行哦,男人太依賴這種技術,肌肉會軟趴趴,連我這個女人也比不上。」
「殿下,恕我直言,您怎麼只帶一個人就跑出宮,這多危險啊!」安布羅迪義正詞嚴地勸戒,盡顯家風。安東在旁苦笑。
「……」
「好消息,那邊已經打完了。」盜賊在幾張桌子繞了一圈,滿面紅光地回來報告,「中西聯軍順利破城,城主夫婦兵敗身亡,精彩啊。」薩菲持杯的手停在半空:「真的嗎?」夏妮附和:「對啊,不是前幾天才聽說蕾雪城主用了個禁咒,把那幫侵略者全堵在城外。」
「來,我帶你參觀。」拉菲格輕環她纖弱的雙肩,溫柔自心底漫溢而出:這小小的女孩,是他失而復得的至寶。然而瞥眼間,他柔和的神色轉為冷歷,透出狂怒。
「好的。」哈瑪蓋斯瞭然地笑了,戴上后,浮起擔憂之情,「可是主人,我變回龍時——」席恩打斷:「不會碎,會幻化成印記形態。」
格蕾茵絲失望地嘟起嘴,卻沒有繼續挑戰主君的忍耐極限,一手搓揉他的胸口:「協調神造成的暗傷還沒好?」
這是誰的?我有這張捲軸嗎?
「完全適用。」身穿魔導師長袍的水族族長驚嘆地注視大廳中央的發射裝置,清麗婉約的臉上是研究人員特有的興奮之情,「雖然是極品魔鑽,但容量也太驚人了。如果神代這種礦石不稀奇,那真是難以想見的繁榮。」
即使血緣的維繫都切斷,長久籠罩的夢魘依然不散。
琳達略帶憐憫地看著她,明白這個才二十歲的公主心裏不是沒有掙扎,驅使她的固然主要是野心,也有騎虎難下的因素。
「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事,但我肯定不是他惹你討厭了。」遞上滿滿的水杯。
※※※
「主人!主人!」一雙有力的手抓住他,將他拖出那片窒息的血紅。
「……」史列蘭無顏以對地垂下眼。楊陽用顫抖的手指輕撫他的發梢:「不過,我更恨我自己。」
「那扇門有我漂亮嗎?」格蕾茵絲指控。席恩充耳不聞:「變成次元移動走廊了?哈瑪蓋斯找不到我會心急誤事。」
「什麼事?」黑髮皇子策馬靠近她,神情淡然地俯下身。魅魔女王親昵地貼著他的耳朵,笑得誘惑而嫵媚:「我的陛下,請給我獵一隻雪兔。」
「別這麼說,好歹是咱們的盟軍,雖然過去無惡不作,自從歸順了殿下,倒一直很安分。」
「噢,好吧。」做父親的無奈地聳聳肩,「這有什麼意義……」
「至少三年,如果採取你提議的集成電路模式,永久也有可能。」魔導團團長不假思索地說出計算結果。
我不是這個意思……亞尼額角冒汗,童言無忌的他也覺得對方說話太直了。
「……」哈瑪蓋斯啞然。見狀,席恩提示了一下:「換作你,會用什麼方法確實地幹掉敵人?」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伸出手,按住溫熱的晶體表面,有節奏的震動彷彿活物,使他幾不可察地一顫,相似的觸感喚起慘酷的回憶,一瞬間,他想縮回手,又湧出再次捏碎的暴虐衝動。
號角聲響,數百名敢死隊成員朝敵人發動了最後的衝鋒,迎接他們的也是最猛烈的還擊。刀、劍、長槍……各式各樣的武器從四面八方招呼過來。被三支箭射下馬,拉夏爾砍翻了兩個想取他首級的小隊長,在斧柄終於斷裂后,又徒手打倒了三名士兵,直到一柄彎刀深深插入他的肋下。
雖然多半沒用,好歹出一口惡氣。
深茶色的長發在腦後盤起,只兩鬢各留一縷,襯出如雪的冰麗容顏,眉間凝著淡淡的霜意,略帶墨色的綠眸彷彿冰封的綠色深潭,額前用來保護頭部的銀環也閃著冷冷的光,紅潤嬌艷的唇瓣是唯一明亮的點綴。
「來,我示範一遍。」安布羅迪利索地一甩長辮,拿起部屬遞上的複合弓,專註前視,戴著指環的拇指扣弦,食指和中指壓住,輕鬆拉滿,嗖!一頭牡鹿應聲倒地。
「不,是下官失禮。」她起身單膝跪地,真心誠意地告罪,「竟然對攝政殿下大吼大叫,請您責罰。」席恩不以為然:「我喜歡直率的女孩子。」聽到他顯然還是沒有上位者自覺的話,安布羅迪只有苦笑,她固然繼承了乃父的家風,是個直來直往的硬骨頭,也知道這種脾氣不適應宮廷。對一個執掌國家權力的男人發作,更是有可能殺頭滅族。
所以,也難怪這夫妻三人都給對方戴綠帽。
兩個小時后,席恩握著法杖走出來:「這麼早,飯吃過沒?」
他曾經有多疼愛這個弟弟,就有多恨他。那個群星隱沒的深夜,螢火飄搖的森林里,兄弟倆手牽手,許下稚氣的約定;然後是飽受煎熬的漫長尋覓,高高的鐵門前,他被路人欺辱,凝聚了所有信任的呼喚落得一場空。
以空間為畫布,實現二維和三維的轉化。有別於音樂的【發散】,畫畫是【框架】,能夠營造出不同的效果。
「嗯。」羅蘭點點頭,也換上公事公辦的表情,「卡奈爾綠晶可以用?」冰宿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完全適用,魔晶石除備用外,全部可用作他途。」法利恩驚喜地粲亮眼:「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月影傭兵團的弓騎兵!
「沒有。」想了想,席恩補充,「它還小。」經常幾個世界跑,私下拉長時間,又陪卡雅在神界住了十五年,即使他也難免有點混亂。
演變成時間的競賽非他所願,是他低估了敵軍指揮官的果斷機智,但眼下的局勢還不算太糟,畢竟己軍的兵力佔優。敵方騎兵的衝鋒距離也被限制了,只要沒能突破陣列,成功會合,就只有被零碎切割、宰殺的份。
但南城軍畢竟不是第一次遭到這種打擊,指揮官羅莎琳早有對策,麾下的熾焰騎士團晝伏夜出,硬是穿越危險的巨人岩場和枯骨草原,趕在局勢一發不可收拾之前繞到敵人後方,與整軍完畢、由副將蘇菲爾率領的風騎士團一起包夾。
眯著眼瞧了她片刻,席恩默默撤銷法術,憑自己的力氣拉。他臂力不夠,準頭卻甚好,畢竟從小捕獵慣了,神的反射神經和肉體素質也極為優秀,以前他一直迴避成為弟弟那樣四肢發達的戰士,這會兒刻意開發,自然越來越順手。隨著中箭的獵物增多,圍觀的人們漸漸從拍手叫好到目瞪口呆。
「今年的輔祭考試馬上要開始了,你是候補吧,錯過這次,下次就很難了,戰爭時期的考試一般比較容易。」
炸毀了聖域,投入羅蘭麾下,她成為一個盡忠職守的密探,為推翻德修普王家盡綿薄之力。然而一次任務中,她竟然見到了索萊頓,還打傷他。從此,他和她都被捲入身不由己的政治急流。
天色未明,安東就戰戰兢兢地等在主君的寢宮外。
「那個男人一定有王牌,或者不惜兩敗俱傷的瘋狂主意。」冰宿低喃,搖搖頭,「和這種對手打太玩命了,羅蘭真倒霉。」艾露貝爾忿忿附和:「是啊,那狂人。魔族大概都這樣,像中城的滿願師,上次不就單槍匹馬來刺殺大人。」
雪露特和洛黎塔依言走向他。肖恩大吃一驚,下意識地伸手去拉,卻抓了個空:「你、你對她們做了什麼?」
哈瑪蓋斯大聲咳嗽,因為他知道這位惡魔之首是誰,就在他眼前。安布羅迪關心地摸摸他的額頭:「沒感冒啊,嗆住了?」
輕笑聲沖淡了余哀,楊陽拍拍他,略帶釋然地道:「追根究底,席恩害死了索貝克,羅蘭·福斯害死了神官。但追本溯源,是魔族的濫殺和維烈的放縱導致了這一切,所以還是別追究了。」
想到昭霆和耶拉姆明天就要參加戰爭,楊陽心一顫,深深垂首,內心交戰良久,終是沒叫身邊的孩子出手。
「戴上裏面的戒指,你就能看見這裏的魔仆,命令他們侍候你。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一會兒來看你。」輕吻戀人的臉頰,急著搞清楚來龍去脈的嗜血之王匆匆離去。邱玲還沒回過神就被他扔在房間里,呆了半晌,慢吞吞地走到中央的大床坐下,沒有急於打開盒蓋,而是帶著幾分不真實感四下環視。
魔法神和知識之神曾有一面之緣,不過當時處於暢遊書海的痴迷狀態,對他視而不見,這會兒把玩著一支雪白的羽毛筆,也有幾分「見面不相識」的感觸。
「你喜歡嗎?」
「母的。」
撫摸冰冷的金屬表面,軍務長抑不住複雜的神情。
他唯一會使的武器,也只有菜刀了。
營帳里,楊陽也是思潮澎湃,怎麼也睡不著,坐在椅子上反覆摩挲法杖。感染了她的心情,愛睏的史列蘭也沒有入睡,側躺著凝視她,長長的發流瀉一床,燭光下的臉令人怦然的絕色。
席恩輕拍他的臉,用一種嘲噱的口吻道:「乖乖恨我吧,弟弟,對你我都好,也對得起死者。」
「那是不要我插手?你真見外。」
銀眸微抬,席恩執起茶杯,看著那隻手流暢地勾勒,忽而起了奇妙的聯想。
「不信?問問大伙兒,是我欺負你,還是你成天拿我的腦袋當沙袋練?」造勢的結果不用說誰贏。孤軍奮戰的隨侍武官惱羞成怒:「沒我敲掉你一些壞主意,你還要奸詐狡猾!」金髮城主大言不慚:「所以咯,我都差點被你虐待成白痴了。」
「那就努力變強!別甘於弱者!」美麗的水族情不自禁地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肉里,「每次看到朵琳夫人和埃娃,我就想起從前的自己。我憐惜她們,又打心底惱恨。被凌辱、被迫害、遇到這些事,失憶或自盡有什麼用?傷心的是我,死的也是我,我才不要!就算做不到大人的程度,也要在有限範圍里掌控自己的命運!」冰宿意外地看著她,頭一次發現這位溫柔似水的老師潛藏的激烈一面。
「列文哥哥!」伊莎貝拉欣喜地轉過頭,主動解釋,「我睡不著,出來隨便走走,你的花種得真好。」
「沒有這個必要。」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一如死水。
這個世界曾棲息著為數眾多的精靈,在日光平原建造宮殿的金精靈,以森林為家的木精靈,隱蔽于海底的海精靈,擅長樂器的月精靈,酷愛自由的野精靈,住在地底的暗精靈和依水而居的湖澤精靈。他們是自然的寵兒,詩歌中美麗的引路者,隱藏在萬事萬物中的生命象徵。然而漫長的時光,不僅人類和其他種族遺忘了眾神最初賦予精靈的意義,連多數精靈本身也忘記了。他們開始變得自高自大、目空一切,鄙視所有的「失敗造物」,比如粗魯的矮人、醜惡的半獸人、愚蠢的地精、慣於偷竊的坎德人、未進化完全的翼人、身上有鱗片的水族等等。所以他們和東方學舍轄下的四強國密謀剿滅這些「諸神不要的作品」,就是歷史上有名的人類大統一戰爭。這場戰爭確立了長老們在聯軍中的領導地位,精靈族首腦的第二把交椅,導致數個種族元氣大傷;人馬一族滅亡;高山巨人遷徙;水族退回外海;翼人升空避世;亞利安族的唯一傳人羅里蘭塔喪生。
「歐塞,初代混亂神還活著嗎?」
魔法是運用魔力的工具,不拘泥於手段,有無窮無盡的變化,亞利安族的魔曲就是個最好的例子。音樂如此,那……繪畫呢?
做母親的漫不經心地換尿布,道:「神官先生為什麼收養楊陽和昭霆——中西兩城的滿願師?跑到那種邊境小村莊隱居?西芙利村又怎麼會一夜間毀滅?他居然還是大人的老師,一千年前的人,我總覺得整件事合不到一塊兒去。」特亞修認為她想太多:「光復王陛下已經過世了,他生前不是接見過我們,雖然沒說明白,但我想一定有他的苦衷。」
看出弟弟有所隱瞞,安布羅迪也沒追問,只道:「爸爸最近身體不太好,去看看他吧。」安東的眼神軟化下來,輕輕應了聲:「是。」
埃特拉的三支龍騎士團早已名存實亡。藍龍騎士團除團長以外全部戰死;紅龍騎士團是叛逆,也僅有少數在逃;青龍騎士團只剩十來人,真正是不復往日威名。這點兵力,當然派不上大用場。
大黑暗時代末期,精靈的蹤跡從三大陸消失,原因是一個男人,魔界宰相維烈賽普路斯。他的昭彰惡名,即使千年後也為人知曉。安布羅迪就問:「有點奇怪,你說暗精靈住在地底,那黑之導師是怎麼殺光他們的?我本來以為他一把火燒了林子,就像他常乾的那樣,難道他是學鼴鼠在地下亂鑽,見一個宰一個?」
「我馬上就走,還要和肯特他們切磋一下。」特亞修親親她,抱過女兒逗個不停。他本是無拘無束的冒險家,但是兄長青龍騎士巴曼死後,按照埃特拉的軍規,他必須代為服役。同樣身為槍聖的弟子,他也有能力繼承。最重要的是,巴曼的坐騎接受他。而法爾切妮是受母城召還,當時她已有身孕,酌情不用上戰場。
「見鬼的!」拉夏爾呸了一聲,抹了抹臉上的血污,「看來這次要把命送在這鳥地方了,老子不甘心,非得再沖一把不可!」
「楊陽小姐?」哈瑪蓋斯皺眉,眼神沉冷下來,「主人,連同這次,您欠她的人情債還清了,我建議您殺光他們,省得動不動發生這種事。」
沉默,卻不是無言以對,而是發泄過後滿目瘡痍的疲倦,他站在地牢的黑暗裡,四周繚繞著陳舊的血腥味、腐臭和他身上碾碎的花瓣香。
到頭來,一切都是那些該死的存在的安排嗎?
壯闊的風景在腳下展開,亮藍、新綠與銀白構成了主要的色調,兩條彎彎曲曲的大陸公路交叉伸展,中部平原上泛濫的湖澤也延伸出大大小小的溪水河流,與灰白的礫石路、紅褐色的泥土小徑一起穿過田地與樹林,從城牆邊繞過,蜿蜒曲折地流向遠方。
是他想多了,事到如今,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謝過構裝生物遞來的香草茶,雪露特已完全進入看戲狀態,還是出精彩的泡沫戀愛劇。
「不過救師公就是多餘了。」半晌,他又憤憤嘟囔。冰宿好笑地搖頭,明白他一輩子不可能諒解肖恩。艾德娜記掛另一個人:「不知道邱玲小姐怎麼樣了,希望魔王沒有為難她。」冰宿神色微黯,將擔憂掩蓋得很好:「她應該沒事,嗜血之王對她情有獨鍾,席恩也不會傷害和他弟弟無關的人。」
「我會管好那兩個母老虎,不讓她們出去撒野。」
「就怕諾因城主藏了什麼秘密武器。」冰宿墨綠色的眸子沉澱著憂慮。
琴弦撥動的絕響,與優美婉轉的歌聲配合得無懈可擊。儘管這天籟下,有人的慾望和野心。
這時,一面像是熊熊火光的旗幟鮮明地映入他的眼帘,深紅底色,咬劍的獅子與百合——是主帥旗!
冰宿掩飾憂色,抬頭仰視魔力絲線集中匯聚的塔頂,也是魔導光炮所在的位置:「艾露貝爾,時間上呢?」
「這不行。」席恩毫不猶豫地拒絕,「不損傷我利益的範圍。」不等雪露特開口,他補充:「你冷靜想想,不同意我還是會強迫的,或者爭取條件——你自己選擇。」
『老師……』一張面容模糊的臉浮現,心湖沒來由地激起滔天巨浪,水花濺出夢魘的碎片,現實的光與時間的風水痕交錯,激蕩平復后空餘一抹若有若無的惆悵。
「你這幾天都喝誰的血?」
「不會,他有的忙了,來的話就是自投羅網。」
這會兒他就在閱讀前線的軍情,手邊堆滿了積壓的公務——人類的奏摺,惡魔的報告書,艾斯嘉大陸的最新戰況,尚未完成的法術課題,一大疊信函請柬等等。連部下特地為他逮來的戰利品也忙得沒空處理,結果被維烈救走,這不能不說是一大損失。
水族長老幽幽一嘆:「我們想要的,只是一方凈土而已,和平與共已經不奢望了。」
席恩突然覺得吵,他難得想來花田放鬆一下,移植幾株稀有草藥,閑雜人等卻接連冒出。忍耐著種完,回書房辦公。不料才拿起筆,就響起敲門聲。
「與你無關。」席恩懶得搭理,帶著兩個獵物就要打道回府。
那時星華擋在她面前,這次又會是誰?冰宿?艾德娜?抑或是如今也分屬兩個陣營的冒險家們?
※※※
「你這禿毛雞!」
「按照常理是不行,也許他是殘留思念。以父親的性格,我找那個幼稚的傢伙算賬時,他不該避而不見。那麼他多半是弱勢的一方,需要特定條件才能出來。」歐斯佩尼奧擯除個人的情感,將分析結果呈獻給主君。席恩嗯了一聲,陷入沉思。卡雅不滿地嘟囔:「父親最討厭了,好不容易醒過來,就想著這些事。」
「史列蘭,我想上去看看。」呼出鬱積胸口的濁氣,黑髮少女仰首望天。
「也許我該榮幸被當作情敵。」少女促狹地眨眨眼。魔王難以啟齒:「不是的,她……」那女人才沒這麼可愛!
這就是愛情的滋味?
穿著見習生袍子的少女身體力行地搖晃青年的胳膊,幾滴琥珀色的液體濺出酒杯,打濕了白玉似的臉龐。
「封印石呢?」薩菲問到最關心的部分,「不是說羅蘭城主和四位神子神女維繫了整個四方結界,少了蕾雪城主,會不會有什麼影響?」布萊興奮地一拍膝蓋:「最讓人不齒的就在這裏,那票賊蠻子,他們哪懂得為國為民,血徽傭兵團長朱烈斯當場砍斷獨臂將軍另一條手臂,拿刀抵著他的脖子威脅蕾雪城主屈服。卡特將軍那時已經離斷氣不遠了,哪裡經得起這麼放血,蕾雪城主哭著想衝上來幫他治療,那些萬惡的強盜當然不讓。混亂中,不知哪個王八羔子……唉,可惜了那麼個絕世美人。事後,拉魯全民造反,不管有沒有武器,全像瘋了一樣,衝上去和敵人拚命。聯軍殺得那叫一個慘,血流成河,光復王在河口都市的屠城壓根比不上。現在他們都不敢踏出拉魯一步,全南城的人紅著眼睛發誓要和他們同歸於盡。」
「攝政殿下,您是狼神的神子,不該相信其他偽神。」
「啊——」水族長老也猛然想起,倒退數步,「『席恩』!真是你?」
「為什麼?你說你們視羅蘭為友,不是視他為君,為什麼插手戰爭?」肖恩質問。洛黎塔心下詫異,這句話她只在楊陽等人面前說過,當時肖恩不在場。
隨著二線指揮官的命令,奇特的弩箭鋪天蓋地射出,這是過去用在攻城戰里,由弩盤、絞索和機括組成的鐵梭飛弩,此時用來勾馬腿,也是大收奇效。
「你指望我的控訴,還是審判?」耳語般的笑聲逸出唇,席恩陰冷的神色令哈瑪蓋斯和卡雅心驚膽戰,「可笑,收起你的妄想,看清楚我是誰。」
「是的,主人。」小龍滿臉期盼。姐弟倆不解:為什麼開聯歡晚會?
年前的王都攻防戰,攝政王拉克西絲愛薇德修普戰死,其心腹總參謀長克魯索懷恩被俘。事後雖救出,卻只查出他中了黑龍王的詛咒,其他似乎一切如常。然而和老狐狸羅蘭打過多年交道的諾因實在不放心,就設下了這個連環套。若是克魯索沒問題那當然最好,反之也能將計就計。
上次大戰,諾因竟然在發射塔里動手腳,不,應該是建造時就嵌入了爆破魔法陣。幸好協調神中途打岔,否則,半個首都就被那個戰爭瘋子炸了。
覺得他的反應很可愛,安布羅迪撲哧一笑,手肘撐著大腿,身體往前傾,取笑道:「這樣坐著屁股不冷嗎?」畢端畢正,真是乖寶寶的坐法。
「破了破了,夏亞大神官從戰場喚出火龍,一下子就把包圍拉魯的龍捲風破解了。」
她出生於一個擁有古老高貴血統的沒落家族,在初代國王的仁慈下得以苟活,靜靜消失在時間的長河裡。如果不是母親生得太美惹出禍事,決不會引起當權者的注意。
洛黎塔疑惑地蹙眉:「你是肖恩軍團長吧,我們見過?」他們見面期間,肖恩一直在楊陽體內。
「主人!」頓了頓,他改用心靈通訊,「您……您的原身是海精靈,會不會有事?」
生性耿直的副官一言不發,她也不知如何回應。原南城公主拍拍她的肩,嘴角還漾著笑意:「今後我可以放心了,琳達……我母親命令你跟隨我時,有說什麼嗎?」最後一句,透出微微的顫音。
「嗯。」
「他怎麼能傷到您?」小龍連連吸氣壓下狂扁他的衝動,竭力將思緒集中於眼前的疑問。席恩抿緊唇,使自己精神的外衣看不出一絲裂縫:「是我的疏忽,那女孩有一樣媒介。」
伴隨著號角嘹亮的衝鋒號,驚天動地的巨響撕碎了緊繃的氣氛。
「主人……」知識之神雙膝跪地,深深低下頭。
哪怕他和哈瑪蓋斯的邂逅也在預言之內,殺了那兩頭龍的是他,怪得了誰。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一調查,什麼底都刨了出來。也是歷代當家虛榮,留下了罪證。明明沒有流著英雄王的血脈,是他那個浪蕩王妃紅杏出牆生下的後代,還保留他的姓氏,用虛妄的傳說熏陶後輩,她的哥哥就這麼無意義地死了。不過他比他們的父母好,母親只會無助地哭嚎,父親在旁邊無奈地嘆氣。
白髮紅瞳的古神回應他的召喚出現,一如在協調神製造的幻境里指引他一樣,纖長優美的手指打開一扇門,門的另一邊有藥草田,與世隔絕的高塔,微笑著為他泡茶的少年……
晶瑩的碎屑無聲地墜落,在地上敲出彷彿寒冰碎裂的迴響。
那是索萊頓,她此生唯一深愛的男子。
哈瑪蓋斯遞過來一張便寫紙。席恩一怔,斜睨他:「開聯歡晚會?」
「那裡有一座奧古諾留下的冥想室,傳說他的選民能在裏面和他勾通。」席恩的眼神一貫的平靜,宛如夜晚無風的海面,潛藏著洶湧卻不露聲色的暗流。安布羅迪恍然大悟:原來有這樣的寶貝,難怪身為巫師的他急著趕來。
若是舉辦一場最繁忙評比,席恩奧古諾希塔絕對可以入選三甲。
「席恩!」想起兄長的所作所為,肖恩也不禁憤怒,咬牙澄清,「我沒有背叛你!那是誤會!」
安東並不恨養父,他是按照王國的律法行事,但是他不能原諒他將弟弟送進神殿。繆恩那時才六歲,衝動下向祭師長的馬車丟了石頭,這是等同瀆神的舉動。對方事後要求菲那斯交出罪犯之子,帶回去「嚴加管教」。秉性剛直的菲那斯二話不說答應,卻沒想到他在貴族圈得罪了多少人,這些人的子弟又會如何欺凌一個貧民出生的小孩。繆恩也是個硬骨頭,一直沒向兄姐求助。直到他十二歲時和一幫高年級同學打架,摔破頭被送出神殿,安東才發現弟弟身上有多少傷口。
「姐姐!」一旁看得冷汗直流的安東大驚失色。哈瑪蓋斯也吃驚地看到一向冷靜沉著的養父竟然追了上去,匆忙抓了匹馬。
紫發女郎冷冷睨視他,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一把扯下他胸前的定幻石。
您懷疑上任魔法神還活著嗎?哈瑪蓋斯放脫手,目送養父環住安布羅迪的腰,縱身往下跳。
「哦?」微妙的苦味在魔王心底泛開,「她愛他超過了野心?」
魔王豁然起身,眼裡是自制力的崩潰,宛如一場可怕的雪崩,狂烈而勢不可擋。
門開了又關,偌大的房間里只有時鐘流逝的聲音和青年漸漸沉寂的心跳。
自從雷南郡一役立下大功,他就再也沒有表現的機會。創世歷1038年末,東城軍搗毀了西境的魔像兵工廠,由於緊急撤離,後者損失不大。1039年初,嚴冬造成的補給壓力又迫使中城城主諾因史列蘭德修普不得已收攏戰線,原本扼守東部的五座農業都市變成了兩座,被東城軍順理成章地佔領。
「你是……!」他大驚失色,收起武器急步後退,「我的後代!」
「好。」冰宿毫不猶豫地閃人。她的老公只落後兩步就追了上去。
「算了,大姐碰上你也是她倒霉,我會跟她說清楚。不過,你怎麼會突然出現?這裏又是哪裡?」
火鳥軍團總共有八千名騎兵,二萬六千名步兵。而血徽和逆十字各有一萬不到的兵馬,原本還要多,在和亡靈軍團的戰鬥中損失了。兵力佔據弱勢,希莉絲順理成章做了總指揮官。也好在朱烈斯不是個好勝心強的男人,夏亞又確實擔當不了大任,才沒有起衝突。
「也許他是不自覺泄密的。」滿願師楊陽秀眉微蹙,安撫氣得跳腳的友人,「當務之急是趕快把他看管起來。」
「而且我們還要考慮到援軍,雖然東城的主力被殿下拖住,但是他們的海軍還是能很快開過來。」
「嗯。」史列蘭能這麼輕易得手,賀加斯確實功不可沒,席恩推開她,撫摸門板——設置得這麼隱蔽的空間銜接,值得借鑒學習。
拉菲格目不轉睛地凝視身旁的少女,語調隱含激動的顫抖:「這座水之宮,是我特意為你建造的。」
「就算肉體上沒有加害,心靈也得她自己守住。」羅蘭就事論事,撩起莫西菲斯的長發編辮子,「無論嗜血之王對她是否真心,和惡魔談戀愛都沒好下場,要麼被誘惑墮落,要麼難過地老死。」
「當然了。」洛黎塔坦然,這也沒有隱瞞的必要。
「這就是了,那群笨蛋。卡雅的血和你屬性不合,依路珂的你還勉強能接受。但是這麼一來,你就變成了半神半吸血鬼,再也恢復不了人類。我的血會抵消法娜和依路珂的影響,雖然你的體質還是會有所改變,但壽命和一般人一樣。除非,你想要永生?」席恩注視友人曾經健康紅潤,如今卻一片蒼白的臉龐。
軍官們紛紛表態,由於在座西城人居多,漸漸有污言穢語摻進討論里。唯有希莉絲的副手,騎兵隊長琳達繃著臉一聲不吭。她是極具愛國責任心的南城人,混在這群過去的仇敵中間,感到十分不自在。
「主人,你還欠希絲蒂亞公主四個晚上,欠艾拉拉公主五個晚上。」
想起卡雅稚嫩的身體披著金盔,背上一對燦爛華美的光翼輕柔舞動,全身籠罩著烈烈如火的氣勢,手持晶索朝他殺來的光景,薩菲艾爾輕揚唇角,眼中流露出思念之情。
「席恩!」洛黎塔深深吸氣。雪露特被一連串變故攪暈了,決定先靜觀其變。
「總之,個性不合就不要太勉強。」收回思緒,冰宿誠懇地勸道,「加害者和被害者的關係清楚得很,可以並存但不會混淆,如何看待是另一回事。」艾露貝爾默默咀嚼了一會兒,問道:「冰宿,你後悔跟著大人嗎?」
※※※
「殿下,看到您平安無事太好了。」女將軍又好氣又好笑,「撞樹並不可恥,您不需要這樣,如果您不服氣,我們可以再比一場。」席恩轉頭看著她,語氣依然平淡,安布羅迪卻能聽出其中的認真:「你的提議沒錯,我是要改掉過於依賴魔法的毛病,但我沒興趣成為一個騎馬或射箭高手,剛才是我意氣用事。」
洛黎塔也連人帶馬摔了個大跟頭,一頭水波般的藍發被風吹亂,半遮住蒼白的嬌顏。但她柔美的身段一挺就輕盈跳起,雙手間多了一顆晶瑩的小球,這是水族二長老維歐拉千辛萬苦從海底取來的亡靈系法器——引魂珠。
「對啊,主人。」哈瑪蓋斯驚覺淹沒于歷史的疑點,進而想到更多,「除了索雷斯大陸被他整個沉沒,艾斯嘉大陸的精靈全員參戰,他好一鼓腦殺掉,夏爾瑪和尼普亞斯兩大陸的精靈是分散居住,還有那麼多行蹤不定的野精靈,他是怎麼……怎麼……」
艾蜜莉的轉世,真是我?
※※※
晚會開始前,席恩從房間里走出來,默契地站到穿衣鏡前。哈瑪蓋斯脫下他的外衣,一隻精美的銀鏈懷錶跳到面前,這是校對不同時段的魔道具,上面的記錄刻度是八天零四個小時——養父很少在一個研究課題上花費這麼長時間,不禁讓他有些驚異。
「……」
「該死!那混蛋果然對克魯索動了手腳!」
橘色的火苗映入冰瞳,席恩低聲道:「進屋吧。」伊莎貝拉回以溫暖如春的笑靨:「好。」
「殿下呢?」
※※※
咚!咚!咚!震撼人心的鼓聲中,長槍斜行陣開始緩步逼近,凌厲的殺氣宛如實質。
「我想畫你……」
「這就麻煩了,軍糧最多撐三個星期,再搜刮也有限。」
人類哪,就這樣親手打開了自毀的門。薩菲感慨地撫摸胸前的藍寶石墜飾,一言不發。
※※※
「我拿走了他的定幻石,他八成回他的宿主那兒去了。」雪露特看不見幽靈,喘息片刻,轉向她,「洛黎塔長老?我是……我曾是暗影成員,代號椿。」
驀地,席恩的視線聚焦於一點,命令馬匹停下,卻忘了自己的處境,整個人朝前飛去……
「講。」言簡意賅。
「有啦。」饜魔之王不耐煩地開始毛手毛腳,「一會兒還有禮物給你,先陪我做一回。」席恩斷然拒絕:「今天不行!」
「可以!」雪露特斷然抬首,眼中射出森寒的光。
「閣下!!」
「我的榮耀來自我的功勛!」清一色青甲的風騎士團爆發出無畏的口號,衝擊著敵軍的步兵陣線,「為了梅迪——殺!」
「一句對不起就能了帳?還真便宜。」看透他的心思,魔王輕笑搖頭,有心解釋清楚,結束兩人之間的糾葛:「你問我想要什麼,暗黑神小弟弟不是說了,你給得起嗎?」
變數太多。諾因有幾兩重他胸中有數,若真刀實槍地拼,雖不敢誇口包贏,至少勝面相當大。然而諾因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結合他所能依仗的戰力,就頗難估計了。魔界的底只有席恩和已故的血龍王知曉;維烈那麼多道具冰宿不可能一一記住,月生前傳授了什麼也沒人查得出來,何況還有暗黑神及其神女。
「暗精靈?」安布羅迪眨眨眼,努力搜索記憶,學生時期,她對武藝和戰術以外的課程都不感興趣,因此這需要一段時間,「我記得……他們已經絕跡千年了?而且暗精靈住的秘林在屏風山脈腳下。」席恩點頭肯定,翻手又拉出連綿的群山與蒼翠的樹林,安布羅迪看得嘆為觀止,認為他不去當教官真是浪費人才,只聽得黑髮皇子清冷低沉的嗓音和著滴水聲回蕩在廣闊曲折的幽暗空間里:「秘林只是他們一小部分活動場所,真正的住處在地下,所以他們是唯一和矮人交好的精靈,也信仰同一位神——魔法神奧古諾。不過,矮人是尊敬教他們鍛冶法的奧古諾,暗精靈卻是崇拜他。」
答案是沒有。隨侍在側的格蘭妮用特殊感應,席恩才真正清醒過來。
「也沒……」飯都吃不下,覺更加睡不著。
抬手,羽毛筆發出激烈的破空聲,斜斜插入地面,一個青年的影像搖晃著浮現,紅棕色的長髮結著銅綠繩帶,一身五彩繽紛、讓人嚴重質疑他品位的補丁長袍。
「抱歉。」將髮帶遞還給她,席恩轉過身,拋去不明確的回憶。千年前,維烈殺死他,把他關進冥王送的冥靈晶,強行剝離靈魂而不經由專門儀式的後果是他在附體期間的記憶七零八落,特別是最後一具。他知道他收了一個弟子,是東城滿願師的祖先,有一雙被當地人視為不吉利的墨綠眼睛。其餘,她的長相,為什麼收她為徒,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幾乎都失去了。
身不由己的命運,在他成神的一刻打住。
「哎呀,我的陛下,是誰讓你吐血的?」一具火辣辣的嬌軀用光速貼住落網的獵物,纖臂一勾把他拉進來,同時美腿抬起踢上門,將礙事的小龍關在外面。
「我回來了。」似乎沒察覺他的不悅,哈瑪蓋斯三步並兩步上前,踮腳在他單薄的肩膀上披了一件厚絨斗篷,「您應該加件衣服。」
聖職者預計會持續到六月的冬季因為一場不明天象而中止,氣候回暖,春天提前到來。鮮嫩的綠草煥發出清香,各色野花也爭相吐露著芬芳。
絕對的黑暗與孤獨,只有魔法的香氣,龐大而雜亂的知識陪伴著他,還有……他的手摸到了屬於紙張的粗糙質感,一圈圈繞住他,延伸得無限遠,像一層脆弱卻堅定的保護。
Shit!這仗還用打嗎?諾因城主直接一發導彈轟過來,或者埋一打地雷得了!好在那邊有魔族撐腰,這邊也有眾神罩。針對那些禁品,封魔結界增添了新的功能:一旦偵測到,就劈下天雷——嚴重擾亂歷史進程的罪名足夠了。
他感覺回到了那座無比空曠幽靜的神墓。
「對不起,史列蘭,我恨你哥哥。」
「不過,我們這兒流傳最廣的不是他,是噩夢之源『圖隆』哦,據說他是深淵的獄主,魔域的王,也叫暗夜死神『莫羅尼』,惡魔之首『亞美尼斯』。現在很多地方的人還用他的名頭嚇唬晚上不肯睡覺的小孩。」
她抱著他,帶來鋪天蓋地的血腥氣息。
嘆了口氣,小龍慎重地將繳獲的槍械遞給他:「這種武器的力量真的非常大,主人,您要小心魔界。」
冷冷的光投射在臉上,很不舒服,不同於軍帳內早已熟悉的燭火暖光,她立刻恢復清醒,沒有毛毛躁躁地蹦起來,而是本能地繃緊身子,握住了佩劍。
同時看出那是敵軍的薄弱環節,拉夏爾指著旗子大喊。
沮喪地長嘆,邱玲仰頭看著床頂,感到寂寞湧上。自從被擄到魔王的地盤,她一個聊天的伴也沒有,雖然她最想念的朋友也沒耐心聽她嘮叨。
大風將紛紛揚揚的粉末吹向厚實的壁壘,再以迷火石的咒刀引燃,驚天動地的威勢不亞於東城王宮被某個刺客引爆時的慘烈境況。魔法造成的爆炸震耳欲聾,大量的灰塵淹沒了守城士兵的慘叫,城牆坍塌,大地戰慄,鮮血漫過磚石之間的縫隙,使褐色的泥土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褚紅,景象觸目驚心。
「就是搞不懂啊!楊陽她們怎麼會到中城去?神官先生在這裏,她們應該幫我們才對!」法爾切妮著實不想與故人為敵,尤其想到丈夫萬一撞見師兄妹三人的情景,越發難受。
「……列文哥哥、列文哥哥!」不知過了多久,屬於少女的呼喚滲入聽覺的水位,席恩茫然抬頭,只見友人站在面前,作勢用扇子敲他,「你在寫什麼?這麼專心,約瑟芬娜叫你好幾聲了。」
※※※
「那個小丫頭呢?」魔王問起自己的小白後代。
這是九歲小鬼說的話嗎?席恩心下納悶:還是他家庭不和的傳言已經人盡皆知了?
「拉菲,這裏好美哦!」
見兩人談得熱絡,安東稍稍放鬆,指著喊價喊得熱火朝天的人群:「您來參加拍賣嗎?可是這地方應該沒什麼您看得上眼的東西吧。」
「會是什麼寶物呢?像魔導光炮那樣的武器?還是金銀珠寶?」小丫頭閃動著星星眼浮想聯翩。女劍士惡意地道:「剛剛是誰叫吉倫別張揚?」夏妮瞪目,正要反唇相譏,薩菲適時插口:「好了,我們大家要團結合作。」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琳達。」
沒錯,不折不扣的女式太陽帽,儘管造型樸素了些,沒有任何花樣,但確確實實是可以戴的帽子。摸上去的手感像布帛,又泛著絲綢般的光澤,伊莎貝拉愛不釋手:「列文哥哥,送我好不好?」
「伊莎貝拉。」
她還真可憐。冰宿閑閑感嘆:以為柔弱的丈夫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笑面虎,以為柔弱的朋友是深藏不露的有毒河豚,更不用說某個陰險狡詐的狐狸上司,真是群狼環伺,危機四伏。
旗幟在兩軍中上下翻飛,金屬鎧甲的摩擦和武器出鞘的聲響匯聚成一股勢不可擋的浪潮。令人胸悶的馬蹄聲中,羅莎琳卻捕捉到一陣不和諧的震顫,游目四顧,反射著陽光的冷芒刺痛她的雙眼,那是盔甲和箭頭的寒光。
「你……!」肖恩氣惱至極,他能再三原諒維烈,就是因為他悔過,但這可惡的哥哥,就是不肯低頭!
「內熱。」換一個詞。
席恩充分展現出一個好老師的最高標準,啟發學生自己動腦筋:「你說呢?」
清冷而欠缺感情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帶起冷酷的漣漪,在浮動著昏黃燭光的石室內蕩漾。
席恩哦了一聲,低下頭繼續奮筆疾書,隨手拋飛的紙還砸到對方的腦殼上。伊莎貝拉握緊扇骨,從牙齒縫裡迸出聲音:「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啊,伊莎貝拉。」草草招呼,轉向重點對象,「約瑟芬娜,把你的畫給我瞧瞧。」
※※※
「嗯哼。」否則打到昏天黑地,他的部隊在城防結界里不會有事,那邊就變炮灰了。
如今的她,只剩下顛覆德修普王家這個執念。
※※※
「是的。」深淵領主恭謹回答,「我不知道原因,不過……他似乎是現任的另一個神格。」魔王微微蹙眉:「神格可以並存?」
創世歷1039年冰之月25日,諾因再次起兵攻打首都里那。但是據線報,這是個佯攻。他真正的目的是趁氣候回暖,出其不意地奪回淪陷的三城,為打長期戰做準備。因此行到中途,攻城部隊就兵分兩路,一路向東北方進發,表面上是奇襲里那附近的明倫堡,實則繞了個大圈,消失在茫茫草原中。
「不。」斥候臉色鐵青,「敵人軍容整齊,起碼上萬人!」
「任命狀帶有法律效應,這點是不容否定的,但是要讓城主大人和高階祭司們服從,只有憑武力。」
潔白的桌巾上,紅寶石似的晶瑩液體瀰漫著佛手柑的高雅香氣,在白瓷杯中顯出奢華的靡麗,混合了鬆餅的甜香,飄散在午後的風裡。
「狀態不是最好,以後睡飽吃足再來。」扔過去一個提升體能的祝福術,席恩說出險惡的真實目的,「準備好,我要拿你做靶子練習了。」
「呃……是。」安布羅迪獃獃應聲。
傳送地點距離暗精靈的城市——魔索不遠,穿過兩個石筍林立的洞窟,一條幹涸的地下河,他們來到一座高高的懸崖上,遙遙望見對面飛流直下,壯麗的瀑布映著繁星點點。底下廣闊深邃的湖泊旁,巨大的蕨類和蕈類散發出幽幽熒光,千姿百態,暗精靈的房子就是這些光菌。一些鑲嵌著閃金石的塔樓像散落的珠玉環繞在外圍,更添耀眼,如同一顆遺失在幽暗地域的夜明珠。
走出傳送之間,邱玲頓時被眼前極致的美景奪去心神:由漢白玉鋪成的寬闊長廊潔白瑩潤,內部還流轉著霧氣,像踏在雲端上;精美的貝殼型花壇錯落點綴,是浪漫的粉紅色;釉彩窗扇將陽光染成瑰麗的七彩,為觸目所見鋪上一層神秘莫測的輝光。
「啊,殿下!」
「這個,我是恨不了他啦。」楊陽尷尬地摳摳臉頰,不經意摸到腰側的小包,猛然跳起,倒出一顆散發出森森寒氣,像鑽石一樣有堅硬稜角的結晶,「史列蘭,快幫我看看這是什麼!」
伊莎貝拉認識這個男人畢竟不是一天兩天,認命地嘆了口氣,耐心等到他想起她。
「她是要殺你。」席恩輕哼,鄭重地道,「我很抱歉,這是我的疏忽。」伊莎貝拉若有所思:「她愛你吧?」席恩的心情就如同倒翻了調味料,酸甜苦辣什麼都有。
「我希望成為今天最自豪的女士,雪兔或黑貂,當然最好是更大、更美麗的動物。」
「嗯。」終於結束了——這是席恩的感想。
「哦?」席恩罕見的不知所措,「那……我該怎麼做?」
無心再喝,席恩示意養子替自己解決。另一頭,卡雅放下小豎琴,撲進他懷裡:「父親,我彈得好嗎?」
「不是。」席恩咳了會兒,不動聲色地拭去嘴角溢出的鮮血,「是他弟弟,幸好我的心臟已經沒有了,不然會被震碎。」伊莎貝拉目瞪口呆。哈瑪蓋斯情不自禁地加重手勁,掐得席恩呼吸不暢:「你幹嘛?」
出來的是臉色鐵青的拉克西絲,身後跟著一個面容慈和的老者。他後面還有個男孩子,滿臉新奇之色,一頭黑髮,澄碧的眸宛如最上乘的祖母綠。
挖苦一轉為爭吵,羅蘭和其他人還能看得興緻勃勃,當作調劑生活,冰宿就沒興趣了,只視為浪費時間。法利恩心思細密,看出她的不耐煩,比了個恭敬的手勢:「夫人,要去外面坐一會兒嗎?我準備了茶水。」
「……前代魔法神奧古諾也有一頭龍,龍神塞菲斯,他們是養父子關係。奧古諾有能力接替混沌之主沙凡西頓掌管這個多元宇宙,但他不想破壞現有法則,放棄了至高無上的權位和自己的生命。氣不過的塞菲斯對他的後繼者,也就是我下了詛咒,我命中注定會走上弒神的路,成為惑亂之星。知識之神艾爾非瑞特原本是奧古諾的下仆,他既想殺了我又想求得我的原諒,因為他和命運之神間接促成了奧古諾的死,他想成為真正的神,而我應該在升華的一刻失去自我,被奧古諾的靈魂碎片取代。可惜,我是先調律再成神。」(有關前代魔法神和龍神的故事,見番外《最初的傷痕》)
「公的母的?」
和記憶中相似的景色,卻再也沒有那種單純的欣喜感動。那天,她、活潑的表妹、銀髮碧眸的聖職者在高空俯望,是何等的舒暢愜意,滿懷對未知世界的憧憬嚮往。回首,破滅卻隱藏在他來自另一人的複雜眼波里:深愛、痛恨、悲苦、絕望……
「去吧,小心點。」
「哇!」安布羅迪嚇了一大跳,感到兩人是緩緩下落鬆了口氣,瞪視身旁的男子,咬牙切齒道,「親愛的殿下,以後做這種事之前,能不能先說一聲?會嚇死人!」席恩毫無愧疚之意,低頭瞅著她:「我要你死,路上就殺了掩埋。」
雷聲也驚了馬,東城的法師一路顛簸早已累極,加上睡眠不足精神難以集中,只能儘力為戰士們加持,對解除這個氣象魔法無能為力。
「怎麼?」席恩不理解她的控訴。
「卡雅,別鬧。」撥開女兒特意削尖對準她的木箭,魔王掃了她一眼,「你餓了?」
答案是十一年,其中七年在邊塞,不能返家。之前四年的軍校生涯,他也一次沒回去探望過老父和姐姐,只有書信往來。
「閣下,您可以出手了。」忙碌的副官抽空催促身旁的上司,雖然他不想依賴肖恩的戰力,也從不將個人因素計算進團體作戰,但是不可否認,肖恩的強確實超越常理,好幾次奠定了勝局。
可笑啊,數萬士兵捨生忘死的拼殺,還不及神的輕輕一揮手。普通人的熱情、希望、愛國心……在這些存在面前,不堪一擊。就像她們面對席恩的時候。淡淡的優越感一轉為挫敗無奈,楊陽驚覺心境的變化,微微苦笑。
明明是巧遇,席恩卻沒有一絲訝色,冰冷恬靜的男低音就像屏風山脈頂部的積雪,萬年如一日。
「沒事。」在魔王看來,目前的生活絕對是天堂——沒病沒痛,除了偶爾有些不開眼的小賊上門騷擾,以及這類小小的意外。
「哦,抱歉。」長睫垂下,半掩住那雙泛著蒼鬱的理性之光的銀瞳。與其說是接受忠告,不如說是下意識的反應。安布羅迪心下微詫,她從不認為這個「外甥」是唯諾之輩。去年的豐之月,他領兵打退侵略者,迫使兩個強鄰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當時的副指揮就是她,親眼見識過這位皇子在千軍萬馬中鎮定自若的氣魄。
「好了,你們回去補眠。」諾因不由分說地大手一揮,突然叫住半身,「史列蘭……對了,你學魔法!陽說你在海底一下子就看完了水之宮裡的書,那其他圖書館也沒問題,你馬上學成十三段,看和席恩誰厲害!」眾人都沒想到這個突破口,一時驚喜交集,卻聽得史列蘭道:「我不能再用瞬時記憶了,也看不懂任何書。上次他把我拿回去后,對我施加了認不出歐斯佩尼奧的暗示,還有弱智術、時緩術、文字混亂術。」
幸好距離較遠的風騎士團受到的影響不大,營救友軍突破重圍,主將羅莎琳戰死,傷亡率超過四成。而聯軍也是慘勝,就陣亡人數看還輸了。
鬥志昂揚出發的武將無疑滿懷勝利的信心,然而同一時間,要塞東南角的通古草原上,狩獵的狼群正露出嗜血的獠牙。
「兩位將軍一起出來逛街嗎?」哈瑪蓋斯插口,這是非常不規矩的行為,幸好安布羅迪是豪爽之人,不訓斥他。而安東看過他變身成龍,更加不會驚奇。
這麼一安排,根本無暇再顧慮另一個敵手。
「不必多禮。」
「你又想幹什麼了?」她才不信他真的想改行當一個畫家。
『回到小村子,像以前一樣生活,不用猜忌,不用提防,可以放心去愛,可以開懷地歡笑——你只想有個全心全意愛你,你也能全心全意愛他的人——這才是你的真實願望,不是嗎!』
「這次,我抓住你了。」肖恩低喃,完成了一個夙願般釋然。席恩冷笑,眼裡射出嘲謔的寒光:「看清楚,這裏不是懸崖。」
※※※
抱著隔岸觀火的心態,深淵領主就著她散發的負面感情,愉快地啜飲劣質麥酒。
這場遭遇戰在半刻鐘后打響,當時東城軍集結完畢的還不到三分之一。不過中城一方同樣驚訝,因為帶隊的軍務長雷瑟克尤耶原本預計敵軍還要晚兩天再到,沒來得及布置陷阱。
奧古諾,他最後的導師,早在他出生以前就死亡的初代神,他們之間的交流開始於單方面的接受。
「聽說了沒,紅岩城被攻破,蒼穹軍團一路打到刺蘭蛇堡……」
「飽得很,那麼多針對你的殺氣。」格蕾茵絲笑吟吟地道。誤解了她的意思,席恩暗暗納悶:最近幾個國家都很安分,畢竟針對他的暗殺從來沒成功過,各國也不可能無限制地投入人力。
「真是你,洛黎塔長老。」肖恩抑不住心中的動搖,和楊陽一樣,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與旅途中結識的人們兵刃相見,他個人也對這位親切大方的佳人很有好感。
「嗯……」冰宿曖昧地應聲。艾露貝爾沉默片刻,道:「我不贊同法利恩『為了大義可以不計小節』的論調,但很多時候的確如此。我相信大人不會造成無謂的犧牲,用較小的代價換取更大的成果也值得。無辜受害的人很可憐,但是他們自己不爭取,能怪誰。」
「一旦陷入補給困境,我們連搶糧也沒辦法,真他媽可惡!」……
恍若藝術品的秘銀鏈甲適宜地貼裹住她纖長窈窕的身段,右肩的肩甲如玫瑰花盛開,深藍似海的披風斜挎,遮住了左肩的雙重護肩,設計別緻的皮帶像法師的腰帶一樣連接著放法術材料的小包,底下是精緻的銀絲裙甲,直垂到小腿肚,露出羊毛質地的長統襪和及膝的黑革長靴,一把造型華麗的細長窄刃劍被她支在胸前,兩手隨意擱著。
「羅蘭派你來救我?」洛黎塔驚喜中有些懷疑——這速度未免太快了。
他收養了她,將她帶回聖域。
堅定的誓言猶如過往的詛咒揮之不去,他在血海中沉浮,無數虛幻的手簇擁著他托上骷髏王座,彩虹顏色頭髮的少年微笑著呈上盛有自己手臂的盤子,然後變成一張碩大無朋的龍嘴,將他一口吞下。
因為我作弊。席恩心道。他連弓都拉不開,是接連加持了巨力術、鷹眼術、標的術,才能百發百中,箭無虛發。
身為宮廷畫師的弟子,約瑟芬娜的基礎知識自然紮實,她本身又刻苦,說來頭頭是道。席恩一字不落地消化吸收,他畫魔法陣的功夫堪稱天下第一,但終究沒專門學過,什麼線條、陰影、濃淡、色彩統統不懂。
「誰准你代我許諾的?」
「是!」拉夏爾挺直腰板,聲若洪鐘,隨即喜滋滋地補充,「放心吧。」
「她會死的。」
「不是,不過我會救你。」雪露特試圖用敲擊術打開鎖,洛黎塔制止她:「不行,會引來敵人的魔法師,我也不能走出這個禁制。麻煩幫我打盆水,我可以自己逃走。」水域連接是長老級水族的保命絕技,只需要一定量的水,就能遠距離傳送,缺點是很消耗能量。
「暮必須鎮守次元通道,交給別的龍我不放心。」顯然羅蘭比她思慮周詳,凝重的眼隱含憂思,「而且德修普有暗黑神,我不能讓他冒險。」說這句話時,他壓根沒想到義父死了自己也會跟著陪葬,純粹是護犢的心態。
茶發少女困惑她的問題:「我選定這條路,事先又詳細考慮過,怎麼會後悔?」
「來,我幫你梳頭。」釋然而笑,少女牽著他站起來。
法娜的時間暫停術沒有解開,哈瑪蓋斯明白,養父需要調適,才能不活活掐死她。
「可是……不原諒他不行啊,我當然還是氣他的。」凝視那張陌生的容顏,和看不出喜怒的冰眸,肖恩懇切地說,「你也是,我不敢說完全不介意,但是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席恩,停手好不好?史列蘭的話,後來我仔細想過,你累了對不對?你不是不恨我,但也不想再恨了,所以……」
【我砍下我的角,做成你的王座;我捨棄我的右手,鑄就你的冠冕;我拋灑我的血肉,給予你僕役……父親的繼任者,你將不能逃避。】
「一場誤會。」俏皮的話語驅散了沉重的氛圍,席恩喝了口茶,感受暖意在舌根泛開,「我會向他道歉。」
席恩一言不發地跨出一步,哈瑪蓋斯回過神,及時抓住他。
肖恩為難地咬牙,然而眼見情況刻不容緩,他只能選擇保護自己人。
綠幽幽的晶體散發出神秘的輝光,一道道向四面八方伸展,沿著青光石砌成的塔身蜿蜒循環,交錯成令人眼花繚亂的圖案,像是人體內的脈絡。
「哦。」眾人喜出望外,聽到是魔法方面的對策,也沒興趣旁聽,行禮退出帥帳。
「哇——」伊莎貝拉和約瑟芬娜齊聲驚嘆,爭相撿起來,難以置信地翻轉擠壓,「帽子!是帽子!」
「咦!」伊莎貝拉沒料到他答應得這麼快。席恩心念電轉,已經為對方排好計劃表,隨即認真許諾:「如果你希望,我會娶你為妻。相對於你的付出,我能夠辦到的,你儘管提。」少女眼中浮現出深刻的悲哀:「列文哥哥,感情不是拿來計價的。」
「真令人憎惡。」魔王的聲音變回往常的堅定冷徹。不知為何,少女聽出埋藏在他短短句子下的深意,柔和地笑了:「列文哥……席恩,不是我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就能成為。」
記得她對帕西斯有意思,種種糾葛他也已查明,目前日子應該不好過。
伊莎貝拉麵紅耳赤地推開他的手,定了定神,才道:「本來哈瑪蓋斯說要給我,可是他割不出(注:龍有龍鱗,刀槍不入),就叫卡雅給我。我喝下去后很難受,他連忙叫依路珂割給我,這次不痛,之後我一直沒覺得餓。」
「我立了大功哦。」咬了一大口香酥的花生糕,金髮女神舉起手含糊不清地道,「是我引開其他神明,大哥才能輕易得手。」小龍寵溺地摸摸她的腦袋:「對。」
「楊陽偏心維烈。」史列蘭就事論事。
「嗯嗯,這建議好,但是我更希望你看住那隻不識相的小龍。」
「是啊,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了。」楊陽深深苦笑,親眼目睹西芙利村的廢墟,月的衣裳落進扎姆卡特懷裡,那個屍骨無存的大坑,微笑著消失的帕西斯的情景鮮明如昨日,連那撕裂心扉的痛楚,也沒有絲毫退色。
席恩身穿高領黑衣,前胸後背有像是綬帶的金色紋線,越發襯出他纖長優美的身姿,腰束描金絲帶,左右各插一把象牙法杖和名貴的白犀角刀,足蹬黑色軍靴,背上掛著長弓和箭袋。一頭及膝的烏髮高高紮起,傾泄而下,像為他披了一件大氅,不同於平日綁在腦後的文弱形象,多了幾分英氣。
「冰宿呢?」
身受重傷的軍團長仰天倒下,再也沒有站起來。
「那,你們都檢查過了,確定沒有問題?」
兩人言下都包含了許多感慨,在那裡,他們失去兩個同伴——扎姆卡特和月。
「為什麼?」魔王解除幻術,拿起茶杯淺啜一口。洛黎塔瞪他:「你你……你還敢問!你害大姐變成了老處女!」席恩莫名其妙:「什麼啊,我只不過免費聽了她一首曲子而已。」
「我們只會和第一個愛上的男子生育後代,你就那麼走了,大姐當然不會再找別人!」
「你終於注意到最重要的問題了。」魔王輕嘲,報一箭之仇,小心地放下書本,雙手拉開一個閃閃發亮的平面圖,由無數光點和交錯的銀線構成,「——如果我沒猜錯,這裡是暗精靈的地底王國。」
「我看聯軍輸定了!」夏妮突發驚人之語,滿臉義憤,「別看他們現在猖狂,得意不了多久!他們殺了蕾雪城主,弄得結界破了一角,等於害全大陸的人遭殃!」維蘭唱反調:「沒有戰鬥力的百姓又能拿他們怎麼樣,羅蘭城主的損失才大,我看是他輸定了。」
昭霆蹲在河邊搓洗抹布,旁邊還擺著一隻木盆。她剛剛把座機從外到內仔細擦拭了一遍,此刻哈欠連連,直點頭打瞌睡。
「我剛剛又隨手做了件小玩意兒,你戴著。」
「這個玩笑不好笑,羅……大人。」羽族將軍依舊神情難看地抗議。紅髮副官幸災樂禍:「有什麼關係,每次我看到你毛茸茸的耳朵就想拔了燉雞湯。」席斯法爾冷笑著反唇相譏:「好巧,我也想剃光你那頭紅毛,男人婆。」
「席恩醒了,哈瑪蓋斯站在羅蘭城主一邊……未來會怎麼樣呢?」終是吐出憂心忡忡的自問,楊陽輕嘆了聲,視線定在右手的飛焰上。史列蘭開口道:「那個人還很虛弱,暫時應該不會出手。」
自從離開西芙利村后,雖屢逢劫難,卻因為不斷邂逅強大的旅伴,使她不知不覺產生了依賴和輕慢的心態。直到第一次對上席恩,才嘗到碰壁的滋味。
「王兄,王兄,教我射箭!」
天崩地裂也不足以形容楊陽這一刻的心情:「席恩!!?你確定?他怎麼會流淚!世界末日也不會啊!我是在天上撿到……不不,從天上掉下來——你搞錯了吧!他是丟石頭!這塊石頭沾到他的氣息!」
一隻通體用頂級藍水晶雕成的手鐲放到他的掌心,形狀像收起翅膀的龍,每一筆都鬼斧神工,極為精緻傳神,整體感卻古樸典雅。七顆極品寶石點綴龍的前角、背脊和長尾,紅彤彤的十分漂亮。環身不知灌注了什麼材料,流動著水銀般的光,襯得細密的鱗片紋路栩栩如生,清澈如水,透明似冰。內面以暗刻的方式雕琢了許多神語文字和魔陣,足見鑄造者的用心。
在楠面前,她說得大方,可是血海深仇,哪能那麼容易忘記。
然而艾斯嘉的現況仍不見明朗,戰火越燒越旺,一片燎原之勢。
邱玲紅了臉,既感動這樣的深情,又不禁惶恐。
「……」
接到命令的一刻,紅炎軍團長拉夏爾十分激動。
在養子的力勸下,席恩回房休息。
「除了我親愛的爸爸和弟弟們,這個國家的男人都窩囊透了。」
彷彿聽見他的心聲,少年在他身後笑了笑。
您這不是欲蓋彌彰嗎,主人……
「是啊,是誤會。」低低的重複,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你沒對不起我。」
花體字繞出列文的名字,蓋上王族印章,以超高的效率解決了一半工作,席恩終於能拿起茶杯喝兩口。卡雅趁機趴在他膝蓋上撒嬌:「父親父親,聽人家說嘛。」
奇妙的事發生了,圓心拉長成軸線,外圈的圓周抖動著,慢慢分離,構築出實物的質感。再一眨眼,一頂白色的遮陽帽飄然落下。
「我是說你的態度!幸好我不是那些嬌滴滴的千金小姐!」這回是差點被他氣死,安布羅迪美目噴火,灰綠色的眸子燦然生輝。席恩一愣,似乎第一次發覺什麼匪夷所思的事物,細細端詳她,像要找尋某人的影子。
「閉嘴!!」
見吉倫臉有不忿之色,埃克安撫:「就算我們參軍,也起不了大作用,沒準還會死掉。如果得到【諸神的遺產】,我們就能一舉消滅敵人。」大個子仰頭喝了半杯,酒憨耳熱地抹抹嘴:「你說的對。」
一肚子火地回到西琉斯,席恩定了定神,解開精神紋章的控制,恢復神智的兩人採取了不同的反應。
「列文哥哥?」棕色髮辮的少女打開門,滿懷擔憂地走到床邊,「這是怎麼了?你全身是汗。」
「因為您是和安布羅迪將軍一起離開,沒人找你們。」哈瑪蓋斯說得隱晦。安布羅迪會意后,怒形於色:「我的部下也不出動?」哈瑪蓋斯瞥她一眼:「本來要找的,格……雅娜爾夫人下了馬車,搖搖扇子,他們就全部圍著她了。」不能怪那些將兵,魅魔女王魅力無邊。
監督完下屬,她走到柵欄邊向外眺望,視野一片模糊,彷彿她的未來。
水族長老深藍色的瞳仁因驚訝而收縮,愣了一會兒,道:「你……是我族嗎?」
「格蕾茵絲,不準暗地裡搞小動作,你對拉菲格做的好事我不管,在我身上重演叫找死。」席恩輕咳了兩聲,疲憊使他耐心全失,「還是你活膩了,想發揮死的美學?我不會讓你如願以償做一朵什麼寶石花,連同你最寶貝的花園一起,全部打成爛泥,給你最討厭的科魯巴樹做溫床。」
安布羅迪偷覷弟弟,意思是「殿下怎麼叫你小名」,禮節上絲毫不敢馬虎:「臣等參見攝政殿下。」
※※※
法爾切妮神色一黯,特亞修見狀連忙安慰:「別擔心,我頂多就是執行特殊任務,其他時間都閑閑在一邊納涼。」
「……」
「怎麼回事啊?」女孩們嘰嘰喳喳。紫發青年若有所思:「原來如此,溫差原理。」眾人轉過矛頭:「薩菲?」
「這麼快!?你不會是偷溜出來的吧?」
「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你不難受了?」羅蘭無奈搖首,牽起她的小手,「走,回房休息。」一身玄黑色軍服的艾德娜咕噥:「哼,現在曉得體貼了,當初吃的時候怎麼不注意一下。」法利恩瞪目:「什麼話,大人和夫人是夫妻!」娶老婆不上床,擺著好看嗎?先偷吃的人心虛地咳了咳。
今後,他要自己決定未來。
當然依路珂是有心無力的,他頂多隻能跳跳脫衣舞而已,被麗芙趕回去睡覺。哈瑪蓋斯也對音樂一竅不通,但他至少還能欣賞,一邊幫養父倒滿。
※※※
迎接他的是嬰兒的咯咯笑聲,年輕的龍將頓時柔了眼波,看著妻子懷裡才六個月大的寶貝女兒。
伊莎貝拉輕輕笑起來,怡人的黑暗罩下,她低下頭,打開燈蓋,用火絨點燃一星暖焰。席恩看著她的動作,突然用夢囈似的語氣道:「我好像很愛撲火,晚上看到燈就想追尋,兩次被魔物引進沼澤;一次闖進死亡森林,碰到一個討厭的魔女。」伊莎貝拉怔怔地聽著,那是她無法想像的情景,但是從堅固的心防泄露出的痛苦,讓她的心隱隱作痛。
箭雨紛飛,對射的火球拉出一道道鮮紅的尾痕,潔白的聖光不時在戰場上交錯閃爍,廝殺和吶喊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總共四股洪流在城牆兩端凝滯,互不相讓地絞力。
「愚蠢,肖恩,你誰也救不了,就別扮演救世主了。」扳開他的手,魔王勾起諷刺的笑弧,隱隱含著自嘲,「我是向你求救過,你沒來,事到如今就別再來談什麼救贖。那孩子也是被你欺騙的可憐人,區別只在於他甘之如飴。」
哈瑪蓋斯和安布羅迪焦急地在門外踱步,整座精靈城無一活口,死寂的氣氛使他們不敢開口說話。不知過了多久,兩扇鑲金嵌玉的秘銀大門徐徐推開,背對著祭壇的男子大步走出,銀眸猶如暗夜的星子灼灼發亮,薄唇抿出決絕的弧度。
看見這個光景,女將軍心裏又是一陣憋氣:這裡是什麼鬼地方,他還有閑情看書,真後悔沒把他拔成禿頭!
『唉。』老者嘆了口氣,搖頭,『這又何必呢。』
「啊,席斯法爾。」羅蘭咧開如春風和悅卻陰險的笑,「放心,艾露貝爾不會想把你烤來吃。」
射出破魔箭的月影傭兵團長示意下屬綁回重要人質,然後馬不停蹄地整頓隊形。亞法連踹上司幾腳后,也急忙大聲下令。聯軍雖因為肖恩的烏龍魔法蒙受了一定損失,但是總體而言還是南城軍的打擊更大:戰馬驚跑,落馬的騎士根本爬不起來,摔死誤傷的例子也層出不窮。而中西兩城的輕騎和步兵就能更快地重整態勢。
「我很感謝她。」輕柔的嘆息,卻飽含羞愧,「只是有些事,不敢跟她說。」
與妻子不同,羅蘭並不擔心敵人搞恐怖活動,橫豎不到毀滅大陸的程度就行,重頭戲在西城,他甚至做好了移師的最壞打算。
「偵察部隊嗎,多少人?」身材魁梧的大漢奇怪怎麼不是羽族士兵來報。
「你去睡吧,衣服我來洗。」
「才沒有,多練習一會兒,就多一份活命的保障。」
這是個人表演嗎?
頓了頓,她換上隱含試探的口吻:「那時我讓你們上岸,其實是羅蘭的意思。他說拉克西絲元帥假冒海盜,你們可能會偽裝成海軍混進浮島。」肖恩苦笑:「原來不止朱特暗中搞鬼,你們也有自己的打算!」
「好了。」冰宿不得不喊STOP,有時連她也受不了丈夫的沒緊張感,「魔導光炮已經調試完畢,無異常,隨時可投入使用。」
「終於可以大幹一場了!」
「希莉絲小姐最近的動向很奇怪,是您做的吧?」見養父明顯還沒釋懷,哈瑪蓋斯轉移話題。席恩冷冷一哂:「我只是推了她一把。」
「我在教你正確的知識,聽不聽隨你。」
南城本土的情勢也不樂觀,首府拉魯正被敵軍圍困。但是西線的總指揮赤練將軍羅莎琳分析戰局后,還是決定貫徹城主蕾雪「死守」的命令。敵人的真正目標是肥沃的凡爾加平原,決不能讓他們得逞。希莉絲佛羅倫茲的優勢只是暫時的,她已經深陷重圍,很快就會彈盡糧絕。
儘管如此,也有不參戰的精靈。海精靈自古就作為獨立的一支遊離於世外;同樣遭到同族迫害的野精靈更不會助紂為虐;而有【黑暗之子】、【暗殺者】等諸多惡名的暗精靈,是唯獨還記得自己任務,一直默默照料世界樹的無名功臣。他們孤僻、敏感、善變,討厭無所事事,成日無病呻吟的同族,是優秀的戰士、魔法能手,出色的寶石匠和鍊金師,因此時常為礦脈歸屬問題和矮人族起爭執,但是佩服對方手藝的兩族從未真正衝突。他們尊敬有智慧的人,喜歡有趣的笑話、無害的惡作劇,與機智幽默的侏儒關係也很好,這是他們被同族排擠的側面原因。
「……受傷了嗎?」
兩人的坐騎都是一等一的好馬,很快將追逐者遠遠甩在後面,但安布羅迪的馬久經沙場,耐力十足,她的騎術也更加嫻熟,始終超前一大段。
感到不同尋常的靜默,兄妹倆看向父親,他空茫的視線像停佇在遙遠的時空。
冰宿等他下文,果然羅蘭繼續解釋:「龍族盟約。師父生前我問過他詳細的條例,除了自衛,所有龍族不得參与人類之間的戰事。他們又不像人會鑽空子,只要違背就不出手。所以我既不能派他們踏平德修普的老巢,也不能半途攔截踩扁他的軍隊。」
「非戰鬥期間呢?這也不完全是人和人之間的戰爭,神啊魔啊都攙和進來了。」
「總之,我要探索這裏。」席恩下一句話將她從迷夢中驚醒,惡狠狠地瞪起眼睛:「為什麼?您剛剛才反省錯誤!這是在狩獵中,還有外國賓客,您要拋下這一切探索一個地洞?你要過冒險家的癮,大可事後雇一群傭兵,滿足你的願望!」席恩沒有生氣,西琉斯王國給他吃穿,他的確對它有了一份責任,但是耽誤任何事,在他看來都不可原諒:「我本來就要找個地方看書,並不衝突。」
這是比珍奇的魔道具更難以抗拒的誘惑,但真正令席恩陷入思想鬥爭的,是心的拉扯。換作一千年前,即使被暗黑神點醒,他也停不下復讎的腳步,只會厭惡、唾棄自己的軟弱。而在得知真相,一千年後的今天,他依然不悔,只是不想再沉溺於傷人又自傷的怪圈,和他厭倦了糾纏的弟弟訣別。
「他們恐怕比我們更為難。」輕輕搖著搖籃,特亞修嘆息。法爾切妮同樣神情鬱郁:「肯在那邊,你的心情又好到哪兒去?唉,希望大家都不要碰面。」
「走了。」
其他重量級的人物,還有貝姆特和肖恩,除掉他們有利於激化中西兩城的矛盾。尤其是前者,貝姆特一死,西城頓成散沙。
※※※
宛如紅寶石的深紅色澤,使席恩不禁想起情人的雙眼。甜美的香氣帶著紅霉與雪松的味道,柔軟、細緻如絲絨的口感,泛開成熟的果香,滿溢著高雅的風味,卻在入喉以後,升起一股苦澀,久久不絕。
「請,儘管吩咐。」安布羅迪大方出借。
他站在燈光照不到的黑夜中,她向他走來,幾許青灰的色澤染上漆黑如鴉羽的袍角,血色額冠下,雙眸清冷平靜,深處卻藏著無數複雜激烈的情感,交織在一起,猶如一個永恆的漩渦。
這是什麼邏輯?安布羅迪無力地垂下肩膀。這時,一個身影出現在附近:「主人!」
看艾露貝爾害羞的樣子就知道不好意思,冰宿也沒閑情充當紅娘幫兩人牽線,換作羅蘭那黑心的月老倒會插一腳,等著看好戲。話說回來,那位受氣筒副官真的平安被拉克西絲救走了?才怪。
同樣全副武裝的卡雅跨坐在馬鞍上擺弄小木弓,一大半的人倒盯著她流口水,被士兵驅趕出的獵物反而喪失了吸引力。
前密探咬著下唇,她曾親眼目睹光復王如何被海精靈王子釘在地上,明白他不是說大話,又逃跑無門。事實上,她早已無處容身,即使逃回艾斯嘉大陸也只有天涯飄零。
「你能原諒,我不能!」席恩忽而失控,怒焰在他的體內燃燒,白熱的火舌燃盡理智,他壓抑了那麼久,以至於難得吐露的心聲也說得語無倫次,「假的!就像那個懦夫的所謂愧疚!你們都是一群自欺欺人的騙子!什麼代我活,喜新厭舊才是真的!你有多少時間想過我和媽媽?你是個背信棄義的混蛋!說話不算數,答應卡修的也沒做到!」
通古在古語意為藍色,因為這裏生長著一望無際的藍翎菖蒲。
「啊!?」
……女人都是這種生物嗎?哈瑪蓋斯無言,心下嘀咕:那主人要是頂著個痴情男的名號,也可以為所欲為了?
比起適才惡魔們的狂歡,還是這樣小型的家庭音樂會讓他感覺好些。
「路邊撿回來的小廝?」安布羅迪掃視席恩,索性豁出去了,橫豎是砍頭和滅口的差別。席恩卻無意如此,也沒有責怪養子:「上面情況如何?」
「……你真殘忍。」饜魔之王被戳中了死穴。魔王冷哼:「彼此彼此。」格蕾茵絲傷心地蹭蹭:「那另一個你不會罷手吧?我還想搶回他的記憶收藏,上次被那個牙尖嘴利的小子破壞了。」說著憾恨地摸摸手腕。
「慢著!」安布羅迪大怒:去去就來!?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傳送門,還沒搞清楚對面是哪裡,他就隻身過去冒險?連句正式的交代都沒有!除了魔法和那個小侍從,他的腦子裡還裝了什麼?
「又搞得這麼狼狽,你的徒弟們地下有知會哭的。」魔王掃了眼弟弟徘徊不去的靈體,譏笑地撇唇,手指疾划,鐵索咔嚓一聲斷開,法陣的輝光隱沒;同時他腰側的鈴鐺連連閃動光芒,發出悅耳得不可思議的清音,一個紫色的紋章若隱若現,流轉著神秘莫測的光暈,「你們倆,到這邊來。」
與此同時,剛放完血的魔王扔下小刀,跌倒在地,整個人蜷成一團。
但是只有報完仇,他才能對此唏噓一番。
迂迴挾擊是非常華麗的戰術,首先分派一支兵力出其不意地從敵人後面出現並截斷退路,再與主力會師形成包圍陣形。如果成功的話,敵方會被修理到體無完膚的程度。
拉克西絲已死,莉莉安娜失蹤,卡薩蘭的希望全部維繫在諾因身上。但他是不死的魔族,本身實力又強悍。而楊陽,她曾經恨不得殺了她,結果卻導致錯過神官的求助,痛失心上人的慘烈下場。心情平復后,再也提不起興爭風吃醋。
「她還有用,這件事也和她無關,宰相之女沒本事用那個打擊我。」席恩掙開他的懷抱,「你可以上路了,叫卡雅幫你,我睡一覺就好。」哈瑪蓋斯實在拿他逞強的脾氣沒辦法:「那萬一混亂神再——」
睜開眼,映入視野的是夜幕上閃耀的星辰,細看才發現是漆黑的岩層,凸出的鐘乳石發出幽幽冷輝。翻書聲從身側傳來,黑衣青年並著膝蓋端坐,長發放了下來,束于頸側,天藍絲帶編成的繩結華貴優雅,古老洗鍊的編結手法,傳承于某個已成傳說的悠遠年代。
的確,這件事上羅蘭·福斯得不償失,若是他一手設計,未免太怪異。薩菲思忖:通古草原一役也是如此,莫非哪位領主偷偷和他達成了協議?
良久,席恩才吐出沉沉的低語,恍若幾不可聞的輕嘆,「媽媽來見過我。」肖恩瞪大眼:「啊?」
「啊啊啊~~~」諾因不甘地怒吼。楊陽苦著臉道:「他沒有動靜,我們倒偷襲他了。昨晚史列蘭用他的眼淚做心靈攻擊,成果不明,反正他活著。」詭異的靜默瀰漫在帳內,人人盯著她,表情十分古怪。諾因一臉嚴肅地摸摸她的額頭:「沒發燒啊。」那千年不死的老妖怪會落淚?他寧願相信心上人已經神經錯亂了。
「席恩!」肖恩失聲大叫。
「別為他說好話了,我要開會。」諾因勉強控制住不用惡劣的口氣。楊陽默默點頭,拉著史列蘭退出帥帳。
「那大人真是很幸運。」藍發女郎笑了笑。不認為自己是良伴的冰宿聳聳肩:「他最近倒霉透了。言歸正題,卡奈爾綠晶做能源,魔晶石就能省下來給你們了。」艾露貝爾喜道:「對啊,那麼多,單我們剷平整個魔像軍團也綽綽有餘。」
「放箭!」
※※※
席恩沒頭沒腦地問:「很急嗎?」不知是否錯覺,安東總覺得他瞧著自己的眼光有那麼點「熱切」。安布羅迪也是一呆:「您有事差遣我這個笨弟弟?」
熾焰騎士團排成鋒矢陣,前列是擅長騎射的狩獵騎兵,就是她們用三重打擊掃平障礙,攻勢如火如荼,速度之快、威力之猛大出中西兩城的意料之外。因此在月影傭兵團撕裂敵人的隊形前,南城軍先一步衝進了敵陣,如同沖毀堤壩的滾滾怒濤。
安東受寵若驚,沒想到眼前實際身份是魔神的人會關心自己的飲食問題,他不敢撒謊,老實答道:「沒……沒有。」因為緊張得食慾全無,生怕是人生的最後一頓飯。
席恩坐在窗前,啜飲香甜的水果茶,眼波流轉,凝視彈奏的女兒。
「好了。」席恩夾著書站起,徑自朝前走。他沒有叫養子帶安布羅迪上去,女將軍有她的職責。至於哈瑪蓋斯……道歉的話語在舌尖繞了繞,又難以啟齒地咽回。
不期然想起以前曾將胸罩落在走廊,然後被神官研究的糗事,昭霆心一痛,再也沒有鬥嘴的興緻,只道:「算了,我自己來。」耶拉姆用「你是不是吃壞肚子」的眼神打量她。
「……死小鬼,別嚇人好不好。」心臟差點跳出喉嚨的昭霆拍打胸脯,轉頭瞪視來人,一臉理直氣壯地道,「我的衣服不一向由你洗。」耶拉姆咬了咬牙:「你還好意思說,連內衣也丟給我!」
「魔法師配合遠程武器輪流攻擊。」亞法沉著地發號施令,「預備隊頂上,架矛!」
涼涼揮手:「不用難過,是艾德娜自己太遲鈍。你不是挂名的族長,又率領一個法師團,幫羅蘭研究那些殺人武器,會柔弱到哪裡去?我才懷疑她的大腦構造。」
「我想這顆是特別的。」東城滿願師猜測,「不然不會成為神的收藏。」
手掌疾翻,短促的咒語熟練地吐出,數條巨大的火龍剎那成形,迎向猛烈的冰風暴,轟隆隆!撞擊產生的衝擊波傳遍整個戰場,紊亂的氣流不分敵我地掀翻人馬、投石車……哀號掩蓋了亞法的怒吼:「你這白痴!」
肖恩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嗯……嗯。」哈瑪蓋斯尷尬地紅了臉。席恩投來的眼色表示「定力不足」。
「話說回來,這是哪兒?」安布羅迪左顧右盼。
他的靈魂神殿自動複原,裝上心之間的門后,席恩專程構築防禦體系。這次雖栽了個大跟頭,也有收穫。至少知道了靈魂神殿並不單單是象徵,和對應的神祗還有那樣的聯繫,將來他會利用這一點反將賀加斯一軍。
法師迅速從一個腰包掏出備忘錄和羽毛筆,熟練地修改行程,邊算邊道:「錢不是問題,但是多數人會從中撈油水,也沒有必要都建,暫時就辦你的,準備好凱爾登領的總帳、庫存清單、稅收報表和籌辦草案,明天的御前會議提出。」
「那幫臭娘們還有兩下子嘛。」西城大神官,不,大祭司夏亞典恩沿用舊稱辱罵對手。血徽傭兵團長朱烈斯未免上首的火鳥軍團長難看,轉移話題:「夏亞,你能解開那個法術嗎?」
「那死人骨頭一刻也不能放鬆監視!」
「今年春天的狩獵季可能會提前,王妃陛下招我入宮,我想報告已經送到您桌上了。」笑著朝小龍點點頭,安布羅迪轉向主君,一手敲打弟弟的後腦勺,「還有就是帶這個不肖子回去探親。」
一直盤踞在左胸的強烈衝動被一種由心而發的熾熱野望取代,希莉絲沒有看到,胸針的顏色黯淡下來。她轉過身,鮮紅的披風劃過訣別的弧度。
「但是別指望我道歉。」
安布羅迪握拳:意志不堅的傢伙,回去好好收拾你們!
另一頭,南城最精銳的騎兵部隊也趁亂衝出失陷的要塞,結成密集的陣型,昂然豎起天青色的長槍,槍尖折射出璀璨的輝光,卻凝聚著沉沉的殺氣。嗆一聲脆響,騎士們整齊劃一地平舉長槍,齊聲高喊:「進——攻——」
冰色瞳眸浮起困惑的薄霧,席恩凝神回想,又思索了良久,一字一字道:「洛黎塔,你幫我分析一下。那時侯我帶著哈瑪蓋斯去海底探究遺迹,撞上一艘沉船,她吹著笛子勾魂,那些水手一個接一個往水裡跳。我是不想管,可是她的笛聲有共鳴魔法的效果,我就聽了。然後她看著我,笑笑,遞給我一顆有兩瓣葉的藍色果子……」
「怎麼了,拉菲?臉色好難看。」邱玲壓根沒看出異常,關懷地問。拉菲格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又深吸一口氣,才得以順利發聲:「我沒事,小玲,你看起來很累,先休息一下好了。」語畢,不由分說地將她送進一間擺設整潔素雅,清幽脫俗的卧室,遞給她一隻精巧的匣子。
月光透過窗口將一切抹上淡淡的銀白色,沐浴在這片柔和的光亮里,魔法神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塊磚每一塊石特有的韻律。空氣中的元素彷彿見到久違的戀人般,溫柔地纏繞在他的意識絲線上,輕聲呢喃。
冰宿眼神微動,籠上一層陰霾:「那不能怪她,是羅蘭的責任。」
席恩一震,堅硬如冰晶的銀瞳定定注視他。
「……」捉襟見肘地拍拍後腦勺,冰宿想翻漢語詞典,硬著頭皮解釋,「就是心裏喜歡,表面不肯承認啦。」艾露貝爾唰地紅透臉:「別胡說!」
肖恩用力擦乾淚水,傷心氣苦下,忍不住頂回去:「那你呢?沒哭過就比較珍貴嗎?」
「好的,但今晚不行。」哈瑪蓋斯溫柔而堅定地道,一邊幫他扣上領子。席恩驚訝地眨眨眼,他極少從養子嘴裏聽到拒絕的字眼。
「小姐,你很缺乏必要的常識。」席恩合起書,一字一頓地道,「一般人看到巫師施法,是躲得越遠越好。」
「一群笨蛋。」回答的是希莉絲,針對的是遠方的同胞,「這是禁咒,不是一般的法術,頂多持續幾個鐘頭就垮了。」
「大家都很高興啊。」
哈瑪蓋斯自然不會拿一隻筆糊弄他,這是知識之神艾爾菲瑞特的原形。
「沒錯,你這傻大個。」盜賊布萊也潑了盆冷水,等四周的客人都回到他們各自的話題中去,才接著指出關鍵,「封印還有兩個,在全部解開以前,有同行發現我們在做什麼就糟了,這樣的環境最理想。」言下之意,他們都不打算響應母城的召集參加戰爭,暗自祈禱世道越亂越好。
魔王比了個無聲的手勢。機關女僕輕輕將高腳椅、支架和畫板擺好。之後,就只有沙沙的聲響。
快吃晚飯時,兩個渾身濕透的小鬼興沖沖地跑回來,依路珂抱著一條大魚,亞尼拎著一隻木桶。
她不會是故意捉弄我吧?席恩懷疑地斜睨她,換作定力差的人,被那麼一拍,就忍不住射出去了。
「嗚,我不想讓你看見我的虎牙啦。」伊莎貝拉往後縮。不顧她的反抗,席恩檢查了一下,將手腕湊到她的唇前:「用力咬下去。」
「為什麼?」夏妮氣呼呼地鼓起腮幫,以為他有意趕跑自己。
「我去看過繆恩了,他康復得很快。」實際年齡三十二,看起來卻風華正茂的安布羅迪凱爾登瞟了一眼相差自己六歲,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目光中透出試探的深意。
「她要我們和好,可笑。」牽了牽嘴角,席恩克制混亂的感情。肖恩沒聽出他的言下之意,歡喜地抓住他,連連詢問:「媽媽來找過你?什麼時候?」席恩不答,冷聲道:「就算你三番兩次和賽普路斯玩家家酒,也該體會到,碎了的就是碎的。」肖恩眼中的光暗淡下來,唇邊也流露出一絲苦色。
「如果她是被欺騙、強迫或引誘呢?」羅蘭一直很好奇妻子對這個同學的重視程度。
甩開養子的扶持和友人關懷的手,席恩黑髮半掩下的銀眸閃過猙獰之色:「呵呵,乖小狗也會咬人了,是我太小看他。」
「是啊……」
「他是我外甥耶!」這是令安布羅迪無比鬱悶的事實。
不過,當一輛馬車的絲綢窗帘被掀起,三分之二的男人還是回過神,痴痴凝望另一張淺笑嫣然的嬌靨。說來奇怪,這位來自普萊瑪斯帝國的雅娜爾夫人姿容遠不及卡塔瑞亞殿下,卻有一種極為誘人的女性魅力,一雙桃花眼那麼一勾,直叫人酥到骨子裡,難怪另兩位夫人背地暗罵「狐狸精」。
「討厭。」威名赫赫的戰神不情不願地咕噥。在他消極怠工的空擋,敵軍的術士已經開始準備大範圍的攻擊魔法。中西兩城的士兵吃驚地發現原本明亮的天色變得暗沉,烏雲罩頂,狂風呼嘯,寒氣撲面而來。大片大片的雪花旋轉著包圍住陣地,攻城器械頃刻間覆上一層厚霜,再也無法轉動。盔甲內的人體凍得僵硬,堅定的手腕也顫抖起來,不久前回暖的天氣像一下子跌回數九寒冬。
「不是你的錯。」
「那……那個王八蛋。」諾因等人目瞪口呆,不知是做個五寸釘發泄怨氣,還是佩服那人的高瞻遠矚。
四下響起一片喝彩,立刻有僕佣跑過去處理那頭鹿。
「嗯?」席恩一愣。
「因為我沒想到你過的是這樣危險的生活!」伊莎貝拉瞪他,不覺提高嗓門,「在看到你平安無事前,我是無論如何不能放心的!」席恩權衡利弊,得出有自信保護眼前之人的結論。
「薩菲,你說明年戰爭會停止?」在座心思最細密的隊長埃克問。紫焰之王收斂心猿意馬,笑道:「我可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是聽他們在說東帝國處境不妙,也許西聯盟會勝。」說著,指指那兩個還在討論的男子。周圍酒客的竊竊私語,也多是圍繞著近期的戰局。
「對哦。」卡雅轉怒為喜,她巴不得狠狠報復那些霸佔她家園的神明,卻不想神界原本是眾神的領土。哈瑪蓋斯恍然大悟:「主人,您之前就是要我偷襲他們的靈魂神殿?」席恩搖搖頭:「不,我是要你綁架知識之神。」
「這就是她的求愛!」洛黎塔激動地打斷。
「這個……大概是人的天性吧。」她局促地撫摸精緻的燈盞,眼眶有些濕,「或者,你特別想要那燈光。」
水族長老抱膝坐在囚禁用的法陣里,神色因失血過多而萎靡不振,披散的秀髮也失去了光澤。聽到動靜,她魚鰭似的雙耳動了動,一雙閃耀著光彩的大眼看向來人。
可是……羅蘭會用這麼簡單的計嗎?他應該知道我們有反過來設計他的可能。一顆埋得很好的棋子就這麼用掉了,還不如做人體炸彈有效呢。但紅炎軍團的戰敗也是事實。楊陽感到難以言喻的不安,又分析不出是哪裡不對。
「架矛!」二線軍官迅速執行,明晃晃的重戟一併平放,散發出肅殺的氣息。法師和聖職者躲在塔盾后施法,低沉的吟唱震蕩著空氣,匯聚成鋪天蓋地的火焰電光,夾雜著弩箭和石塊。
「不冷。」席恩瞪她。
凝神觀察的席恩學著她的樣子持弓搭箭:「是這樣嗎?」安布羅迪左看右看,摸著下巴嗯嗯連聲,好半晌才輕拍他的肘部:「您力氣小,再低點比較好使勁。」
「啊,你沒睡!?」楊陽嚇了一跳,歉然道,「抱歉,吵醒你了。」
越想越興奮,法師徹底忘了公事,專心投入新的研究課題。和他的餓死鬼弟弟相同,席恩也有一種名為魔法的狂想症。
嗖!一枚銀色的短箭射破防禦屏障,洞穿引魂珠,沒入柔軟的嬌軀,鮮艷的紅雨噴洒,洛黎塔還沒意識過來就軟軟倒地。浸泡在自己的血液里,纖長優美的雙腿遇水變化,在袍子末端露出一截銀藍色的魚尾。
「……主人?」哈瑪蓋斯小心翼翼地輕喚。席恩正好收回窺心的力量,迎視他的目光帶著一絲奇異的冷峻。
「太驚人了!」安布羅迪深深吸氣,目不轉睛地遙望這生平僅見的美景。哈瑪蓋斯也不禁感嘆:「不愧是『光的精工師』,果然只有在黑暗裡,光才會格外美麗。」
「明天一早出發,三日內務必到達指定地點,殲滅出現的敵軍。」馬爾亞姆的副官【冰淚】少將流鶯鏗鏘有力地下達命令,捲起羊皮地圖輕敲部下的腦袋瓜,說出伊維爾倫軍通用的祝福語:「活著回來啊。」
還有一件事:「殿下,我比您大,我是您嬸嬸。」席恩哼了聲:嬸嬸?你反過來叫我爺爺還嫌小。
「收回鐵索!」
歐斯佩尼奧吹著翠玉長笛,古老而單純的旋律,像一條不受污染的清澈小溪,蜿蜒出太古的森林和動物。
「尤耶軍團長,快閃開!」
「是嗎?我的復讎把同伴們拖進死亡。可是我沒有承擔犧牲的勇氣,我和維烈一樣懦弱。」楊陽綻開經過淚水沖刷的笑容。史列蘭堅持:「我喜歡這樣子的楊陽。」
在這兩場戰役里,以騎兵為主的紅炎軍團都沒有發揮作用。
「覺呢?」
「是。」哈瑪蓋斯省略了並不輕鬆的經過。
※※※
吩咐完,席恩起身準備去研究室,瞥見一道纖影佇立在庭園裡,眼神一動。
僕役們掩護她逃跑,一逃逃到首都。她不想亡命天涯,握著家傳匕首,在城裡最大最豪華的房子前面(注:她以為那是王宮),用全部的力氣大喊,『我是英雄王克威特科爾修斯的後人,你們已經殺了我的父母兄長,有種再來殺了我!』
突然對上一雙紅眼睛,安東嚇了一跳,只見主君的胸口探出一隻毛茸茸的腦袋,還以為是魔獸,不料是只兔子。安布羅迪也瞧見了,訝道:「您真喜歡動物。」那狩獵的時候,他不是要從頭站到尾了?
「有內情嗎?」
灰沉沉的天空不斷飄落鵝毛大雪,從南面刮來的風令人肌膚生疼,就像一隻無形的巨手揮舞著刀劍。這裏距拉魯已經相當遠,風勢還這麼大,琳達不禁覺得前景堪憂。
「小安,安布羅迪將軍。」
「什麼!不可能!」拉夏爾無論如何不能相信。幕僚長一愕后,火速下令全軍整隊迎敵。
「艾露貝爾呢?她還好吧?最近成天忙著檢查試驗。」關心友人,艾德娜禁不住插嘴。
「哼,你被上頭騙了,沒聽見東境的人罵我們什麼?蛇鼠一窩!我寧可和那幫強盜渣子拼到底,也不要跟他們合作!」
硬碰硬的悍戰在雙方的詫異中展開。
轉過身,席恩在他的陪伴下離去。
突如其來的殺氣籠罩住他,定幻石塑造的假身真實重現生前的反射神經,肖恩身子一側,險險閃過一下撲擊,轉身時暗鐮已握在手心,飛快橫揮。對方的反應也不慢,拉出一條細細的銀線,暗元素凝聚成的刀鋒不受阻礙地穿過鋼絲,劃開護身結界和一襲灰袍,裸露出白嫩的肌膚。電光火石間,肖恩看清一張冷艷如冰的容顏,和淡紫色的披肩長發。
「那可太好了!」斧戰士吉倫大聲道,儼然正義之士的架勢,「再打下去,受苦的只會是百姓!」引起一片贊同聲。
「閣下!」年輕的副官立刻轉身,行了個端正的軍禮。紅髮少女定定注視她,眼神看不出喜怒,卻讓琳達心下惴惴。她一身戎裝,斗篷獵獵飛舞,火紅的發、娟麗的輪廓都清晰地映出梅蓮可的影子,為了平叛犧牲的前南城城主,然而這個人卻成為了叛逆,率領大軍踐踏母城的土地。
「真想不到,你還活著。」回過神,水族長老露出懷念而傷感的笑靨,「大姐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
「內熱?」
「暴風雪!」認出這個堪稱亞禁咒的法術,肖恩驚訝地施展遠目術,望見一道似曾相識的纖影,「啊!洛黎塔長老!」亞法睜大眼:「水族三長老!?快破解!」
「你根本不可能睡得著。」席恩打破她的粉飾,伸出手,以牙醫的架勢道,「嘴巴張開。」
「夫人。」周圍的侍從彎腰行禮。
侍從們分發盛有葡萄酒的羊角杯,只有哈瑪蓋斯是端給席恩經過稀釋的葡萄汁。把空酒杯拋上天,代表狩獵開始,上百騎爭先恐後地散開,唯恐在佳人面前落了下風。花枝招展的貴婦人或側騎在小馬駒上,或掀開車簾一角,指點助興,昂貴精美的飾品散射出閃亮奪目的光輝。
「謝了。」冰宿無動於衷地拍拍她。羅蘭似笑非笑地道:「法利恩姑且不論,我可是懼內一族。」
固定住綠晶的是一團宛如液體的巨大光球,以精巧的秘銀支架托起,延伸出純金色的細長支線,層層包裹住橢圓形的球體,整體感就像一顆不斷起搏的心臟。底座下圍繞著蝕刻的魔法陣,一圈圈泛著柔和的銀芒。外圍還懸浮著四顆菱形晶石,打出燦爛的魔力光束,時而轉動變換圖形,時而閃現出精密繁複的魔法符文。
「……史列蘭?」楊陽稍稍拉回神智,莫名的心慌。暗黑神專註地握緊拳頭,接著,緩緩鬆開。
「什麼事,約瑟芬娜?」席恩沒有停筆,這個乖巧的女孩從來不會耽誤他太多時間。
因為他做不到……做不到全心全意的愛。
聽到這裏,洛黎塔無力地撫額:老兄,大姐知道送戒指是人類求婚的習俗!
「我看得出你是個好人,就別傷腦筋了。」洛黎塔真誠一笑,「這些問題我也想不透,順著心意去做就是。」肖恩不由得笑了:「你也是個好人,可惜這世道不讓好人活。」
安布羅迪笑到肚子痛,接到席恩示威的眼色,她大笑著拍馬疾馳:「好,我們來比比!」
『你自己的路自己走。』
「有什麼事?」席恩瞄了次子一眼,猜出他們的來意。果然亞尼滿臉期盼地道:「我上完課了,可不可以和依路珂去抓魚?」
迎面吹來的風帶著草木初萌的氣息,而原本聖職者預言寒冬將延續到六月,全世界的異常氣候來自魔法神的回歸。不知情的凡人們自行解釋,上天的祝福?時代的布幕後,是誰的手在撥線?又是誰無聲冷笑?
「不知道冰宿怎麼樣了。」
「正好相反,【明鏡之心】沒用了,今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基於自主意識。」格蕾茵絲笑眯眯地道,果然一提肖恩就有負面感情漏出來,就是少了點。
「先長后幼,姐姐你才應該趕快找個人嫁了。」安東以頂撞掩飾不好意思。監察長之女的笑容一如往昔,她略微泛紫的銀髮,清麗難言的五官就和她的武勛一樣艷名遠播。雖然已經是王國軍銜最高的將官之一,赫赫有名的【雪晶將軍】,在許多未婚或已婚男子眼裡,依舊是當年那個風靡社交界的夢中情人。
「我不會正確的手勢。」游目四顧,席恩在護衛的軍官中挑了一位,「安布羅迪將軍。」有【雪晶將軍】美稱,留著一頭銀紫色秀髮的麗人下馬走來,先朝主君行了一禮,隨即轉向實際的掌權者,綻開饒富興味的笑容:「殿下的姿勢是不對,不過射得很准。」
「我問她,可不可以交換,她答應了;我也明確告訴她,我身體不好,消受不起,她更沒有意見——你說,哪裡有愛情了?還是你們和男人說兩句話,就要為他守身一輩子?」席恩一臉無辜地反問。洛黎塔不屑理他。
「有那個大壞蛋的氣息。」
往年的一月,西琉斯全國還是一片冰天雪地,學者們稱為【帕尼諾現象】的異常影響過去后,各地春意融融,開滿黃燦燦的迎春花。走在首都雷因斯魯的大街上,安東感到熟悉又陌生。
「小聲點啦!」夏妮氣急敗壞地教訓,狠狠擰大漢結實的肌肉,「你忘了我們當初發的誓?要是仗打完了,我們還怎麼成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