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五六二章 娘娘千歲！
張公魚斜著眼睛打量打量他，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聲：「就是你陷害鄭姑娘的？吳德，這名字取得好，果然無德。不，你應該叫無恥才對。」
更何況吳家一思忖，鄭楨模樣長得漂亮，性子又聰明潑辣，工於心計，這號人物進了宮，別真的受寵吧？！哪怕就是得了某個寵妃娘娘的歡心，到時候報復起來，也不是吳家能招架的呀！
貌似鄭楨信以為真了，轉過來還教訓起咱們臉厚心黑的秦長官。
天哪，他果然是愛我的，而且情根深種！鄭楨同情地看著秦林，在某個恍惚間她的決定也有所動搖，不過很快又硬起心腸，告訴自己：他只是個善良老實得過分的泥瓦匠，他貧窮、迂腐，永遠沒有出人頭地的一天，他給不了你和你家需要的東西。
「哪有不問被告，先抓原告的道理？」德楞一迭聲地叫屈：「你們說我冤枉鄭姑娘，有沒有證據？明明是她偷了法器」
兩個妻子？鄭楨撲哧一聲笑起來，在她心目中秦林這麼貧苦，到三十歲能娶到老婆就算不錯，現在這麼年紀輕輕，怎麼可能有妻子，還是兩個？
德楞一聽，頓時亡魂大冒，他這僧官和張公魚的僉都御史相比，連芝麻綠豆都算不上，而且他是個番人，張公魚卻是正兒八經的兩榜進士，大明朝文官系統腰杆子最硬綳的角色，可謂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啊！
嗯，和秦林秦長官作對，確實是張公魚不共戴天的仇敵了。
說罷，他討好地朝秦林笑笑，這位秦長官和耿家兄弟、張都堂交好，就算是清流也得給他幾分面子。
秦林也朝張公魚拱拱手：「都堂大老爺，小民見這些番僧鬼鬼祟祟，故意誣陷良家婦女，恐怕另有圖謀您可以好生查查，說不定能查出他們勾結外藩、圖謀不軌的罪行呢。」
鄭楨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心事，忽然咬了咬嘴唇，喃喃地道：「秦大哥，我知道你對我好，兩次救了我，
「鄭姑娘，其實，這個吧，嗯……」秦林摸著鼻子，苦笑道：「可能你誤會了，我已經有兩個妻子了，而且我對你從來都沒有那個意思的。」
這才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秦林早已看出了蹊蹺，看著他的眼睛，冷笑著問道：「老實交代，是誰讓你陷害鄭姑娘的？說了張大老爺或許會開恩，不說的話，恐怕你就得倒霉了。」
奶奶的，老把弟是我張都堂的福星，你們和他作對，大老爺我決不輕饒啊！
秦林一個趔趄，他當然懂鄭楨的意思，可他從來就沒有那個意思，現在到底是誰不懂誰的意思？
張公魚看看秦林，這位老把弟以不為人知的幅度輕輕點了點頭，張都堂就一切瞭然，衝著德楞冷笑道：
呃，秦林傻笑著撓了撓頭皮。
咱們秦長官終於在鄭楨手裡，領到了頭一張好人卡。
他哪兒知道張公魚心頭想的？
張公魚神色又變了幾變，心說你這不是在秦老弟面前給我上眼藥嗎？是可忍孰不可忍哪！
於是吳德想了個主意，花錢收買了德楞，安排下這出好戲。
就算是三甲出身的進士官員，一名巡城御史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放你的狗屁再胡說八道，莫怪王法無情。」
結果呢，事與願違，斜刺里殺出個張大老爺，簡直不給德楞一點面子，不，根本就是和德楞有仇，故意來整他的。
「小民吳德叩見張都堂大老爺……」吳德跪下磕頭，他可沒有見官不跪的膽子。
毫無疑問，在鄭楨心目中又是愛吹牛的秦大哥在說大話了，笑著道：「好了，秦大哥，我知道你有兩位妻子，所以是我誤會了。不過，我也說的是實話，因為上次在太醫院相遇，我就去報名選秀女，只是宮裡那邊耽擱了
張公魚的神色變得極為古怪，另外兩名巡城御史也強忍住笑，秦將軍會冒充錦衣官校？他就是錦衣衛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官。
張公魚命令把吳德押回去詳細審問，至於德楞大喇嘛畢竟是朝廷任命的僧官，就不必關押，等著他上奏揭參，最後宣布鄭楨是被冤枉的，秦林和眾位俠客則是打抱不平的皇明義民。
秦林忍住狂笑一場的衝動，很想告訴鄭楨：貴妃娘娘，你好！
百姓們齊齊驚呼起來，這都是百兩一張的大額會票，這裏十幾二十張，就是一兩千銀子呀！
正是吳德，他買通貪財的喇嘛們，搞出了這場鬧劇。
好一番慷慨陳詞，登時引得歡聲雷動，百姓們感動得熱淚盈眶，像張都堂這樣的官兒，實在了不起啊！
「啊？！」鄭楨眉頭皺了起來，她本來聰明，一下子脫口而出：「吳德！」
德楞做夢也沒想到張公魚這麼不給面子，簡直就把他這個喇嘛僧官當成狗屎啊，這下子真成了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自作自受。
吳德實在無計可施，只好使出最後一招，從懷中摸出一捲紙遞給張公魚：「大老爺，這是小人的訴狀，請您老明察。」
鄭楨說完就抬起頭，看著秦林的眼睛，臉上已有了一抹羞紅，是羞怯，是慚愧？
「本官早就查知你們這些喇嘛在京師橫行不法，罪證可謂罄竹難書，哪裡還在這一起兩起？朝廷本著柔遠人的意思，讓你們在京師來做佛事，並不是要你們在這裏來橫行霸道地拼著官帽子不要，本官也要重重地辦你們，來呀，把他們押下去，本官這就上奏揭參，革了他的僧官！」
「那……那小女子可以走了，都堂大人？」鄭楨有些遲疑地問道。
鄭楨伸手往南邊一指，秦林的臉就抽了一下，神情越發忍俊不禁。
鄭楨報名選秀女的事情不脛而走，吳家就
若非如此，吳德也想不出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張公魚一上來就揪住德楞不放，接二連三的整治他。
「放你的屁！」張公魚大袖子一甩，喝令左右：「來呀，掌嘴！」
「是的，秦大哥，對不起……」鄭楨輕輕摸了摸秦林的臉，然後毫不猶豫的抽回了手，毅然決然。
當然，那個細瓦廠的工匠，是完全不在他考慮範疇之內的。
兩個健壯兵丁如狼似虎的走上來，捲起袖子，掄起大巴掌，噼里啪啦就把德楞打得七葷八素。
宮裡選秀女除了身體檢查，還得考察應徵者的身家是否清白，如果鄭楨壞了名節，當然就無法通過遴選了。
走了好一截，鄭楨才恍恍惚惚的搖搖頭，剛才發生的一切簡直比做夢還要離奇，自言自語地道：「莫非，那位張都堂和吳家有仇……」
可憐的大喇嘛真是做夢也想不到會落到如此境地，眼看就要被扣上帽子搞死，他急得額頭直冒汗，也顧不得許多，嘴唇囁嚅著想說些什麼。
一上來就被張公魚如此針對，吳德嘴裏發苦，心頭想哭，心說這位張都堂吃了槍葯啊，每句話都像打炮一樣？
「稟大老爺，小的有冤情……」吳德稟報道，又拿手一指秦林：「這人在河東窯場冒充錦衣官校，還把小民打傷了。」
有道理，難道秦林微服來此就是為了這個？張公魚越發開心，以為又撈到大功了，趕緊一個勁兒的逼問德楞。
德楞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不遠處茶館二樓的一道身影。
五城兵馬司的官兵立刻一擁而上，把德楞以下的所有喇嘛都揪住。
張都堂看看秦林和鄭楨，又瞅瞅德楞、吳德這夥人，心頭恨不得每人給他三百大板子打死才好呢。
百姓
「對對對，大明律有一條，誣告者反坐其罪……」張公魚把手朝著喇嘛們一指：「來人吶，將這群禿驢通通押起來！」
不待張公魚回答，秦林先把眉頭一皺：「走什麼走？還沒把誣告陷害的人治罪呢，咱們不急著走！」
「啪！」銀票直接摔在吳德臉上，隨風散開，撒了一地。
秦林卻沒有絲毫的平靜，仍然表情極其怪異，苦惱的撓著頭皮在不多的歷史知識中搜索，突然靈光一閃：「對了，你是不是有個弟弟叫乖官？」
張公魚毫不猶豫的拋棄了這筆財富，同時一振袍袖，左手扶著腰帶，右手食中二指併攏斜斜往上指，神色凜然不可侵犯：「呔！狗賊焉敢公然賄賂朝廷命官？真是狗膽包天！我張公魚身為朝廷官員，若收受你這不義之財，那才叫做狼心狗肺呢！」
而吳德呢，頓時成了人人喊打得過街老鼠，臉色煞白，惶惶然、凄凄然，卻又始終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倒霉。
原來他在糾結這個問題，鄭楨嘴角輕輕一撇，抿了抿嘴：「因為榮華富貴，因為權勢地位沒有這些，就被人看不起，就會被別人欺負對，我是對不起你，但你給不了我和我家想要的東西，只有進宮，才有機會平步青雲……看，就像她們一樣，同樣都是女人，為什麼她們可以榮華富貴，我就只能被吳德這些人欺負？」
可憐他如墜夢中，怎麼也想不通這位張都堂為何處處針對自己，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
哪裡是訴狀？外頭裹著一層紙，裡頭分明就是卷銀票！
鄭楨正在想剛才的事情，聽到這些傻話就哭笑不得，轉過頭看著秦林，認認真真地道：「秦大哥，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但這世上的事情並不都像你說的這樣，要不是正好遇到了這位張
對普通人來說，真是筆一輩子都掙不到的財富了。
幾個遠遠輟著的親兵校尉，都聽到鄭楨和秦林的對話，一個個笑得直打跌，毫無疑問自家長官這次吃癟，將會成為他們在接下來一段時間里津津樂道的話題。
秦林看見鄭楨困惑的表情，肚子都快笑痛了，故意一本正經地道：「咱們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明朝廷任用的官員，儘是一清如水、明鏡高懸，所以吳德和德楞喇嘛串通陷害姑娘的陰謀，遇到張都堂就立刻露餡了。我就說嘛，人間自有正義在，天道從來不可欺。」
不少五城兵馬司的官兵已經朝茶樓圍過來了，吳德沒辦法，只好自己走下樓，任憑官兵們揪到了張公魚面前。
「張都堂不愧為青天大老爺，小民多謝張都堂！」秦林作了一揖，帶著鄭楨離開。
意思得快要暈了。
因為鄭楨指著的，是青黛和徐辛夷的車駕。
「沒有啊……」鄭楨很奇怪的搖了搖頭，看著秦林失望的樣子不明所以，但很快又道：「不過，我有個很親的堂弟，小名就叫乖官。你怎麼問起這個來了，好奇怪呀。」
張公魚是鐵了心要偏幫秦林，莫說德楞不冤枉，就算真的冤枉，他也無所謂。
想了想，秦林很八卦地問道：「我想問問你，為什麼要選秀女入宮？」
說出這番話，鄭楨觀察著秦林的反應，無論如何她對這位秦大哥，還是有幾分負愧的。
果然秦林渾身一震，臉上的神情像見到鬼了，轉身就抓住鄭楨的肩膀：「等等，你說你去報了秀女，那麼你很快就要入宮了？對了，你姓鄭，哈哈，你姓鄭！」
德楞和喇嘛們傻眼了，張公魚身為兩榜出身的進士，近年來清流中聲譽鵲起的新星，居然這麼明顯的耍賴，簡直叫他們不可思議。
殊不知假如不是秦林在這裏，張公魚又怎麼會公然耍賴，以近乎無賴的方式維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