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五七四章 熊貓眼征

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五七四章 熊貓眼征

說罷,張公魚也像是身後有鬼追一樣,一溜煙地跑遠了。
等等!
秦林的眼光是如此的冰冷,饒是黃台吉梟雄之輩,心頭也難免一寒,不由自主地轉頭看了看拔合赤。
嘿嘿嘿,秦林心頭暗暗奸笑,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要看誰笑到最後呀,口胡口胡……
顱底深藏頭顱中間,誰能從體表知道那裡會有骨頭折斷?可秦林吩咐陸遠志鋸頭驗傷,分明就是一開始就知道的,這豈止是神目如電、明察秋毫,簡直就是透視眼啊!
「幸好只是保護不力……」劉守有裝模作樣的嘆口氣,又道:「如果是公報私仇的話……」
胸部皮下出血集中在胸骨與鎖骨附近,左側肋骨大面積骨折。
這不,劉守有劉都督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出身文臣世家而長期執掌錦衣衛,也是個懂行的,看到秦林光看體表就知道顱底有骨折,心下真是吃驚得非同一般。
這些傷痕,都只有從高處墜落來解釋,沒有被別人傷害的跡象。
「你還沒解釋為什麼眼睛青了呢!」黃台吉叫起來,抓住對自己最有利的一點不放:「看看,各位老爺看看,塞嚴臉上並沒有傷痕,偏偏就是眼圈青了,這難道不是被人毆打造成的嗎?」
秦林將這些內容,很輕鬆的就解釋給後來的官員們,人人都是恍然大悟。
「得嘞!」胖子答應一聲,也不廢話,就蹲在屍體旁邊開始幹活。
胯下?
張鯨冷笑兩聲:「是啊,無論如何秦將軍麾下北鎮撫司,保護不力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剛才秦林跑過來的時候,就聽得整個塔上的鈴鐺響個不停,如同給塞嚴安魂的喪鐘。
去掉頭髮就更加一目了然,整個腦袋上並沒有什麼傷痕嘛。
不少人閉上了眼睛,可那鋸子在皮肉和骨頭上來回拉,呼啦呼啦的聲音卻格外清晰地傳入耳中,磣得人心裏直發慌,渾身上下都起雞皮疙瘩。
「嘔……」鋸子才望死人腦袋上去,張鯨張公公就先受不了啦,他在宮裡養尊處優,要不是想鬥倒秦林,根本就不想留在現場,這會兒看見陸遠志真要鋸人腦袋,他只覺得眼發花、胃反酸,整個人都發飄了。
這會兒強忍著沒跑開的人,臉色也白得像石灰,後背冷汗涼颼颼的。
「這是寶塔的窗口……」秦林用手比了比,然後雙腿分開,做了個跨騎的動作。
不過,比起頭頂天靈蓋,顱底部分的骨骼要脆弱得多,因為它不是直接暴露在外的,而是藏在整顆腦袋的中間,底下還有口腔、舌頭等組織,不容易受到攻擊,從生理學角度,也就沒必要長得那麼堅固。
這皮剛剝掉,眾人立刻看出了問題,只見塞嚴眉弓、眼角的部位,骨頭上有絲絲血線,那裡的骨頭已經裂開了!
難道丫的兩條腿張開,跌落時曾經有一刻正好跨騎在飛檐上頭,從而形成了這種痕迹?
人是很精密的動物,身體上每個部位都有特定的功能,從而產生特定的形態,比如腳是承重的,就比手更粗壯,手是勞動的,就比腳靈巧,而不是相反。
秦林也不解釋,只是故作高深莫測的微笑著,適當的保持神秘也是種對政敵的震懾。
其實是他從屍體左腿扭曲和眼睛青紫這兩點,判斷死者存在顱底骨折的。
像塞嚴吧,大腿、盆骨和脊柱就好像連在一起的棍子,在墜地一瞬間受到強大的衝力,狠狠往上一搗,嘩啦,顱底就被搗碎了。
果不其然,秦林一句話扔出來,幾個後知後覺的蒙古貴族正準備跟著黃台吉和拔合赤起鬨,忽然就訕訕的乾笑,把吐到喉嚨口的話又給吞了回去。
黃嘉善、張公魚聞言盡皆捧腹,錦衣官校們更是哈哈大笑。
黃台吉被一通奚落,臉上泛起一層青色,也只好忍住,誰讓他剛才想詐唬秦林呢?遇到秦林的反擊,也只能靠裝傻來挨過去。
塞嚴的腦袋被剖開,恰恰正是這脆弱的顱底位置,出現了明顯的骨折骨頭斷裂、血水和腦脊液滲出,格外觸目驚心。
「奇怪,為什麼秦將軍好像還自信滿滿的呢?!」趙士楨奇怪地看了看秦林,明顯目前的情況對他不利嘛,要是腦袋上有傷,還可以說眼眶淤青是跌碰出來的,現在整個腦袋都沒什麼傷痕,豈不是說明淤青是生前被人打的?
娘的,人人咋舌不下,心說這胖子剝人頭皮,活像剝橙子似的,看他胖乎乎的一團和氣,誰能想得到?
「如果我說這烏青的眼圈不是被打傷的,你們信不信?」秦林笑眯眯地問道。
秦林似乎早有預料,又問道:「那麼胯下皮膚軟組織有沒有瘀傷呢?!」
「沒有,其他衣服有摩擦的地方,體表都有相應的淤傷,唯獨胯下沒有……」陸遠志搖了搖頭,指了指已經被剪開衣服的屍身,很明顯胯下並無傷痕。
而人的眼眶部位皮膚非常薄,一旦被瘀血浸入,就會透過皮膚呈現出青紫色,活像被別人打了一拳。
張公魚和黃嘉善也不好幫秦林說話了,畢竟那黑眼圈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擺在眾人面前的,誰也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呀!
「哇……呀!」
如果說天靈蓋是天,顱底就是地,一天一地把腦組織包藏其中。
張公魚、黃嘉善肚子里好笑,卻又替秦林捏把汗,這件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真要引發保持十余年和平的俺答封貢就此結束,只怕也不是秦林能夠承擔的責任呢。
先取出鋒利的剃刀,「唰唰唰」幾下就把塞嚴的頭髮全部剃掉,只剩下個光溜溜的腦袋。
這樣強悍的人物,難怪別人說他審陰斷陽呢,真正比妖魅還要可怕,他那雙犀利無匹的眼睛,是不是能洞徹十八層地獄?
陸遠志稟道:「屍體衣服表面,在胸、腹、四肢和胯下,都有和塔身摩擦碰撞形成的痕迹……」
胖子又把鋸子拉了兩下,不得了,張公魚也聲音打顫,用袖子遮住臉:「秦老弟,愚兄……愚兄實在受不了,告罪、告罪!」
唯獨只有秦林混若無事,好像陸遠志根本不是在鋸腦袋,而是在鋸木板似的。
這一次他按照秦林的吩咐,不是鋸的天靈蓋,而是鋸的比較靠下的位置……也就是顱底的位置。
剩下的錦衣官校都是見過血、沾過人命的,倒也不怕血腥場面。
陸遠志和秦林混這麼久,手法也熟練了,伸手從生牛皮包兒裏面取出柄彎彎的精鋼小刀,拿著塞嚴的半截腦袋,在眼眶子周圍一會兒挑、一會兒割,「唰唰唰」幾下就把蒼白的皮膚、暗紅的肌肉組織通通剝開。
腿折斷和顱底有什麼關係?大腿和顱底,一個在下、一個在上,離得很遠呀。
好嘛,從張鯨張公公到劉守有劉都督,都成閑雜人等了。
「其實這是很尋常的,要揭開眼球青紫之謎,只要撥開眼睛附近的皮膚就會一目了然……」秦林對趙士楨的問題絲毫不以為忤,吩咐陸遠志這就撥開眼眶附近的皮肉。
「快,快把張公公扶到一邊坐下休息……」劉守有咋咋呼呼的吩咐屬下,張昭、龐清這幾個心腹,立刻把張鯨攙扶到旁邊休息去了。
劉守有趁人不注意,湊過去在黃台吉耳邊低聲道:「王子放心,本都督替你盯住秦某人,定要替你討個公道。」
這個現象,在後世的法醫學上就叫「熊貓眼征」。
眾人奇怪了,胯下面表無傷,但褲子又有摩擦痕迹,是怎麼弄上去的呢?!
檢查四肢,手臂沒有明顯的骨折跡象,而左腿折斷扭曲,已經嚴重骨折。
「一定是的……」黃台吉一口咬定就是秦林派人弄死了塞嚴。
為什麼銅鈴會響聲大作?當然是被風吹的。
自知理虧,黃台吉不敢在這點上繼續糾纏,乾笑道:「哦,原來是被風吹的,剛才本王子忘了,嗯,不好意思啊!」
秦林冷笑不迭:「黃台吉,我看你該安神補腦了,否則未老先衰,記憶力下降,將來得了什麼毛病,那就悔之晚矣。胖子,替黃台吉開個方子吧。」
本來氣勢洶洶的黃台吉,登時就萎了下來,一直被抓在手裡不放、當作有力證據的眼眶青紫,原來是這麼回事,根本就不能證明塞嚴被人打過呀!
試問天底下還有什麼東西能逃過他那雙可怕之極的眼睛?
要真能從體表就看見顱底骨折,得,除非秦林是人形X光機。
這個季節掛東南風,剛才吹得整座塔銅鈴響徹,風力應該不小,而且越是高處風力越為強勁。
秦林也莞爾微笑,朝陸遠志擺了擺手:「好了好了,現在告訴各位大人,你對屍體進行體表檢查的結果吧。」
胖子從生牛皮工具包裡頭取出那柄小鋼鋸,比一比屍體的腦袋,丫的果然生猛,屍首的頭髮早已剃去,他就拿出墨筆在屍體光溜溜的腦袋上畫了線,抄起小鋼鋸,二話不說就朝死人腦殼上鋸。
「胖子,又該你拉鋼鋸了……」秦林把塞嚴的屍首一指:「來,鋸開腦袋,我相信很快就能看到眼眶青紫的真相。」
娘的,這年輕的蠻子官員,咋就這麼厲害?黃台吉鬱悶得不行,只覺胸口憋著氣出不來,別提多難受了。
顱底位置深藏人頭中間,就不會長得太堅固,也是這個道理。
劉守有甚至覺得自己身上雖然穿著飛魚服,但在秦林目光一掃過來,就好像什麼也沒穿一樣,赤條條地站在他面前。
張鯨和劉守有是得意的笑,得意的笑,彷彿已經看到秦林倒台的場面了。
秦林才不慌呢,只是笑著鼓勵陸遠志,「繼續,別受閑雜人等干擾。」
想到這裏,諸位官員齊齊菊花一緊。
秦林注意看了看,黃嘉善是上次見過這碼事的,能忍受倒也不稀奇,那鴻臚寺主簿趙士楨只是個以書法出名的八品文官,居然也咬緊牙關留在現場,倒還硬氣。
張鯨、劉守有、徐爵這些後頭趕過來的官員都莫名其妙,心說這塔上鈴鐺響,和屍體的位置有什麼關係啊?乖覺些的則抬頭看著這座接近二十丈高、直插雲霄的高塔,若有所思。
塞嚴從十八九丈,也就是離地面五十多米的高度跌落下來,幾乎相當於後世二十層樓那麼高了,本來是從塔身東面跌落,被強勁的東南風一吹,就摔死在了塔身北面,實在是理所當然,沒有任何疑點。
人的頭顱,容納腦組織的骨骼空腔叫做顱腔,顱腔的底部就稱為顱底。
由於腹部較為柔軟,損傷相對較少,僅見皮膚輕微擦傷,但從死者七竅流血看,內部器官損傷可能較重。
「秦哥,弄好了!」胖子笑眯眯地把腦袋取下來。
唯獨宛平縣令黃嘉善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上次在縣衙門鋸頭驗屍,他回去到現在,打邊爐是一見豬腦花就犯噁心,這次又要鋸頭,真是無話可說。
「秦將軍果然神目如電……」趙士楨在眾人壓抑著的低呼聲中朝秦林作了一揖,忽然話鋒一轉:「但下官還是不明白,您說的顱底位置發生骨折,和眼眶變青有什麼關係呢?!如果力量沿著脊柱這麼搗上來,把眼珠子震得出血倒還可以理解,連眼眶都青了,未免、未免有點匪夷所思。」
不信,怎麼能信呢,秦老弟開玩笑吧?!張公魚笑眯眯地把頭連搖,待看見秦林是認真的,忙不迭又把頭點了點,極其難堪。
隨即,他硬起頭皮道:「解剖就解剖,咱們人是被你害的,解剖時要盯著看,免得你搗鬼!」
陸遠志指著屍體,繼續向秦林和眾位官員介紹體表檢查的情況。
秦林前頭判斷死者存在顱底骨折,除了左腿先著地這點之外,熊貓眼征也是一條重要依據。
屍身左側卧,左腿扭曲,右腿伸直,雙臂蜷曲于胸前,側卧體位,臉有點朝下,正是標準的高墜死亡姿態。
秦林不慌不忙,盯著黃台吉的眼睛:「如果你真的確信他是被人打的,那麼,敢不敢讓本官解剖屍體,解開眼圈烏青的真相?」
「哈哈哈哈……」張鯨、劉守有幾個大笑起來,覺得這次終於叫秦林吃癟了,就算不能證明是他公報私仇害死了這個塞嚴,至少也有個保護不周的罪名啊,影響明朝和蒙古的宗藩關係,可能引發邊境數十萬軍民死傷的大規模戰爭,這絕不是輕易能承受的罪名呢。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塞嚴是跨騎在窗口上,所以才在褲子內側留下摩擦痕迹,但並沒有跌落撞擊,所以體表沒有瘀傷。
屍體頭部沒有明顯損傷,從耳、鼻、口腔等處流出血液和腦脊液,眼結膜出血,形成結膜下血腫。
秦林才不怕對方盯著呢,要怎麼盯都隨便,就算把眼睛珠子瞪出來也不怕。
只不過,所有的人臉色都有點兒發白,特別是看到陸胖子呼啦呼啦的拉鋸子,把碎肉和骨頭茬子拉得飛濺出來……
原來眼球和大腦之間只有一層很薄的骨骼相隔,在受到外力撞擊、發生嚴重的顱腦損傷的時候,腦出血就會順著骨折線沁入眼眶。
顱底又可分為前部和後部,主要結構有枕骨大孔、枕髁、破裂孔、髁管、頸靜脈孔、頸動脈管外口、莖突、莖乳孔、舌下神經管外孔、下頜窩、枕外隆凸、上項線、骨齶、切牙孔、齶大孔、鼻后孔、卵圓孔、棘孔。
誰讓前幾天秦林說什麼「京師很危險,快回草原吧」,然後派人緊緊跟著這群蒙古貴族呢,現在出了事情,當然就賴到他頭上。
證明顱底骨折,形勢頓時大變,轉而對秦林有利,因為證實死者頭部受到傳導性傷害,眼眶的青腫就有了另一種解釋。
我靠,張鯨、劉守有打了個趔趄,心說虧得剛才咱們還以為有什麼內情呢,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黃台吉啊!黃台吉,你真是讓咱們浪費表情。
「可以斷定了,塞嚴墜落接觸地面的一刻,是左腿先著地的……」秦林點點頭,嘉許的朝陸遠志笑笑。
聽說要鋸開頭驗屍,別的官員有七分害怕,隱隱又含著三分期待,畢竟秦林鋸頭驗屍的名氣很大,但見過的人很少,這就算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黃台吉和拔合赤也是聽到趙士楨提及,才臨時起意想詐一詐秦林,沒想到秦林果然厲害,非但沒被唬住,反而把他兩個罵了個狗血淋頭。
「該用鹿茸一錢、何首烏二錢、淫羊藿五分、乾薑一錢、甘草二錢、大棗三枚,每日煎服……」陸遠志一本正經地道。
原來墜落時下肢或者臀部著地的死者,由於瞬間外力會沿著死者的脊柱一路往上傳遞,抵達脆弱的顱底位置,便很有可能引起顱底骨折,顱底枕骨大孔周圍往往會出現環形骨折。
一片聲的驚呼,不管劉守有麾下的張昭、龐清,還是徐爵帶來的劉三刀。這些同行中頂兒尖兒的老手,全都用敬佩的目光瞧著秦林,即使是立場的敵對,也無損於他們對同行大師的尊敬。
眾人全都吃驚,塞嚴從塔上跌下來,碰到了寶塔斜挑出去的飛檐,屍身胸腹四肢部位衣物有摩擦痕迹,是很正常的,但是胯下怎麼會有摩擦痕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