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六一四章 賠了夫人又折兵

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六一四章 賠了夫人又折兵

放置三個月尚且難不倒聰明的警犬,一個多時辰前砸過德瑪後腦勺的大汗彎刀,豈能逃脫大黃的搜索?
別的蒙古貴族臉色就很好看了,一個個假裝正經,心頭暗笑不迭。
拔合赤更是面如死灰,哪裡想到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無奈形格勢禁,有什麼冤枉也只能對閻王爺去說了。
秦林吩咐校尉們把二十多柄大汗彎刀,每柄相隔三尺的距離,擺成長長的一排,然後招招手:「阿沙,牽大黃過來。」
「黃台吉,我們將儘快把拔合赤綁赴法場,到時候會通知你來看哦……」秦林非常真誠地說著,甚至拍了拍他肩膀表示安慰:「台吉大人,節哀順變。」
別的人或許還存有疑問,秦林則毫不懷疑。
「汪汪,汪汪!」狗停在一名叫做祖爾丹的蒙古武士身前狂吠。
「汪汪汪!」大黃忽然連聲吠叫,抬起左前腿指著那柄大汗彎刀,彷彿是在說:這柄,就是這柄刀帶著死亡的氣息,它是砸暈德瑪夫人的兇器。
祖爾丹的膽子明顯不如拔合赤,吃這一嚇就摔了個屁股墩,臉色煞白,雙手亂搖:「別、別,不是我,長生天在上,都是拔合赤讓我乾的……」
被狗聞到的蒙古貴族都捏把汗,生怕這條神奇的狗突然衝著自己叫起來。
有心人察言觀色,覺得這事兒和黃台吉脫不開關係,但單單為了誣陷徐辛夷,就指使手下把自己老婆殺了,這他媽的什麼事兒啊?!黃台吉腦子有病?
比如人類穿過的鞋子,就算放置不用達三個月之久,警犬仍能聞到鞋子上殘留的氣味,從一大堆舊鞋子里挑出主人穿過的那雙。
大黃被阿沙牽到了一長排大汗彎刀前面,小女孩拍著它的腦袋:「大黃啊!大黃,你聞聞誰的刀上有德瑪夫人的味道?」
果然,大黃一連嗅聞了十三柄刀都沒有特別的反應,到了第十四柄,它突然搖著尾巴停了下來,阿沙試探著想將它牽走,大黃立刻表現出了抗拒。
等黃台吉走了幾步,秦林忽然哈哈大笑:「台吉妙計來栽贓,賠了夫人又折兵!」
「混賬!」哲別一腳踢在祖爾丹的下巴,頓時這傢伙就血流滿臉,哲別又嗷嗷叫著撲向拔合赤,掄起碩大的拳頭朝他臉上砸。
幾個本來就比較靠近朝廷的蒙古貴族,看看形勢不利於黃台吉,也就牆頭草隨風倒,紛紛解了彎刀:「得啦,咱們受天朝大皇帝招撫,又蒙張相公抬愛,個個都封了都督、指揮,終不成真在京師打起來?」
後世有句話,明不亡于崇禎,實亡于萬曆,是有些道理的。萬曆年間,雖然表面上國勢仍強,實際上已走到了由盛轉衰的十字路口,整個社會內憂外患:
「哎哎,打死了人犯,就審不出實情了……」牛大力領著校尉上去,好不容易才把怒發如雷的哲別拖開。
案情至此,離水落石出也就剩最後一層窗戶紙了,秦林踏前一步,目光炯炯地逼視著拔合赤:「說你為什麼要殺害德瑪夫人,究竟是誰在背後指使你?」
古爾革台吉、拔合赤還梗著脖子不想解下彎刀,哲別已經第一個把彎刀解開從腰間解開放在地上,然後朝著他們怒目而視。
還別說,大黃這麼一隻又凶又惡的土狗,被她這麼操練出來,還真有點兒警犬的派頭了,皮毛油光水滑、兩隻耳朵機靈的立起來、眼睛炯炯有神。
慢慢踱著步子走過去,冷笑著瞧了瞧拔合赤:「你為什麼要殺死德瑪夫人?她是你主母,你們之間會有什麼糾葛?」
秦林嘿嘿冷笑,死罪讓你跑了,活罪還能不叫你吃點兒?想陷害我老婆,咱們慢慢玩吧。
黃台吉臉色都青了,被罵得狗血淋頭也沒法反駁,只好忍住氣衝著申時行作揖:「申閣老,拔合赤罪該萬死,請讓下官把他帶回去,在家父面前明正典刑。」
最近這段日子,秦林將訓練警犬的方法教給了阿沙,她每天都會嚴格的訓練這條狗,嗅覺練習、追蹤追捕、體能鍛煉。
「申老先生的苦衷,下官感同身受,所以應該怎麼做,下官心中已經有數了……」秦林衝著申時行拱拱手。
秦林心中一嘆,從開始就有些預感,看來預感要變成現實了。
「秦將軍說的是,諸位既然受我朝廷冊封,便受天朝王法管轄,拔合赤所行實在惡逆不道,應該在京師明正典刑,以儆效尤!」申時行厲聲說道,又將袍袖狠狠一甩,表示他的決心不容置疑。
秦林笑眯眯地道:「拔合赤肯定單獨出去過吧,他應該還有一個同夥,他下手打暈了德瑪夫人,然後由這個同夥將德瑪拋到徐氏的奔馬前面。要找出這個傢伙也很簡單,阿沙!」
阿沙牽著大黃狗,從一長溜大汗彎刀前面慢慢走過,大黃的鼻子像黑色橡皮,還濕漉漉的,哧溜哧溜不停地吸氣,一聳一聳的嗅聞著每柄彎道上的氣息。
拔合赤被打得頭暈目眩,不由自主地把有些獃滯的目光,移向了主人黃台吉,答案呼之欲出。
那還有什麼?官員們都撇撇嘴,「奸近殺」三個字,古訓啊!
「多謝秦長官替拙荊查明冤屈、報仇雪恨!」黃台吉臨走前,衝著秦林拱拱手,只是臉上的笑容簡直比哭還要難看十倍。
秦林把手揮了揮,北鎮撫司的親兵校尉們握著綉春刀柄,齊齊踏前一步:「解刀!」
哼哼,饒你一命,難道老子還吃了虧?死的是黃台吉老婆,即將被凌遲處死的是黃台吉的鐵杆心腹,有本事再來這麼兩次,黃台吉就成光桿司令啦,哈哈哈!
拔合赤也算一員蒙古悍將,肉搏功夫不亞於哲別,可這時候做賊心虛,身手就疲軟了,被哲別打得暈頭轉向,沒幾下就像條死狗似的趴在地上。
不過秦林會輕輕鬆鬆放過黃台吉嗎?
申時行也知道這時候該配合秦林了,秦長官夫人被陷害,人家替朝廷查明案情,化解了一場大大的風波,保住了俺答封貢的和平局面,保住了大朝覲的典禮順利進行,已經很不為已甚,要是連拔合赤都放了,就不給人家秦長官、徐夫人一個交代嗎?
阿沙甜甜的笑著,心說老頭兒你要知道本聖女大人的真實身份,還不嚇得暈過去?切……
「禽獸不如,禽獸不如!」徐辛夷大聲唾罵著。
國內土地兼并,權貴肆無忌憚,被秦林查辦的大貪官薊遼總督楊兆,就以投獻為名,誘迫農民投入門下,大批農民失去土地,興國州浮屍命案,也展現了清量土地過程中,地方土豪勾結官府欺壓百姓的一面……這簡直就是在替白蓮教,替後來的李自成、張獻忠們為淵驅魚,把失去土地的農民逼到他們那邊。
哲別的眼睛一下子變得通紅,揮舞著拳頭朝拔合赤撲去:「拔合赤,你這條生著毒牙的蛇,老子殺了你……」
大凡改革,必定各方的利益有得有失,張居正的改革有利於國家、有利於民族、有利於普通百姓,卻要從權貴大地主和大商人手中虎口奪食,和大批守舊官僚作鬥爭,這個過程殘酷而無情,雖然他以高超的權謀手段取得了極大的勝利,暗中仍有潛流涌動……
金櫻姬纖纖玉手掩著櫻桃小口,咯咯嬌笑:「嘻嘻,在我們瀛洲宣慰使司啊,哪裡會有這種事?早就三刀六洞、丟下海喂鯊魚了。沒想到蒙古草原上還有這種事情呢。」
黃台吉慌得心如擂鼓,情急智生,悄悄伸手指了指北方,又指了指腰間掛著的割肉刀,最後指了指鑲滿珍珠寶石的腰帶。
大黃能夠找到作為兇器的那柄彎刀嗎?
「是啊,老爺爺,大黃可厲害啦,有次我買的一盒栗子糕從馬車掉了下去,都走了五里遠,大黃還轉回去找到了呢!」阿沙水靈靈的眼睛忽閃忽閃,一個勁兒的賣萌。
可憐的傢伙,還不知道其實黃台吉才是幕後主使呢。
靠,能讓你帶回去?秦林不等申時行說話,搶先一步道:「那可不行,他在京師犯案,就要按照大明法律處置,以下犯上、姦殺主母,罪該凌遲處死。」
黃台吉只覺喉頭一甜,身子晃了兩晃……
秦林何嘗不知道朝廷的難處?
海洋上自永樂年間鄭和七下西洋建立的南洋封貢體系,因葡萄牙西班牙等西方殖民者的步步緊逼,已經瀕臨崩潰,設在印度尼西亞的舊港宣慰使司也不復存在,反而是葡萄牙殖民者在嘉靖年間取得了澳門的居住權,把手伸向了中央天朝。
申時行大樂,拍拍阿沙的頭頂:「真乖嗯,老夫要是有這麼個孫女,那就老懷甚慰啦……」
好嘛,一直囂張跋扈的拔合赤,這次可吃足了苦頭,兩隻眼睛烏青好像熊貓,鼻樑也被打塌了,嘴唇高高腫起,嘴角鮮血直流,躺在地上把頭一側,一口老血吐出來,還帶著兩顆牙齒。
黃台吉的面部肌肉分明有那麼一刻不受控制的痙攣起來,心頭那個難受啊,比直接殺了他也差不太多。
黃台吉一人生死不足慮,長城內外數百萬漢蒙百姓何辜?更何況法醫不是萬能,秦林把案子查到拔合赤身上,已是竭盡全力,對方一口咬死案子和黃台吉沒有關係,除了嚴刑逼供之外還真沒什麼辦法了。
土地兼并和官商走私以及農商稅收倒掛導致的財政失衡,和政治上的腐敗,使衛所軍制徹底崩壞,兵無戰心將無鬥志,為數十年後的王朝覆滅和韃虜入侵埋下了禍根。
所有的官員和蒙古貴族,都緊張的瞧著大黃,看它下一步會有什麼舉動。
「不不不……」拔合赤雙手亂搖:「德瑪夫人出事的時候,我待在絲綢鋪里,黃台吉大人、還有各位弟兄都看到的呀。」
「啊?!」拔合赤直接暈了,黃台吉也徹底傻了眼,本想回去就把拔合赤放了,哪曉得會凌遲處死。
申時行臉色微紅,身為宰輔大臣,說起來也很不好意思:「秦將軍,朝廷頗有為難之處,大朝覲的典禮已經臨近,要是突然缺了蒙古人……黃台吉是俺答的大兒子,如果咱們真查出什麼,又能把他怎麼樣?張老先生當年借把漢那吉歸降,推動了俺答封貢,黃台吉要是在京師出了什麼事,好不容易得來的封貢局面只怕要冰消瓦解……」
哲別停下了腳步,氣咻咻的盯著拔合赤,稍有遲疑。
德瑪夫人不僅是黃台吉的妻子,還是土爾扈特部的族長親女,和三娘子鍾金哈屯關係很好的堂姐,明朝冊封的一品誥命夫人,殺害她的罪名很大,黃台吉和拔合赤等人不怕,可普通的蒙古武士怕呀!
拔合赤神色一下子變得黯然,黃台吉明顯是讓他把罪名扛下來,大人說的很清楚,你全家妻兒老小都在北方草原,刀把子捏在我手裡呢!只要你乖乖頂罪,將來有的是榮華富貴,你妻兒老小也吃穿不愁。
小女孩鬼馬機靈的模樣兒,惹得官員們心頭直樂,申時行將花白的鬍鬚一捻,臉露微笑,稍微彎下腰:「小姑娘,你的狗兒能聞出刀上的味道?」
阿沙鬆開了牽狗的繩子,大黃繞著這柄彎刀直轉圈子,嘴裏呼哧呼哧地喘氣,表現得十分興奮。
想不到啊想不到,在場的官員們,不管申時行、徐廷輔還是劉守有、嚴清,都覺得匪夷所思,拔合赤為什麼要殺了自己主母?
秦林冷眼旁觀,心中只是冷笑,故意不去勸阻哲別,等到拔合赤被揍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才給校尉們使個眼色。
來了!聖女大人很高興的牽過大黃,按照秦林的吩咐,讓狗去嗅聞一眾蒙古貴族和那顏武士。
「真是狼心狗肺」申時行搶在秦林前面開口,然後把還準備繼續追問的秦林扯了扯,以目示意他借一步說話。
「拔合赤,你害了我,你害了我!」祖爾丹突然痛哭流涕,軟軟的癱在地下。
黃台吉剛才還裝痴心好丈夫,怎麼好去勸?眼見拔合赤被打,也只好假惺惺地道:「拔合赤啊拔合赤,虧得本王子平時待你這麼好,怎麼就敢殺害德瑪夫人?」
狗的嗅覺極為靈敏,從解剖學角度看,它鼻子里的嗅黏膜有許多褶皺,面積是人的四倍,擁有兩億多嗅覺細胞,是人的四十倍,而嗅覺敏銳程度更是達到人的幾百甚至上千倍,配合其特別發達的嗅覺神經系統的分析能力,能夠分辨兩百多萬種物質的氣味。
咳咳,秦林乾咳兩聲作為提醒,這還是辦案呢,申閣老你就想拐跑我的拖油瓶嗎?
申時行訕笑著退了兩步,示意阿沙放手施為。
朝局走到這個關鍵的十字路口,確實容不得半點閃失,俺答封貢以來,明方張居正、王崇古、吳兌等一撥兒賢臣,蒙方三娘子為首,辛辛苦苦維持的和平局面,也絕對不能被黃台吉輕易打破,如果輕啟邊患,那反而正中蒙方主戰派的下懷,叫親者痛仇者快。
朝廷治理藩屬,也講個剛柔相濟、恩威並施嘛。
為今之計,只有大刀闊斧的改革可以拯救時局,清丈田畝抑制兼并、開放海港徵收商稅、整修黃淮水利防止洪澇災害、制定考成法加強官府運作效率、編練使用新式武器的新軍,張居正的新政正是延續大明朝生命的舉措。
申閣老笑著點點頭,對秦林好感大增,秦將軍既有原則,又懂得變通,假以時日必為我大明朝的棟樑啊!
想想自己反正跑不掉,拔合赤把心一橫,硬著頭皮道:「對,是我殺的德瑪夫人,祖爾丹也是我拿五十兩黃金收買的,我自己要殺她,和別人無關!」
有門!
黃台吉一夥面面相覷,事到如今他們也被逼得沒有了退路,實在無可奈何,只好磨磨蹭蹭的把彎刀摘下來擱在地上。
剛才阿沙牽著大黃嗅聞德瑪夫人的屍身,黃狗已經興奮的轉起圈兒,不住的搖著尾巴。
最得意的手下被秦林千刀萬剮,他卻沒有任何辦法,連同行的蒙古貴族和那顏武士都瞧在眼裡,他這個俺答汗繼承人、大台吉的臉,早就被秦林抽得腫起老高啦。
黃台吉氣得臉色發青,暗罵拔合赤編什麼理由不好,偏偏編這麼個出來,真叫人喪氣。
蒙古貴族和那顏武士們都知道哲別為什麼如此憤怒,因為大黃狗找到的那柄大汗彎刀,正屬於拔合赤。
「哈哈哈……」秦林仰天大笑,戲謔的瞧著黃台吉:「老兄,你帽子好像有點綠了哦。」
拔合赤花五十兩黃金收買同夥,當然不可能是為了搶劫,無可奈何,只好信口胡謅,在秦林有意誘導之下,承認他和德瑪有姦情,近來起了爭吵,害怕事情敗露就生出殺心,正好看見徐辛夷每天早晨都領著女兵去西校場跑馬,便定下嫁禍於人的毒計,借到這裏看綢緞的機會予以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