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龍潛于淵
第八五一章 利奇和金雞納
瓦韋對這兩位的話題不感興趣，不過天氣確實悶熱，他從懷裡掏出絲綢繡花手絹，正準備擦擦汗水，想了想又沒擦，殷勤的遞給身邊的明智玉子：「加拉夏，嗯，手帕是剛剛洗過的，您看，天氣太熱不是嗎？讓您這麼一位美麗又尊貴的女士，冒著烈日等在碼頭上，可不是紳士的行為呢。」
胖子撓了撓頭皮，「奇怪了，我學葯比學醫還要多些，偏偏不認識這是什麼玩意兒。」
秦林老臉一紅，醫生嘛倒也談得上，只不過老子是擺弄死人的，身後的胖子是正宗醫館學徒。
利奇吃了一驚，沒想到秦林對歐洲和中東的情況如此熟悉，這在同時代的中國人裏面非常少見，甚至顛覆了他之前的某些印象。
「它叫做雞雞大。」利奇一本正經的介紹。
傳教士經常要深入蠻荒，所以利奇帶了不少金雞納，用來防治瘧疾，結果到了壕境一看，中國南方高度發達，甚至在某些方面超過歐洲，並不是蠻荒落後的原始地區，不會有太多感染瘧疾的機會，於是他留了少許自用，大部分都給秦林了，換取這位將軍對耶穌會的好感。
「是我自己要來的。」明智玉子溫婉的微笑著，從忐忑不安的瓦韋手中接過了手帕，低低的自言自語：「那個調皮的小壞蛋……」
明智玉子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有這種藥材，但我知道他除了耶穌會司鐸的身份之外，還是羅馬非常有名學者，我和他談了談，發現他對數學、天文、航海和冶鍊的造詣都很精深。」
對秦林一行，葡萄牙人的態度格外熱情，不少夫人小姐揮動著鮮花，熱烈歡迎趕走了西班牙惡棍的英雄。
來了來了，里卡多拔出佩劍在胸前耍了個花式，葡兵齊刷刷舉起武器行禮，明軍領兵的營官則把履歷手本一舉，身後的吹鼓手掌起了將軍令。
遠遠看到明智玉子被瓦韋和一群葡萄牙夫人小姐簇擁著，秦林鬆了口氣，
這兩位「眉來眼去」的一幕被秦林身側的白霜華瞧個正著，她會錯了意，冷艷的臉龐頓時罩上了一層寒霜：哼，秦林這傢伙果然貪花好色不可救藥，金小妖那隻鸚鵡應該帶了來，才好隨時提醒他……咦，本教主又不是他什麼人，管這些幹什麼？
旁邊利奇聽到他們對話，立刻眼睛放賊光，好像撿到寶貝似的，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本聖經拿在手上，結結巴巴地道：「哈哈，兩個，剛剛到中國就有兩個，你們、你們都是我的……」
別人還在笑個不停，秦林的臉色卻凝重起來，心頭暗自思忖：寒熱病，那就是瘧疾啊，雞雞大……
白霜華無可奈何的沖秦林翻了個白眼，就我們白蓮教不可以……
壕境，碼頭上一隊葡萄牙火槍手和長戟兵，綁腿牢牢的扎住燈籠褲，一個個精神抖擻，里卡多隊長特意換上了聖誕節才穿的軍禮服，胸前兩排黃銅扣子鋥光瓦亮。
利奇眨巴眨巴藍眼睛，不曉得這些人為什麼忽然笑起來，解釋道：「這是新大陸剛剛發現的藥材，對寒熱病有非常好的療效，西班牙人把它當作絕密，不過您也知道，在耶穌會面前沒有任何秘密。」
禮物啊，我最喜歡了，秦林嘿嘿直樂。
利奇看看秦林似乎有些不高興，藍眼睛眨了眨，笑道：「噢，對了，這樣吧，請秦將軍為我取個中國名字好嗎？他們都說應該入鄉隨俗，按東方的風俗辦事。」
「你想取什麼名字啊，羅便臣，彭定康，還是衛斯理？」秦林意興闌珊地應付著。
羊皮匣子非常精緻，帶著暗色的花紋，鎖扣還是白銀打造的，秦林揭開盒蓋，只見裏面裝著一些褐色的樹皮和顆粒頗小的種
羅布和幾位葡萄牙夫人小姐倒是非常感動，在胸口畫著十字，都說利奇司鐸不愧為天父的忠實僕人。
「秦君，利奇司鐸，我來為你們介紹。」明智玉子微笑著，纖掌一伸：「這位馬里奧·利奇司鐸，是耶穌會派往中國的傳教士，上帝的忠實僕人，他剛從印度的果阿來到中國；至於秦將軍的光榮事迹，我已經多次向司鐸先生提過了，再次重申，秦君是位非常勇敢的紳士。」
利奇剛學會中國話，好多地方還沒有融會貫通，再加上這是新物種，沒有標準的音譯名字，所以才鬧個笑話。
秦林拱手微笑從人群中穿過，明智玉子迎上來，秦林看見她身邊有個生面孔，便投去了探詢的目光。
「天哪，好多紅毛鬼！」戚秦氏和崔如萍互相攙扶著，陡然見到許多外國人，她倆只覺得心發慌腿發軟，緊緊跟在秦林身後，一步也不敢離開。
秦林喉嚨口突然像是噎住了，怔怔地看著這位司鐸，半晌才吐出一口氣：「老兄，老兄還是叫利瑪竇吧，別換名字了。」
利奇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我已經發誓把全副身心獻給在天的父了，所以不能為您服務，對於一位耶穌會的司鐸來說，儘可能的撒播福音，讓主的榮光照耀這片東方的土地，才是至高無上的責任。」
他身邊是個藍眼睛、淡黃色頭髮、鼻樑很高的教士，極目眺望著遠處的海面，心不在焉地應和道：「我想是的，糟糕的印度，不僅天氣惡劣，而且和文明的中國相比，那裡簡直就是一群愚昧落後的野蠻人。我不遠萬里來到中國，希望把主的福音撒播到這個強盛的東方國度……」
今天過路的這位爺，乃是繼任廣東總兵戚帥的把兄弟，本來吧，戚帥在薊鎮遷延日久，廣東方面猜測他多半不會過來上任了，但這禮數是絕對不能缺了的，萬
處理好金雞納的事情，秦林悄悄拉了拉明智玉子：「給我介紹利奇神父，就是為了他手上的金雞納嗎？」
她接過我的手帕了！瓦韋幾乎被巨大的驚喜擊倒，眼中閃爍著幸福的小星星。
利奇樂了一陣子，忽然停下來，朝秦林鞠了個躬：「秦將軍，您是位偉大的騎士，您拯救了加拉夏女士和羅布、瓦韋等眾多基督徒，又為我們送來了渴慕上帝榮光的兩名姐妹，為了感謝的義舉，我決定送給您一件珍貴的禮物。」
可憐的葡萄牙人長嘆一口氣，原來人家只是照顧自己的面子，沒有直接拒絕罷了……
兩個寡婦早已被大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番鬼」嚇得暈頭轉向，忽然見到明智玉子相貌和中國人一般無二，神態又親切溫和，立馬把她緊緊扯住，活像撈到一根救命稻草。
戚秦氏、崔如萍被這黃毛鬼嚇得臉色發白，直往明智玉子身後縮，對「賜福」一點也不領情，兩人還悄悄嘀咕，玉子小姐模樣兒簡直就和白瓷做的觀音像一模一樣，倒也像個帶髮修行的，這洋和尚鉤鼻子藍眼睛黃頭髮，哪裡像個和尚，分明就是夜叉嘛！
「承蒙關照！」明智玉子將手帕拿了片刻，這才還給瓦韋。
白霜華卻不屑的撇撇嘴，暗道西洋人就是喜歡胡吹大氣，我們中國人送禮都很謙虛，再貴重也說是區區薄禮，這洋人卻自誇禮物珍貴，不知道是個什麼稀罕玩意兒？
「利奇司鐸真是位虔誠而又勇敢的守牧者。」羅布充滿敬意的欠了欠身。
「怎麼，這種藥材很寶貴嗎？」白霜華用傳音入密悄悄問他，又皺了皺眉，看起來分量不多啊。
雞雞大？我噗……眾人狂噴，秦林笑容格外古怪，明智玉子和白霜華都面紅過耳，這名字一聽就知道是春藥啊！
眾人隨著利奇來到教堂，他從行李中取出一隻羊皮匣子遞給秦林：「聽加拉夏提到過，您
利奇訕笑道：「還是按同音的吧，我叫馬里奧·利奇，中國人把姓放在前面，那麼諧音就是利瑪竇，不過我聽說中國人取名喜歡用福、德、財這些吉利的字眼……」
忽然明智玉子溫潤如水的眸子閃現喜色，笑容變得越發溫馨可愛，她目光所及的海天相接處，一片帆影依稀可見。
秦林對傳教士一向都不怎麼感冒，不過相信明智玉子不會介紹無關的人給自己認識，便伸手與利奇握了握，不亢不卑地道：「司鐸先生，歡迎你來到中國，和歐洲以及中東不同，我們是個信仰自由的國度，佛教道教回教都可以自由的傳播，你們基督教也不例外。」
「也可以這麼說，讀音都差不多。」利奇點了點頭。
陸遠志和牛大力更是壞笑不迭，心說咱們秦長官正好用得上這味葯，洋人倒也知情識趣。
秦林長吁一口氣，小心的蓋上了蓋子，這羊皮匣子頓時變得寶貴起來。
秦林把兩個畏畏縮縮的寡婦叫出來，介紹給明智玉子，說她們倆本來想出家為尼，結果瓊州的尼姑庵不肯收留，我想當尼姑和當修女也差不多，所以乾脆帶到這裏來，和你做個伴。
秦林很早就在醫館用青蒿治療過瘧疾，如果用青蒿和金雞納聯合給葯，防治瘧疾的效果，在同時代絕對屬於神跡！從此東南亞的熱帶雨林，對中原民族將不再是無法涉足之地……
這是哪尊大佛啊，咋沒聽說過他老人家的大名呢？秦林摳摳頭皮，主動和利奇司鐸攀談，試探著流露招攬之意。
「願上帝的榮光照耀這片土地。」利奇打著怪腔怪調的中國話回答，同時很虔誠的在胸口劃了個十字，正要繼續和秦林攀談，卻見這位將軍已轉身和明智玉子說話了。
「利奇司鐸，你說的應該是金雞納吧！」秦林問道。
可是等了半天，並不見明智玉子用手帕擦汗，瓦韋鬱
船隻漸行漸近，緩緩靠攏岸邊，水手們落帆、拋纜，一座舷梯伸向棧橋，秦林施施然率眾走下。
廣東協守副總兵也派來了一營精兵，雖然人比洋兵黑瘦些，但精悍之氣猶有過之，鴛鴦戰襖收拾得齊齊整整，佛郎機、虎蹲炮和百虎齊奔飛火箭一溜兒排開，連吹鼓手都準備好了。
靠，狂信徒啊！秦林撇撇嘴。
「啊，正好，秦君你想得太周到了！」明智玉子非常高興，和戚秦氏、崔如萍攀談起來。
寶貝呀！秦林捧著羊皮匣子，兩隻眼睛閃閃發亮。
秦林嘿嘿乾笑，分量的確不多，可這裏至少有一兩百枚種子，咱們可以大批種植嘛。
總會有虔誠的信徒在禱告時把秘密泄露給神父……
嗨，原來利奇是個狂信徒，跑到中國來傳教，剛到就有兩個願意入教的，把他高興壞了。
沒想到利奇司鐸按著聖經又說：「……都是我要親自施洗的信徒，上帝呀，太好了，願主賜福給你們！」
我靠，這洋和尚也太急色了吧？牛大力捲袖子準備揍他。
時值初夏，壕境又地處南方，還沒到中午天氣就已悶熱難當，羅布用衣袖擦著額角的汗水，嘀嘀咕咕地道：「壕境的天氣讓我想起了遠在歐洲的家鄉——永遠陽光明媚的里斯本，不過比起印度的果阿，這樣的天氣已經算得上清爽宜人了，司鐸先生，您說是吧？」
金雞納樹在熱帶亞熱帶環境生長，本來兩廣和瓊州就可以種，但秦林考慮利弊得失之後，決定一半種子帶給金櫻姬，讓她在台灣南部種植，另一半派人秘密帶往雲南，請思忘憂在土司領地上大量種植，告訴她這種東西非常珍貴，一定要好好保護。
金雞納，乃是美洲的一種植物，它的種子、樹葉和樹皮對瘧疾都有療效，尤其是樹皮的療效非常之好，提煉出來的奎寧，另一個名字就叫金雞納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