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新中華》第五卷 新世界

第六十章 平衡

第五卷 新世界

第六十章 平衡

在香港,格雷爵士已經發表過他的調停聲明。這份聲明是符合他的身份的。甚至一如外交大臣本人的性格,顯得有點冷淡,但是不乏堅決。帝國在遠東的地位是不容挑戰的,帝國為了自己在歐洲取得勝利這個至高無上的利益,有權力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遠東的一切事務。在這個時候,帝國需要的是遠東的和平。在一個協約國家和一個協約國的友好國家當中發生這樣的衝突是帝國不能容忍的,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恢復亞洲原有的安定局面。日本對這份聲明的理解是有一定積極性的,等於英國在背書他們原有在中國的利益!至於犧牲了五萬人卻回到原來的地方,這種尷尬的局面卻被他們自動忽略了。而中國總體來說,對這份聲明並不滿意,中國在戰場上面贏得了勝利,除了浴血保衛住的山東,並沒有多贏回一點什麼!對於現在民氣高昂的民國來說,他們的不滿意,不可接受,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惠英慈陸軍少校謹慎的撣了撣自己的衣服,有些忐忑不安的坐在總統府會客廳裏面。但是這種情緒,卻在他的外表完全的看不出來。他今年二十五歲,在國防軍年輕的軍官團體當中,顯得並不是太顯眼。但是在白斯文的情報系統內,他現在的風頭已經是同輩軍官之最。白斯文對他的評語是:「膽大心細,有全局眼光卻能腳踏實地。而且機變多有,舉止謹慎守密。且於情報具體工作多有創建。為新生之不可多得之幹員。可以大用。」這些評語,惠英慈少校自己當然不知道。他只是埋頭在自己的工作當中,上次將交通部部長汪精衛的資料整理交給上級之後,除了得到晉陞少校的嘉獎之外。並沒有他意料中的大搜捕。總部很快調他去北方,負責整理對日本關東軍和中國駐屯軍的情報,他在那裡幾乎又是白手開創工作。建立情報渠道,創建情報分析匯總制度。將原來粗劣荒疏的手段一一改良。在這個年輕人心中,做這種幕後的工作,靜靜的看著這個總統和他創建的民國向何處去,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看惠英慈仍然面不改色的樣子,雨辰在心裏滿意的笑了笑:「國家草創,所以青年人在這個時候獲得了比以前更多的機會,你們要珍惜這個機會!原來軍情總局的日本調查研究組也將規劃到你這個處里,我給你的名義是少校代處長,不要辜負了我和白局長的期望!馬上就在眼前要開展的工作就是,英國外交大臣愛德華·格雷爵士即將抵達上海。他的所有意圖,還有和日本往還的情報,這些都是戰略性的,你不管用什麼方法也好,也要給我搞到!這個也許就決定你以後在國防軍服務的前途!」
這麼簡短而不友好的見面情況,真的是大出所有人預料。英國外交大臣這樣破天荒的趕赴中國對等的商討國際事務,說大家沒有期待,那是假的。卻沒想到格雷爵士的禮節卻是這樣的冷淡!所有鎂光燈都對準了站在那裡還有些茫然的伍廷芳部長。半晌才見他甩了甩手,用廣東家鄉話似乎說了一句:「我頂你個肺……」
門推開了,一個惠英慈已經無比熟悉的身影就端坐在辦公桌的後面,正埋頭寫著什麼。這個人的標準像,已經在無數的百姓當中供了起來。據說可以避邪。而學校機關團體當中,這個人卻堅決反對掛起他的肖像,當然也有人堅持掛了起來,他倒也沒說什麼。他略微顯得有些瘦削的身形,還有在辦公的時候也軍服整齊,戴著軍帽的樣子。和肖像真的是一模一樣。但是這個人,卻是惠英慈少校第一次見到。王登科在門口站得端正,連惠英慈都忍不住嚴肅了起來,兩人幾乎異口同聲的喊了一聲:「報告!」
門外一陣腳步聲的輕響,惠英慈連忙的站了起來。發現進來的卻是他的頂頭大上司,白斯文少將。這位已經在國防軍當中有了一些傳奇性色彩的將軍。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初那種帶點市井味道的浮華氣質。看起來竟然有些端凝的感覺。按照他的一些同僚刻薄的評論。這位白斯文,算是修成正果了。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的軍裝左手袖口,綉了一道白線。有好事者說這是將軍為了紀念他早逝的同事陳思,不過白斯文本人卻從來沒有承認過。
在辦公室門口,勤勉的王登科副官長當然守候在那裡。看到白斯文只是微微一點頭,然後朝惠英慈道:「惠少校?請跟我來,總統在裏面正等著你呢。」惠英慈按著腰間的手槍槍套,正猶豫是不是要主動交出來。王登科看出了這點,微笑道:「配槍和軍刀一樣,都是軍官的榮譽,總統不會為了自己的安全剝奪一個國防軍軍官的榮譽的。請進吧。」
「你還是堅持你的想法嗎?」格雷爵士淡淡的問道,似乎在談論一件無關重要的事情。克勞福德很好奇,這位外交大臣到底會為什麼事情而動感情?當初向議員們說明宣戰政策的時候,底下激動萬分。他老人家的語氣卻像是在談天氣。
克勞福德的回答很清晰很鎮定:「當日本是中國一個巨大威脅的時候,他們將永遠需要我們。當日本不再是中國一個巨大威脅的時候,他們同樣不再需要我們,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惠英慈大聲道:「我的成績,都是在上級指導關心之下才能順利完成,軍情總局是個新單位,白局長對新人沒有成見,放手使用,才讓總局氣象日新月異。我的成績還遠遠不夠,就受到接連晉級的褒揚,實在有其實難副的感覺……」套話說完,本來是很完美的應對了。惠英慈卻瞪著眼睛來了一句:「但是對於政府內部的巨奸,現在還安於位置。屬下感到有些不理解,也難以接受!」雨辰一笑,對軍事情報總局的工作,他是滿意的。一幫外行人,能讓情報工作初步開展起來,國內安全網路初步建立。國際的情報工作,至少對日本,已經在著手進行。白斯文雖然能力有限,學識不高。但是勝在夠忠誠,也懂得藏拙,知道用人。他才安心的讓他在這個重要的位置獃著。現在正是要大力使用軍事情報總局的時候了呢。聽著惠英慈硬梆梆的質問,他反而覺得有些親切。當初上海起兵的時候,不管是何燧還是陳山河吳采他們,甚至還有個呂逢樵,對他的態度都是有來有往,覺得有什麼不對是張口就說。隨著自己地位越來越高,他們這些人,吳采變成了勤勤懇懇的老黃牛,難得聽他反對自己什麼。何燧自我放逐,陳山河有些不爭氣。呂逢樵難得見自己一面。真是很少有這樣的感覺了。要是白斯文現在在惠英慈的旁邊,估計馬上就要對自己的屬下變色了吧。
惠英慈在沙發椅上面坐得端正,腰也挺得筆直的。目不斜視。雨辰坐在椅子上面,不出聲的打量了他好久,終於拿起一張紙低聲的念著:「惠英慈,男,1889年生於直隸通州,保定官校第一名畢業,後分發到國家統一安全委員會以中尉階級服務。在山西站工作過程中,曾經成功策反雷振春部來歸,晉陞上尉。后調軍事情報局總部服務,擔任上尉研究員。獨立破獲一起重大安全案件,保證了國家機密的安全,因功晉陞少校。現在軍事情報局北方分局以高級研究員名義服務……短短一年多時間,履歷很漂亮啊,對於自己的成績,有什麼話說沒有?」
上海這個時候,在外灘周圍的洋麵上,更多了一些軍事重地的氣氛。英國的軍艦在港口外面巡邏,港口的地方,都布置了警戒線。在港口錨泊的軍艦,總有一兩艘是升著火的。隨時準備應付突發情況。畢竟有一隊強大的德國分艦隊現在還在太平洋上遊盪!租界裏面的萬國商團,每天都在巡邏。各個租界裏面都增加了兵力,特別是日本租界,現在更是如臨大敵的樣子。嚴密戒備。打著白色綁腿的日本水兵,在租界入口架起了哈乞開斯重機關槍,整天如臨大敵的樣子。華軍同樣也是嚴密戒備,吳淞口炮台已經增加了重炮。在日租界周圍,上海獨立警備旅(從高昌廟警備團擴編而來),還有中央警衛師增援的一個多團,連同裝備了法國潘哈德裝甲車的一隊摩托憲兵,也對著日租界嚴密警備。一個炮兵團已經進入了陣地,炮口隨時都對著日本租界。
會議室內一片的沉寂,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格雷爵士終於開口了:「你的意思就是……這次我們將最好立場明顯的站在日本方面,確保他們原有的全部利益。而又能保證中國不會因此而憤怒,從而變成我們一個咄咄逼人的敵人。他們的全部資源,也將不能為我們所用。你的意思,大概就是這個嗎?」
雨辰的臉看起來冷冷的很嚴肅:「軍事情報總局從國家統一安全委員會脫胎而來,對國內的情報搜集,還有安全控制,做得是相當不錯的。但是國內現在大局已經穩定,我們的目標已經是全力對外!現在軍事情報總局,還不能負擔起這個責任來。我想在軍情總局下面先成立一個歐美調查研究處,和國家的歐美戰略研究會互為表裡。專司對外的軍事情報工作!在近期內,會馬上向歐美派遣人員,軍事、政治、經濟的調查研究人員都要有!這個工作,對於軍情總局來說,還是一片空白。我讓白斯文推薦人,看誰能挑起這個擔子起來。白斯文就推薦了你,二十五歲,正式服務才不過一年多的一個少校!」
格雷的臉上的表情略微抽動了兩下,似乎就代替了笑容。他軟綿綿的握了一下伍廷芳的手,也同樣低聲的回答:「我等待著貴國的聲明,作為紳士,隱瞞自己的想法,對於大家互相之間的溝通,並沒有太大的幫助。期待著和閣下下次的會面……對了,我會儘快的去拜訪貴國的總統,希望在我到來之前,貴國已經有了成熟而理智的想法。就這樣,謝謝您的迎接,我想去上海的英國總領事館休息了。這裏天氣看來並不是很好,讓人容易疲倦。」他淡淡的朝伍廷芳又點了一下頭,朝迎接他的車隊走去。和克勞福德他們只是用手杖行了個禮,就鑽進了汽車。在皇家海軍陸戰隊的開道保護之下,揚長而去。
上海英國總領事館已經是戒備森嚴,二樓的會議室現在已經被匆匆的拉上了厚重的窗帘。雖然房間裏面模仿中國人的習慣放上了大盆的冰塊。但是屋子裡面還是悶熱難當。格雷爵士並沒有象他說的那樣休息去了,還是穿著整齊的坐在這個會議室裏面。雖然汗水不斷的從額頭滾落下來,但是他仍然是氣定神閑的,沒有半點覺得熱的表示。而克勞福德坐在他的對面,覺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象領結一樣掛在外面了。
惠英慈回頭看了看白斯文,他也是鎮定當中透出一點點不確定的神色。終於跟著王登科走進了這扇門,一進去是一個小小的會客室,會客室後面有一扇門。看起來裝飾都普通得很。還比不上蔣百里在天津的總指揮部。然而就在這裏,裏面坐著的那個人。卻在一定程度上,在短短的時間裏面,最大限度的改變了國家的命運。在走進裏面那扇門的短短的時間裏面,他的腦海里轉過了無數的想法。這個人,究竟是怎樣做到這一切的?支撐他走到現在,付出到現在的動力到底是什麼?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是為了民族的復興?在這樣複雜多邊,國運鼎革的時候,他又是怎樣才這麼精準的把握到了時代的脈搏。從而無往不利,從二百人的殘兵到掌握整個天下,甚至參与了世界大勢當中?對於情報工作人員而言,這些疑問還有對人的研究,幾乎就成為了天然的本能。惠英慈也曾經偷偷的試圖分析這位總統。卻發現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迷。
他只是溫和的道:「惠少校,你的字是颯爽不是?你的工作,從上到下,都是認可的。至於你說的那位巨奸,我考慮的角度和你不一樣。軍隊前方在打仗,後方的政府,不能出這樣的變動。所以暫時放著。等戰事結束,我會有所安排的。有些人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你明白嗎?做情報工作,要懂得大局,這樣工作起來,才能有的放矢,明白嗎?」他溫和的向這位小少校解釋完,然後就將語調放嚴肅了:「知道我這次單獨的來見你,要和你說什麼嗎?」惠英慈心裏面想,你是總統,要安排我這個小少校做什麼事情,我怎麼知道?嘴裏還是標準的回答:「請總統訓示!」
而愛德華·格雷爵士乘坐的馬達加斯加號郵輪,也就在這樣的氣氛下抵達了上海。在碼頭上,克勞福德為首的一應英國外交人員早就在這裏等候他了。中國政府方面的代表,自然就是那位老有怨氣的外交部長伍廷芳先生,碼頭上面,中外媒體更加擠得是人山人海。唯一有些奇怪的就是,中國雖然派出了外交部長這樣對等的迎接。但是碼頭的歡迎氣氛,並沒有刻意的營造得濃烈一些。也許是雨辰想向格雷爵士表明,對於這個調停,他並不是寄予太大得希望吧。
雨辰從辦公桌前把頭抬了起來,陽光從他身後的窗子射了進來,古老的屋子裡面,陽光的光柱下可以清楚的看見浮塵在飛舞。他的樣子在光線下有些模糊。就看見他笑著站了起來,向兩個人抬手示意:「是惠少校?不用站規矩啦,坐吧。登科,你先下去吧。」王登科看著自己的手錶:「總統,三十分鐘之後,您要和庫柏先生會面,請惠少校注意時間。」說完就悄沒聲的退了出去。
克勞福德強忍著不在他的面前擦汗:「是,我還是堅持我自己的想法。大英帝國的政策,要為未來考慮。平衡,更是我們一貫的宗旨。這次必須支持日本,限制中國。不然以三十八萬平方公里的日本,還有他們貧乏的資源,並不能夠在未來維持住東亞的平衡。而帝國在亞洲的利益,自然也就搖搖欲墜。無論什麼時候,我都堅持這個看法。雖然短期內難以完成本次調停,但是長遠來說,對帝國卻是有利的。」
格雷點了點頭,很快的站了起來:「我會考慮你的意見的,謝謝的意見,就這樣吧。」
當爵士步伐穩健的從船上走下來的時候,英國皇家海軍的軍樂隊奏出了上帝保佑吾王的樂曲。伍廷芳早早的就摘下自己的禮帽,看著那位面色安詳的老人。格雷爵士也早就注意到這位胸前披著綬帶的中國外交部長了。兩人在快走近的時候,略微停頓了一下。這個時候就是鎂光燈拚命閃動的最好時候。兩人終於微笑著握手。伍廷芳不用翻譯,低聲的朝格雷爵士道:「歡迎您,爵士。希望您能帶來東亞的和平。對此我個人是滿懷期望。」
他看著惠英慈站了起來,朝他微笑一下。似乎也看出了這位少校背後緊張的心理:「颯爽,總統在他自己的辦公室等你呢。你不要緊張,請到總統的辦公室會面的人。都是總統相當重視的人物。這次好好表現一下,我已經隆重的推薦過你……你的前途比我遠大。這次接見,一定要注意言辭。」惠英慈默默的笑了笑,將自己頭上的軍帽戴端正了一點。其實他更關心的是,雨辰這次特地召見他這麼一個小少校,到底是為了什麼。白斯文這些關切安慰的話語,就顯得有些空落落的了。他也知道,白斯文對這些事情同樣心裏沒數。說不定自己還在擔心呢,雨辰單獨召見的時候,自己不要就情報系統說了什麼讓他覺得危難的話。這個時候,也只有兩個人各懷心思的一笑。然後一前一後的朝雨辰辦公室走去。
上海,就處在這樣一種古怪的對峙場面中。但是這個遠東魔都的經濟生活,卻沒有因為這些而停止,反而變得更加的繁榮了。碼頭的棧房都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貨物,只是往年多是輸入,現在輸出卻大大的增多。戰略物資豬鬃、桐油、各種各樣的礦石、紡織廠生產的軍用衣料、麵粉、小麥,雞蛋做的雞蛋粉、罐頭廠生產的各種罐頭……甚至還有馬鞍山兵工廠生產的迫擊炮和手榴彈,都在等待著船隻的裝運。每天上海的各家銀行,為了結匯的事宜忙得不可開交。戰爭才全面展開一個多月,交戰的列強都發現戰爭的消耗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想象和事先的儲備。協約國的軍需人員揮舞著支票在全世界採購物資。中國同樣也沒有被忽略。李章雲曾經做過預測,今年估計到了年底,民間輕工業的投資將增加百分之二百。而重工業的投資,因為投入得到了回報,也將增加百分之五十。這些廠礦的推銷員們,都集中在上海香港,向交戰的國家推銷著自己的全部產品。中國人在商業上面,從來不缺乏天分。缺的只是一個穩定的環境罷了。現在的國家戰亂已經平息,有了一種全國統一,而且相當堅挺的貨幣,看著這樣大好的商業機會,不做才是傻子呢。
所以格雷才面臨著這麼一個冷淡的歡迎場面。似乎在這一切的背後,都有雨辰冷冷的眼神在和格雷打招呼:「英國佬,現在的遠東,應該考慮一下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