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一百零八章 龍騎士的憂鬱（上）
作為一個剛剛入門不久的菜鳥龍騎士，半精靈赫爾曼似乎就更加倒霉了。
在黑暗的中世紀，龍騎士是一種極端稀罕的存在，通常翻遍整個大陸也寥寥無幾。某些強者不多的世紀里，所有的龍騎士甚至只要一雙手掌就能數得過來。而到了近代之後，龍騎士們至少在數量上有了爆發性的增長，僅僅在耐色瑞爾帝國的正規軍里，就有二十多名龍騎士。至於財源豐沛的精靈王國，即便不算那些用激素催長的白痴綠龍，光是騎正常龍的皇家空軍騎士就達到一百名以上。
所以，即便是那些憑藉手中神器降服巨龍的古代龍騎士，在龍族眼裡，也不過是卑鄙無恥的偷襲者和勒索犯。而現在那些等著分配坐騎的龍騎士就更不要說了，十個裡面有九個沒辦法得到巨龍的承認。只是僱主的強令和盟約的約束之下，巨龍才勉強讓他們爬上自己的脊背（所以會有走後門上任的廢柴龍騎士存在）。
「……和安格芮絲教會簽約受雇僅僅不到兩年的時間，就已經先後剋死了十二任主人，經歷了五場災難性的大潰敗！眼下，就連丹尼爾中將大人指揮的這支遠征軍，也快要被徹底祥瑞掉了……」
打個不是很貼切的比方，一邊是天賦異稟、卻桀驁不馴的彪悍猛將，另一邊是貌似百無一用，卻掌握著對方生殺大權的小白臉監軍。這兩者之間會是什麼關係，巨龍對待騎士也就差不多那樣了——擺臉色，端架子，穿小鞋等等都還是輕的，在戰鬥中下黑手也屬於潛規則的範疇之內。更恐怖的是，從理論上講，巨龍甚至可以設法找個挑不出毛病的理由，光明正大地宰了自家騎士：貌似對古往今來的天才名將們來說，最爽的事情莫過於「斬監軍以立威」了（換到今天就是斬政委……呃，不能再說了，要河蟹了）……
如此一來，龍與騎士之間的關係就很微妙了。
在冷兵器時代，體型渺小的騎士，憑藉著長度還不如龍牙的長矛和刀劍，根本就沒
為什麼那些著名的屠龍勇士，都要像盜賊一樣不光彩地偷偷潛入，把惡龍堵在施展不開手腳的狹窄巢穴里大砍大殺，而不是打一場精彩而華麗的空戰（除非有一條善龍助陣）？就是因為在這種貼身搏鬥的態勢之中，能夠最大限度地制約龍族的天生優勢。只要屠龍勇士能像傳奇史詩里說的那樣，獲得一柄鋒利無比的聖劍或者其他什麼掛著神聖頭銜的玩意，並且憑著三分本事、七分運氣，成功地將其刺進巨龍的要害……儘管希望渺茫，但終究還是有著那麼幾分順利殺死巨龍的可能性。
※※※
這種戰鬥力方面的顛倒，自然使得巨龍的地位在僱主眼裡遠比騎士要高。
儘管傳說中的那些龍騎士，都被無數的耀眼光環和傳奇事迹所覆蓋。但是從近代軍事家的角度來分析，巨龍與騎士的戰術組合，實在是一種「1+1小於2」的典型失敗範例——以人類、矮人或精靈的體型，與作為坐騎的巨龍相比，就像是蟑螂趴在貓額頭上……嗯，這太難聽了，應該說就像是小貓趴在烈馬背上一樣彆扭：貓爪固然無法發威，馬匹也難以縱情馳騁（怕貓掉下來）。
可是，假如把戰場轉移到廣闊無垠的碧空，可憐的屠龍英雄雖然不再需要像盜賊一樣隱匿蹤跡，或者和土撥鼠一樣挖坑鑽洞，卻得要在數千乃至數萬尺的距離上投擲出聖劍，同時由於目標巨龍的反覆躲閃，還必須完成多次高難度的空中變軌，甚至一百八十度掉頭，最終擊中其脆弱的頭部或心臟……那已經不能說是什麼聖劍了，那是高智能空對空導
雙方地位關係的變化，自然會帶來利益分配的巨大改變。而騎士與巨龍的實力不對等，更是進一步顛覆了雙方的上下關係。
感覺著高空氣流從臉頰上急速滑過的奇特觸感，聽著狂風呼嘯中夾雜著的陣陣爆炸聲，赫爾曼一邊發動了持續時間只有五分鐘的魔法護盾，勉強擋下橫飛的流彈，一邊回憶著關於自家坐騎的恐怖流言，在心中拚命地絕望哀號。
唉，坐騎的生活待遇比自己高上一千倍，性命比自己要金貴一萬倍，還整天給自己擺臉色看。搞到這種地步，那些鬱悶的當代龍騎士們，真的是除了表面上的風光之外，就一無所有了。
懷揣神明賜福的利器，乘著威武的巨龍翱翔藍天，懷著正義之心征討四方。妖魔倉皇退散，萬民歡呼擁戴，寶藏輕易到手，公主暗許芳心……
因此，在這箇舊時代的騎士風度和貴族榮耀已經消逝，新時代的社會秩序和價值理念尚未成型的動蕩年代里，除了極少數可以不把龍放在眼裡的蓋世強者之外（這些傢伙反而不會被人們當成龍騎士了，而是掛著巫妖、選民、大奧術師、聖武士等等頭銜），其餘的龍騎士全都過得非常之鬱悶，也非常之朝不保夕——根據各國通行的軍事條例，萬一遇到極為危險的情況，龍騎士必須有「用生命保護坐騎」的覺悟，而巨龍卻可以視情況要求騎士「我撤退，你掩護」！
但是，和那些通過暴力脅迫（把龍打翻）或者利益引誘（重金收買），手裡掌握著血之盟約的古代龍騎士不同，眼下這些如同耗子一樣急劇增殖的新時代龍騎士們，除了極少數實力強悍的獨行俠以外，都是從政府或教會那裡得到坐騎的。因此，巨龍的血之盟約也是同政府或教會簽的，騎士和巨龍都只是為同一個老闆打工的同僚——騎士不再是龍的主人了！
所以，那些貌似駕馭著巨龍的龍騎士，其實卻是真真正正的「龍」騎「士」——被龍騎在自己頭
哪怕在進入了熱兵器時代之後，絕大多數火槍的射程，一樣難以超過龍息的噴吐距離，而且也很難打穿龍皮。至於如何在翻滾晃動，毫無穩定可言的龍背上捅通條填彈藥，更是非得擁有比馬戲團王牌藝人還要高超的技藝不可。假如換成一門炮的話……嗯，貌似就連體型最大的黃金龍，也承受不了這樣的后坐力的說。
其中的道理也很簡單：想要徵召一條巨龍入伍絕非什麼易事，而且開銷巨大。但是想當龍騎士的熱血小白卻是要多少有多少，上層的大佬們自然要號召大家「用生命保衛國家（教會）財產」了……除非等到某一天，龍多得泛濫成災，而合適的騎士卻稀罕起來，那才會把口號改成「戰士（人民）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
想象一下，威風凜凜的龍騎士正在全速衝鋒，不料卻遭遇了對手安排的埋伏。機警的巨龍趕緊剎住身軀打了一個急轉彎，終於在千鈞一髮之際逃出了可怕的法術陷阱。可是回頭看看，卻發現背上的龍騎士已經被9個G以上的過載折騰成了一攤爛泥，連脖子都扭斷了……這個世界可沒有什麼讓飛行員穿的耐壓服！
讓龍騎士感到鬱悶的事情，還遠不止於此。騎士不僅在戰場上處於從屬和累贅的委屈地位，而且在離開戰場之後也是如此——後勤人那些員都是基本上圍繞著巨龍轉，騎士本人的生活條件通常並不怎麼樣。特別是專門給巨龍提供的一系列好東西：摺疊空間式移動宮殿、多種族的漂亮營妓、來自遠東的高檔香料、最上等的三分熟剔骨小牛排……等等，通常都沒有留給騎士的份——想象一下，你的坐騎在金碧輝煌的奢華宮殿里，由一群嫵媚佳麗的簇擁著，享
但也正是因為只剩下了這表面上的風光，所以龍騎士們更是要在對外場合表現得派頭十足，威風八面。這種精神勝利法在撫慰龍騎士們傷痕纍纍的自尊心之餘，也能夠有效地誘騙某些熱血沸騰的無知青年產生出景仰之心，從而加入一塊兒倒霉的悲慘行列……
由於那些不良傳播媒體的誤導和毒害，在真正成為一名龍騎士之前，赫爾曼也是抱著此類美好而不切實際的憧憬：騎龍冒險，除暴安良，財色雙收……結果，當他真正踏進那個圈子以後，赫爾曼終於驚訝地發現，那些現實生活之中的龍騎士，不但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過得那麼風光，更不會像傳說故事中那樣幸福得令人嫉妒——正好相反，他們的經歷簡直是糟糕到了慘不忍睹的地步！
以上這些差別待遇，就已經夠讓人不舒服的了。但更糟糕的是，由於巨龍們是最貪婪的智慧生物，對任何閃光的貴金屬都有著超越常理的敏銳第六感，可憐的龍騎士們不但無法像普通騎兵那樣虛報飼料費中飽私囊，甚至連上級發下來的薪水通常也全都被巨龍獨自霸佔，騎士本人只能過著一貧如洗，連酗酒澆愁都要賒帳的悲慘生活。
「拜託，我才剛剛騎了你不到半個月而已，別把老子也給加到祥瑞名單上啊！」
對於心不甘情不願地應徵入伍的巨龍來說，背上的龍鞍以及鞍上坐著的那個嬌氣傢伙，不但在戰鬥中對自己沒有多少幫助，甚至是一個令其相當頭痛的累贅，以至於嚴重限制了它的翻滾動作和轉彎半徑——龍鞍和騎士的這點負重，對巨龍不過是一樁小事。但其妨礙了巨龍四肢、翅膀和肌肉的運動靈活性，卻是一樁大事了。更要命的是，某些對巨龍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的格鬥招數，卻會對其身上的騎士造成嚴重過載，輕則眼睛充血（黑視），重則昏迷甚至骨骼斷裂！
對於
在游吟詩人的史詩歌謠中，那些龍騎士似乎個個都是這種光輝耀眼的英雄人物，經歷著充滿浪漫傳奇色彩的冒險生涯。並且最後都能像童話里描繪得那樣，不但名利雙收，而且抱得美人歸——「騎士和公主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直到永遠。」
雖然他騎的是一條相對比較「溫順」的母龍，而且相對來說比較「慷慨」，以至於這傢伙還能在龍嘴裏保留下一半的薪水。可惜，由於多方面的因素，赫爾曼不但未能像極少數幸運兒那樣更進一步，用自己下半身的「劍」將漂亮母龍給「騎」了，從此翻身做主人。反而是整天擔驚受怕，惟恐自己遭遇不測——同樣也算是菜鳥的銀龍「雪風」，雖然似乎沒有開過給自家騎士下黑手的惡例，但卻有著某些更加令人望而卻步的神秘傳聞……
龍騎士是什麼樣的傢伙？
很遺憾，如果某件事物被描繪得越是美好，其現實往往就越是殘酷。
這樣一來，和那些騎在戰馬上衝鋒陷陣的普通騎士不同，對於絕大多數龍騎士來說，其自身與坐騎的重要性是倒過來的。在戰場上的攻擊行為，基本上全要靠巨龍自己來進行（遠程打擊：龍威震懾；中程對戰：龍語魔法；短程襲擊；龍息噴吐；零距離搏鬥：龍爪撕扯），一般的騎士頂多也就是丟些炸彈或魔法標槍應個景，還得祈禱坐騎不要一時興起就忘了安全規定，讓自己被可怕的過載折騰死，全身上下連一根完整的骨頭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