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時空的蝴蝶》第八卷 戰鬥在櫻花之國

第四十六章 他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4)

第八卷 戰鬥在櫻花之國

第四十六章 他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4)

望著滿臉焦慮的忠心老臣,以及滿目瘡痍的殘破街市,島津怒志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但隨即卻又勉強出了一副意志堅定的神色。
在藩主的帶頭作用下,各路薩摩軍隊也隨即跟進,很快就在另一邊聚集起了相當規模,並且享受到了大批公卿、朝臣乃至皇室的熱烈歡迎……雖然一再提醒過自己要淡定,但是在這麼多身份高貴之人的如潮諛辭面前,島津怒志還是不禁有了一些飄飄然的感覺,彷彿只要薩摩雄兵一出,倒幕成功就在彈指之間。
然而,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正當薩摩藩上下摩拳擦掌,打算等到幕府的主要兵力都被拖在長州,再聯合四方盟友一舉發難的時候,卻傳來了耐色瑞爾遠東艦隊炮擊馬關,長州藩叛軍兵敗崩潰的噩耗……眼看著在「西洋鬼畜」的大力扶持下,幕府雖然自己不爭氣,但也似乎並非一戳就破的氣泡。許多立場不夠堅定,自身實力又比較弱小的藩國,立時就打起了退堂鼓。
作為雄踞九州島南端,距離幕府核心地區最遙遠,控制力度最微弱的百萬石強藩,早在江戶幕府建立之初,島津家就已經被視為國內最大的不穩定因素,飽受各種毫無道理可言的殘酷打壓——歷代將軍都通過頒布嚴厲的鎖國令,竭力切斷薩摩藩的海外貿易財源,又強行向他們攤派非常沉重的勞役(普請)與捐獻(公用金),命令他們出人出錢去江戶城承擔各種莫名其妙的建設工程,導致薩摩藩的財政始終入不敷出,處於破產的邊緣,連武士的俸祿都不得不長期剋扣拖欠,堪稱是東瀛諸多藩國中日子過得最慘的一個。
然而,島津怒志不知道的是,就從他率軍通過傳送門的那一刻起,薩摩藩便已經永遠地失去了未來。
伴隨著沉悶的軍鼓聲,兩千名身穿西式軍服的藩主親衛,排列成長長的行軍縱隊,緩緩開出了龐大巍峨的城堡。而在郊外的一處臨時營地內,還有另外一萬五千名剛剛集結起來,裝備相對低劣的足輕。雖然這些人大多隻有一些竹槍、長刀之類過時兵器,但是以薩摩男兒的悍勇,在巷戰中也同樣不可輕視。
然,薩摩藩上下都很清楚,這種相對寬鬆的環境,只是暫時性的。一旦幕府內政穩定下來,恢復了實力,針對地方藩國的各種嚴厲打壓措施,就必定會再次出台。別的招數暫且不去說它,光是大阪商團必然追討的五百萬兩欠賬,就足以將看似欣欣向榮的薩摩藩財政,在一夜之間就徹底打回原形了。
理所當然的,這種過於冒險的大胆舉動,引起了許多保守持重之士的憂慮。
這一喜訊曾經讓年輕的島津怒志欣喜如狂——如果此次聯盟倒幕成功,只要不出什麼意外的話,新幕府將軍的寶座,十有八九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於是,此刻的島津怒志,便彷彿一個輸紅了眼的賭棍,就要喘著粗氣投下自己最後一點籌碼了。
因為,以盛產精兵強將而聞名的薩摩藩島津家,從很早以前開始,就有著異常強烈的倒幕傾向。
為了挽回即將崩潰的敗局,部署在京都的倒幕盟友,不得不在準備未完成的情況下,用傳送魔法陣緊急運送了一批薩摩武士進入皇宮,搶在幕府得到消息作出反應之前,倉促發動了軍事政變。無奈由於情報工作的嚴重疏漏,行動中再次出現了計劃趕不上變化的悲劇——他們胡亂拼湊的雜牌軍才剛剛控制了京都市區,就被得勝回師的幕府軍主力堵了個正著,眼下只能縮在皇宮內苟延殘喘,覆滅只在旦夕之間!
這一次動用的一萬七千大軍,再加上先前派往京都的三千先遣隊,已經幾乎要把薩摩藩的青壯年男丁抽調一空了——由於版圖內多為火山丘陵、土地貧瘠、良田匱乏,薩摩全藩的總人口也不過四十萬而已,並且很怪異地男少女多,尤其是以鹿兒島為最。這裏盛產體型矯健的採珠海女,卻總是缺乏男丁,如果不考慮遠嫁或者入贅的話,每一個男人幾乎都能配上一車女人了。
隨即,黝黑的炮口吐出無數明亮的橘紅色烈焰,彌散的硝煙幾乎要將整個艦隊遮蔽。伴隨著尖利的呼嘯聲,劇烈的氣浪在海面上劃出一道道白色的泡沫,各種燃燒彈、實心彈和開花彈被藉此產生的強大動能送出炮口,飛向陸地上的各處目標。
因此,當一向軟弱的幕府在今年突然轉了性子,傾全力大張旗鼓地討伐長州藩叛亂的時候,剛剛從死去老爹那裡接過棒子,登上藩主寶座的島津怒志,就產生了極為強烈的危機感。
在幾次文斗失敗之後,島津家也漸漸看出了其中的門道,從此死了走體制內路線改善處境的心思,只是繼續縮在自己的貧瘠土地上,熬著入不敷出的苦日子。
「……唉,沒有射程足夠遠的重炮,也沒有足夠堅固的堡壘,即使留下了大軍,又能在這種一邊倒的打擊中派上什麼用場呢?與其在這裏無可奈何地挨炮彈,真的是遠不如冒險拚死一搏啊!」
更要命的是,此次討伐長州之戰,僅僅是幕府重新樹立權威的一個開始。如果幕府取得了勝利,那麼長州自然就要徹底投入幕府陣營了,整個島國將重新回到往日由幕府牢牢掌握天下的年代。而幕府下一個將要討伐的目標,不說百分之百,至少有百分之九十幾的概率是薩摩藩——誰叫你發展得太好了呢?
在他面前的幾尺之外,那位老臣正仰面躺在地上,鮮血從他的胸口潺潺湧出,眼看是活不下去了。
幸好在最近的這幾十年裡,先是「犬將軍」亂政,強行頒布狗屁不通的犬類保護條例,把四百萬石幕府天領全都糟蹋得烏煙瘴氣;然後是「白痴殿下」德川家鳴上台,導致幕府陷入更加空前的紊亂;接著耐色瑞爾遠東艦隊入侵,強迫幕府簽署了一系列喪權辱國的「保護條約」,並且又扶植投靠了渥金女神教會的大阪商團以下克上,篡奪幕府權柄,因此又導致了全國性攘夷風潮的興起……在這一連串天翻地覆的激烈動蕩中,江戶幕府的權威就此一落千丈,對偏遠地區的控制力大幅度削弱,再也無力壓制西南強藩了。
「可是,西洋鬼畜的艦隊怎麼辦?沒有了大軍,我們拿什麼守衛家園?」
以此起彼伏的驚呼和鑼鼓聲為背景配樂,侵入港灣的耐色瑞爾遠東艦隊,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又一次靠近了海岸,擺好了對岸轟擊陣型。
島津怒志如此嘆息著,替那位老臣合上了眼瞼。然後,他拍拍灰塵站起身來,開口厲聲呵斥那些在炮擊中東躲西藏的部下,命令他們以最快的速度通過敵艦隊火力覆蓋範圍,前往郊外的集結地點,與已經抵達那裡的一萬五千足輕會合,準備參加京都的這場倒幕大決戰。
一瞬間,粗黑的煙柱在各處冉冉升起,飛散的彈片和碎石橫掃而來,將不幸處於射程範圍內的軍隊炸倒了一大片。在劇烈震蕩的波及下,島津怒志的大腦彷彿完全失去了思考機能。但在極為短暫的片刻獃滯之後,一股溫熱的液體突然噴濺在他的臉上,讓年輕的藩主大人迅速清醒了過來。
更糟糕的是,佩里提督追尋著殘敵的航跡,率領遠東艦隊主力一路跟蹤到了鹿兒島,並且俘虜了幾個通曉內情的高層指揮官……於是整個計劃就此暴露,並且瀕臨破產。
可惜長州藩叛黨手段太過惡毒,居然在事發之初,就將藩主的全家統統屠滅,嚴重違背了武士正道,引發了天下輿論的極度憤慨。以致於其餘傾向於倒幕的藩國,縱然有心幫助這些出頭鳥,也不方便公然出手,否則就有沾上臭名的危險——眼下畢竟還是太平盛世的末尾,「下克上」的亂世已經過去了幾百年,沒有哪一家諸侯,會容忍自己的家臣向這些亂臣賊子們學習「先進經驗」。
望著這一在東瀛島國聞所未聞的新鮮事物,集結於此的薩摩士兵多少有些膽怯,一個個不敢率先進去。島津怒志無奈地掃視了他們一眼,隨即深吸一口氣,帶頭踏進了銀亮而又寬闊的傳送門內,然後下一瞬間就已經出現在了京都皇宮的御花園裡。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被逼迫到絕境的長州叛軍,居然爆發出了驚人的戰鬥力,而貌似軍容鼎盛的幕府討伐軍,反倒只是表面光鮮,實際上卻是爛泥糊不上牆,在一連串海戰陸戰之中,全都大敗虧輸。天下諸多藩國在暗自恥笑之餘,也不由得再次生出了別樣心思。
至於他們前往京都的途徑……在幾個西洋魔法師的協助之下,一連串鏤刻精細的精金、秘銀預製構件,在荒野中被聯結勾嵌,迅速塑成了一道巨大的臨時傳送門,泛著明亮的璀璨銀光。
「……此事無需再議!如果還有一絲保全家園的希望,我又何至於出此險著?眼前的耐色瑞爾遠東艦隊固然危險,但要是京都那邊的起事失敗,倒幕聯盟灰飛煙滅,接下來只怕幕府馬上就要聚集天下諸藩之兵,以及西洋鬼畜的海陸大軍,大舉討伐孤立無援的薩摩藩了!到了那個時候,才是我島津家真正的滅頂之災!即便僥倖未曾滅藩,至少也要被減封遷移了!」
依照當時的實力對比來看,甫遭大亂、一盤散沙的長州藩,根本不是幕府討伐軍的對手。
於是,在京都朝廷的牽線搭橋,和某自稱冥河銀行團代表的「海外友人」的金錢資助之下,一個囊括九州島、四國島、山陰山陽兩道和近畿地區的倒幕聯盟迅速初具雛形。計劃在幕府軍主力全部陷入長州戰場泥潭的時候,趁機偷襲其空虛的後方,將這個徒有其表的空架子一擊摧垮。而石高近百萬,麾下兵馬多達兩萬餘人的薩摩藩,則成為了當之無愧的盟主。
「該死的……卧倒!」
然後,眼看著金庫日漸充實,島津家的前代家督,也就是那位曾經嚇得黑島仁偽娘小朋友離家出走的超級「老攻」,便開始雄心勃勃地雇傭外國技師,吸收西方技術,建造大型兵工廠,生產新式武器,組建新型軍隊,在富國強兵的道路上漸行漸遠——基佬總是存在著嚴重暴力傾向的,此言果然不虛。瞧瞧,這才剛剛吃上了幾頓飽飯,就想著要怎麼大開殺戒了。
雖然對領地遭遇如此橫禍感到異常痛心,但對於本次加入倒幕聯盟之事,島津怒志藩主卻並未後悔。
為了擺脫這種不利局面,島津家的歷代家督也不是沒有作出過努力。例如參与幕府將軍的繼承權鬥爭,推舉親近自己這邊的候選者上位等等,可是結果卻總是令人失望——假如在將軍繼承人的競爭過程中站錯了隊,幕府自然要加大處罰力度;但即使被島津家擁戴的人登上了將軍寶座,事後也都大多翻臉不認人,絲毫沒有放鬆過扼住薩摩藩喉嚨的重重枷鎖。
城下町的街道旁邊,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年武士以頭搶地,涕淚縱橫地向島津怒志高聲進諫,「……西洋鬼畜的強大艦隊,尚在我藩的家門口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可能出兵登陸。主公您卻要抽調一萬七千大軍遠赴京都,只留下三千老弱守備故土……主公,縱然您在京都作戰得勝,可要是因此丟失了薩摩故土,又還有什麼意義?」
「主公,主公!請您務必三思啊!」
畢竟,屁股決定腦袋乃是舉世通行的基本常識。對於立足於關東地區的江戶幕府來說,無論時局如何發展變化,距離江戶最為遙遠,實力又相當強大的西南諸藩,始終是能夠動搖幕府統治根基的心腹大患。並不會僅僅因為將軍或藩主人選的變化,而有所不同——鋤強扶弱、挑撥矛盾、維持平衡這一系列最基本的統治手段,是任何一個分封制國家中央政府都必須具備和使用的。
趁此機會,島津家終於掙脫了束縛自己數世紀的沉重枷鎖,先是利用大阪商團試圖篡權,幕府內鬥白熱化的絕佳時機,強行賴掉了歷年積欠大阪商團的五百萬兩白銀巨債,接著又通過發展海外貿易,出口本地的硫磺、水銀等特產,設法積攢下了一筆資本。
那位老臣仍舊倔強地伸手指著海面,厲聲嚷嚷著。島津怒志有些不耐煩地扭頭望去,卻一下子變了臉色,發出了一聲驚惶的叫喊。
在世道將亂未亂,秩序尚未崩潰的時候,最重要的還不是發展勢力,而是積蓄聲望。一旦大義名分落入敵人之手,縱然自身實力再怎麼雄厚,也只有在四方圍攻、眾叛親離之中黯然收場的份。
因此,島津怒志此次賭上的本錢,不僅是島津家轄下的全部兵力,還是這片土地的全部未來!
他情緒激動地高聲反駁道,既是為了做通對方的思想工作,也是在給自己打氣,「……事已至此,與其在這裏束手束腳、坐以待斃,倒不如趁著這個大局未定的最後機會,投入所有力量奮起一搏!如果我們能夠在京都成功豎起勤王倒幕大旗,就能把局勢再次扳回來——幕府雖然強大,畢竟已是強弩之末,而我薩摩藩雖然弱小,卻是如日中天!」
所以,無論薩摩藩再怎麼感到唇亡齒寒的危險,一時也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長州藩孤軍奮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