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戰鬥在櫻花之國
第一百零三章 佛祖聖裁
——所謂的守寺大蛇，似乎也跟門口那些塗抹金粉的「混元金人」一樣，純屬糊弄人的樣子貨……
抬頭一看，居然是方才被大蛇甩出去幾個和尚，黑衣黃衣皆有，還有兩個渾身金粉的半裸胖子，此時正全都倒掛在松枝上、動彈不得，全身都給松針枝葉颳得衣衫襤褸、遍體鱗傷，並且痛苦得悶哼不止。微風一起，那金粉就混合著汗水悉悉索索地往下掉，把下面的草叢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在一開始的時候，他覺得這話很有道理，不失為一條解決當前核心矛盾的妙計，得出的裁決也絕對能壓服群僧……但是，等到他朝室內探過腦袋，仔細看了看那位開口說話的傢伙，並且辨別出他的身份之後，提督閣下的表情就顯得有些微妙了。
當佩里提督走進方丈室會場的時候，就剛好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奈良方面的豐仁院法皇年老體弱，實在經不得熬夜談判打擂台的折騰，於是便由小皇子來良親王的生母，香谷庵的住持尼姑青蓮師太充作代表，參与本次會談；至於比睿山方面，則是由僧兵統帥，安國寺長卿大僧都代表自己新收不過月余的大弟子，不善言辭的二皇子比良親王說話。
那小和尚已經被揍得鼻青臉腫，但仍舊是一臉不服氣的模樣，「……師叔啊，不是我等不聽話，自從這幫比睿山的強徒到來之後，我們已經是忍了又忍，什麼污言穢語都受遍了。可這些傢伙實在是越來越過分，昨天偷拿了大殿供桌上的金銀法器，還搶了定慧師兄動手給大家烤的狗肉不說，今天居然又闖進了本寺俗家女弟子躲藏的秘密地窖，把好些師兄弟都給光著屁股拖了出來……哎呦！師叔，您敲我的頭幹什麼？」
而光言宗最為著名的特產，也是它最主要的收入進項，就要數「屍姬」了。
即使是在全民崇佛、各類流派多如牛毛，並且清規戒律崩壞至極的東瀛島國，隸屬於光言宗的那些和尚們，也被常人看作是一夥相當之另類的詭異存在。
正當他彷徨無措的時候，坐在最下首的一位年輕和尚突然起身唱喏，先是對室內眾僧都行了一個羅圈揖，然後雙手合十，微微躬身，語氣謙恭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呆愣片刻之後，穿黃衣的興福寺僧人立即一聲大喊，朝著門口拔足
看著這種全無秩序的情形，如果沒有誰站出來制止的話，這場無厘頭的混亂場面只怕是還要蔓延持續很多時間……幸好，擁有這種能力的強人，就站在興福寺的大門外。
成百上千的和尚們，全無一絲普度眾生的慈悲，正厲聲怒吼著，彼此拳腳相加，不時有人慘叫著摔倒在青石地板上，還有人捂著淤青的眼窩或胳膊，跌跌撞撞地奔逃出去。
而與此同時，方丈室內的眾位僧侶，也都用同樣驚疑而排斥的眼光，悄悄打量著剛才的提議者，並且相互壓低了嗓門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
「……真是一幫百無一用的飯桶笨蛋！這種事情也是可以在外人面前亂說的嗎？沒腦子！」
此刻還擠在門口的和尚們回頭一看，立時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凄慘嚎叫，紛紛連滾帶爬地往左右兩邊逃散開去。幾個全身塗抹金粉的「混元金人」，先是在推擠廝打之中被金粉迷了眼，然後又被旁人撞得暈頭轉向，居然昏頭昏腦地朝著大蛇迎了上去，結果被那條金色大蛇拿尾巴一甩，就一個接一個地慘叫著被拋飛出去，在日光的照耀之下，正好似一道道金燦燦的流星……
「……這場面也弄得太難看了吧，究竟是什麼超低水平的打鬥啊……油膩術！法術增幅！」
佩里提督看得忍不住微微搖頭，隨手從口袋裡摸出一小塊油膩膩的肥豬皮，用力丟到寺廟的門檻上，又從腰間拔出鑲嵌著七彩寶石的魔杖，斜指向地面，發動了複合咒語。
只是，在實現了立身正名，初步站穩了腳跟之後，光言宗就漸漸地不怎麼讓「屍姬」參加戰鬥了。相反，根據一些小道消息，這個宗派似乎從經濟利益的角度出發，偷偷經營起了皮肉生意，時常招攬一些喜好玩屍體的變態顧客到自己寺廟裡，挑選中意的屍姬做XXOO的事情……此外，如果客人願意信奉光言宗的話，這些和尚們還可以高價轉讓屍姬的契約，使之成為客人的私家寵物兼強力保鏢——還是永遠保持著年輕美麗的容姿，永遠不會衰老
一邊是私通法皇的淫尼，一邊是貪圖權勢的賊僧，這兩邊針尖對麥芒，倒也算是絕配了。
「……阿彌陀佛，諸位前輩大德，恕小僧失禮，我等乃是奉佛祖旨意討伐京都偽朝，怎可在此久拖不決？既然在此處接連三天都談不出一個結果，而京都似乎又有異動，為防敵寇趁亂偷襲，儘早發兵上洛，不妨就設祭壇請佛祖臨凡，前來裁斷此事，如何？」
勉強聽了一會兒這些毫無廉恥的對話，佩里提督已經無心在亂鬨哄的廟門口繼續逗留下去，低嘆著略微搖了搖頭，便丟下引路僧人，徑自繞過那條中看不中用的守寺大蛇，從側門進了興福寺，一邊四處找人問路，一邊摸索著往設在方丈室的談判會場中闖。
依靠這種藉助「自願者」的屍體，來討伐妖怪邪魔的公開借口，並且主動參加了多次大規模的除魔行動之後，光言宗總算是勉強得到了東瀛佛教界、官府和民眾的認同，並且能夠在社會各界的默許之下，繼續研究一些掛著「佛門功法」名號的「類亡靈法術」。
直到這個時候，負責引路的黑臉中年僧人，才揪住了一個本寺的黃衣小和尚，詢問事情經過，「……阿彌陀佛，老衲走的時候不是千叮嚀萬囑咐了嗎，要以和為貴、以理服人啊！怎麼還會打成這個樣子？！」
於是，一場奏請佛祖陛下聖裁的盛大祭祀，就在對峙各方的贊同或默認之下，緊鑼密鼓地開始了籌備。
可問題是，在社會各界的默認與無視之下，光言宗近些年間好像越搞越離譜了，甚至弄出了秘密誘拐和殺害大批民間少女，用以給富豪製造人肉玩偶，甚至出口到海外異邦的恐怖傳言……如果不是因為一直沒有暴露出確鑿的證據，而島內時局又日趨動亂的話，這光言宗恐怕早就被指責成邪魔外道了。
只見一個巨大的扁平蛇頭突然從牆角鑽出，遠觀至少有水車大小，正氣勢洶洶地向他們撲來！
「……可是師叔啊，這一回就連跟您相好的合歡師太，也被一個安國寺的和尚給拐出去了……」
而那位安國寺長卿大僧都，自恃兵強馬壯，更是狂得沒邊了。往日里還算平日慈眉善目，一副得道高僧模樣，此時竟
雖然他已經秘密派遣特使，去求大阪方面派要員過來調停，但是照著如今的這個架勢看來，縱使請到了威名赫赫的佩里提督，也難以壓服這些利欲熏心之輩。
一小片閃耀著魔法靈光的滑膩油膜，在虛空之中驟然閃現，隨即以那塊作為觸媒的肥豬皮為中心，如水紋般一波波地蕩漾開去，迅速覆蓋了寺廟門口內外的好大一片地方。
「……不得了啦！守寺大蛇跑出來啦！今天是哪個混蛋在看管的啊啊啊！！！」
奈良興福寺大門口，原本應當清靜肅穆的青石廣場上，此時正是一片混亂嘈雜的景象。
——若是讓那些有心學武的勇敢少年們，不小心看到了這些傢伙此時的撲街衰樣，想來肯定會對興福寺的所謂「混元金人功」，更加地絕望了吧……
這邊急於逃命的和尚們，固然是魂飛魄散、風聲鶴唳，而那邊滿頭霧水的金色巨蛇，也是被如此震耳欲聾的驚呼聲給嚇了一跳，身體猛地朝後面一縮，但是看看眾僧都在拚命往大門口擠進去，頓時又起了好奇之心，便俯下頭頸，慢悠悠地也朝門口滑行過去。
進去沒多遠，他就看到一片青翠秀美的松林，樹上還傳來哼哼嘰嘰的聲音，似乎有什麼人在上頭。
為此，光言宗專門弄出一套煉製「屍姬」之術，據說可以讓那些剛死不久，對人世間仍有強烈眷戀的年輕女性，變成保有思想感情，能夠自由走動的「屍姬」。
其中，穿黃衣的本地興福寺僧人雖然數量較多，但在群毆的大場面上，卻完全不是那些比睿山黑衣僧人的對手，沒幾個回合就被揍得抱頭鼠竄，引得黑衣僧人們一片不屑的鬨笑聲。若非雙方都還算有些克制，只用拳腳肉搏，沒有亮出兵刃，此處只怕已經是屍橫遍野了。
這種「屍姬」的身體素質，一般要比常人強上數倍，更有著不死之身，偶爾還會爆發出一些異能，只是需要有施法者定期提供靈力補充，否則就會失去理智。光言宗的僧侶則與「屍姬」簽訂契約，為她們提供靈力，同時接受凡人的委託，指揮「屍姬」討伐各類妖怪邪魔，最後，在
因為，新近誕生不過百余年的光言宗，雖然名義上自稱是懲惡揚善的佛門子弟，但在行事特徵上卻更加偏於黑暗，喜歡跟屍體打交道，樂衷於鼓搗一些類似亡靈法術的邪惡玩意。
當然，疑慮歸疑慮，這個建議本身還是不錯的，沒有任何一個和尚膽敢提出異議——有誰敢說自己比佛祖釋迦牟尼陛下更正確、更睿智、更高明？
眾位黑衣僧人聽到驚叫聲，紛紛回頭定睛一看，頓時差點被嚇破了膽子！
只見某個形貌彪悍的黑衣僧人前一刻還在牆邊叉腰大罵，突然驚呼一聲，往空中飛升而去……這自然不是他施展出了什麼飛行法術，而是被下面某個大傢伙給甩了出去！
只是兩邊僧尼雖然舌辯滔滔，中立派也竭力周旋，但還是根本談不妥價碼。而且，雙方在會場裏面還算是文攻，外面則是更加激烈的武鬥，數日之間，雙方僧兵就已經較量拳腳、組織群毆了十余次，奈良方面屢戰屢敗，負傷者高達三百人之多，眼看著隨時都要擦槍走火，釀出大亂子了。
奈良與比睿山的寺院代表，在堂上相對而坐、唇槍舌劍，而興福寺方丈則是夾在當中，左右為難。
※※※
「……可惡！以長為尊，天經地義；廢長立幼，天理難容！想要和尚我的大弟子比良親王放棄皇位，除非如來佛祖下凡顯聖，與洒家放對贏了！」
興福寺的方丈室內，此刻正是一派劍拔弩張的肅殺氛圍。
那青蓮師太，原本是奈良城佛門中數一數二的絕色佳人，堪稱是面如皓月，美目傳情，身材苗條，嗓音輕柔悅耳，待人溫婉而不失風雅，看上去宛如觀音菩薩一般。而在此刻，為了自家兒子的皇位，青蓮師太早已是丟開了大家閨秀的畫皮，化身為張牙舞爪的河東獅子，睜著一對血紅的眼睛耍潑鬧騰。
那兩顆燈籠般的蛇眼珠，正放射出陰森森的綠色光芒，一根巨大的血紅信子，正「嘶嘶」地吞吐抽動著，並且露出滿嘴刀刃般雪亮的牙齒，向眾人噴吐出一股股腥臭欲嘔的可怖氣息！
「……什麼？！可惡！真是豈有此理！快說，究竟是哪個卑鄙禿驢敢跟老衲搶師太？！」
像這種齷蹉的事情，自然是有違佛門
雖然兩邊已經勉強坐下來談判，但是火藥味依舊濃烈得能讓人窒息。尤其是在雙方連續三天都寸步不讓之後，局勢更是發展到了瀕臨爆炸的地步。
從會談開始之初，興福寺方丈室內就已經是連連告急，上百個油亮油亮的光頭，從早到晚都擠在一處吵吵嚷嚷，讓這間光線昏暗的方丈室內，簡直亮得連燈都不用點。
※※※
佩里提督又一次嘆息著搖頭，也沒有什麼心思過去解救，就繼續往會堂的方向前進。結果還沒有走到方丈室門前，隔著老遠的一段距離，就聽見了某位胖和尚宛如霹靂般中氣十足的一聲震天咆哮！
當年光言宗創立之初，就因為經常使用屍體施展獨門法術，而被佛教界同行質疑為邪教。
可惜的是，雖然兩邊的和尚都有意控制衝突烈度，不想搞出人命，無奈大多數爭鬥都會有意外發生——黑衣僧人們還沒來得及怎麼耀武揚威，興福寺的最終決戰兵器就被放出來了！
那些不幸籠罩其中的和尚們，固然是跌倒的跌倒、滾翻的滾翻，四肢並用地狼狽掙扎著，好半天都沒法爬起來。就連正好奇地朝門外探視的金色大蛇，也在毫無防備之下，腹部一滑，整個巨大的身軀瞬間翻倒，扁平腦袋重重地砸在了廟門口的銅香爐上，就這麼一圈圈地轉著蚊香眼，歪過身子暈了下去。
「……呃……這個徽章是……光言宗那幫戀屍癖？！他們來這裏湊什麼熱鬧！」
在耀眼的陽光下，巨蛇渾身的鱗片都閃耀著刺眼的金光，它威風凜凜地昂起足有三層樓那麼高的脖子，用一種彷彿是看待螻蟻和餐點的藐視目光，掃視著廣場上呆若木雞的諸僧……
作為和事佬的興福寺方丈，一時間真是給折騰得焦頭爛額。
即便如此，像這樣一個名聲狼籍，廣受排斥，與同道甚少往來的佛教異端流派，居然會以中立者的身份，熱心調解比睿山和奈良兩大佛教聖地之間的矛盾爭端，也著實令在場的諸位「高僧」感到驚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