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永別故土（上）

至於原本跟隨菲里·泰勒元帥前來此地的一千多名耐色瑞爾士兵，此時滿打滿算也只剩下四百多人。

看到眾人總算是有了點兒精神，菲里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回手收劍入鞘，然後對塞隆元老低聲問道：

似乎是被這種低沉的氛圍所感染，菲里的心中也彷彿堵了一團棉花，沉甸甸的，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樣一吐為快……於是，他只好也不說話，就這麼地靜靜看著這些劫後餘生之人。

望著被他召集在王宮廣場上的驪軒城倖存者，菲里·泰勒元帥不由得震驚了。

由於在極度疲憊的情況下，強行變身為大熊貓，並且與敵人展開極其消耗體力的激烈搏鬥，這隻宛如人偶娃娃般白皙精緻的黑髮偽娘，受到了異常沉重的傷害，此刻正裹著厚厚的繃帶，躺在擔架上發著低燒。濕潤的眼睛半開半閉，嘴巴一吸一呼地急促喘著氣，臉蛋也因熱度而呈現出一片嫣紅的緋色。

僥倖得勝的驪軒城軍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正在打掃著戰場，將一具具自己人的屍體搬運到火堆那邊集中焚毀，而敵人的屍體就實在是顧不上了。身為魔法女神候補選民的菲里，也難得履行了一回神職人員的天職，帶著全城唯一倖存的一位見習牧師，為戰死的市民們做了一場禱告儀式。

經過一番粗略的統計，菲里發現在此番血戰之後，原本總人口約為一萬七千的驪軒城，眼下只剩了可憐巴巴的兩千八百多個活人，其中還有三百多位半昏迷狀態的重傷員。在如今這種嚴重缺醫少葯的惡劣情況下，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挨到最終獲救的時候。

無論是城內的街巷房屋，還是城外的廢棄營寨，都在火光中飄散著裊裊黑煙。

在蓽撥作響的篝火映照之下，遍地屍骸狼藉的廣場中央，站著一群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傢伙。即使是在如此昏暗的光線中，也能看出他們老老少少參差不齊，並且幾乎個個帶傷，神情更是麻木而又獃滯。即使激烈的戰鬥已經結束多時，郊外的敵人也已經四散而去，他們也沒有流露出任何的喜悅，而是似乎還在茫然不知所措……絲毫看不出這些傢伙就是剛剛打贏了一場苦戰的勝利者。

但無論如何，這場慘烈至極的戰鬥，畢竟是就此宣告結束了。

一襲紫色長袍上滿是污漬的塞隆元老，帶著十幾個殘存的貴族元老，站立在人群的最前方。作為驪軒城的重要權貴之一，塞隆元老的相貌氣度並無過人之處，年紀不過四十多歲，脊背便已經傴僂得彷彿蝦米。那一頭暗褐色的頭髮，有半數已經被歲月染白。在花白的頭髮下，是一張飽經沙漠烈日的考驗，溝壑縱橫的褐色老臉，此時蒙上了厚厚的塵土與血污之後，看起來更是無比的蒼老和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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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這麼沉默地過了約有半刻鐘，等到這些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起來之後，菲里這才突然「刷」地抽出隨身佩劍，對他們大聲喊道：「……歡呼吧！耐色瑞爾人！我們勝利了！」

這個清亮高亢的嗓音，在沉寂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刺耳，也讓人們一時感到有些錯愕，直到菲里第二次開口宣布的時候，他們才終於振奮起來，爆發出一陣猛烈的歡呼聲。

說道這裏，他不由得哀傷地嘆了一口氣，「……對了，既然元帥大人您成功地突圍了出去，那麼跟您一塊兒走的女王陛下應該也還好吧？您麾下的援軍主力什麼時候能到？」

而在他們的腳下，是一副用門板搭成的臨時擔架，上面躺著在戰鬥中身負重傷的黑島仁少將。

城內囤積的糧食和物資，基本上都已經燒光了。大多數房屋也被烈焰吞噬，很多街區都讓滾滾濃煙給嗆得待不住人，根本沒法撲救……不過，對於有幸活下來的驪軒城居民來說，這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

遲疑了好一會兒，眼看著塞隆元老已經流露出了疑惑和惶恐的眼色，菲里終究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只見他抬起右手，指了指正在坍塌的宮門邊休息的兩頭巨龍外加一隻大狗熊，「……我能夠帶過來的軍隊，就只有這麼多了！諸位還是儘快收拾一下，趁著敵人還沒有捲土重來，趕快跟著我走吧！」

「……真的就只剩下這麼一點兒活人了嗎？這才過了短短的一天時間啊！」

像這樣一副宛如小兔子般惹人憐愛的柔弱模樣，或者說「病嬌」形象，原本任何人見了都會覺得非常養眼，某些狂熱者甚至還會變得血脈噴張……然而在此時此刻，映照著黯淡的橘紅色火光，以及四周的遍地屍骸血漬，卻只能讓人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奈與悲涼。

而在城外的曠野上，也有一些頭腦靈活的市民舉著火把四處遊盪，抓緊時間從殘破的敵營之中，努力翻找著任何可以派上用場的東西——但這種事情並不安全，因為同樣有少量尚未逃走的敵軍士兵，彷彿孤魂野鬼一般，潛伏和躲藏在這片屍橫遍野的戰場上，不時與前來「揀洋落」的市民爆發衝突。

「……貝爾蒙特女王一切都好，如今正在祥瑞號上等待著迎接你們……至於援軍……唉！」

無論是進攻的圖坎聯軍，還是防守的驪軒城軍民，都為此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

因為，在埋葬了死難的親友之後，他們就將要永遠地告別這裏，離開這片已經不值得留戀的故土。

「……就剩下廣場上的這些人了，加起來不到三千……其中還包括了黑島仁將軍率領的貴部官兵。」

看著這位老人充滿希冀的目光，菲里·泰勒元帥頓時遲疑了，感覺有些話實在是說不出口。

驪軒城內外的天空，被熊熊大火映得通紅，即使是戈壁灘夜晚呼嘯的狂風，也沒能將其熄滅……

聽到問話之後，塞隆元老先是抬起滿是血污的面龐，用渾濁的雙目打量了菲里一眼，這才頗為艱澀地開口答道，「……原本在開戰前夕，我們曾經安排了一部分婦女和小孩躲進地下的微光城，想讓他們好歹為城邦留點種子……誰知在王宮陷落的時候，守備部隊居然沒來得及堵塞通往那條微光城的隧道。結果就讓一隊圖坎人給摸了進去，並且大砍大殺……整個微光城的三千人裏面，最後只活下來了不到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