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神鵰
第64章 爭論
李寒香澄澈的目光淡淡橫了他一眼，仍回到書中，臉上清淡如故。
李寒香微微欠了欠身，淡淡說道：「我師兄喜歡觀賞美景，很早便出去遊覽周圍的風景。」
但她又不能直接對燭明大師說，應該邀請一些朋友助拳。
蕭月生話聲剛止，燭明大師便將頭抬起，慈眉善目、鬚髮皆白，呵呵一笑：「咦？蕭居士，這麼快便認輸？呵呵……」
言罷便拂袖而去。
如今見過燭明大師，他的武功也是高深莫測，她卻一直無法確定，到底燭明大師與八思巴兩人武功孰高孰低。
許一鷗興奮了好一會兒，他也是極想看熱鬧的，甚至比師妹更想看，只是擔心師妹的安全，只能選擇回山。
燭明大師微微闔目，手上佛珠撥動變慢，緩緩而動，李寒香頓時心下一松，她雖一直掛著冷淡的表情，身體其它部位卻無法掩飾，血脈流動，心跳快慢，身體松馳，真氣運轉速度，眼神的閃爍，在蕭月生眼中，這些無一不可看出對方的心緒波動，況且他心靈敏銳，對方的情緒難逃他的感應。
李寒香眉間一松，雖然對方說話有些誇張，但不對師尊不敬，她便也不會與他計較。
「好師妹，我豁出去了，那把秋瑩劍送給你了！」良久，他陡然開口，緊咬自己牙齒，俊逸的面龐帶上了幾分猙獰之色，如同孤注一擲的賭徒。
「八思巴？」蕭月生微微一怔，眼神無意識掠過李寒香澄澈的雙眸，望向大殿之外的天空，看著天空中白雲聚散，不由輕聲一笑，慨嘆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呵呵……」搖頭而笑。
「八思巴自有燭明大師應付。」李寒香眼睛不抬，淡淡說道。
說著，隨便的找了個蒲團盤膝坐了下來，靠近燭明大師，面對李寒香。
「看來你師兄乃是高雅之士。」蕭月生微笑著點了點頭，對李寒香冷淡的態度未放在心上，冷若冰霜的女子他常見，李寒香面色僅是清淡罷了。
李寒香比燭明大師耐性差了一疇，語氣頗為僵硬的問：「蕭先生與八思巴相識？」
燭明大師笑著點點頭，李寒香卻微微蹙眉，這位姓蕭的男人說話對師尊實在有欠尊敬，讓她感覺極為刺耳。
李寒香目光一亮，迅速離開經書，看著自己的師兄。
「居士，兩位施主特意前來傳訊，據說西域高僧八思巴欲要前來普度寺。」燭明大師撥動佛珠甚急，語速卻緩，「不知居士是否知道八思巴此人？」
在她以為，此人必定是銀髯飄拂，面目清奇的老者，定是一位心胸超逸，行事脫俗的雅量高士，卻沒想過竟然只是一個這般年輕之人。
「慈風上人近來可好？」燭明大師臉上詳和寧靜，聲音恬淡，不急不徐。
李寒香看著的師兄，久久不言。
儘管李寒香對八思巴憤恨異常，卻也不能否認對方確實武功莫
李寒香盯著燭明大師，心中也是好奇，只是見他這般說，便知他不欲透露太多，雖是無奈，卻也不能強求。
蕭月生有一心多用的本事，即使是浸於自己心神，周圍的一切仍是洞悉遠足，悉收眼底。
李寒香看著師兄臉色陰晴不定，不斷變幻，頗為有趣。
「慈風上人？」蕭月生目光微凝，用心思索，馬上點了點頭，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唔，想起來了！……就是披著大紅袈裟的那位吧？」
蕭月生向李寒香許一鷗兩人微笑著點了點頭，起身拍了拍身旁的巨大白鶴，「鶴兒，我們去吧！」
蕭月生轉過身來，一隻手仍搭在白鶴身上，這隻巨大的白鶴與他甚為親熱，且也並不怕人，只是側著眼睛，漫不經心的看著眾人。
他一坐下，便拱手笑道：「拜見蕭大哥，在下許一鷗，這是鄙師妹李寒香。」他說話極為熱情，也不管師妹遞來的冷眼，兀自替她介紹。
「咦？……有道理，師妹言之有理！」許一鷗拍著椅子扶手，讚嘆不已，對著師妹笑，英俊的面龐帶上幾分憨氣。
「蕭居士么，他卻是脫俗之人，雖在紅塵，心卻超然，老衲也是深為佩服的。」燭明大師一身紫金袈裟，佛珠在手，寶相莊嚴。
「不過，」她看了一眼冥思苦想的師兄，眼睛仍舊盯著經書，「不過有他在，卻也是好事。」
他滿面悲憫之色，實在為世人的愚昧而憐憫不已。
「唉！唉！！」許一鷗白皙的兩掌用力搓動，用力跺著腳，「下次你便是自殺，我也不會答應師父帶你出來！」他狠狠瞪著師妹白菊一般的臉頰。
待許一鷗醒了過來，他只覺自己的脖頸有些僵硬，轉首看向燭明大師，見他只是慈祥的笑看自己，心中慚愧，卻也禁不住開口相問。
但如今不必再擔心，那有熱鬧可看，豈不是求之不得之美事？！
在她離開孤獨園前來報訊之前，八思巴已經造訪孤獨園，亦與慈風神僧切磋一番，結果八思巴輕鬆得勝。
燭明大師點了點頭，待兩人再坐下，和聲問道：「不知上人傳我何訊？」
「燃情，你去找找看，能不能尋得許施主。」燭明大師對正端茶給蕭月生的燃情吩咐。
兩人正在談禪談道，蕭月生忽然緩緩踏進，青衫飄動，腳下飄飄，如踩雲端，像是仍沉浸在飛翔之態。
「師妹？」許一鷗心情漸漸平復，小心翼翼的輕聲呼喚李寒香。
「大師，蕭某輸了，甘拜下風！」他拍了拍燭明大師的肩膀，溫聲道。
「一面之緣。」蕭月生漫不經心的回答，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真是山不轉水轉，人與人就是這般奇妙，不管相隔多遠，說不定下一刻便能見到。
燭明大師緩緩說道，隨即輕輕嘆息：「
「拜見燭明大師，晚輩許一鷗，與師妹李寒香奉師尊之命前來拜見大師！」許一鷗忙上前兩手合什，回了一禮，李寒香隨在師兄之後也合什為禮。
忙又低頭宣了聲佛號，自己又過於執著了，破執之功，實在需要精進幾層。
李寒香、許一鷗兩人盯著白鶴消失的方向，怔立良久，心潮翻騰，難以平靜。
許一鷗順著燭明大師延請之勢，順勢坐到了蕭月生對面。
蕭月生此時已經轉回身去，繼續梳理著白鶴身上的羽毛，孤獨園他也聽說過，是座佛家精舍，他沒有管閑事的興趣，尤其涉及宗教之事，不沾為妙，他只是為下棋靜心而來，對其它事，漠不關心。
隨即青影一閃，白鶴身上已然坐上了蕭月生。
燃情則是躬身將桌上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晶亮棋子收入盒中，轉身離開。
竟然是位年輕的男人！
李寒香亦轉回身子，隨著燭明大師相讓而坐到桌旁。
「師尊一切安好！」兩人一齊起身，雙手合什，恭敬的回答。
他也不管自己的師妹看不看，聽不聽，兀自說著自己的擔心，心中也是頗為羡慕，只是想到坐于鶴上，忽然自鶴背掉落，那般情景，實是令人心悸膽寒。
正在讀經書的李寒香掃了他一眼，微微搖頭，仍是帶著淡淡的表情，「出來一次不易，待看到八思巴再回去。」說話時，清亮的雙眸仍看著經書。
燭明大師坐于蒲團之上，撥捻佛珠，靜靜傾聽，臉上慈詳寧靜的神色一直未變。
「蕭前輩可是世外高人，你竟然……你……！」許一鷗大是氣憤，為師妹輕蔑的語氣所激，指著她的手指顫動不止，隨即騰的自椅上站起，用力一甩衣袖，「你自己看書吧，我出去逛逛！」
「西域僧人八思巴？」燭明大師一手撥動佛珠，一手撫著銀髯，稍一沉吟，微微頜首：「老衲倒是聽聞此人大名，據說智慧超人，武功絕頂，實是西域不世出的奇才。」
燭明大師雖是隱於普度寺，卻非只是閉門念經，隨著近幾年燃情的長大，能夠自己行路，師徒二人常常遍歷名山大川，拜訪深山古剎，交流佛理心得，對佛家領域並不陌生。
李寒香大失所望。
許一鷗心中複雜難言，似是大鬆了一口氣，也沒有力氣再勸，只是無力的點了點頭。
許一鷗本欲再次深問那人的來歷，見師妹這般說，便不再開口，只是看著燭明大師。
「蕭前輩也在啊！」此時許一鷗披著陽光而進，身形倜儻，玉樹臨風，見到蕭月生坐在那裡，頗為驚喜。
許一鷗欲要起來說話，被燭明大師虛攔阻止，只好坐著拱了拱手，恭聲道：「師尊聽到消息，據說西域僧人八思
此時燃情端著茶壺過來，端茶上水，頗為周到。
她行事果決，一旦決定，則斬釘截鐵，雷厲風行，到了燭明大師面前，便將前因後果一說，又說出了自己的擔心，絲毫未再顧忌對方的顏面。
許一鷗忙上前答道：「在下師兄妹二人正是孤獨園弟子，不知前輩是……」
李寒香又將經書拿起，其實她心中亦能感覺出那位蕭姓男子的武功極高，只是她慮事冷靜周密，不確定之事，不輕易下結論罷了。
他接過燃情遞上的茶盞，「孤獨園果然非凡之地，竟能培養出你們兩位不俗人物，在下倒是極感好奇。」
「燃情把素齋備好，容我回來再吃！」白鶴翩躚向東而去，清朗的聲音卻破空傳來。
「嗯。」李寒香漫聲應道，眼睛又轉回了經書上，好像書中散發著莫大的吸引力。
李寒香橫了他一眼，不再去管他。
寺中的禪房內，許一鷗坐在椅子上，李寒香則盤膝坐于榻上，手拿一卷經書。
「師父，這兩位是孤獨園的兩位施主，前來拜見師父！」燃情雖然對蕭居士的做法頗感好笑，仍是反應敏捷的對燭明大師說道。
「你怎知他武功奇高？就他縱到鶴背上去所施的輕功？師兄你也能輕易做到吧！」
「師兄，不必擔心，先前騎鶴之人，可能便是師尊所說的奇人，有他在此，燭明大師自然無恙！」李寒香又拿起經書，淡然的說道。
許一鷗雖見蕭月生年輕，但卻能從他身上感覺出一份寧靜與滄桑之氣，知道定非俗人，且看其悠然戲鶴，氣質瀟洒，更是心生仰慕。
「唉，師妹，那個蕭前輩的膽子可是夠大的，竟敢坐在鶴的身上，萬一不小心，掉了下來，他縱有再好的輕功，也難免粉身碎骨！」
李寒香心中暗暗嘆息，八思巴，蕭姓男子，還有燃情小和尚，如今的世道果然大變，反常之事層出不窮，自己被師尊稱為百年難遇之質，與他們相比，實在汗顏不已。
見到自己師妹澄澈的目光離開經書，掃到自己身上，他忙道：「那人是不是姓蕭？」
李寒香也是難得的跟師兄較真兒辯論，平常她都是直接說出結論，如同金口玉牙，一言而決。
燃情躬身答應，轉身出了大殿。
許一鷗此時心中實在矛盾，既希望師妹答應，能夠早些回山，又盼她不答應，能夠保住自己的秋瑩劍。
李寒香對佛理極為喜愛，亦有自己獨到的見解，燭明大師與她論禪之時，不時驚異讚歎，果然名師高足，小小年紀，佛學修養已然這般精湛，殊為難得，與自己那個只會敲木魚念經練武的徒弟，強上甚多。
八思巴確是西域高僧，八思巴藏語是神童之義，可見其天才之名，燭明大師對其頗為好奇，沒想到對方竟然主動找
燭明大師剛才對棋盤以外，做到了色即是空之境界，根本不知發生何事。
「唉，自己實在不應有所隱瞞，未告訴燭明大師自己師尊不敵八思巴之事，如若燭明大師落敗，則中原佛門顏面頓失！」
「施主不必擔憂，我諸友之中，便是你們所見的蕭居士武功為尊，老衲實在不敵，他自然不會袖手。」
蕭月生沖兩人含笑點了點頭，極是親切，未再說話，一隻手已經伸到燭明大師的肩上。
「這位是家師好友蕭居士。」燃情此時已然站到他師父身後，忙開口對兩人介紹。
李寒香放下書卷，微微蹙眉，若有所思，隨即橫了她師兄一眼，「看他相貌，年紀不大，稱為前輩，大可不必！」
他年紀輕輕，卻這般武功，令她懷疑這個八思巴曾受上師的灌頂之術，否則這般年紀，絕無可能有那般功力。
蕭月生也是敏銳之人，話一出口，便知有些不妥，忙笑道：「那慈風上人確實是有道高僧，……縱是時間如水，不停洗去昨日種種，蕭某仍未能忘懷上人那過人的風采及莊嚴之姿。」
雖然蕭月生滿面溫和的笑容，她卻只是淡淡以對，未以笑容報之。
許一鷗身材極高，這張梨木矮椅顯得有些矮小，長腿一伸，彷彿直接坐在地上，讓盤膝直身的李寒香看得想笑。
這隻巨鶴極為通靈，聞言伸直長頸，兩腿蹬地，走了兩步，已至崖邊，快要落崖之際，兩翅頓然舒展，翩然而起，雖然身形巨大，卻透著輕盈靈動。
「師妹！」許一鷗扭了扭身體，弄得矮椅吱吱響，「我的好師妹！那八思巴武功高得很，萬一他凶性大發，那可是危險得很吶！！」他英俊的臉上，滿是苦口婆心的表情。
他話中之意貌似推測，語氣卻斬釘截鐵，不容置疑，隱隱帶著鏗鏘之音，難得的顯出幾分男人氣度。
「有勞兩位施主前來，請代老衲多謝慈風上人。」燭明大師放下茶盞，慈和的笑道。
他如現代詠嘆調般表達著自己的敬仰之情，頗為誇張。
許一鷗忙將伸著的長腿一收，坐直身體，微微前傾，「雖然他外面看著年輕，可我感覺，實在不像年輕人，定是他武功奇高，駐顏有術，才顯得那般年輕！」
見到師兄迷惑的望著自己，她淡淡道：「如果他不是師尊所說之人，讓他駕鶴傳訊，最是快捷不過。」說著，一直平淡的面龐露出一抹笑意。
「蕭居士，其實居士你與孤獨園主慈風上人尚有一面之緣！」燭明大師放下茶盞，笑呵呵的說道。
李寒香臉上帶著笑容，如冰雪初融，天地一清，實在燦爛得有些耀眼，她對師兄的生氣毫不擔心，他就是一刻鐘的生氣時間，過了一刻鐘，他又變得開朗而哆嗦。
燭明大師慈眉善目微微活動一下，想笑卻並笑，他可記得蕭居士在見過慈風上人之後，在自己面前沒
蕭月生一笑，仰頭看著他道：「前輩可不敢當，我與許兄弟年歲相近，如不嫌棄，叫我一聲蕭大哥便可！」
「師妹，我們回去吧，都已經完成了師尊的吩咐，若回去晚了，師尊會擔心的。」許一鷗伸了伸腿，又開始了剛剛失敗過的勸說。
「大師，不知剛才那位前輩是何人？」
見到大殿上兩人正盤膝而坐，清茗淺嘗，不由拱手笑道：「兩位好興緻，李姑娘，怎麼不見那位許兄弟？」
「大師，兩位，你們且談，蕭某暫且離開。」蕭月生轉頭，微笑著道。
他聽到燃情之言，眼睛自蕭月生臉上轉回，起身一宣佛號，「阿彌陀佛，老衲失禮了。」
「你們兩位是孤獨園的弟子？」蕭月生帶著溫煦的笑容，和聲問道，頗為親切。
「這……」許一鷗不由語塞，他只是有這種感覺，但實際上對方並未施展什麼過人的武功，但卻總給他一種武功莫測高深的感覺。
「我不要秋瑩。」待覺得已經把師兄折磨得差不多，李寒香方才淡淡的說道。
蕭月生點了點頭，掛著和煦的笑容。
「蕭大哥，我剛才在外面聽到，你與那八思巴有一面之緣，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朋友？」
李寒香只覺一道清潤的目光掃過自己身軀，令自己體內的真氣微微一滯，隨即恢復如初。
竟然是一位這般年輕的男子！
許一鷗被他一橫，卻有些無奈，搓著手，不停絞盡腦汁，冥思苦想，怎樣才能勸師妹離開。
燭明大師點了點頭，知道這個蕭居士性子疏懶，不喜多管閑事，兩人相交莫逆，也不怕他嫌自己怠慢，便未多說。
白鶴上沖之勢絲毫未受影響，清唳一聲，不再上沖，轉向東方翩然飛去。
「大師，此次小女子與師兄奉師尊之命，特來傳訊。」她雖是神態恭敬，聲音仍是如常的平淡。
許一鷗有些垂頭喪氣，心下已經有些微微懊悔，那把秋瑩劍是他無意間自一石洞中得來，不僅鋒利異常，兼且劍形古樸，極為美觀，實是他的心頭肉。
放下經書，她將盤著的雙腿伸開，仰躺在榻上，望著素白麻布幔帳，清淡的面上泛起一抹憂慮。
對李寒香的心緒波動，他只是淡淡一笑，未熒於心。
想到這裏，她馬上起身，離開禪房，向大殿而去。
李寒香亦雙手合什，輕念阿彌陀佛，雙手素白，卻姿勢端莊威嚴，一看即知是學過佛家威儀之勢。
「是，蕭居士。」燃情向白鶴飛去的方向合什躬身，此時，一人一鶴已經變成淡淡白點在天空逐漸消失。
她雖是失望，卻也好奇，不由看著他將如何做。
她對燭明大師說，師尊聽到消息，據說八思巴要找上門來。其實卻是八思巴親口所言。
許一鷗心中對此人傾慕之極，實難想象能夠遇到這般瀟洒風流的人物，自己縱然相貌英俊，看到此人，卻大覺自慚形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