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神鵰
第231章 離陣
他一向自負武功超群，不懼於任何人，但眼前所見，卻並非是人，自己一向自恃的劍法，怕是不靈光了。
只是他們初次來臨安，根本沒有經驗，很容易的錯過了宿頭，本以為這一晚會在林中幕天席地的挨凍，沒想到還能找到屋子睡一個溫暖的覺，心中對張清雲她們極為感激。
歐陽玉明雖有滿腔全腹的疑問，但心中的仙女吩咐，他只會獃獃的應是，利索無比的將寒劍還鞘，一隻手抓上了飄在空中晃動的木棍，心跳砰砰作響，彷彿是抓著仙子的手一般。
「也好，那可要麻煩陛下為山人準備一間靜室，今晚就不離宮了，不知可否？」蕭月生點點頭，放下了茶盞，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詢問。
陣法的範圍並不大，只是三四十步的距離，跟著木棍的力道，很快便眼前一亮，空曠起來，將自己的心填滿的倩影就在眼前，婀娜的身姿似是楊柳，素手執著木枝，另一端被自己握在手中。
當初蕭月生與張清雲離別時，特意避開了其餘人，單獨將玉佩交到她手中，他知道張清雲的脾氣，若不如此，怕是她拉不下臉來收下。
「鏘——！」寒光一閃，歐陽玉明驀然拔劍出鞘，疾轉身軀，卻見一隻木棍正飄在半空，似是被無形的手拿在手中一般，極是詭異。
隆福宮附近，侍衛環立，個個按著刀鞘，目光炯炯，不容任何人靠近，將宮內護得嚴密合縫，連一隻蒼蠅蚊子也無法飛入，只可惜此時冬季，卻也見不到蒼蠅蚊子。
他將火把熄滅放下，兩手扶著青松站定，兩腿緩緩挪步，走至懸崖邊上，慢慢往下望去。
兩間松木屋，西面一間讓給了歐陽有思他們居住，這畢竟是冬季，到了晚上，更是寒冷，若是要露宿于外，即使他們是練武之人，怕是也承受不住。
歐陽玉明暗罵自己沒用，如此膽小，怎能成就一番
一榻一桌一案，皆是松木製成，還有幾隻圓木墩，雖是簡單，卻充滿著自然的古樸，古色古香，顯示出建造此屋之人的不凡。
「好了，進去吧。」秦思瑩嬌美的臉龐緊繃，將手中木棍放開，自羅袖中拿出香帕拭了拭手，頗是冷淡的說道，隱約間，極具其師張清雲之氣質。
……
這位頗肖理宗的青年，便是當今的太子趙禥，本是榮王趙與芮之親子，其母黃氏出身低微，因打胎之故，令趙禥發育遲緩，智力比平常人遲鈍一些。
天上的月光好像明亮了許多，即使沒有火把，肉眼所見，也朦朦朧朧，可以將就。
巴掌大小，晶瑩玲瓏的黃玉佩與她的玉手相互映照，宛如兩塊玉放在一起。
「咯咯……」一串銀鈴般的嬌笑聲響起，木棍微顫，卻不見人影，只聞其聲，更像是鬼笑。
認真看了他的唇形，見到他聽出了自己的聲音，秦思瑩本想捉弄他一番的心思也只能拋開，輕輕點頭，搖了搖手中粗短的木棍，嬌聲說道：「是我！……你抓著樹枝，跟著我走罷！」
到了此時，歐陽有思方才有心思打量自己所處屋內的布置。
蕭月生帶著淡漠的神態端坐于明黃綉墩上，右臂漫不經心的搭在檀木圓桌上，黑瓷茶盞在右手中輕輕晃動，泛著青光，茶香裊裊，沁人心脾，左手拿著黑瓷盞蓋，似乎隨時可能脫手而落於地毯上，動作透著幾分慵懶與舒散。
秦思瑩拿著觀瀾玉佩一溜兒煙的奔出屋子，直向來路而去，腳下踏著進六退二的步法，卻沒想到，剛一踏入陣中，手中的黃玉佩驀然湧出一
雪白玉手探到自己高聳的胸前，自懷中拿出一隻晶瑩潤澤的淡黃玉佩，玲瓏精美，細膩光澤，一看即知是世間難得的美玉。
雙手接過泛著晶瑩光澤的黃玉佩，打量了幾眼，看到玉佩上的圖案，一人負手而立，長袍博袖，瀟洒飄逸，其氣質頓令她想到了蕭月生，再翻過來，後面以陽文雕法刻著行雲流水般的兩個字：「觀瀾」
「多謝秦仙子出手相助，……剛才那便是陣法？」歐陽玉明卻捨不得扔掉木棍，拿在手中，拱手稱謝，雖見其神態冷淡，似是要拒人於千里之外，仍舊厚著臉皮搭訕，被其父罵出來的臉皮終於顯出作用。
她拭了拭眼角，睜開雙眸，眼中的世界驀然一變，已非閉眼前霧氣朦朧的情景。
秦思瑩有些疑惑，她從不曉得師父竟有這麼一塊兒眩人的玉佩。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歐陽玉明喃喃自語，自我鼓氣，只覺握劍的右手掌心已是汗水湧出，幸得劍柄用麻布纏住，否則，現在根本握不穩劍了！
秦思瑩抿嘴一笑，心中頗有幾分興災樂禍之愉，讓他那麼色眯眯的看自己，活該！
她窈窕的嬌軀欲動，忽然停了下來，依她原本所想，自己直趨上前，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揪出陣來便是了。
「哼！誰是鬼了？！」嬌美圓潤的聲音再次響起，雖是狠狠的哼了一聲，語氣中卻充滿著笑意。
「嗯哪，快走吧，他們等著呢。」秦思瑩點點頭，接著蓮步輕邁，往屋子走去。
歐陽玉明眼中所見，卻是自己正站在懸崖邊上，身旁有一棵青松傲然屹立，不屈風霜。
歐陽有思雖是心中失望，卻並未形之於外，笑了笑，帶著洒脫的語氣，反而將此事化為好事，其心思之靈動，非是常
臨安城 皇宮大內 隆福宮
她宛如換了一個人，不復剛才的嬌俏活潑，反而清冷無比，令歐陽玉明有些疑惑，莫不是秦仙子有雙胞姐妹，長得一模一樣？！
隨著木棍的方向邁步，即使眼前是懸崖峭壁，他亦無畏無懼，若非被秦思瑩所迷，怕是早就鬆開松木，不敢再走了。
「你是秦仙子？！」歐陽玉明舉頭四望，蒼茫一片，無邊無際，杳無人影，令他大是迷惑。
他知道自己剛才被這隻木棍捅了一下，否則，斷難發覺這無聲無息的一棍。
圓桌上擺放著數個雪白晶瑩的瓷盞，在夜明珠乳白的光輝下越發晶瑩光澤。
那位直勾勾盯著自己看的歐陽公子不出所料，正站在松林中，腳下不動，仔細看去，卻有些微顫，兩臂卻抓著身旁的松樹，探頭探腦，似是在摸索著什麼。
但欲動之際，她忽又省覺，自己這麼做，有些太過失禮了，會損了清微劍派的英名。
秦思瑩根本聽不到歐陽玉明的聲音，只是見到他的嘴唇翕動，通過唇語，看得到他所說。
歐陽玉明卻能夠聽得到她的笑聲與嬌嗔，對秦思瑩一見鍾情的他，對她的聲音亦是回味不已，此時亦聽了出來。
但想到師父的交待，即使不願，也只能救他出去了，他的命倒好，省了這頓苦頭！她撅了撅嫩紅的櫻唇，有些氣憤的想。
她與理宗的目光，皆是注于榻上躺著的青年男子，容貌俊秀，與理宗頗有幾分相象，此時正闔著雙目，靜靜仰躺，似已睡去。
段紫煙素手執紅泥爐，先斟了少許熱茶，將桌上的七隻白瓷盞涮了一下，接著一一斟滿，分別端到眾人跟前。
「誰？！」歐陽玉明從未見過這般情形，超出平日里的想象，聲音難免有一絲顫抖。
張清雲清澈如泉的明眸微微閃動，似是明媚的陽光照在水中，波光瀲灧，
秦思瑩會心一笑，她知曉了這塊兒玉佩的來歷，心中頓時生出幾分信心，一扭嬌軀，倏然跑了出去。
夜色並不能影響到秦思瑩的目光，她能看到，那位歐陽公子目光斜下垂，似自高往低看，頗是專註，極為認真，似在搜索腳前方有些什麼，她從未陷入陣中過，也不知他眼中所見究竟是何。
那是深不見底的山澗，幽暗森然，一望之下，頓生眩暈之感，幸得有青松可以扶住，否則，自己發軟的雙腿是否會身前一倒，將自己摔到懸崖之下，也未為可知。
他話中之意，早已彰明自己之心，頗是識趣的主動留下，免得令理宗難以說出口。
夜晚的隆福宮燈火通明，一串串燈籠將整個宮內外照得宛如白晝，其氣派不愧為太子所居。
燈光明亮的宮殿內，宮女們皆被摒退，雖幃幔道道，縮小著空間，仍顯得大殿空曠寂寥。
周圍的幻象盡皆散去，還原成了松林的模樣，夜風吹過，青松輕輕起伏，松針簌簌，寂靜得很。
秦思瑩看似嬌俏活潑，但畢竟是張清雲的弟子，由於崇拜師父，故深受其師張清雲的影響，雖未出家，但對於男女之情，卻淡漠得很，以張清云為榜樣，想要終生追求武學，歐陽玉明雖然相貌英俊，天資過人，卻絲毫無法令她的心湖生出一絲漣漪。
他的對面，是一身明黃龍袍的理宗，他與蕭月生對坐于桌旁，雖是端著茶盞，目光卻不時的瞟向絲幔垂幃的床榻。
木棍橫在半空，忽然動了一下，彷彿鬼魅驅使，歐陽玉明舉頭望天，月光如水，卻蒼白得可怕，正是群鬼亂舞的好時機！
握著玉佩，感受著溫暖的氣息不停的湧入自己手心，她微一沉吟，終於櫻唇一咬，下定決心，將淡黃晶瑩的玉佩遞
「唔……，既是如此，便讓那魯莽的小子呆在那裡吧！……他手上拿著乾糧與水囊，倒也不虞餓著，趁這個機會，能磨磨他的性子倒也好！」
水瑩瑩、亮晶晶的眼珠一轉，微一蹙黛眉，頓時計上心頭，玉腿一屈，蹲了下來，自滿是枯黃松針的草地上拾起了一段枯枝，約有一臂來長，頗是粗壯，用來當短棍防身也足矣，一劍怕是削不斷的。
段紫煙伸手將小紅泥爐端起，「嗞嗞」的聲響已消失不見，滾滾白氣自爐中蒸騰，淡淡的茶香瀰漫于屋內，令人聞之頭腦一清，精神一振，一聞便知此茶非是凡品。
他這般篤定慵懶的語氣，倒讓理宗心懷大放，拿起黑瓷茶盞，輕啜了口香茗，溫聲道：「子虛先生做事，朕焉能不放心，先生還請休息吧。」
經過兩次之後，即使歐陽玉明頭腦一片混沌與甜蜜，也知曉了眼前多是幻象，並非真的懸崖峭壁，不由暗暗心驚。
床榻之旁，綉墩之上，賈貴妃一身淡粉色的宮裝，風情萬種，艷光四射，明媚不可方物，與遇到蕭月生之前相比，容貌肌膚宛如年輕了幾歲，吹彈可破，此時明艷的容貌帶著幾分憂慮，仔細的望著榻上所躺之人。
「呵呵……，陛下但請寬心便是，太子殿下明日清晨便會醒來，今晚補天丹的藥力便會發作，明日便會收到效果。」蕭月生放下黑瓷茶盞，摸了摸自己唇上黑亮的八字鬍，呵呵笑道。
「先生，不知禥兒何時能醒來？」理宗收回目光，望向一臉淡然的蕭月生，熱切的問道。
微一蹙眉之後，張清雲想起了當初與那人臨別時的情景，想起了他笑嘻嘻的交給自己一隻黃玉佩時所說的話。
這陣微微刺痛頗輕，來得快去得也快，剛闔上眼瞼，刺痛便已經退去，反而清涼了許多，禁不住湧出些許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