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倚天
第85章 叼難
蕭月生的聲音驀然自清澈如鏡的湖面傳來，清朗如玉：「想不到，窮山僻壤，竟能勞得少林的大師前來，實是蓬蓽增輝，……在下蕭南秋，恭請圓音大師佛駕！」
范希聖不愧是一堂之主，雖然心中氣惱，卻仍能勉強一笑，拱手向溫玉冰一躬：「見過溫掌門，見過蕭先生。」
「走——！」圓音和尚將手中禪杖遞給四人，拿過他們手中的一把戒刀，掛到腰間，輕喝一聲，縱身鑽向湖面。
「大師不要緊吧？」宋雪燕腳下不停，臻首微轉，對身後的圓音和尚嫣然笑問。
圓音和尚大感無奈與惱怒，這實乃赤裸裸的挑釁與叼難，成心看自己的笑話。
宋雪燕點點頭，腳下卻已經放緩了些，令身後也喘著粗氣的范存義心中更癢，只覺如此美人，心腸又這般好，實在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他對師父也算了解，圓音確實未被宋雪燕的姿色所迷，而是盯著她的蓮足，探究其步法。
此時的圓音，早已沒有了開始時的氣勢洶洶，原本想要稱量一下水雲派的心思也淡了，只是到了此時，已成騎虎之勢，只能向前。
范存義忙低眉斂目，不再做聲，被父親喝斥慣了，也並不害怕，眼睛轉動，不停的打量著周圍的情形，只是霧氣太重，根本看不遠，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山石與樹木。
他們不提來意，蕭月生卻不想放過他們。
圓音和尚也是又氣又悶，卻又無法發泄，只能合什回禮：「貧僧圓音，見過溫掌門。」
宋雪燕纖細的腰肢款款而動，步步生蓮，優雅曼妙，舉手投足間，無不懾人心魄，已勾去了范存義的魂魄。
「師父難道想親自下山相迎？」蕭月生對師父的嗔怒不以為意，眉毛微軒，大是驚訝的問。
寒煙閣被湖光籠罩其中，給人不真實之感，彷彿是天上宮闕在湖面上的投影。
圓音和尚對她們的傾城風華視若未見，輕輕頜首，臉
有枯枝為墊，他們落足四次，身姿矯健，終於還是越過了湖面，沾濕了腳下的僧鞋與靴子，只覺冷氣透骨，裝作無事的落到蕭月生他們跟前。
圓音和尚在山下使用獅子吼，惹得整個水雲派都從午憩中驚醒，更惹怒了林曉晴，對於大師兄的舉動，深得其心，但口頭上，卻要譴責一番的，她已深得縱橫三昧。
水雲派的訪客甚少，對於應酬之道，宋雪燕卻已頗為稔熟，柔聲解釋道：「掌門師祖正在午憩，怕輕怠了大師與范堂主，便先遣小女子請幾位上山，想必大師不會見怪罷？！」
范希聖凝重的點點頭，不去理睬他的挑撥，轉頭望了師父圓音一眼，揚聲喝道：「在下范希聖，煩勞溫掌門相見——！」
「是，師父。」四位黃衣僧人俱是慧字輩的弟子，武功不俗，但比之其師，大有不如，無論如何，也無法渡過湖面，索性不必過去，省得白白丟了顏面。
「你又想端架子？」溫玉冰正歪頭戴著碧綠耳鐺，動作優雅，在銅鏡中瞪了他一眼：「這可是少林派的人，不能失禮了！」
「這個和尚明明是上山找茬的，又何必自降身份討好？」蕭月生搖搖頭，找了個綉墩坐下，笑吟吟的打量著她。
「你們留下，希聖與我一起去罷。」圓音和尚接過范希聖遞過來的粗短的枯樹枝，對身後四位黃衣僧人吩咐。
「不知水雲派山門可是在此？貧僧圓音，煩請一見……」響亮如銅呂的聲音飄蕩在山中，裊裊不絕，獅子吼的功力再加了幾分。
「沒聽到聲音么？」怪他直驅而入，溫玉冰白了他一眼，盈盈坐到梳妝台前，拿一條絲滌束起烏黑閃亮的秀髮
「他要來打咱們的耳光，咱們卻要笑臉相迎，如此行徑，我可做不來！」蕭月生搖頭苦笑，略一伸手，虛空抓過一隻碧玉簪，輕輕把玩。
「貴掌門好大的氣派！」圓音和尚一甩袍袖，重重頓了一下禪杖，怒哼了一聲，緩緩舉步，四位黃衣僧人也隨於他身後。
溫玉冰自銅鏡中怒瞪他一眼，猶覺不痛快，轉過身來，明眸清亮，輕哼道：「以禮待人，總是沒錯的，即使是他前來尋釁，咱們水雲派也不能失了禮數。」
「實在可惡！」范存義此時身穿一身藍衫，精神煥發，神采奕奕，看著霧氣迷濛的周圍，跳著腳，恨恨的說道：「爹，他水雲派根本不將咱們少林放在眼裡嘛——！」
接著，蕭月生一一介紹，將李若雲她們分別介紹給圓音與范希聖，即使兩人不近女色，在諸女的容光下，仍舊難免生出自慚形穢之念，水雲派的這幾大弟子，委實太過美貌。
溫玉冰淡淡頜首，清冷如冰，宛如一尊女神，清亮的目光掠過他面龐，落在圓音和尚身上，微一合什，淡淡道：「大師有禮了。」
寒湖上的陣法已經撤開，露出清亮如鏡的湖面，冰冷的寒氣直襲而至，令他們不得不運功抵禦。
水雲派已被他視為自己的領地，豈容別人侵犯，斷不容別人想來便來，想走便走，敢上山捋虎鬚，不給他們點兒顏色瞧瞧，豈不讓他們白來一遭？！
「以禮待人，這是以禮待人！」
宋雪燕最已告辭離開，湖邊唯剩下圓音和尚與范希聖一眾人，看到了站在湖上小亭的蕭月生，正遙遙拱手，也能看到他笑吟吟的表情。
范存義忽然笑道：「嘿嘿，爹，他們是不是怕了，聽到師祖過來，便不敢朝相了？！」
他雖知師父的行事之法倒也不錯，是世俗中的最佳行事規則，但他卻不想理會，武林中人，憑的還是武功與勢力，表
這位冰雪之姿的少女正是負責接引的宋雪燕，被圓音和尚瞪目以視，她若無其事的微笑點頭，心中微訝，沒想到，這位圓音大師竟眇了一目，更顯懾人。
帶著一股淡淡的幽香，小蝶與小情飄然而至，翩然落至他們面前，盈盈一禮，小蝶嬌聲道：「我家公子有請大師與范堂主！」
「給我閉嘴！」范希聖勃然喝斥，狠狠瞪他一眼，心中生怒，上次受了那麼大的苦，他還是不長記性，若不是因他貪花好色，豈能招惹這麼一個棘手的人物？！
「師父，請。」范希聖見師父怔怔盯著對方，忙輕聲提醒，免得太過失禮。
蕭月生當先拱手，爽朗的溫和一笑：「范堂主別來無恙？這位想必便是圓音大師罷，久仰久仰！……這是家師溫掌門。」
他這番驚訝，自是難免有做作的成份。
范存義則變得目瞪口呆，在小蝶與小情凌波虛渡的曼妙所吸引，眼前不停的閃現兩女在空中凌波時的情形。
寒煙閣的精緻與奢華，倒令圓音和尚舒了口氣，一個人的精力有限，一旦耽於身外的享受，在武功上必不能專心凝志。
「讓雪燕將他們引來便是。」蕭月生手中轉動著碧綠瑩瑩的玉簪，淡淡說道。
聽宋雪燕溫婉的解釋，圓音和尚倒不好借故發難，只能悶哼一聲，提著禪杖，緊跟她身後，周圍的霧氣更濃，若沒有她在前引路，怕是寸步難行。
紫山腳下，范希聖一行人面露怒色，狠狠瞪著霧氣籠罩的上方。
此時的圓音，似是累得氣喘如牛，忽忽的粗氣聲，令人擔心一口氣喘不上來，直接去見佛祖。
很顯然，這是在給圓音和尚他們出難題，看他們是否能夠做到小蝶與小情一般。
圓音眾人漸漸施展輕功，緊隨其後，衣襟飄蕩，氣溫漸漸變冷，彷彿踏入了秋天的季節。
空山仍舊寂
「那你說怎麼辦？」溫玉冰見他神情漸變，目光淡淡的掃過自己，周圍的空氣似是變稠，不像開玩笑，不由有些動搖。
「師兄，這麼做，也太不厚道了吧？！」林曉晴穿著月白的羅衫，正站在蕭月生身側，低聲細語，聲音透著濃濃的笑意。
「無妨，這是師父的老毛病，不礙事。」范希聖沉聲回答。
宋雪燕覺察到身後的目光，並未在意，反而故意加快了步伐，越走越快，看起來，卻是越顯優雅從容。
表面上，他們客客氣氣，圓音和尚心中忌憚，范希聖更是如此，絲毫不提來意，倒像是專程拜訪，只為好奇。
正在寒煙閣午憩的溫玉冰忽然醒來，忙掀開湖綠錦衾，自香榻上起身，甩了甩瀑布般的烏黑秀髮，絲緞包裹下的豐腴身子盈盈下榻，秀腳雪白無瑕，踩著厚軟的月白地毯。
范希聖心中暗驚，眼前所見，比上次來時，更加兇險，也不知這一次上山，吉凶如何，那個蕭南秋，絕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說不定，還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對師父下殺手！
這幾天，她怒氣未消，每次想到自己向他發脾氣的情形，便有些臉紅髮燙，深感自己的失態，在他面前失去為師的威嚴。
他好色的性子又犯，見到宋雪燕的冰雪之姿，心神俱醉，聽她說不要見怪，便情不自禁的想說不見怪，好在醒悟的早，不由暗自慶幸，目光不自覺的，又飄到了宋雪燕的背影上。
「不……」范存義乍一出聲，忙又住嘴，飛快的掃了父親一眼，見他沒瞪自己，忙挺胸抬頭，目視前方。
對於自己未覺察到對方的出現，圓音一直耿耿於懷，實難相信，如此年紀的少女，其內力修為會超過自己，可能是其輕功玄妙，故才瞞過了自己的耳目。
敲門聲響起，隨即被推開，蕭月生緩步進來，見到師父秀髮披肩，臉頰殘留著潮紅，白裡透紅，明艷不可方物，不由一呆，
然後，蕭月生延請兩人，請入屋內奉茶。
「唉——！」溫玉冰無奈的嘆了口氣，橫了他一眼：「那好吧，依你，讓雪燕將他們請來吧！」
「你——呀——！」溫玉冰輕掠一下鬢旁的髮絲，也有些無奈的瞪了大弟子一眼，覺得他有時行事，仍帶著小孩子脾氣。
小亭之中，出現了溫玉冰與蕭月生等人的身影，正遙遙望著這邊。
此時正值晌午，紫山之下，雖然霧氣茫茫，空氣卻清新而溫涼，沒有半絲的暑氣。
兩道玲瓏的人影凌波而來，月白羅衫飄飄，在天空中的姿態曼妙，彷彿盛唐壁畫中的飛天。
圓音和尚陡然睜大雙眼，精芒爆閃，射向那位少女，心中驚異，竟未發覺她的靠近！
「圓音大師，范堂主，掌門師祖有請！」一道圓潤柔和的聲音忽然響起，驀然之間，他們身前出現一位風姿綽約，容貌如花的少女，月白的羅衫，雪白無瑕的肌膚，宛如不沾塵俗的姑射仙子。
一見到他，心中便微微發虛，他笑吟吟的目光，忒是可惡，便以怒氣掩飾，沒給他好臉色。
他的力氣極大，杖法高明，但對於輕功一道，卻並非擅長，要越過這麼長距離的湖面，委實沒有把握，萬一中途落下，掉到冰冷的湖中，又有何顏面站到他們面前？！
宋雪燕直接將他們引至寒谷之前，到了寒湖旁，轉身對他們笑道：「這是我大師伯的寒谷。」
看了半晌，圓音心中瞭然，對方的輕功果然別有玄妙，乍看上去，似是閑庭信步，優雅從容，速度卻是其快，彷彿眼睛騙了自己。
他轉頭望向側前方的師父，卻見他的獨眼正緊盯著那少女的蓮足，不由心下好奇，以師父的修為，斷不會與自己那孽子一樣的心思。
對於這種痴痴獃呆的目光，小蝶與小情已漸漸習慣，權當作沒看到，微微側身延請，再次翩翩而起，凌空掠過湖面，落到了湖心的那座朱頂小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