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笑傲
第17章 失鏢
「傷得不輕，好像左臂殘了。」宋廷和搖著頭，一邊咀嚼著菜，臉上露出悲憫之色。
他們所喝的酒，乃是長沙幫的幫主潘吼派人送來，每過三五日，他便派人送來一壇好酒，有時也帶著茶葉。
「站住！」林震南喝了一聲。
……
他如今武功已成，已不屑於使用手段，只需稟持正大光明四個字，便可從容應對世間的瑣事。
雙眼似閉非閉，正沉浸在一種奇異的狀態中，口鼻呼吸彷彿停頓，只有陰蹺與丹田間飄蕩著絲絲縷縷。
「嗯？」蕭月生抬頭望他。
林平之剛回到鏢局，便迎面遇到了父親林震南，他拿著煙袋往外走，笑著開口問林平之。
「少鏢頭，承讓！」蕭月生收劍歸鞘，抱拳而道。
……
蕭月生幫他沏了一盞茶，坐到他身邊，問道：「少鏢頭登門，可是有什麼事？」
「咳咳！」蕭月生乾咳一聲，下榻站到窗口往外看。
淡淡花香撲鼻而至，林平之不由精神一振，兩腳不丁不八的站定，拔劍出鞘，雙眼緊盯上蕭月生兩眼。
隨著功力的增深，練功時，臉上的特徵越發明顯，再難壓抑，紫氣氤氳，若隱若現。
蕭月生瞟了他一眼，端起茶盞，輕啜一口，神情端凝。
蕭月生這一陣子，頗是清凈，無人打擾，只是宋廷和常常將他叫過去，到他家吃晚飯。
他耳朵忽然一動，身體微微輕顫一下，兩手緩緩合於前，歸於丹田，長吁一口氣，吐出一道氣箭，緩緩收功。
蕭月生笑了笑，慢慢淺嘗，這是長沙幫的幫主潘吼所贈，他身家厚足，所贈之物自然不會是一般的俗物。
林平之呆立在院子中，在火熱的陽光下怔怔出神，腦海中仍在翻湧著剛才的那一劍。
在他的印象中，父親的辟邪劍法縱橫無敵，雖然長大之後，知道武林中高手無數，有比
只是心底下，這個聲音總不時的冒出來，蕭一寒比自己的父親武功更高，更高！
「蕭鏢頭，不會想反悔吧？」林平之沉下臉，瞪著他。
「究竟怎麼了，這般吞吞吐吐的？！」林震南有些不悅，他最見不得別人囁囁嚅嚅的窩囊樣子。
蕭月生轉開話題，不再說這些，聊一些走鏢的趣事，說說笑笑，頗是愉快。
「前兩天傍晚，咱們在酒店裡時，不是說好了嗎？」林平之端起茶盞，輕啜一口，漫聲說道。
宋廷和笑道：「難得總鏢頭這般器重嘛。」
「平兒，可是去尋蕭鏢頭比武了？」
「季鏢頭沒受傷吧？」
「對了，好像鏢局又出事了。」宋廷和忽然想了起來，忙道。
林平之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目光驚愕，訝異，還有幾分羞怒，勉強一笑，道：「好快的劍！」
他自失一笑，搖了搖頭，這怎麼可能，父親是福威鏢局的總鏢頭，武功高強，一個小小的鏢頭，豈能與之相比？！
林平之身體一顫，轉過頭來，茫然的看向蕭月生，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歸來。
蕭月生正在院子里習練九轉易筋訣，擺出各種姿勢，變換姿勢時，動作緩慢如蝸牛，蛇行蛹動，宛如武當派的太極拳一般。
太陽懸在半空，即將升入正中，陽光刺眼而灼熱，林平之橫著長劍，劍光反映，令院內多了幾分涼氣。
蕭月生坐在榻上，微闔雙眼，運轉起天雷訣，對呆立院中的林平之不理不睬。
他對自己的日子極滿意，雖然只是站在那裡，像門神一般，但勝在安全，不必出生入死。
隨即有些瞭然，點頭笑道：「好罷，保密便保密，我答應便是！」
長劍斜掠，灑下一串寒芒，封住了
林平之心中極不服氣，怨自己沒有及時施出劍式，勉強笑道：「蕭鏢頭，咱們再打一場罷！」
蕭月生退後一步，讓過直刺，腳步微橫，斜跨一步，來至他左側，迫得林平之轉身變招。
對於這個富家闊少，他沒有好感，也沒有惡感，只是當一般尋常人看待，懶得理會太多，還是自己的修鍊最為重要。
「這……」蕭月生露出一絲笑意，搖發搖頭，這僅是一時的託詞，他卻信以為真，實是無奈。
潘吼知道蕭月生的酒量，故所送之酒，皆是性烈無比，一口下去，量淺者便能直接醉倒。
第二日，林平之已經練會了破解的招式，待去尋蕭月生時，被告知，蕭鏢頭這幾日不會來鏢局，正在家靜養。
宋廷和喝了一盅，嘴裏噝著氣，忙挾了一口菜，一邊咀嚼，一邊笑道：「一寒，我今日聽史鏢頭說，總鏢頭有意讓你跟著少鏢頭，多領契他一下。」
宋大嫂的手藝頗佳，蕭月生能夠吃得下去，便不推辭，一叫即應，免得自己親自動手，太過耽誤時間，有那個時間，不如練一會兒功，更為有益。
「快去吧。」林震南點頭。
看著他急匆匆而去的身影，林震南搖頭笑了笑，他知道，兒子定是輸了，且輸得很慘，這實在是一件妙事。
林平之想了想，向人打聽了一下蕭月生的住處，拿著寶劍，親自上門拜訪。
「沒，沒有，」林平之忙用力搖頭，臉色難看，勉強一笑：「爹，我先去歇息一會兒。」
蕭月生的長劍正停在他喉嚨前。
說罷，長劍出鞘，一道寒光倏然而至，帶著微微的圓弧，斜斜削了過來，林平之心下一震，陡然興奮，這一招來得正好！
他是富家闊少，一向順心順意慣
「既是如此，在下便捨命陪君子！」蕭月生放下茶盞，起身離開，進了東屋，提了一柄劍出來，正是他的寒霜劍。
「保密？」林平之微愕，打量他一眼，問道：「為何不讓人知道？」
他提前準備的招式，面對蕭月生一閃而至的長劍，竟是絲毫沒有用處，根本來不及施展，實在窩囊之極！
變招之間斷，蕭月生長劍出鞘，寒光一閃，已停在林平之喉嚨前，劍氣森冷，令他喉頭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好像又失了一趟鏢，是季鏢頭親自押的。」宋廷和道，端起酒盅，輕吮一口，又辣得噝噝作響。
「承讓！」蕭月生收劍歸鞘，抱拳淡淡說道，轉身進了屋子。
「怎麼了？恍恍惚惚的，莫非生病了？」林震南走到近前，關切問道。
他臉上的笑容忽然凝固，身體僵住，喉嚨動了動，咕嘟一聲咽了咽唾沫，只覺喉嚨再次發寒，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林震南笑眯眯的問：「你跟蕭鏢頭比試過了嗎？」
蕭月生擺擺手，臉上不冷不熱，轉身往屋子走去：「少鏢頭不必見外，進屋坐吧。」
看到林平之目光移開，蕭月生笑了笑，最終點頭：「……請——！」
「也沒什麼。」蕭月生仰頭喝了一盅，搖搖頭，神色不動。
踏進屋內，他隨意打量幾眼，雖然簡陋，卻很整潔，走到正當中的桌旁，坐了下來。
蕭月生站在他身前，按在劍柄上，身形凝立，淡淡說道：「少鏢頭，請先出手罷！」
這一次，一個小小的鏢頭，竟然也超過父親，對他的衝擊極大，一時之間，呆立在庭院中，渾不知時間的流逝。
在他以為，這個蕭鏢頭一定是怕被人知道了，覺得丟臉，他的想法里，自己
「這可是一個肥差！……史鏢頭與鄭鏢頭憑什麼這般氣勢，還不是仗著他是少鏢頭身邊的人？！」宋廷和頗是艷羡的說道。
宋廷和也頗有幾分酒量，喝著這個酒，正合適，這一陣子他喝到的好酒，他前半輩子沒有機會喝到。
蕭月生搖了搖頭，摸著下頜，微微思索。
「你這個朋友忒大方，這般好茶，可不常見！」林平之嘖嘖讚歎，再輕啜一口，微眯眼睛，滿是享受的表情。
林平之二話不說，放下茶盞，轉身出了屋子，來到他院子中間。
這一日，宋廷和將他叫到家裡，兩人據桌而坐，邊吃邊喝，宋大嫂坐在榻沿，做著針線活兒。
恰在此時，外面敲門聲響起，林平之的聲音傳來：「蕭鏢頭在嗎？」
「少鏢頭，走，去外面罷。」蕭月生一伸手，身子側開。
想到此，他暗中有了決定。
「對了，忘了正事！」林平之忽然一睜眼，放下茶盞，道：「咱們不是說好，改日切磋一番嗎？」
「這是南方的一個朋友所贈。」蕭月生也端起茶盞，微啜一口。
「少鏢頭，莫望了你答應我的，即使是林總鏢頭，也不能例外。」蕭月生淡淡說道。
這個蕭一寒，確實是一個直人，若能與平兒喖一塊兒，日益熏陶，定是有益無害。
這也算是一柄好劍，乃是其外公洛陽金刀無敵所贈，銳利遠逾尋常的青鋒劍。
半晌之後，他搬運了幾個周天，睜眼看窗外，林平之仍舊怔立在院中，俊美的臉上神情不停變幻。
林平之頓時身子一僵，停下腳步，緩緩轉身，俊美的臉上帶著勉強的笑容：「爹，有什麼事嗎？」
自己與父親切磋，也能堅持三十來招，但面對蕭一寒，竟是一招也無法招架，難不成，他要強
林平之忙道：「沒什麼，爹，日後我再跟你說罷！……現在很累，我先去歇息一下。」
林平之推門而入，見他正站在院中，抱拳笑道：「蕭鏢頭，我突然登門，是否打擾？」
林平之跟在他身後，進了屋子。
「我省得！」林平之點點頭，魂魄歸位，將寒氣四射的長劍插回鞘中，一抱拳，說了句「先告辭了」，便轉身離開了蕭月生的家。
「好！」林平之不再客氣，強抑心中興奮，一劍刺出，正是辟邪劍法的「紫氣東來」，已然頗見火候。
「少鏢頭，請進罷。」蕭月生緩緩說道，聲音平和，悠悠送至林平之耳中。
這些年來，平兒雖然練功甚勤，卻並不那麼用心，便是少了刺激，那些鏢頭與趟子手們，與他動手，哪有一個拿出真本事的？！都是哄著他高興罷了，長此以往，他日益驕縱，實在無益於武功的提升。
「哦？」蕭月生粗重的眉毛提了提。
他眯起了眼睛，只覺一股清氣自小腹升起，直竄上泥丸，頭髮皆豎起，毛孔打開，彷彿腦袋直接露在清風中，說不出的舒暢清虛，不由讚歎一聲：「好茶！」
蕭月生掃了他一眼，停了停，淡淡的目光竟令林平之生出幾分忐忑之感。
「嗯……，沒……」林平之吱吱唔唔。
太陽升到半空，散發出熾熱的光芒，照在他身上，他卻一滴汗珠未出，沐浴在陽光中，享受無比。
「嗯嗯，嗯？」林平之有些心不在焉，抬頭望向父親。
那一劍，依然是見過的招式，自己也知道破解之法，但對方長劍快慢變化極詭異，自己仍舊無法施展出破解之招！
放下茶盞，蕭月生搖頭道：「若是少鏢頭能對外人保密，倒可以切磋一二。」
林平之馬上轉身，步伐急促，有些倉皇之感。
「唔……，好吧，快去吧。」林震南看了兒子一眼，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