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飛狐
第39章 殺奴
只見街上轉角處，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拚命奔跑，赤著雙足，渾身短衫撕得一條一條，鮮血淋漓，還有血不停往下滴，在身後留下淺淺的血線。
胡斐探掌如電，轉身抓起桌上一把筷子，猛的一甩，射了下去。
那富商與他血紅的眼睛一對，頓時膽顫心驚，臉色發白，顫抖著道：「句句真言！句句真言！不敢妄語！」
「嗯——？」胡斐訝然叫出聲，大街上，竟然不見了那小男孩，憑空消失了。
四條狗嗚嗚輕叫，慢慢後退，忽然四散跑開，消失不見。
胡斐應一聲，坐回位子，與他喝酒，卻總有幾分心不在焉，急切想要知曉究竟出了何事。
說罷，拉出腰間鐵鏈，身後五人，拔出單刀，便要衝上英雄樓。
他的話傳入耳中，胡斐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覺，就像是喝醉了酒，恨不得將心底的話一吐為快，以消胸中塊壘。
他雙眼隱隱透出一絲金色，目光宛如實質，又倏的斂去，眸子變得深邃如大海。
蕭月生眉頭一皺，眼神相詢。
胡斐坐在桌邊，隨著二人的述說，越聽越氣，手上的筷子變成數截，臉色漲紅，血氣涌動。
蕭月生搖頭一笑，胡斐畢竟年輕，養氣的功夫不到家，靜心忍性的功夫，尚待磨鍊，便是春花，養氣的功夫，也遠甚於他。
胡斐紅著眼睛，大聲道：「道長，如此惡毒之輩，不殺不足以消我恨，我去宰了他！」
最近，他新娶一個七姨太，想蓋一座小樓取悅，要買下旁邊人家的菜地。
正在此時，一陣犬吠聲隱隱傳來，是數條狗在大叫。
六中惡犬倒斃，其餘的狗嗚嗚叫著，不敢再上前，它們也通靈性，警覺到了危險。
那六人仰天跌倒地上，一動不動。
他的聲音溫潤如玉，彷彿一陣春風悠悠拂面，直吹到心底，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
「道長，咱們去看看罷！」胡斐終坐不住，如坐在針氈上，焦急的道。
「道長……？」胡斐滿心驚奇。
蕭月生眉頭再皺，抬頭望向兩個富商，溫和微笑，他發覺到兩人神情有異。
左掌印在另一人胸口，再下一刻，右掌印在另一家丁背心，左掌右掌齊使，一掌一個。
對這個女人，他既同情，又惱恨，不以為然，虎毒尚不食子，她卻親手剖開了自己兒子，委實可恨。
「小兄弟，那是你媽媽么？」蕭月生溫潤的聲音忽然傳來。
「豈有此理！」胡斐怒發如狂，重重一拍桌子，「喀嚓」一響，桌子四分五裂，嘩啦響中，飯菜碟子撒了一地。
另一人道：「那也不能說是鳳老爺的過錯，家裡不見了東西，問一聲也是十分平常。誰叫這女人失心瘋了，竟把自己的親生兒子剖開了肚子。」
她回家后，提著刀，拉著小兒子，召了眾人，到了祖廟前，用刀生生將小兒子的肚子剖開來。
一個
蕭月生見他委實難耐，點點頭：「也好。」
他正想著主意，想套出二人的話，卻見蕭月生已經坐到二人對面，溫聲問道：「兩位老闆，外面究竟怎麼回事，跟我說一說罷！」
蕭月生輕哼一聲，倏的消失不見，再一晃，復又出現，彷彿只是挪動了一步。
見蕭月生望來，瘦削的富商嘆了口氣，說道：「唉——！……作孽呀！作孽！」
「砰」如撞上皮球聲響。他右掌輕探，下一刻，已印在領頭的家丁胸口。
「這是怎麼回事？」蕭月生溫聲問，不緊不慢，從容不迫。
接下來的事，歷朝歷代，古往今來，皆不例外，官商勾結，坐實罪狀，將鍾阿四鎖了去，打得奄奄一息。
蕭月生溫聲道：「來，胡兄弟，咱們喝酒，等一會春花上來，自然曉得事情始末。」
六掌下去，六條人影飛起，如一條風箏被人猛的一扯過去，直直飛出十余丈遠。
「好！」小男孩用力點頭，咬牙切齒，死死的盯著站在惡犬後面的那六個雄壯大漢。
胡斐暗自點頭，看來，這兩人認得觀瀾道長。
蕭月生眉頭一皺：「春花，去看看怎麼回事！」
蕭月生搖搖頭，起身來到窗前，朝下望去。
蕭月生冷笑一聲，身形一閃，忽然消失原處，青影一閃，驀的顯現於
阿四嫂去探監，見丈夫血肉模糊，驚嚇過度，氣急攻心，幾欲瘋狂。
「是，師父。」馬春花應一聲，起身盈盈而去，道袍飄動，如一朵白雲，裊裊飄下樓梯，徑自出了英雄樓。
這座英雄樓便是他的產業，另外還有一間當鋪，一間賭館，財大氣粗，無人能比，加之他武功佛山第一，更是橫行無忌。
「砰」「砰」「砰」「砰」「砰」
在他想來，些許小事，不必他親自出手，馬春花自能應付，她學了那一身本事，平常又耳濡目染，應能獨擋一面。
他身後七八丈遠處，十條半人高的大狗狂叫，緊追著他，馬上便要撲到他身上。
……
……
胡斐探頭，朝窗外望下去。
他忽的呼起身，雙眼通紅，上前兩步，抓起一個人的衣領：「你們說得可是真的？！」
他心卻怦怦跳個不停，懊惱欲死，即使跳出去救，也已經不及，筷子固然射得快，怕也來不及了。
蕭月生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淡淡聽著，世間醜惡，他見過多了，卻也不差這一樁。
胡斐勃然大怒，忽的站起，臉色如罩了一層寒霜，嘴角噙著一絲笑意：「好一個喪盡天良的東西！」
蕭月生擺擺手，示意他安心，溫聲道：「胡兄弟，莫要急，坐下說話！」
胡斐剛要起身，忽聽得坐在身後桌邊兩名酒客悄聲議論。
那削瘦的富商領會其意，道：「鵝
小男孩跑得跌跌撞撞，粗喘如牛，馬上便要力竭，卻始終不停的跑，忽然看到前面的母親，大叫一聲「媽媽」，腳下一軟，一個狗啃泥，摔倒在地，擦著地滑出一段兒。
胡斐轉頭一看，眼睛一下睜大，那小男孩竟活生生站在觀瀾道長跟前，趴在窗口，不時轉頭，迷茫的望向觀瀾道長。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搶著敘說，很快將事情經過說明白，然後閉嘴不言，看著蕭月生。
他大感疑惑，難不成，這一轉眼的功夫，已經被惡犬吃得一乾二淨，骨頭也不剩下？不可能！
於是這位鳳天南，鳳老爺，便栽贓嫁禍，說鍾家小兒子偷吃了他家的白鵝，告到府衙。
他滿臉爪痕的小臉上，滿是驚惶與無助，不停大叫著「媽媽」「媽媽」。
他的聲音帶著撫慰人心之力，胡斐聞之，頭腦倏的一清，熊熊怒火不自覺的消散。
兩個富商嘆息著搖頭不已。
蕭月生對他一笑，低下頭，跟小男孩溫聲道：「那些壞人，我幫你殺了他們，好不好？」
佛山鎮上有一個鳳天南鳳老爺，乃是五虎門掌門，人稱南霸天，可見其利害。
蕭月生搖搖頭，神情冷靜，道：「想要殺人，一眨眼的功夫而已，不必急在一時。」
犬吠聲齊鳴，十余條狗縱起來，餓虎撲食般，撲向他瘦弱的小身子。
兩富商臉上露出歡笑，
「鳳！天！南！」胡斐向前一摜，富商重重摔回椅子中，狼狽不堪，臉色發白，看向蕭月生。
外面再次傳來大哭，號叫聲：「我那小三寶貝兒啊，你死得好苦啊。老天爺生眼睛，你可沒偷人家的鵝吃啊！」
此時，那六個大漢抬頭望向英雄樓，看到了窗口的鍾小二，戧指大喝：「什麼人這麼大胆，敢管鳳老爺的閑事？！……活得不耐煩了，宰了他！」
一陣風吹來，道袍獵獵。
菜地是鍾阿四一家所有，一家四口，生活貧苦，全靠這塊菜地養活，無論如何不賣。
蕭月生不理會那些大漢，慢慢來到鍾四嫂前，上下打量她一眼，搖搖頭。
結果，肚子里並無鵝肉，卻是田螺肉，螺與鵝，聲音近，被鳳天南一搶理，坐實了罪名。
他心中一動，顧不得外面的哭叫，來到二人跟前，見這二人一個削瘦，一個矮胖，身著綢緞長袍，定是富商。
胡斐摸著下頜，打量二人，沉思著：他們這樣的人，最是膽小，事不沾己，絕不多管閑事，一問必會推諉不說。
這確是一幕世間慘劇。
矮胖的富商搖頭，道：「這是鳳老爺的家丁們帶了惡狗，正追拿鍾家的小二子！」
狗鳴聲響起，六隻惡犬額頭插了一隻筷子，倒在地上，抽搐兩下，不再動彈。
「小二！」鍾四嫂爬起來，尖叫一聲，瘋了般撲過去，想要在惡犬嘴下搶齣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