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天龍八部
第14-15章 得經
……
「容師叔……」蕭月生上前抱拳一禮，他不習慣於行跪禮，當初見左子穆，也從不下跪。
蕭月生飄身下落，緩緩墜下，如一片羽毛被風吹落，悠悠落到老者跟前。
容子矩搖頭：「觀瀾不必客套，你是咱們無量劍東宗第一高手，如今又救了咱們東宗，……我一個老頭子，暮氣沉沉，如今又成了殘廢，不能走路，委實不堪重任，還是饒了我這個老頭子，讓我歇一歇罷！」
這些奇妙丹方，五花八門，或可增強體質，或可壯實臟腑，或可補血，或可增氣。
他端量著這絹冊，卻不敢伸手去摸，上面還不知被塗了什麼毒藥，沾上去麻煩無窮，知道解藥的都死了。
蕭月生一身青衫，手持長劍，自大街上緩步而行，來到了神農幫總壇門前，打量一眼。
只是一條，這些丹方的煉製，需得修道之人的先天精氣，乃是必不可少的藥引，否則，毫無效果，不但無益，反而有害，變成劇毒。
他隨意一忖，不再理會，張嘴一呵，吐出一道氣箭，吹動絹冊翻動，如大風刮過，一頁一頁，快速翻動。
普洱城中，神農幫總壇，幾串燈籠高掛，照得周圍大亮，宛如白晝一般，房頂籠罩著毫光，遠遠便可見到。
「觀瀾，如何了？」容子矩仰頭看他，雙眼炯炯，宛如火光熊熊。
……
蕭月生一怔，看到靈寶二字，隱隱覺得，這與道家有關，而神農二字，莫不與神農幫的由來？
台階上的老者一見，臉色大變，身子一縮，如一隻刺蝟般滾進了大廳中，不見蹤影。
蕭月生微微一笑，淡淡道：「在下深夜來此，卻是找一個人。」
老者一怔，隨即搖頭：「閣下誤會了。」
蕭月生搖頭微笑：「弟子與天資英挺可沾不上邊，反而資質不佳，當不得掌門，還是容師叔你來罷！……師叔你德高望重，深得弟子們愛戴，做這個掌門，實是再好不過！」
道家內丹之術，在後世宣于大庭廣眾，而在這個時代，卻是秘而不宣，僅是口口相傳，便是築基之法，也是玄秘法門，絕不外傳。
吸了口氣，屏住呼吸，防備又有毒氣，他腳下無聲無息，沿著黑乎乎，潮濕難行的地道向前。
蕭月生飄身後退，落回原處，笑道：「我原本不想大動干戈，可惜，你們神農幫總讓我失望！」
他眼中精芒一閃，冷哼道：「閣下深夜來此，貿然傷我幫中弟子，莫非欺我神農幫無人？！……失禮了！動手！」
蕭月生右手揮劍，仍舊光雨漫天，左手再揚，一蓬小石子飛出，如同
蕭月生轉頭看他一眼，臉上帶笑：「這裏可是神農幫？」
蕭月生身形飄忽，宛如一片朦朧不定的霧氣，凌波微步展開，只有一片光影，看不清真實身子。
但見數十人自各個位置湧出來，手執兵刃，寒光閃閃，圍成一團，卻並非胡亂站著，而是各有方位。
說罷，他猛的後退，右手一揚，「嗤」的一聲低嘯，一道烏光當頭射去，奇快無倫，令人閃避不及。
唉……，當初寫這丹方的道士，怕是沒想到，這奇妙的丹方卻成了一本毒經罷。
他吸了這麼多人的內力，可謂深厚，雖不能與絕頂高手相比，卻也堪差彷彿，這一掌推出，他暗自思忖，當日的鍾萬仇也不過如此。
蕭月生腳下一滑，如水上荷葉盪開，瞬間斜出一尺，間不容髮的避過這一箭。
蕭月生搖頭，自己那一掌固然剛猛，卻不足以震斃了他罷？
他如今內力深厚，這一掌拍出，石頭墩子碎屑飛濺，卻安然不動。
稍微一忖，便猜測到，定是身懷異寶，需得留得有用之身，不能輕易的捨棄，方才忍辱偷生。
他一掌推出，樹葉枯葉炸開，散落四周，飄身到了洞口，再次一掌推出，呼呼作響。
蕭月生內力深厚，少商穴上蘊著極厚的內力，指力變得驚人，分別彈出，那四個堂主靠得太近，竟無躲避之力。
老者目光一凝，宛如實質，盯向蕭月生，淡淡道：「閣下欲尋敝幫幫主，所為何事？」
他再吹了一口氣，翻看了一遍，完全烙印在腦海中，側耳傾聽，聞得水聲，來到一處小河邊。
……
沉靜如一潭死水的神農幫頓時動了起來，彷彿平靜的池面被丟了一些魚食，潛在水底的魚兒衝上來爭搶，熱鬧無比。
蕭月生搖頭一笑，怪不得，怪不得，神農幫以毒出名，卻是因為想煉製這些丹藥，卻缺少修道之人的先天精氣，化為了劇毒之物。
絹冊扔到河水中一浸，再用劍尖一挑，落到眼前，拿劍尖挑著看了看，沒有異樣。
容子矩點點頭，露出笑意：「好，好！」
「是！」四人同時大聲叫道，自人群中鑽出，一躍而起，各摘了一個屋檐下的燈籠，擲向牆的四角。
……
小石子不僅擊落燈籠，還擊中了四個人，他們紛紛捂著眉心，倒在地上，滿臉的不甘。
「啊……」慘叫聲連綿響起。
那四人一見，縱身再起，各摘了兩個燈籠，分別擲向牆角，發出呼呼的響聲，彷彿擲的是四塊兒大石頭。
然後
「不錯，正是神農幫，你是什麼人？！」大漢點頭，他約有三十五六歲，臉如鐵石，堅硬無比。
他臉色蒼白，已經沒有了血色，雙眼目光渙散，一動不動，已然氣絕而亡。
……
他左手一甩，四隻小石子飛出，「噗噗噗噗」四響，四盞燈籠忽然墜下來，燒成一團，落在空地上。
一看石子見效，蕭月生心中一喜，姑且一試，卻有奇效，於是又彈出幾枚石子。
待他不見了蹤影，四人這才如夢初醒，臉色大變，急忙大喝：「有刺客！有刺客！」
這幾十頁絹冊上，全記載著一些藥方，乃是一個道士讀神農經有感，再據自己修鍊所得，創出的一些奇妙丹方。
「點燈！」一聲斷喝響起，大廳台階上站著一個身形削瘦，容貌清癯的老者，頜下鬍鬚花白，臉上滿是皺紋。
其中一種丹方，名叫三品頤和丹，他看了看他的功效，大喜過望，正是增膜壯骨，伐毛洗髓。
他運功于眼，眼前頓亮，雖不如白天，卻也清楚可見，腳下毫不遲疑，向前速度極快。
容子矩搖頭，嘆道：「這一次，咱們東宗好手盡折，元氣大傷，已然淪落成了一個末流門派，危難之際，更需天資英挺的掌門！」
「噗噗」之聲響過，數人眉心被擊中，紛紛倒下，如一茬一茬的麥子被收割。
他如今已具先天之氣，隨著經絡增強，先天之氣也已雄健，雖還未至沖關之境，卻也相差不多。
「找人？……閣下找什麼人？」老者放緩了語氣，左手撫須，臉色平和的問道。
他閃身來到綉墩前，輕輕一按，沒有動靜，不耐煩的一掌拍出，「砰」的一響，聲音發悶，竟是石頭。
「唉……」容子矩悠悠嘆息一聲，苦笑著搖搖頭，頹然道：「咱們無量劍算是完了！」
蕭月生回到劍湖宮中。
「神農靈寶經」五個大字躍然絹冊上，以古篆所書，雄奇古樸，透出一股莽荒的韻味。
衣衫裂開，一本絹冊滑落至草地，蕭月生劍尖一挑，絹冊在月光下閃著光澤，厚約兩掌合起，料子似是絲綢。
依他的速度，一會兒功夫，他眼前一亮，隱隱覺得，若是直線，怕是已經出了普洱城。
至於北冥神功，卻是為了增強自保之力罷了，未結丹前，周天不貫，先天之氣無法運用自如，與平常人無異。
蕭月生看一眼他手上的書，道：「師叔，你應該好好靜心調養，不宜再操勞了。」
蕭月生胸前
蕭月生見那人縮回大廳，心中一急，劍光再漲，身前方圓六尺內皆在劍光籠罩之下。
轉眼之間，幾十頁便印入他腦海之中，臉色變了變，露出喜意。
「朋友何方神聖，深夜駕臨我神農幫，有何貴幹？！」老者抱拳一禮，沉聲喝道，聲音直衝上夜空，半個普洱城皆可聞得。
他搖頭笑了，同情的看一眼那老者，卻是他撞到了樹枝上，被扎了後腦，直接斃命的。
既然如此，是天意如此，自己殺他，也是天經地義了，他笑了笑，劍尖一挑，將老者胸口的衣衫挑開。
雖然有人裝死，蕭月生卻懶得理會，轉身進了大廳，乍一進去，身子一飄，退出廳中。
蕭月生劍尖一停，絹冊平平停在劍身上，恰至中點，穩穩平端著至跟前，劍身一抖，令絹冊合上，看了一眼封面。
蕭月生身形一閃，倏的躥入人群中，劍光自腰間劃出，如一道白虹，隨即消失。
頓時，數十個燈籠一下被點亮，亮如白晝，趴在檐下的蕭月生無所遁形，呈現在眾人眼下。
蕭月生笑了笑，搖頭道：「我與司空玄的事，旁人卻插不上手，還是讓他出來一見罷！」
蕭月生如一團光影，飄入總壇中，一躍上了屋頂，趴在檐下陰影中，靜靜一動不動。
說罷，身形一閃，飄忽而過，自他跟前沖了過去，宛如一陣風捲走，片刻不見。
這一會兒功夫，夜空的烏雲散盡，圓月高懸，遍灑清渾。
「啊——！」一聲慘叫傳來，一個人抱著手倒在地上，慘叫連連，一片藥粉掉在地上。
第二日，他正在小院里站樁，一邊催動神行訣，還兼著刺激幾處秘穴，同時增強經絡。
「砰」似是重物落地，在洞外響起，蕭月生放下心來，飄身出了山洞，轉頭一看，明月皎皎照著，眼前是一片大樹林，洞口位於山壁下。
想到此，他精神大震。
「他去哪裡了？」蕭月生目光一掃院中的三十餘人，淡淡笑問。
蕭月生記憶之法與常人不同，採用的是圖像記憶，彷彿記下一幅圖畫，而不僅僅是記這頁上的文字。
蕭月生上前幾步，來到近前，他臉上的腫意已消，但臉色蒼白，顯然元氣大傷，需得一段日子恢復。
蕭月生毫不猶豫，縮身鑽了進去，卻是一個地道，狹窄難行，僅容一人通過，他微屈身子，免得碰頭。
老者臉色沉肅，眼睛縮了縮，目光一凝，心中暗驚，一看此人輕功，便知是絕頂高手。
夜色已
蕭月生點頭一笑：「嗯，我去了一次神農幫，跟他們說了說，想必會消停一段日子罷！」
他雙眼犀利，洞察萬物，覺得老者看著不怕死，勇猛無畏，偏偏一幅怕死之舉，行為有異，必有玄妙。
劍湖宮的正殿中，蕭月生邁步進來，便見容子矩正坐在旁邊椅子上，膝上蓋一條毯子，正低頭翻看著一本書。
蕭月生呵呵笑了起來：「跟我說話，暗中派人使毒，這便是你們神農幫的待客之道罷？」
蕭月生想了想，探手按上石墩，微閉雙眼，片刻之後，慢慢轉動，小心翼翼，眼睛仍閉著。
他們暗器紛紛射在空處，彷彿丟在霧氣中，穿過蕭月生的影子，射到對面，往往誤傷。
蕭月生淡淡一笑，抽出長劍：「今天過後，再無神農幫！」
老者臉色陰沉，冷冷道：「副幫主已經睡下，閣下有什麼事，不妨跟我說說，老夫定會代為轉告！」
蕭月生飄身上前，劍尖一挑，將他翻過來，正是先前逃走的老者。
「師叔何必喪氣？」蕭月生勸道，低身彎腰，幫他把膝蓋上的毯子正了正。
蕭月生手揮長劍，如漫天光雨，被光雨沾上者，或傷或亡，無一倖免，有的大聲慘叫，有的悶哼忍著。
看了看所用藥材，胤丹、乾地黃、兔絲子、茯苓、徐長卿、巴戟天，卻也並不出奇，只是關鍵一點兒，需得先天精氣，否則，不但不成，反而劇毒。
總壇兩側石獅旁站著四個大漢，穿著勁裝，將魁梧身材顯露無遺，肌肉賁起的線條清晰可見，他們個個精氣神飽滿，雙眼明亮逼人。
他目光如炬，灼灼明亮，如水銀瀉地，每一處地方都不放過，忽然眼神一凝，望向一處綉墩。
他看了看粗壯樹身，發覺血漬那裡有一段兒樹茬，似是一根樹枝被折斷所留下的。
還有一份心神，卻是在默默翻著腦海中的神農靈寶經。
……
他腳下一蹬，化為一道影子，身前如拿著一隻光盾，沖入人群中，劍光大漲，化為點點光雨。
……
這般玄乎，蕭月生卻是不信的，但若果有增強筋髓之效，便消去了自己大患，自此之後，沒有經絡的制約，內丹術進境越來越快，方能結成內丹，長生不死。
「什麼人？！」一個大漢踏前一步，按著刀柄，冷冷問道，臉上毫無表情。
群龍頓時無首，有的掏出暗器，有的掏出毒藥，紛紛射向蕭月生，蕭月生的劍法令他們膽寒，不敢讓他近身。
他劍法奇快，殺人如宰雞，片刻
容子矩打量他一眼，嘆道：「觀瀾，師兄已亡，無量劍東宗的掌門，便由你來做罷！」
這對於旁人而言，難逾登天，根本不知先天精氣為何物，他卻曉得，事關道家內丹術的修鍊之法。
夜風徐徐而入，他屏息凝氣，目光一掃，廳里已經沒有了人。
世事之奇，往往出人意表，可見一般，蕭月生搖頭嘆息一聲。
老者站在台階上，正得意撫著鬍子，見狀臉一沉，沉聲喝道：「慌什麼！散開！纏住他！……李堂主，宋堂主，鄭堂主，汪堂主，分列四方，燒煙！」
「司空玄可在？」蕭月生笑吟吟道。
蕭月生但只搖頭，並不說話。
神農靈寶經所言，服下此丹，萬病消除，筋髓充實，力敵百人，帷房之間，夕能御百，亦不疲倦，麵皮光悅，色如華英，通幽洞冥，監照一切，制伏鬼神，莫不從心，疫氣流行，身終不染。
「嗤嗤嗤嗤——！」烏光漫天，撲天蓋地，各種暗器當頭罩下，他方圓一丈皆在打擊範圍。
老者沉吟片刻，搖頭道：「卻是對不住，敝幫主如今不在總壇，閣下來得不巧！」
心神飛馳之際，他耳朵忽然動了動，騰的站起，兩步跨到門后，拉開院門。
老者搖頭道：「幫主他老人家去了無量山，帶著弟子們上山採藥去了，閣下不妨等幾日。」
他目光一招，見牆壁四角各有一堆草，燈籠一落上去，定會燃燒起來，想必會燒出毒煙來。
這幾十頁完全烙在腦海中，再難忘記，每一頁的模樣，一清二楚，毫不走樣。
他事先屏住呼吸，裏面的香氣沒有鑽進鼻子，他站在廳外，左手彈出幾枚石子，一一擊中窗框，將窗框擊得粉碎。
蕭月生抬頭，訝然望著他，見他神色鄭重，不似玩笑，苦笑道：「容師叔，我年紀最小，卑陋識淺，讓我做掌門，呵呵……，豈不是笑話？！」
見水火之下，皆未有何異樣，蕭月生頗有幾分失望，顯然沒有藏什麼武功秘笈，修鍊心法。
一棵松樹下躺著一人，軟軟的癱軟在那裡，樹身有一塊兒血漬痕迹，似是被他所撞。
容子矩抬頭，書放在膝上，笑著招手：「觀瀾，快快過來！」
說罷，他嘆了口氣，道：「你們副幫主何在？」
他離開劍湖宮已經兩日，此時回來，劍湖宮恢復了清潔，原本狼藉已經不見，卻透出一股凄涼之意，偌大的宮中，僅餘十五人，比先前的數十人相比，委實不可道以里計。
左轉一下，右轉兩下，「啪」一聲忽然響起，窗口軒案下出了一個黑乎乎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