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天龍八部
第657章 再殺
王語嫣抿嘴微笑，心下暗忖，當初可是狼狽得很。
喬峰忙道：「三弟，裏面裝的是首級！」
兩人一想，覺得有理，贊了游坦之兩句，說他長大了，知道了禮節，知道感激，值得讚歎。
他從沒見過如此精緻的畫肪，卻顧不得多看，隨著藍衫青年踏上去，畫肪一盪，悠悠離開平台，漸行漸遠。
大漢抬起頭，涕淚泗流，嘶聲喊道：「你這妖人！殺我陛下，我就是化為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不錯！」段譽興奮的點頭，摺扇用力一擊掌心。
喬峰擺擺手，嘆道：「算啦，殺也殺了，說什麼都晚了！……二弟，你這下可是捅了馬蜂窩！」
游坦之深深一禮：「多謝兄台！」
今天這一幕，可謂是驚天動地，他們大覺過癮，受些驚嚇，反而更添幾分刺激，與代入感，好像自己也參与這一件大事中。
眾人忙不迭的抱拳還禮，口中忙道不必客氣，蕭大俠言重了，委實不敢當。
他心下奇怪，擦了擦眼睛，仔細盯著他們的動作，從腳到頭，每一個部位都不放過，身體跟著擺出來。
蕭月生笑道：「放心罷，我有無量劍的弟子護著，安全無虞，他們除非是調集軍隊，否則，困不住咱們的。」
這一番話有些示弱，好像是被逼無奈殺人。
眾人跟著拿起銀杯，一飲而盡，哈哈大笑，豪氣干雲。
「想來是遼國的罷……」游駒沉吟著，猶豫不決。
他們覺得匪夷所思，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好像只去了一趟樓裏面，怎麼會殺了一個皇帝？！
廳內的氣氛甚好，眾人說說笑笑，一點兒沒有大禍臨頭之象。
游坦之站在人群中，低聲問游駒：「爹，是哪國皇帝呀？」
他雖然闖蕩武林，在喬峰身邊歷練了一陣子，卻從未見過這個，好奇不已。
他們也知，這個傢伙是鐵了心要送死，人一旦不怕死，膽氣衝天，什麼也不怕了，確實無可奈何，只能殺了了事。
他正出神想著事，耳邊忽然傳來清朗聲音：「游少俠，春娘姑娘在太湖居，請隨我來。」
「二哥，他們遼
蕭月生點頭：「嗯，我若去了，反而會連累青峰幫，有害無益，況且，遼國人更多。」
「陛……陛下！」大漢猛的一縮，如避蛇蝎。
王語嫣幾女玉臉色變，對視了一眼，秋水般眸子露出憂慮。
蕭月生慢慢點頭，露出一絲笑容：「我不殺他，他要殺我，我殺他，也要殺我，與其這般，不如下手！」
他大喜過望，知道自己蒙對了，這又是一種絕學。
「這不同的。」王語嫣搖頭。
虛竹瞪大眼睛，看著三人，滿是不解，為何殺人這般容易，說殺就殺，真是罪過啊，阿彌陀佛，每天要多誦十遍經，替二哥贖罪罷！
蕭月生在桌邊坐下了，段譽湊過來：「二哥，究竟是什麼呀？」
他信步踱出，慢慢靠近湖邊，木製平台上站了兩個藍衫青年，乃無量劍派的弟子，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彷彿兩尊雕像。
虛竹看了看蕭月生，無奈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無能，幫不上什麼忙。
他頗為英俊，臉上帶笑，和氣從容，抱了抱拳，飄身飛起，掠著水面遠去，漸漸融入白霧中。
喬峰苦笑一聲，點點頭，心有戚戚焉。
每個人離開時，都過來瞧兩眼，看看這兩座墳，大覺感慨，貴為一國之君，在武林絕頂高手面前，也是生殺予奪。
蕭月生笑了笑：「好啊，我倒是想看看，你化成鬼，會不會比人更厲害！」
忽然，一個藍衫青年飄然落到他跟前，抱拳笑道：「游少俠不知有何吩咐？」
「陛下，臣無能，臣無能，是臣害了你啊——！」大漢嘶聲痛哭，聲音沙啞，人們耳朵嗡嗡直響。
……
蕭月生不想給人留下意氣印象，好像無緣無故就殺皇帝，後患無窮。
王語嫣低聲道：「喬大哥，段公子，虛竹師父，咱們不要緊的，自有全身之道，不必擔心。」
蕭月生擺手，笑道：「這可成笑話了，……找你們少林庇佑，可不成。」
大漢嘶聲痛哭，聲音在太湖上傳盪，凝而不散。
他這般一說，
湖邊樹林中有兩座孤墳，一座是幾個刺客合葬，一座是大遼皇帝耶律洪基。
見王語嫣說話了，眾人點點頭，不再多說。
……
「二哥，你……你真的殺了遼國的皇帝？」段譽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望著蕭月生。
喬峰想了想，點頭道：「嗯，雖有損前功，也算不錯了！」
藍衫青年點頭：「少俠稍等，我去通稟一聲。」
王語嫣輕嘆了口氣。
段譽瞥他一眼，知道他的身世，苦笑道：「大哥，這也怨不得二哥，那耶律洪基也太過份，逼大哥殺人。」
叩完頭后，他一下把首級抱在懷裡，放聲大哭，聲嘶力竭，彷彿把自己的心肝肺都要哭出來。
蕭月生看了他一眼，沖喬峰笑了笑。
喬峰搖頭：「你即便不去，他們也不會放過青峰幫，現如今也無所謂了！」
……
動作一擺出來，自心底忽然湧出一股舒暢之感，彷彿走了很長的路，一下子坐在鬆軟的草地上。
游坦之長舒一口氣，沒想到他這般和氣，一點兒沒有武林高手的傲氣。
他一連叩了十幾個響頭，額頭髮紅，雖是木板，但都是實心堅木，撞在上面，與青磚無異。
「嗯……，二弟說得也有理！」喬峰沉吟片刻，點點頭。
他在聚賢庄，平日里常有武林人物來往，見多了少年英俠，稍有些名氣，總有幾分自命不凡。
無量劍派已有安排，帳篷可以任意居住，想留在這裏就留下，沒人催促，什麼時候都成。
他們即便表面謙遜，游坦之敏感，仍能感覺到他們骨子裡的傲氣，讓他很不舒服，更覺自卑。
他伸懶腰，打量四周，不遠處的小樹林里有人在練功，旁邊的太湖矇著一層白霧，淡淡如紗，遠處朦朦朧朧，如夢似幻。
那漢子淡淡看他一眼，慢騰騰走到近前，彎腰拾起圓滾滾的包袱，皺了皺眉頭，已經覺察到，這裡是一顆人頭。
他們的身材削瘦，像是兩株松樹，勁拔挺峻，自然流露出一股軒昂氣息
之後，再無波折，眾人個個喝得過癮，日暮時分，才依依不捨的離開了太湖居，回到帳篷中。
段譽搖搖頭：「四弟，二哥怎麼說也是天下第一高手，還要顧及臉面呢，不能去少林的，……況且，就怕少林也抵不住。」
這給了他們無窮的力量，蕭月生便是一個榜樣，有這般武功，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也可以決定天下人的命運！
虛竹低頭冥思苦想，抬頭說道：「二哥，要不，你們去少林避一避吧，他們找不到那裡的。」
兩個藍衫青年飄飄而行，來到大漢跟前，探手將他捉了，彷彿老鷹捉小雞兒，飄飄而去，掠上湖面，漸漸遠去。
蕭月生抱拳，做了個環揖：「諸位英雄，在下招待不周，使幾位英雄受了傷，這算是給大夥一個交待吧！」
眾人雙眼如噴火，死死瞪著他，恨不得上前撕了他，如此傲慢，狂妄，真是不知死是怎麼寫。
眾人雖覺他可恨，可殺，但聽到他哭聲，卻也不由一酸，想要落淚。
此時，那大漢解開了黃綢包袱，臉上帶著冷笑，自己都要死了，不論是誰，死在自己前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身為大理王子，雖說不理國事，但也比常人知道得多，大體輪廓已經有了。
他阻攔不得，又怕佛祖怪罪，只能用這個法子幫蕭月生。
今天的霧格外的大，空氣有些清寒。
說罷，他輕輕一擺手：「拉下去，好好葬了，也算一國士！」
他們個個色變，沒想到，這個中年漢子如此深厚的內力，先前被方雪晴輕易制住，還以為武功尋常呢。
他暗忖，若是換了一個人，有如此武功，早就傲視天下，斷不會如此的平易近人。
游坦之忽然停下，定定看著兩人。
喬峰笑道：「這樣罷，咱們兄弟四個就在一塊兒，若真有人來，一同禦敵，可謂人生一大樂事！」
蕭月生拿起銀杯，慢慢喝了，放下銀杯，淡淡道：「遼宋之事，乃國家大事，非是我一平民能左右，本不想理會，可你們卻三番兩次刺殺，非要置我于死地，
他們的姿勢很奇異，游坦之盯著瞧了片刻，恍惚之間，兩人像燕子一般輕靈飄逸，片刻后，又像兩隻黑熊，厚重沉重，穩穩壓著木台。
蕭月生笑道：「青峰幫現在還不成氣候，需得小心呵護著，……這樣罷，回去后化整為零，換一個名號，換一個地方，如何？」
王語嫣低聲道：「這一下可糟糕了。」
游坦之堅持再住兩天，要跟春娘姑娘說一聲再走。
大漢在那邊痛哭，眾人在一邊議論，紛紛投來目光，個個詫異，驚奇。
蕭月生呵呵笑了起來，搖搖頭。
……
段譽想了想，搖頭道：「大哥，這不妥，青峰幫的人幫不上忙。」
對於這一點，他深為了解，當初，身為丐幫幫主，天下第一幫的幫主，權勢赫赫，聲名如日中天，北喬峰，南慕容，何等的威風。
……
木婉清剜了鍾靈一眼，淡淡道：「殺也殺了，說什麼也晚了，再說，誰也勸他不住！」
他一邊哭，一邊說話，開始時，說的是僵硬的官話，到了後來，說的話已經沒人聽得懂了，叭啦叭啦，一串串如倒珠子。
想來，不應該是大宋的皇帝，那定是西夏的，隔了這麼遠，怎麼能趕得到？況且，皇宮乃龍潭虎穴，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蕭月生面帶笑容，搖頭道：「那倒可怕，可惜，你是看不到了！」
蕭月生笑道：「喬兄，我要掃大夥的興了，遼國的報復，會持續很久，我自保有餘，你們要置身事外，隱於暗處，關鍵時候再出手。」
「陛——下——！」大漢重重叩頭，砰砰作響。
蕭月生攤攤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唉……」
大漢一抹鼻涕，冷笑道：「姓蕭的，你甭得意，我遼國上下千千萬人，傾國之力，也要將你斬殺！」
華燈初上，太湖居恢復了寧靜，平台變得空曠，無量劍派的弟子們已經收拾出來了。
藍衫青年微笑點頭，側身伸手延請，游坦之這才看到，前頭停著一艘畫肪，半大不大，卻精緻典雅。
段譽搖頭：「遼國與西夏
有的人當夜離開了，有的人第二天起床離開，還有的，根本不走，住下了，覺得這裡會有一番熱鬧看。
游驥與游駒想在當晚走，早早回去，聚賢庄沒有人，不知會不會有事，一直不放心。
人群嗡嗡作響，人們臉色也變了，相顧駭然。
喬峰笑道：「我看吶，二弟，你還是跟我一起吧，咱們青峰幫如今雖不成氣候，但方圓百里，風吹草動瞞不過！」
清晨時分，游坦之早早起來，出了帳篷，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
但是，僅是因為一個身世，一切都被剝奪，若非二弟相助，怕是下場凄慘，可見人力之渺小。
喬峰嘆了一口氣，臉色複雜，搖搖頭，沒說話。
太湖居一樓，蕭月生幾人坐在一桌上，說說笑笑，柔和的燈光中，大廳內氣氛溫馨，讓人放鬆。
「啊——？！」段譽吃了一驚，虛竹的眼睛也睜大了，忙低頭念經，替二哥減輕罪孽。
他心中無畏，雙手穩穩噹噹，很快解開了黃綢包袱，露出一顆首級來，面目栩栩如生，一下能辨出容貌。
一動不動，站了一會兒，越來越覺舒服，好像是浸到溫水中，渾身上下被暖洋洋的氣息包裹著。
他忙抬頭，剛才的藍衫青年笑著看他。
……
他的臉一下煞白，身子后縮，雙眼直勾勾盯著那首級，嘴唇哆哆嗦嗦：「陛……陛下！」
蕭月生笑道：「其實，也不必看得太嚴重，當初刺殺西夏皇帝，西夏武林也是瘋了一般，現在我還不是好好的？」
七嘴八舌，亂鬨哄一片，蕭月生臉帶笑容，不以為意，端起銀杯，虛虛一碰，一飲而盡。
他們在商量著怎麼辦，安排好退路。
鍾靈撇撇小嘴，哼道：「怕什麼！大哥殺了西夏皇帝，也沒怎麼著！」
這個傢伙說陛下，莫非，又是一個皇帝！？
剛說退隱武林，卻又惹來大麻煩，遼國比起西夏來，更加的強大，殺了遼國皇帝，後果不想而知，定是不死不休。
游坦之一怔，沒想到他認得自己，忙道：「我……我想拜見春娘姑娘，不知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