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亂局（五）

「請你放開我。」祝榮冷冷地看著他。「我和你沒什麼可說的了。」

祝榮站著沒有動，於是他又說了一遍：「你走吧。」

「我……」王直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把眼前這個女人撕碎的衝動，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更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他很想為自己辯解，可祝榮的指責他無法反駁，他甚至能夠記起殺死黃遠時，跌跌撞撞跑過來的祝榮臉上絕望的表情。他能夠記得她是怎樣癱倒在地下，但卻怎麼也回想不起黃遠那時是什麼樣的。

「不行。」王直斷然拒絕。「給不給他們時間是我的事，他們一定要在一個禮拜內把黃安德找出來。」

祝榮那時說過的話彷彿就在他耳邊縈繞，雖然她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他卻感覺自己在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房間里陷入了寂靜。

「美國人已經開始全面動員，據我所知，美國14個主要情報機構中的絕大部分人手都已經投入到對黃安德的搜捕中，中部和東部的三十個州也已經動用了大部分警力。」祝榮一邊玩弄著一個小小的硬幣一邊說道。「但是他們又中了一個圈套，死了不少人，這讓美國總統壓力很大。」

「為什麼？」祝榮終於忍不住答道。「你為什麼不問問自己？還是你認為自己永遠都不會有錯？」

「我不想說這個。」祝榮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那我為什麼要白費力氣？」

或許那時他根本就沒有把那具軀體當成一回事，所以他的眼光根本就沒有在他身上停留。

「你究竟在想什麼？」祝榮卻又開口了。「王直，從伊斯坦布爾開始，我就不知道你想幹什麼，有什麼目的？我一直努力向黃遠看齊，讓自己把你看做是一個背負著詛咒的英雄，一個迷失了方向分不清對錯的巨人，一個渴望回歸主流、卻又被社會拋棄的異類。我們一直都在竭盡全力的接納你，希望能夠幫助和改變你。可你在做什麼？在百濟時我們不是做的很好嗎？為什麼你偏偏要自作主張，莽撞、愚蠢而又肆意妄為？有那麼多人因你而死，你的行為造成了那麼多無法彌補的惡果，可你有哪怕是停下來反思過一次嗎？你從來沒有感到過內疚嗎？」

「他們的反應，你們的意見，隨便什麼。」王直不滿的說道。他已經習慣於有人在身邊指指點點，提出這樣那樣的意見甚至是試圖干擾他的想法，像祝榮這樣不管不顧的做法反倒讓他無所適從。

祝榮的臉色變得慘白，王直知道自己不該說這些話，但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

「隨便你，我只是把他們的要求轉告給你。」祝榮同樣冷淡的回答道。

「我可以接受黃遠的犧牲，但我不能接受黃遠的死換來的是這種結果。」王直轉過頭看著她，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但她自己卻沒有察覺。

她走向房門，但王直卻先一步擋住了她。

「這不關我的事。」王直冷冰冰的答道。

「你走吧。」他把門拉開。大使館的工作人員遠遠地站在走廊的另一側，王直在人群中看到了血魔小組的其他人，蘿莉、小京還有李瑤堯。李瑤堯頭上纏繞著紗布，但看上去傷並不算很重。她看著王直的目光平靜而淡漠，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會在我餘生的每一天永遠為今天所作的事情懺悔。」

「他們擔心黃安德早已潛逃出美國，那樣搜捕的範圍和需要投入的資源都會成指數上升，所以他們希望你能多給他們一些時間。」

「告訴我！」王直大聲說道。

王直轉頭看著她的背影，她的身軀在微微顫抖著，這讓他的心裏非常難受，可是那些話已經說了出去，不可能再收回。

祝榮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而他壓抑的情緒卻找到了發泄的方向，滔滔不絕地繼續說著：「從頭到尾我都只是想過自己的日子，我有什麼錯？我伸張正義，除暴安良，我有什麼錯？是你們，是你們不管對錯，不問青紅皂白就襲擊我，發現沒辦法消滅我以後又想利用我的力量。黃遠是什麼人，為什麼來和我交朋友，你們以為我不知道？黃正鴻為什麼要找你們這些女人來成立這個笑死人的小組，你們以為我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只不過是欺騙和利用。」

「告訴我。」

她背過身去，王直感到她的眼淚似乎流了出來。「我們——血魔小組的成員，我們對你來說是什麼？手下？朋友？還是你隨隨便便就能拋棄就能殺掉的工具？你殺了黃遠，殺了方濤，然後要讓我們對此毫不在意，這可能嗎？我眼睜睜的看著你殺了他們……他就死在離我不到5米遠的地方……」她的聲音變得異樣低沉。

「還有什麼？」祝榮反問道。

「我不想說。」祝榮搖了搖頭。

一輛卡車在幾百米外擁堵的街道上按著喇叭，王直煩躁地抓起一個柜子，往那個方向狠狠砸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王直忍不住問道：「還有呢？」

這種憋屈的感覺讓他的心情壓抑到了極致，這個女人，他只用百分之一的力量就能讓她變成粉末，可面對著她，他卻只感覺到完完全全的無力和挫敗。

王直卻冷笑了起來。「原來如此，說來說去，你不過是想用這種方式說服我。下一句是什麼？讓我回去，重新為國家效力？你的口才比黃遠差得太多了。」他隨手把門關上，繼續說道：「你根本沒搞清楚狀況，如果不是中國先放棄和背叛我，我又怎麼會放棄我的祖國？如果不是美國人先暗算我，我又怎麼會想要報復他們？肆意妄為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對我懷有惡意的人——你們這種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們這種想要操縱我、利用我的人搞出來的，要說錯，錯的是你們才對！」

「我殺不了你，沒人能殺掉你，我也從來沒那樣想過。」祝榮搖了搖頭。「我早說過不想和你談這個。」

祝榮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好啊，那你說吧。」祝榮退後一步，定定地看著他。她臉頰上的淚水還沒有干，在夕陽下反射出兩道刺眼的光痕。

「我早就說過了，我不是故意的！那只是一個錯誤！」王直的聲音充滿了暴虐和憤怒，他大聲叫道。「你還想怎麼樣？殺了我嗎？」

彷彿有一陣狂風掃過房間，祝榮茫然地抬起頭，只見靠窗的那面牆已經化為四散的碎片，一團沙發、磚塊、木條和玻璃混雜的碎塊在遠處的空中飛舞著，然後向隕石一般墜落到地面，在街道上製造出一片混亂和狼藉。

「接納我？幫助和改變我？可笑！你以為我是什麼人？我不是那些無力反抗的弱者，我是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存在，我就是神！劉紫苑算是忠於職守的，她至少能擺正自己的位置，懂得順從我，討好我。而你們呢？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祝榮抬起手想抽他，他卻搶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王直默默地鬆開了手，她用手胡亂地擦去臉上的淚痕，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我們的意見？」祝榮問道。「我們的意見就是不要再製造麻煩和殺戮，不要再試圖報復和破壞，你會聽嗎？」

劉紫苑從來不在他面前提起黃遠，那些與黃遠相關的夢境也總是被他拋之腦後，這讓他以為自己早已經對此釋懷，也早以為這件事已經被大家遺忘。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知道黃遠的死早已經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後果。

「我有權知道。」王直堅持道。「這次碰面以後，你對我的態度就一直都很差，這是為什麼？」

「今天我們必須把話說清楚！」他強忍著殺意說道。

王直為之語塞，過了一會兒，他才又問道：「你對我意見很大，為什麼？」

「那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