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篇
第十二節 罪犯
「他其實根本不是卓爾，而是個人類變形偽裝的，他原本是個伊瑪斯卡的奇械師，犯了罪，逃亡到了幽暗地域，後來被瓜理德斯的菲爾倫家族收留，並且還當上了巫師學院的領袖，這副薩瓦棋就是他後來製作的。」
「這個……你想幹什麼？」
瓊恩默默點頭，在腦中大致理清了一下輪廓。「德古拉中尉，」他忽然抬起頭，「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畢竟曾經是瓜理德斯的精銳戰士所用，品質有保證，雖然矮人看不上眼，但對於晨煉城裡的這批卓爾們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了。要知道，他們可都是一路逃亡來此的，在矮人提供援助之前，大約有四分之一的人武器損壞、斷折或者明顯不趁手，有超過三分之一的人沒有護甲或者殘破不堪，如今總算是升級換代了。
不，未必……夜女士？
「你要它做什麼？」瓊恩順口問。
雅達是第二遠征師的最高指揮官，看來如今在幽暗地域已經名聲卓著了。德古拉所說自然也沒錯，這種不同種族之間的戰爭，最需要的就是叛徒——或者說棄暗投明的義士。
關於這個問題，梅菲斯曾經有一個比喻：「神職就像是一個王座——當然也有可能是多個王座的融合，你能夠坐上去，自然就權柄在握，擁有神力，那麼你就是神祇了。」
※※※
「嗯。」
這個話題沒有繼續進行下去，一方面因為已經談論得夠多，另一方面是因為梅菲斯恰好回來了。在女性面前，有些談話還是收斂些比較好。
「沒那回事，」德古拉說，「我們怕銀，不是因為它鋒利，而是因為我們體質特殊，銀和血液混合就會中毒。純銀太柔軟，都未必能砍得傷人，鍍銀其實效果更好。」
此外，梅菲斯還弄到了一批裝備，武器護甲齊全，共有一百多套。
從這點來說，德古拉打算和羅絲比壽命，也並非是絕無可能。身居高位者，說不定反而遭受攻擊更多，死得更快；而像德古拉這種無名小卒，只要低調再低調，找個地方躲起來隱居，長生不死還真不是奢望。
那是自然，精金可比黃金珍稀貴重得多了。
「對了，」他走出兩步，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來，「你上次不是問這副棋是怎麼做出來的嗎？」
「當然，所以我才這樣受女孩子歡迎啊。」
「沒什麼，大概是我記錯了。」
瓊恩拍了拍腦袋，他還真把這一茬給忘了，否則倒可以直接拿這命匣去領賞……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想起來，他也不願意再和靈吸怪打交道，而且這裏距離奧靈多爾也太遠了點，懶得跑這一趟路。
「這麼說，真正能
瓊恩用手指蘸了點水，在桌面上劃了個十字架的符號。
「這個，太開門見山了吧，難道我們不應該先寒暄幾句，談談上次分別後的情形，說說最近的生活，順便聊聊國際形勢……」
「沒聽見？那或許是吱呀吱呀的聲音。」
「其次，能夠轉化成巫妖的，原本定然都是第一流的施法者，誰能輕易去殺？吸血鬼就容易對付多了，」德古拉說，「別把吸血鬼想像得多麼強。如果原本是個普通人，就算變成吸血鬼，也不過就是力氣大些，反應快些，有點自愈能力罷了，還怕陽光、怕聖水、怕各種聖法術，要殺起來根本不難。其實大部份吸血鬼，都是死在了雛兒和新生階段。」
「不是害怕，只是討厭，」德古拉糾正，「陽光、聖水這種，能夠對吸血鬼造成嚴重傷害，所以我們害怕；但大蒜只是氣味令人噁心，不願意靠近罷了。如果一個人身上帶著大蒜，一般我們也就不願意去理睬，但如果他覺得掛著幾瓣大蒜我們就怕了，那頂多殺了他再去洗澡就是。」
「還有你都搞不定的麻煩？」
很顯然，這個世界里因為沒有上帝和基督教，吸血鬼連十字架都不在意了。
「也沒差，」瓊恩安慰，「反正轉了一圈又回來了，現在你也是陰魂城的軍官了……其實你早就知道我們的身份是吧。」
「真的？」
「歐凱？」
「是啊，你對它有興趣？」瓊恩來了點精神，「只要你出價合適，這個我倒可以考慮轉讓——就算打點折扣也無妨了。」
「難怪，」瓊恩理解地點點頭，「算了，沒有命運的齒輪也無所謂，那有沒有後世史學家躲在暗處記載？」
「我聽說吸血鬼還害怕大蒜？」
「總感覺吸血鬼很罕見啊，」瓊恩說，「按道理說，變成吸血鬼多簡單，既快捷又安全，轉化巫妖都還有失敗的可能呢，為什麼世界上的吸血鬼好像這麼少呢。」
「禮物？」瓊恩一怔，「送給誰？」
「沒有，」德古拉搖頭，「這是哪位神祇的聖徽？從沒聽說過啊。」
「沒有么，」瓊恩皺眉「應該是有命運的齒輪在轉動才對啊。」
德古拉莫名其妙，「命運的齒輪？您在說什麼啊。」
德古拉一怔，「奇怪的聲音？沒有啊。」
吸血鬼快速用銳利的眼神掃視了一遍四周，除了幾隻岩鼠之外一無所獲。
「早上好，瓊恩，」惡魔兼情報販子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摘下寬沿帽，「呃，你的表情……對於我的到來似乎並不歡迎？」
瓊
「不過據說鍛煉到親王位階的吸血鬼，不但不懼怕日光，也不懼怕銀質武器了，」德古拉補充，「當然，這依然還只是『據說』，反正我是沒真正見過。」
晨煉城局勢平定，內部的威脅消除，接下來面臨的問題，主要就是如何立足，應付外部威脅了。為此梅菲斯和阿忒妮前日又去了一趟伊卡沙城。幸好矮人們終究沒有死腦筋到底，以前局勢沒有明晰，自然不肯妄動；如今塵埃落定，再商談合作事宜，那就順利得多了。當然，到目前為止，依舊只是有限度的合作，更談不上結盟。矮人沒有派遣半個士兵前來協防，僅僅只是運送了一批糧食和家畜，倒也算是救急。一百多名卓爾在這裏駐紮著，全靠狩獵採集為生，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如今晨煉周邊區域的動物都日漸稀少，快要絕跡了。另外矮人還派遣了幾個工匠，前來指導城防的修繕事宜，在這方面他們是專家。
「我也不是萬能的嘛。」
就在過去的短短几個月里，已經有很多神明被毀滅：獸人諸神、維倫、齊雅溫紗麗，當然也有復活的，例如班恩。瓊恩就算再遲鈍，也知道如今所處時代，只怕是千年未有的大變局。如果明天傳來消息，說羅絲突然被摧毀了，那麼瓊恩也未必會多麼驚訝，當然這種可能性不高就是了。畢竟如今羅絲的對手死亡的死亡，沉眠的沉眠，逃離的逃離，她已經等於是統一了卓爾神系，暫時沒有什麼能夠威脅到她的對手了。
死亡之神是永存而不朽，但米爾寇卻已經在動蕩年代中被摧毀了。當然，他也有可能像班恩一樣復活，那是后話。畢竟這是個神奇的世界，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但神確實是會死亡的。
「呃，我們是老朋友了，還來這套就未免太見外了吧。」
「真掃興，」瓊恩嘆氣，拍了拍他的肩膀，「中尉，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靈吸怪會給什麼報酬？」瓊恩好奇，「能比這副薩瓦棋價值更高？」
有那麼一瞬間，瓊恩幾乎真的動心了，考慮是不是也變成吸血鬼試試，但他隨即扼殺了這個荒誕的念頭。「算了吧，」他嘆氣，「我還想能晒晒太陽。」
德古拉努力傾聽，他是吸血鬼，
王座是很難被砸碎銷毀的，但未必不能融合，不能拆分，不能轉移——最關鍵的一點是：王座上的人未必不會死。
「最關鍵的是，我查到那個梵鐸爾，是個假名。」
「成交！」瓊恩立刻說，掏出斯蘭普的命匣就丟了過去，生怕他又反悔。歐凱笑了起來，揀起命匣略略看了一眼，收入懷中。
「自然不讀。」
「這個……」德古拉看不明白，「巫師的符文？」
計算起來，瓊恩迄今為止已經認識了五個巫妖：拉沃克、瑞哈格拉斯、奧沃、薩扎斯坦和斯蘭普，都算是打過些交道，其中奧沃還是他老師，斯蘭普的命匣更在他懷裡。但吸血鬼卻見得不多，除了莉法兒，就是坐在面前的這位德古拉了。莉法兒是拉沃克強行創造的，其實並不能算是純正的吸血鬼，她自己也說過，很多吸血鬼的天賦異能她都不具備，也不怎麼懼怕陽光，對鮮血的渴望也不強，還是保留了很多活人的特徵。而且莉法兒一直住在巫師之墓里，對於吸血鬼這個族群並不是特別了解，這方面的見識並不多。德古拉卻是一直跟著凱莫，又是齊雅溫紗麗教會成員，可謂是貨真價實的老鬼。
「那倒不是，主要是我最近遇到點小麻煩，需要那群傢伙幫忙。所以事先送送禮，搞好關係就很有必要了。」
「那這是什麼？」
「因為多的都被殺光了。」
「是啊，你說你也不知道，是以前一個叫梵鐸爾的卓爾大巫師製作的。」
「不南下，那去哪裡？」
「我最近查了一下資料，發現它好像用的是伊瑪斯卡帝國的技術。」
「什麼？」德古拉一怔，「十字架？」
「去北方，」德古拉淡淡說，「相信雅達王子不會拒絕我們吧。」
「也沒什麼，」歐凱說，「他拿凡人的靈魂來製作魔像。」
不過他願意低調么？
「不，側耳傾聽，」瓊恩說，「有沒有聽見咯吱咯吱的聲音。」
「很顯然，你將來不會是什麼大人物了。」
※※※
和上次不同，這批裝備並非矮人打造的，它其實來源於卓爾。幾個月前的大戰，瓜理德斯大敗，矮人俘虜了不少卓爾，大多驅趕去礦洞做苦力了，他們的兵器盔甲自然也都全部沒收。以矮人的眼光來看，這些卓爾鍛造的裝備質量太差，不屑使用（其實也用不了，矮人怎麼能穿上卓爾的鎖甲），所以一直扔在倉庫里，空閑時便取些回爐重煉，當作原料使用。梅菲斯此次回伊卡沙城，便說服了國王和議員，從這批「廢品」里挑選拼湊了一百多套較為完整的，帶了回來。
而
「嗯嗯，我也這麼覺得，」歐凱連連點頭，「我們是老朋友嘛——所以如果我請你幫點小忙，你一定不會拒絕的對不對。」
這是流行於國度中的兩句話，據說出自某個大賢者之口，近乎是無人不知。事實上，凡人能否不朽，這點暫時無可考證，如果把巫妖、吸血鬼這種也算上，那麼倒也勉強可說，另外像陰魂城主和他的兒子們，似乎也都是活了近兩千年還沒死，說不定是掌握了什麼長生不老的法門，也未可知。
「請說吧。」
「嗯？」
「不，你誤會了，」瓊恩趕快說，「來找我有什麼事情？」
瓊恩看了看那副薩瓦棋，歐凱說得沒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二十四枚棋子，其實就是二十四個魔像，沒有獨立意識，受人控制的傀儡，只不過外形上有些特別，同時能夠變化縮小成棋子罷了——這當然已經是很了不起的魔法技藝，瓊恩就不知道怎麼能把理應魔法免疫的魔像變形，但究其根本，它們還是魔像。
對於這個問題，歐凱明顯不願多說，瓊恩有點好奇，但也明智地不再追問，改為詢問這副薩瓦棋的使用方法。歐凱把咒語和激活口令告訴瓊恩，讓他試驗兩遍無誤，便起身告辭。
「做禮物。」
根據德古拉的解釋，雖然同為高階亡靈，但吸血鬼確實還是比巫妖差得遠了，各種弱點缺陷雜七雜八的一堆，除非鍛煉到最頂級的親王吸血鬼才勉強夠看。但就算是親王吸血鬼，依舊也不是金剛不壞之軀，腦袋被砍掉照樣會死，而巫妖卻是可以客串恐怖分子，拿自己的身體自爆玩的。
「你前面說，你一開始就不贊成南下，是么？」瓊恩沉吟片刻，突然問。
瓊恩從棋盤上揀起一枚「巫師」，輕輕撫摸著，感覺指尖傳來的冰冷寒意，突然間隱約有所明悟。「你說他是犯了罪，所以逃到幽暗地域——他犯了什麼罪？」
「你要有心理準備。」
「你見過這麼簡單的魔法符文？」
「嗯，伊瑪斯卡帝國的奇械師，原本就以製作魔法物品著稱，尤其是這種魔像傀儡，」歐凱說，「實際上，魔像的製作技術，就是他們發明的嘛。」
「別緊張，舉手之勞而已，」歐凱說，「斯蘭普的命匣，在你手裡對吧。」
神會死亡，凡人也可能不朽。
「吸血鬼自有吸血鬼的好處，」德古拉懶洋洋地說，「至少能和女孩子上床，而且你想堅持多久就多久。」
「不過一般的刀劍能夠傷害你們嗎？」瓊恩疑惑，「我好像在哪裡聽說過，只有銀質武器才行。」
如今幽暗地域里最大的兩股勢力，一方是羅絲教會，一方便是陰魂城，而陰魂
德古拉瞥了瓊恩一眼，「秘銀只是像銀，又不真的是銀——難不成你還能拿精金鑄金幣用？當然肯定有人樂意收就是了。」
伊瑪斯卡帝國？
「都可以的，銀質武器只是效果更好罷了，其實鍍銀就行。」德古拉坦誠得驚人，對自己的弱點絲毫不加隱瞞。
「這是某位神祇的聖徽，你看著沒什麼膽戰心驚的感覺？」
歐凱從懷裡摸了摸，取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白色東西來，往石桌上一放，推到瓊恩面前，「這個如何？」
德古拉自然莫名其妙，不知道瓊恩到底在說什麼，但他性子沉穩，也懶得多問，只當是沒聽見。瓊恩也不再開玩笑，轉而詢問有關吸血鬼的事情，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也是想藉此多了解一些對方的情況。上輩子在地球的時候，他就很喜歡看有關吸血鬼的影視和文學作品，只是眾說紛紜，各種描述都有，甚至相互衝突矛盾，令人難以採信，未免失望。如今有這種機會，倒是不願放過。
「當然有那麼容易，」德古拉說，「首先，巫妖不用吸血，找個墳墓住上十年不出門都沒事，吸血鬼卻必須定期吸血，一般還得吸同類的血。出沒得既頻繁，作案又多，自然也就死得快了。」
「是。」
「吸血鬼沒那麼容易殺吧。」
「假名？」
瓊恩看過地圖，德古拉等人是從艾瑞德林城來的，而從那裡出發，只有兩個方向：南下或者北上。幽暗地域南部城市較少，羅絲教會的勢力不大，比較利於生存，這大概也是當時凱莫等人決定南下的原因。至於北上的話……北方陰魂城和羅絲教會正打得激烈呢。
「秘銀行不行？」
「你不讀人類寫的奇幻小說嗎？」
命匣放在他手裡，等於就是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如果能夠交易出去換點別的好處，瓊恩自然是很樂意的。
「奧靈多爾的靈吸怪啊，」歐凱提醒，「你忘了，這傢伙是奧靈多爾懸賞捉拿的通緝犯呢。」
「沒有。」
「唔，這麼說也有道理。」
除了這些之外，梅菲斯還帶回來一個客人。
梅菲斯曾經說，神祇是半人格半規則，半理念半信仰的存在，永存而不朽，無法真正被殺死。但這涉及到一個名詞辨析的問題，舉最簡單的例子，自有史籍記載，有文明傳承以來，死亡之神都是一直存在的——但坐在神位之上的人，卻已經換了三次。
「自然，莫蕾特說矮人派來兩個人類做使者，我怎麼可能不好奇一下來歷背景。」
「十字架怕不怕？」
「鍍銀的效果會比純銀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