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篇
第十四節 決鬥
雖然有種種缺陷，但總體來說還是令人滿意的，瓊恩也不是貪心不足的人。在他閉關研究薩瓦棋的這幾天里，晨煉的城防修繕工作已經完成，經過一番整頓，原本荒廢的古城也算是初具規模，有了些新氣象。城外有湖泊，有地下河流經，卓爾們開闢了一塊農場，種植藍帽菌和扎克木孢，這是幽暗地域中最常見的兩種食用植物，其中扎克木孢的根莖還可以作為木材使用。城西劃出一塊區域作為畜欄，養殖從矮人處獲得的洛斯獸。梅菲斯在德古拉的協助下，從卓爾俘虜中挑選了二十名精銳戰士，其他人則依舊打發去勞動改造了，正好農場畜欄都急需苦力。
「大家都是精靈，日精靈憑什麼高貴些？」瓊恩問。
瓊恩眉頭皺得更緊，問題就在這裏，決鬥不是比武較技，點到為止，往往是要判生死的。梅菲斯不過是想教訓日精靈，不會下殺手，對方只怕卻不是這麼想。
日精靈用的武器是一柄彎刀，形如月牙，剛抽出鞘時寒光凜冽，然後便漸漸內斂，刀身明澈，彷彿一泓秋水。她手腕翻轉，快速在空氣中劈出兩刀，隨即收回胸前，擺出一個架式來。她平時總是一副倨傲神色，讓人看著就想毆打，現在拔刀在手，登時就像換了個人似的，雖然還沒真正動手，舉動之間氣度隱隱，便是瓊恩這種外行都看了出來。德古拉坐在旁邊，也輕輕喝彩，說了聲「好！」
場上梅菲斯見對方已經準備完畢，提起銀劍，劍柄在自己的胸口盔甲上輕輕一撞，隨即猛然前沖，一劍朝著日精靈的肩部斜劈下來。日精靈穿著一套胸甲，肩部雖有防護，卻不是重點，定然擋不住這一劍，她不退反進，踏前半步，彎刀磕在銀劍的中段靠近護柄的位置，將這一擊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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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精靈天賦過人，自視便高，看不起人類，乃是傳統和習慣使然。瓊恩心想「我原本就沒興趣和你們這些喪家之犬打交道，不過是看在艾彌薇的份上幫忙罷了，如今既然如此說，那便一拍兩散就是，正好落得自在」，有心譏諷幾句，但說出來又未免傷了阿忒妮，只得罷了。梅菲斯卻是微微一笑，似乎有了主意。
瓊恩聽完，心中已經明白，梅菲斯此舉，無非是要借故打壓對方
轉瞬之間，勝負已分。
「她反對和矮人結盟，」阿忒妮說，顯然對此也很不滿，「她說很快就會有越來越多的教友彙集，無需依賴矮人。」
「據說精靈主神柯瑞隆創造子民時，最初創造的便是日精靈，最得神祇恩寵，」梅菲斯說著，轉過臉問阿忒妮，「是這麼說沒錯吧。」
「真假不清楚，但日精靈確實是擁有一些特別的天賦能力，是其他精靈所遠遠不具備的。」
瓊恩看得有些緊張，幾次都險些要發出解離術，幸好梅菲斯守御得嚴密，雖然驚險，卻總能在最後關頭化解。再過片刻，日精靈的攻擊更加凌厲，空氣中已經隱約出現殘像，瓊恩知道那是因為高速運動的產物。梅菲斯守御得越發艱難，突然低喝一聲，雙手握劍，照著日精靈當頭劈下。
瓊恩聽了，只是冷笑，並未多說，梅菲斯卻若有所思。「日精靈都這樣么？」她忽然問，「我聽說過一些有關他們的事情，但從沒真正打過交道。」
「最麻煩的就是那個金閃閃。」阿忒妮抱怨。
梅菲斯的銀劍規格介乎于長劍和雙手巨劍之間，比彎刀要長得多，攻擊範圍也大得多，日精靈來不及攻擊，只得揮刀格擋，一撞之下立足不穩，接連後退了兩步。梅菲斯趁勢進逼，銀劍自下而上反削，被躲閃開去。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瓊恩基本沒幹別的事情，專心研究這副薩瓦棋，又發現了更多的門道。首先是這些棋子魔像並非能無限次召出的，有數量限制，而且同樣也是依據種類高低不同，以平均每日計算的話，食人魔能重複召出五次，戰士四次，牧師三次，巫師兩次，主母……不能用。
所謂精靈高等魔法，其實也就是精靈族的魔法。精靈的文明遠比人類悠久，耐瑟瑞爾帝國初期，人類都是以精靈為師，學習魔法的，「迷鎖」就是精靈魔法的著名成就之一。後來獲得了耐瑟捲軸，以此為理論基礎，奧術師們拋棄了精靈魔法，自創格局，最終演化成如今的八大學派，雖然未必比精靈魔法更高明，但卻更普及。如今整個大陸，不但是人類，就連矮人、侏儒、半身
通常來說，精靈長於靈巧，拙於力量，身體不如人類強健，武技鍛煉走的也都是輕巧靈動的路子，但日精靈卻天賦異稟，力量靈巧兼備，就算穿重甲上陣衝鋒都可以。而且精靈高等魔法中的很多內容，唯有日精靈才能學習運用，這是血脈限定的。
他對那個日精靈全無半點好印象，所以說話也不客氣。梅菲斯卻笑了笑，「希望哪些人離開？我、瓊恩，還有呢？」
但她這一刀落了個空。
「她一個新來者，堅持要自己做這個主席，大家自然不服。而且……」阿忒妮猶豫了一下，「她希望你們離開……」
晨煉城裡自然是有訓練場地的，瓊恩趕到一看，見梅菲斯已經全副武裝，站在場內，銀劍插在身旁；日精靈則在穿護甲，周圍聚集了一群人，全是聽到消息趕來看熱鬧的。瓊恩一眼看見吸血鬼德古拉，把他拉了過來，詢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原來是兩人在路上遇見，日精靈有些出言不遜，梅菲斯卻也一反常態，冷嘲熱諷，頓時衝突加劇矛盾升級，最後便弄成這副場面了。
一個照面，日精靈已經試出梅菲斯的力量遠勝自己，正面衝撞顯然不是明智之舉。在接下來的幾個回合中，她藉助靈巧的步法，在場地中快速變換位置，從各個方位展開攻擊。不得不說這位「金閃閃」確實有自傲的資本，她行動快得彷彿鬼魅，彎刀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寒光，往往砍出上一刀的時候還在左側，砍出下一刀的時候已經到了右側。彎刀不知是什麼材質製成，雖然看起來細薄，卻極具韌姓，不但能夠格住梅菲斯的銀劍，而且還能借勢反彈變招，從而能夠一刀接著一刀，構成了連綿不斷的進攻——這是她自創出來的得意招術。梅菲斯似乎跟不上對手的速度，頓時處於守勢，偶爾揮出幾劍，不是被避開就是被巧妙地卸掉力道，一時間隱隱落在下風。
他估算距離，暗中取出法杖，籠在袖中，意識中已經清晰浮現出解離術的咒文，萬一有什麼變故，就先下手把日精靈殺了，至於決鬥規矩，他壓根就不放在心上。德古拉就坐在他身邊，應
人數多了，力量增強，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是隨之引發的麻煩也不少。伊莉絲翠教會的組織性太差，平時各自為政，還沒什麼感覺，如今集中在一起，這個缺陷就明顯暴露出來。如今城裡不到百名信徒，去掉被處死的莫蕾特，加上新來的這一隊，有八個頭目，彼此地位平等，只要智力超過地精的人，都知道這樣下去肯定會出問題。
「不對！」德古拉低聲說。
正說話間，日精靈已經穿好護甲，沒戴頭盔，取過自己的兵器來。雙方準備完畢，決鬥即將開始，瓊恩對梅菲斯倒是極有信心，並不擔憂，找了個位置便坐下來旁觀。
一撞之下，銀劍去勢偏斜，從旁邊劃過，日精靈卻藉著反彈之力，趁勢收回彎刀，正要攻擊，卻見梅菲斯斜跨一步，以左腳腳跟為軸心，整個人轉了半圈，銀劍順勢翻轉，呼地一聲再度直劈下來。
在阿忒妮的提議下，八位首領召開會議，商量統一領導權事宜。只是權力這種東西，誰肯輕易放手，誰都知道現在這樣子不行，但如果要自己做出犧牲，那又另作別論了。精靈和卓爾都是長壽種族，天性中就有一種悠閑散漫，或者說拖沓，一直扯皮了七八天，依舊沒有什麼結果。
「真的嗎？」
瓊恩不通武技，看不出什麼問題，他卻是清楚的。梅菲斯這一擊看似凌厲，但角度並不刁鑽，很容易被封住。日精靈此時已經近身，只要卸開這一劍，梅菲斯便空門大露，無法抵擋接下來的攻擊。
日精靈數量雖然不多，但地位很高，向來被認為是精靈族中最高貴最優秀的一支，千萬年來，精靈王廷一直都是由他們掌握，女王也從來都是由日精靈擔任，可以說他們是整個精靈族中的貴族。日精靈性情高傲，看不起除精靈之外的任何生物，當然也包括人類，所以這個金閃閃有這種態度，雖然令人惱怒，但倒也並不出奇。
帶來這個消息的，是一隊來自地表的伊莉絲翠信徒，二十餘人，精靈和卓爾混雜。她們原本已經撤出了幽暗地域，到達地表，正在科索曼森林里修整，因為葵露的新指示，又轉了回來。
正自驚訝，場上形勢又變，正如德古拉所料，日
梅菲斯的銀劍突然消失在掌中，以至於日精靈的彎刀既沒有起到任何格擋的作用，更沒能借勢反彈，而是直接劈在空氣中。在下一瞬間，銀劍再度出現在梅菲斯手中，劍尖已經抵住了對手的咽喉。
至於為什麼選擇這兩種材料，而不用鋼鐵甚至精金秘銀，應該就是為了能夠讓它們平時變形成棋子，方便攜帶。否則走到哪裡都帶著二十四個魔像前呼後擁，或許很威風，卻一看就是欠扁。
這些魔像原來並不能免疫魔法。以常理來說，任何魔像，包括高級的金屬魔像和低級的石魔像粘土魔像，甚至最差勁的肉軀魔像，只要嚴格按照程序製作，完成儀式，便能免疫絕大多數魔法，除了極少數特例。但這些薩瓦棋子變成的魔像，卻並沒有這種能力，只是對法術有較強的抵抗能力而已。
便在此時，又有一個新消息傳來：伊莉絲翠教會的領袖葵露得知了這裏發生的事情，非常贊同把晨煉城建設成反抗羅絲霸權統治的前沿陣地的設想，指令其他卓爾信徒改變原定逃往地表的計劃，改向晨煉匯合。計算路程，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大概半年之後，晨煉城裡就會有至少四五百名卓爾，也已經是一股不小的勢力了。
阿忒妮點點頭，「確實有這種說法。」
又過幾日，瓊恩正在看書，卻有衛兵進來報告，說梅菲斯小姐要和那個金閃閃決鬥。
「那些工匠是來幫助修繕城防的，如今事情做完了，就趕人走路？」梅菲斯反問，「她難道就不考慮一下伊卡沙城的反應？」
阿忒妮簡單解釋了一下，原來精靈族有六大亞種：日精靈、月精靈、木精靈、野精靈、海精靈和黑暗精靈。阿忒妮是月精靈，又叫做銀精靈，是最常見到的精靈亞種，和人類關係友善，交往甚多，甚至會和人類戀愛婚配——基本上所有的半精靈，都是月精靈和人類所生的。木精靈又稱銅精靈，野精靈又稱綠精靈，數量都很稀少，而且往往隱居在森林深處，極少外出。黑暗精靈自不用多說，海精靈則是生活在海中，常人哪裡能見到。至於日精靈，又稱金精靈，基本都
精靈魔法之所以沒落，原因自然很多，但其嚴重受血脈限制，很多法術唯有日精靈才能學習，其他精靈怎麼努力也無法掌握，這也是一個很大的緣故。事實證明，唯有能夠普及的，才是真正具有生命力的。
「那幾個矮人工匠。」
所謂金閃閃，是指新來的那隊伊莉絲翠信徒的首領，一個女性日精靈，這是非常罕見的精靈亞種，又叫做金精靈，皮膚淡金色，滿頭金髮，眼睛都是金色的，整個人站在黑暗中都會泛著光。在剛進城的時候，瓊恩和她打過一次交道，甚是不快，就隨口替她取了個外號叫做金閃閃，沒想到很快流傳出去。如今大家除了當面不提，背後說起來，往往都直接說金閃閃，本名是什麼反倒都要忘了。
「材料的原因。」瓊恩思索半天，得出了結論，這副薩瓦棋紅黑雙色，分別是用紅玉髓和黑曜石製成，作為棋子的時候是如此，變成魔像的時候材質也沒改變。這兩種材料很珍貴，也足夠結實，雖然比不上鋼鐵，也不差太多，但它們最重要的特性，是對魔法比較有親和力，換句話說，相比起其他的材料，魔法更容易對它們起作用。
這種教會內部的事情，瓊恩作為外人，自然是既沒資格也沒興趣去參与，依舊做自己的事情。這一天，他走進梅菲斯的房間，發現阿忒妮也在，正向梅菲斯抱怨。其實要論起來，阿忒妮和梅菲斯算不上朋友，只是相識罷了，遠遠比不得凜那樣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但身在異鄉，能看見熟人，自然就格外親近幾分，這是人之常情。
一問才知道，經過這些天的爭吵，總算是初步達成了妥協，各人的地位不變，但從中推舉一名主席，作為居中協調者。但圍繞這位主席的人選，大家又開始爭執不下，直到今天還沒個結果。
「這個可不好說，」吸血鬼很誠實地回答，「生死相搏，看的未必是武技，很多時候要看運氣。」
「金閃閃怎麼了？」梅菲斯問。
瓊恩微微皺眉，他原本對梅菲斯很有信心，如今卻也有些擔憂。「你覺得誰能贏？」他問德古拉。
「她怎麼會犯這種錯誤？」
「希望？」瓊恩冷笑，「是驅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