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629章 懸賞（一）
雖沒有明著收徒，但是曹甲對魏黑、鄭虎他們都做過指點。
從京城到熱河，都是官道，丈寬的青石板路。
總有一天，她要漸漸長大，那個時候沒有父母的庇護，會如何？
雖說曹顒心軟，但是在他視力不及之處，還是希望手下人能處事乾淨利索些，使得自己少些麻煩。
中午夫妻兩個想要出去時，正趕上天慧午睡，便沒有叫起她。到底是孩子，路上有些累了，這兩日很能睡。所以，曹顒與初瑜，才沒捨得叫她。
曹顒只能嘆息了，原還以為挑了個輕省的活，到手了也是麻煩。
不足三月，千萬兩白銀，這哪裡是一般人的本事？有這樣本事的人，還會看上他們奉上的萬八千兩孝敬？
曹顒從小到大，見過的孩子不少，像這小客人這般精神的卻是不多。
天慧三歲了，正是小孩子當淘氣的時候，她卻因眼疾的緣故，安安靜靜的，看了叫人心疼。
「公子，有些不對頭，園子外不少生臉。大師傅已經看過了，還變裝尋由子試探了一下，正經有幾個高手。」魏黑說道。
他們夫妻過來時，智然與蔣堅也隨著來了，兩個跟著位會漢語的番僧，去辯禪去了。
用完素齋，曹顒使人去看過智然與蔣堅，那兩位卻是正研究黃教奧義。
雖說有人想要直接往淳王府宅子送禮，但是曹顒實是名聲又大了些。
以前雖說怕死，但是他從沒想過自己到底能活多久。如今，站在佛前，為了女兒，他卻是盼著自己能活到七老八十。
曹顒站在妻子身後，雖聽不到她祈禱的聲音，但是也能猜出內容。還能有什麼，無非是天慧的眼疾罷了。
「天慧醒了，媽媽給你帶了素餑餑。」初瑜見女兒如此，上前說道：「是不是餓了，要不要吃幾塊？」
熱河，學士府，偏院。
私下裡，伊都立沒少同曹顒抱怨。他們在京城多大的辛苦，才將採購招投標這個法子在內務府推行下來。沒想到
「什麼，黃金萬兩？」九阿哥聞言，眼睛已經放光，臉上慢慢地露出幾分笑意，道：「沒想到，那小子身價還真高。」
戴錦見四阿哥神情，就曉得這位爺眼下驚疑不已。他猶豫了一下，道：「爺，曹寅平素往來的人不多，不過當有蛛絲馬跡可查……」
因為有女眷與馬車，所以一路緩行。這幾百里路，曹顒也走了數遭，難得有這樣信馬由韁、閑看花紅柳綠的日子。
上面供奉著過去佛迦葉佛，現在佛釋迦牟尼佛、未來佛彌勒佛，東西供壇上，則是十八羅漢。
他沒有斷了別人財路，成為別人眼中釘的意思，但是這種工程的事情過手，一不小心就要背黑鍋，說不清楚。
初瑜自是沒有話說，夫妻兩個被引到齋房。
溥仁寺，慈雲普陰殿。
曹顒點了點頭，看著妻子的花盆底，道：「我有些餓了，咱們用了齋飯再走。」
「公子，大師傅方才說了，希望公子近期少出行，等咱們弄出那些人的底細再說。」魏黑說道。
「什麼事兒，可是京里有什麼消息？」曹顒問道。
「嗯，有那回事兒，曹總管到了這邊，也不在行宮與營造司那邊的單子上簽字，反而讓他們寫預算清單。他到底是什麼意思？真是怕銀子用多了，皇上責怪，還是……」
雖說剛才有方七娘的事，但是曹顒卻曉得魏黑不會為這種瑣碎之事皺眉憂心。
「嗯！」曹顒點點頭，帶著幾分疑惑看向曹甲。
屋子裡安靜下來，只剩下曹顒與魏黑兩個。
雖說已經會說話，但是天慧主動說話的時候極少。
但是，眼下卻不是誇這孩子精神的時候。
所以，曹顒便點了點頭，道：「好好學吧。」
營造司那邊屬官與熱河行宮總管將需要修繕的地方都列了單子，曹顒大致看了一下，雖說花錢的活計，但是具體需要花費多少，這上面卻是
雖不曉得曹甲過去的身份是什麼，但是曹顒卻見識過他的本事。
曹顒心下稍安，出了垂花門，到魏黑所住院子。這次隨曹顒來熱河的人中，除了魏黑，還有魏黑之妻香草。
他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想什麼呢，又想你兄姊了？你姐姐那邊不好說，你哥哥這次也來了熱河。若是你相見的話，爺幫你想個法子……」
魏黑這邊，除了他們夫妻兩個，還有個小客人。
伊都立這邊，已經有不少人來探信了。
楊氏端著燕窩，看著丫鬟將簇新的旗裝一套套地擺出來，只覺得日子從未這樣舒心過。這邊地方寬敞，宅子比京里的大上許多，加上不用看婆婆與大婦的臉色，她的心情如何能不好？
方七娘小臉上滿是歡喜，望向曹甲的目光帶著幾分挑釁。
天慧板著小臉，看著很不高興的模樣。聽到父母說話的聲音，她就轉了小身子，沖向炕里。
伊都立聞言，茅塞頓開，道：「怨不得，我就說他向來精明，應不會吃這個啞巴虧才是。」
怎麼辦？曹顒看過那單子，並沒有立時批複。
見伊都立話里話外贊曹顒，楊氏不由一陣心煩，只覺得思緒繁雜，怔怔的說不出話。
方七娘仰著小臉，巴巴地看著曹顒，看著問道。
雖說內務府因採購招投標之事有些進賬，但是惦記那幾百萬兩銀子的地方不是一處兩處。看著營造司與熱河這邊屬官兩眼放光的模樣，曹顒就曉得，這份修繕單子下來，其中的油水指定不少。
沒想到，曹顒卻是不緊不慢地，又叫列什麼預算，營造司屬官與行宮這邊的官員臉都要綠了。
四阿哥看著手中奏報，臉上陰晴不定，半晌方開口問恭立在一邊的戴錦說道：「曹寅那邊，有什麼動靜？」
熱河行宮，就是避暑山庄。雖說完全建成才沒幾年，但是其中有些亭台樓宇，卻是有十來年的光景了，所以需要修繕的地方不是一
他們夫妻回到園子時，已經是日暮時分。
曹顒在戶部呆過，對於現下的財政制度也有所了解。是一種基於前一年的賦稅，粗略的預算。
伊都立被行宮那邊的人拉扯煩了，也早早地回來。
天慧聽了，這才點點頭。
……
年前在京城說的內務府招投標，好像並沒有傳到熱河來，這邊還是按照舊例行事。
「之前還看不出，不過昨晚有人想夜探園子，倒是被他們攔截。今早看他們，也像是來幫忙的多。」魏黑皺眉道：「只是這方式有些鬼祟，到底是叫人心裏沒底。」
伊都立面上嘻嘻哈哈應著，嘴裏卻一句正經話也沒有，急得那些人直跳腳。
他口中的大師傅，就是「曹甲」。
曹顒只覺得頭疼，按照從書中所知常事，這高人收徒，不是都應該往深山老林里領么？怎麼到了他眼跟前，卻是變樣了。
淳王府園子這邊，前幾日就接了京城的消息，收拾出曹顒夫婦的住處。熱河行宮總管那邊也將官署整理出來，就等著曹顒這位內務府總管理事。
這邊多預備好材料，就等著曹顒到了，簽字后開始動工。
若說方才是作態，現下提到女兒，楊氏卻是只覺得心肝都疼了，撲倒在伊都立懷裡，泣不成聲……
楊氏聽了，眼圈慢慢紅了，柔聲道：「爺……還是爺曉得疼人……」說到最後，已經是梨花帶雨，柔弱可人。
她撂下燕窩，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爺，曹爺是聰明人，他這是防著被頂缸，才要這單子的。這單子下來，材料也好，人工也好，都清清楚楚的。日後銀錢有了紕漏，也要順著單子追究，曹爺那邊，頂天了，一個『失察』之罪。」
安定門內，雍親王府，書房。
曹顒也不催他們，同初瑜兩個先行出寺。初瑜的手中，捏著一隻半個巴掌大的錦袋，不用說，裏面指定是給女兒求的平安符。
曹顒聽了，同天慧說道：「不是不故意帶
他心裏真是當成給自己休假，出遊來的，所以也不催著馬車快行。
……
曹顒定了兩席素齋，一席他們夫妻用了，一席使人送到禪室。
那樣等到聖駕來時還未修繕完畢的話，會很麻煩的，少不得要戴頂「辦事不力」的帽子。
兩人已經對持了半月，小姑娘的嘴巴還是硬得緊。
百姓人家婦女，拋頭露面並不算什麼。街頭上，挎著籃子買菜的大姑娘、小媳婦不乏其人。
就算每日速度平平，幾百里的路總有到頭之時，出京六日後，曹顒攜妻女到抵熱河。
「爺，清單……」楊氏聽著不解，轉過頭問道。
「是敵是友？」曹顒攥了攥拳頭，問道。
方七娘揚了揚下巴，道：「正要提。曹爺，這個人同我說，說是我若打敗他，就放我走，您給做個中人，行么？」
一路行來，卻是冬寒消褪，春意正濃。
四阿哥聞言，緘默許久，道：「兩日前，是不是說，曹寅那邊消息，比咱們這邊早兩日……是曹家另有門路，還是皇阿瑪那邊……」
就算小姑娘真是傳說中的骨骼清奇，到底孩子是孩子，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成的賭局。
現下工期緊迫，伊都立雖對這邊人肆意行事不滿，但是也不贊成曹顒拖下去。
「列清單是何意……」伊都立坐在炕上，抓了把花生吃著，不知為何說了這一句。
曹甲已經止了咳嗽，起身離去。方七娘猶豫了一下，跟上前去，問道：「今天開始么？我定會打敗你。」
曹顒原是想勸初瑜換裝，帶她上街轉轉，但是顧及到天慧，便將外出的行程做了稍許修改。
楊氏到底是生意人家出來的，不比尋常婦人，不通外事。
初瑜跪在佛前，看著寶相莊嚴的佛祖，虔誠地叩拜祈禱。
曹甲就像是傳說中的武林高手，抓了一個小孩，硬說什麼骨骼清奇，要傳其衣缽。
戴錦回道
原本楊氏是惦記主院的，但是嫁進學士府幾年，她也曉得些規矩。曉得就算自己想要，伊都立那邊也不會允的。
就算楊氏同兆佳氏兩人針鋒相對，但也是要有分寸，要不然伊都立第一個就不依。
伊都立見楊氏不吭聲，抬頭望過來，見她如此神情，頗為意外。
曹顒心裏也沒底，跑到這地方來，帶著的侍衛隨從有限，不能隨時同父親商議。想到這些，曹顒心裏添了憂慮。
曹甲看著方七娘，道：「不是要請大爺做中人么，怎麼不提了？」
其實，除了魏黑帶女眷，幾個跟著的外管事，媳婦是內宅當差的。
初瑜已經起身，走到曹顒身邊，低聲道：「額駙，走吧！」
京城，九貝子府。
天慧低著小腦袋，仍是不言不語。
琢磨了兩日，他將那單子交下去，讓營造司的人列詳細的預算清單，三日內交上來。
曹顒溺愛女兒，剛想要上前哄勸，就見喜彩進來說道：「額駙，魏爺有事尋額駙，已經打發人問了兩次。」
小姑娘卻是倔強，就是不肯跟著學，嚷著要回那邊尋父。
「曹爺，方老爺真沒死么？」那小客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從方家宅子救回田氏時，一同帶回來的方七娘。
不管他多寵愛妾室，前提條件是楊瑞雪的乖巧與溫柔懂事。
「……那個混賬小子，爺倒要看看你怎麼應對……」九阿哥坐下來，翹著二郎腿，臉上笑得要開花了。
按照例年時間，聖駕端午節前就要到抵熱河行宮，就算現下動工，不足兩月的工期也有些倉促。
……
伊都立見她如此，身子已經酥了，忙摟在懷裡哄道：「別哭了，爺曉得你委屈。但是老太太說得在理兒，將閨女交給太太教養，總算是好事。」
……
曹顒想到此處，只覺得胸口堵堵的，慢慢地闔眼。
方七娘越不學，曹甲越想教，已經開出條件，只要打敗他，就放小姑娘離開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