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715章 燒七（上）
初瑜給自己盛了半碗飯，陪著丈夫用了。
這壯年漢子，身邊沒有女人，也不能要求他做聖人君子。
李衛搓了搓手，看了蔣堅一眼，道：「非磷，這下雪的日子，正是喝酒天，陪我喝兩盅如何？」
「曹顒，八嫂與九哥兩個人都出面央求人了，若是你不應，卻是要往死里得罪人。這個，你想過沒有？雖說在九哥面前，我沒應承什麼，但還是希望你應了這件事。你向來心地仁厚，所以這些年才會不避嫌疑地到這邊來。這世上，向來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八哥去得凄涼，你要是能這個時候幫襯一把，皇阿瑪心裏不會怪罪你的。」十三阿哥苦口婆心地說道。
見他還要回絕，十三阿哥怕將話說死，道：「曹顒，你先別忙著搖頭。回去同你父親商議商議，看到底該如何？還有大格格那邊。說到底，八哥是她的親叔叔。就算八嫂不開口，她這個做侄女的，也當盡心些。」
雖說到了飯時才從十三阿哥那邊出來，但是因在孝中，不好吃酒，十三阿哥便沒有留曹顒。說了話，就送他出來。
蔣堅瞅著他這般花天酒地，還曾勸他買兩個清白姑娘做婢做妾，總比外頭省心省錢。
李衛聽了，神色一僵，隨即笑著說：「沒訪著，就回來了。」
說起來，平素他最不願回絕別人了；只要別人開口，不算是太為難的，他多會應下。可昨兒與今兒兩天，他卻是毫不猶豫地回絕了兩位。
要是納了曹家的丫鬟為妾，難免打上曹家的印記。對於多疑的四阿哥來說，那樣對李衛也好，對曹顒也好，都未必是好事。
聽了初瑜的話，天佑直接抿嘴笑著，恆生猴急，已經忍不住，抱了曹顒的大腿，仰著小腦袋問道：「父親，父親，溫泉里有魚么？有大魚么？」
「非磷，這是賞雪？好興緻。」來人笑呵呵地說道，不是李衛是哪個？
蔣堅見了他，有些奇怪，道：「又玠不是說去『訪友』，明兒
他身上雖有監生的功名，但是偌大的京城，誰會在意他這個小蝦米。
這個當口，也不是說他的時候。蔣堅嘆了口氣，道：「這個耽誤不得，還是尋個好大夫，先治好病再說。」
康熙四十七年，在草原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已成歷史之謎，但是影影綽綽的，曹顒也聽說過幾句。
見他如此消沉，蔣堅怕他心裏難受，道：「你也別太擔心，又不是治不好的病。只要尋了正經大夫，用些好葯，也是好調理的。」
固然有十三阿哥的魯莽，但是背後也有其他阿哥推波助瀾。
這實不是體面的病，對於李衛的隱瞞，蔣堅也能理解。
初瑜在屋裡已經聽了動靜，迎了出來。
說起來，天慧的眼疾，曹顒這邊因懷疑是血緣關係所致，所以對女兒的復明不報什麼希望；但是初瑜這邊，總是抱了一線希望，希望老天開眼。
李衛已經抬起頭來，道：「說的就是這個，我怕是得尋個由子，出去養兩個月。明兒我去南城，租個乾淨院子。大人那邊……實在是沒有臉跟他說話。他之前還曾點過我兩遭，叫我愛惜身子，別鬧出毛病來。我還拍著胸脯吹牛來著。只能扯謊了，就說家裡有事兒，回徐州去了。」
按照他的話說，他是個陽剛漢子，要是十天半月不沾女人的身子，那就要精血逆流。但是他妻妾都在老家，京城這邊，一直沒有置妾。但凡想要「鬆快」，他就揣著銀子往青樓里，做「新郎」去了。
真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甚是自在逍遙。
屋子裡除了火炕燒著，地中間還放了個炭盆，燒的正旺。
……
逛了兩年，終於輪到李衛後悔這天。
曹顒是個膽小鬼，這一點他自己從不否認。
蔣堅站在廊下，抬頭看著漫天雪飄。這雪勢不小，不到一個時辰，天地之間就覆蓋了一層白色。
因此，事情就擱淺下來。
就是初瑜那邊，曉得丈夫看重李
曹顒這邊思慮再三，卻是給否了。
李衛的意思，卻是覺得窯子里的姑娘會侍候人。床笫之間放得開，能讓人舒坦，所以獨愛這一口。
進入十月，到現下不過半個多月，京城就下了三、四場大雪。這些降雪，也能滋潤久旱的京畿大地。
說話間，李衛已經走到廊下，打掃打掃帽子與身上的雪，又使勁扥扥腳，才跟蔣堅回屋子裡。
這時，就見一人冒著大雪從院門口進來。
十三阿哥並沒有馬上回府，望著曹顒的身影隱沒在淡淡的夜色中，長吁了口氣，喃喃道：「看來真得走了，再留下去，我就不是人了……」
所以，曹顒現下已經是餓得不行。
小孩子對於外面的世界，總是充滿嚮往的。
「到底是在哪家染上的？怎麼會這樣，這卻如何是好？」聽到最後，蔣堅已經是帶了幾分擔憂之色。
「非磷，我是覺得臊得慌，這叫什麼事兒？要是叫人曉得了，我直接一根褲腰帶弔死算了。」李衛訕訕地道。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曹顒看著十三阿哥，實不知該說什麼好。
「溫泉里沒有魚，不過那邊有河，到時候砸開了，使人打魚。」曹顒笑著回道。
紫晶原在凳子上坐著，見曹顒進來，已經站起身來，笑意盈盈。
想到這裏，十三阿哥只覺得索然無味，對曹顒道：「明兒我就帶著福晉與孩子們去溫泉莊子了。京里怪冷的，去那邊貓冬去。許是八哥出殯的時候，我會回來。至於『燒五七』之事，曹顒你這邊，就看著辦吧。若是實在勉強，也不必強求。只是要記得尋個妥善的說辭，不要在人前落了口舌。」
對於李衛愛嫖之事，曹顒也是曉得的，卻是也不好多說什麼。早先，魏黑兄弟沒成家前，也是青樓的常客。
替他的兒子做法事，要是他還怪罪，那他就
一句話，逗得幾個大人都跟著笑了。
曹顒心裏，是有顧慮，卻不是康熙皇帝。
李衛素來是直爽的性子，今兒卻瞧著有些不對，像是有什麼心事。蔣堅見了，也覺得奇怪，點了點頭：「將到飯時了，又玠想喝就喝吧。大冷天，也能暖和暖和身子。」
「這病不是一日兩日能調理好的，怎麼瞞？」蔣堅有些不解：「得請大夫，開方子，熬藥。除非不在府里住著，要不然怎麼瞞……」
要是按照歷史發展，李衛以後是要做督撫大員的。如今在曹家，只算是跟著蔣堅學幕，同曹家並沒有主僕關係。
因想著吃什麼補什麼，天慧這邊打小沒少餵羊眼珠與魚眼珠。恆生年紀雖小，不曉得怎麼記住了這個，所以發問。
他猶豫了一下，道：「既是又玠尋思好了，就這麼辦吧。只是你彆強撐著，要是有需要幫襯的地方，一定要開口，要不然我這邊如何能放心……」
……
曹顒點點頭，甚是誠懇地說道：「十三爺，您是曉得我的，最是怕麻煩。我真不願摻和進這些事兒中，恨不得避而遠之。十三爺，就不想再想其他法子么？親侄女少的話，堂侄女不行么？也有幾家王府格格，嫁到京里。」
蔣堅實在忍不住，近前問道：「又玠這是有心事？莫非，是老家那邊來信，捐官的銀子不湊手？」
才進院子，就聽到上房傳來歡笑聲，聽著甚是熱鬧。曹顒挑了帘子進去，就有小丫鬟瞧見，俯了身子，行了禮。
他身上沒有穿防雪的蓑衣，只穿了件寶藍色的棉袍，帽子上，衣服上已經落了不少雪。
人皆有私心，十三阿哥想要曹顒去八阿哥府「燒七」的私心是什麼，怕是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金魚衚衕，十三阿哥府外。
蔣堅瞪大了眼睛，滿臉愕然，實沒想到會到這個地步。
自從曉得朝廷要開捐官之事，李衛往青樓去的更頻繁。用他的話來說，要是穿了官皮后
曹顒摸了摸恆生的頭，帶著幾分好奇，問道：「恆生不是不愛吃魚么，怎麼還關心起這個？」
「誰曉得？」李衛苦笑道：「可笑我前幾日還同人吹噓，再嫖幾個，也能湊成百美之數。」
蔣堅想到此處，看著這漫天飛雪，也覺得心情好許多。若不是還不到東主曹顒休沐之日，他就尋思著要不要到西山賞雪聽禪。
李衛聞言，笑了笑，望著炭盆里的火，有些怔神。
因怕遇到八福晉，再說燒七之事，八阿哥府那邊的差事，曹顒就請董殿邦代勞，自己避開，沒有再過去。
只是他為人仗義，不是冷清之人。為了怕日久生情，陷在溫柔鄉里，他去青樓嫖姑娘，從來不做回頭客。
曹顒讓紫晶吃飯，紫晶吃過了，見天不早，就帶著天佑、恆生兩個先回葵院去。
不管這姑娘多美，手段多高超，他也是一次就換。
曹府，前邊，客院。
十三阿哥親自將曹顒送到大門外，將跟前的人都打發到一邊，遲疑了一下，道：「曹顒，我是不是使你為難了？」
「哦，哦，太好了。」恆生拍著小手，甚是歡喜。天佑在旁，也咧嘴笑著。倒是天慧，原來還支起耳朵聽著，現下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低著頭玩手中的布偶去了。
見著曹顒為難的模樣，十三阿哥不由一陣羞愧，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做得過了。
到蘭院給父母請過安后，曹顒就步履匆忙地回了梧桐院。
……
雖說曉得十三阿哥這番話，不無道理，但是曹顒還是不願節外生枝。
「太太應了去溫泉之事了，我同紫晶姐姐正商量什麼時候動身。」初瑜一邊拿帕子將丈夫身上殘雪掃凈，一邊笑著說道：「幾個小的，聽說要出府，都歡喜得要打滾了。」
「妹妹愛吃魚，要是有大魚就好了，給妹妹吃魚眼睛。」恆生脆生生地回道。
他
炕邊上，是天佑與恆生兩個，正逗著天慧說話。見父親回來了，兩個小傢伙都直了身子，規規矩矩地問好，隨後跑到他身邊來，滿是親昵。
八阿哥的薨逝，已經引得他驚心，他實不願意將自己扯進去。
屋子裡熱乎乎的，曹顒的心裏也跟著暖不少，笑著說道：「好熱鬧，這是說什麼？」
雖說才酉初（下午五點），但是因冬日太陽下山的早，加上陰天的緣故，天已經蒙蒙黑。阿哥府大門外，已經掛了燈籠。
見了八阿哥下場凄慘、後事冷清，十三阿哥這邊難免有物傷其類之感。之前的恩怨糾結，彷彿都煙消雲散。
雖說已經拿定主意，不去摻和那邊的事兒，但是不知為何，曹顒的心裏始終頗為不安……
端的好雪，像是梨花亂舞，紛紛揚揚。
今兒從衙門出來，李衛說是「訪友」去了，實際上是去了前門的花街柳巷，找女人松腰帶去了。
曹顒怕的，是四阿哥。要是因此跟九阿哥扯上關係，引得四阿哥狐疑，那他不是吃飽了撐的。
曹顒騎在馬上，任由雪花落到臉上，只覺得腦子清醒不少。
天慧小孩子怕餓，也早在蘭院跟著祖父、祖母用了晚飯。
少一時，曹顒更衣完畢，喜彩也帶人將飯桌擺好。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真是報應到頭，現下想想，真不知道這幾年是我嫖了婊子，還是婊子嫖了我李衛？」李衛點點頭，怏怏地說道。
十三阿哥將太湖珠場的地契、房契、人契送還回來，這個使得曹顒有些意外。但是因十三阿哥說得直白，曹顒只能收了，要不然的話，怕是抹了十三阿哥的面子。
十三阿哥沉寂多年，如今卻是一個不忍，還要講兄弟情深么？
因夜色漸濃，無法放馬疾馳，只能信馬由韁、溜溜達達，用了小半個時辰，曹顒才回到府里。
曹顒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應了一聲，告辭回府。
不過因自己的緣故，強求曹顒夫婦出面燒七，這也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