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741章 財色
事情的發展越來越詭異，本應沉寂到四阿哥登基的十三阿哥現下就想要出山；因八阿哥故去患病休養的九阿哥莫名其妙地尋上韓江氏，這叫什麼事兒？
這會兒功夫，小福已經捧了酒釀餅過來，擱在茶几上，她則是退到韓江氏身後，同小喜並排站著。
「是香姨讓我送來的，還埋怨我一番的，嗔怪我沒拉姐姐過去耍。」七娘將吃食放在桌子上，扭過頭來，對常姑姑道：「姑姑，這是香姨從魏叔老家帶來的東西，是尋常百姓人家過年的腌肉。小時候我嘴巴最饞，經常偷偷拿來當零嘴兒的，切著薄薄的片，用火烤了，可香著。」
醉翁之意不在酒，九阿哥的本意，並不在字面中。要不然，他才是吃飽了撐的，尋思找曹顒合夥。
楊子墨雖滿心好奇，但是也算是了解韓江氏，見她方才就岔開話，沒有說詳情，想必這其中牽扯到曹家，不好輕易對人言。因此，他就吩咐了韓江氏幾句，先回別院了。
看來，九阿哥實是沒有街頭說話的興緻，指了指身後道：「今日爺專程過來，韓掌柜就賣爺個面子，過來聊兩句……」
常姑姑點點頭，道：「筷子的姿勢對了，坐姿也不錯，有幾分女孩兒樣……」說到這裏，視線落到王鶯面前的飯碗中，看著裏面剩下的幾粒米，不贊成地搖了搖頭，道：「只是做人當記得惜福，一粥一飯當思之不易。」
「不是說九貝子一直病著么，怎麼想起尋你的麻煩？」楊子墨帶著幾分擔心，問道。
韓江氏從座位上起身相送，看著茶几上留下的賬簿與地契、房契等物，不禁皺眉。
「不敢當九爺的請。」韓江氏低頭回道，隨後帶著小喜跟著九阿哥進了茶館。
韓江氏已經漲紅了臉，她早就知道京城居不易，在權貴眼中，自己比螻蟻強不了多少，不過是依附曹府勉強立足。不過，聽九阿哥這般大剌剌地說出，還在覺得有些難堪。
這間茶館，韓江氏是曉得的。這家掌柜的腦袋活泛，守著稻香村前門店，就沒有想其他茶館那樣，自備各種硬面餑餑做查點，一水兒的稻香村點心。
常姑姑見她這般活潑，想要板著臉說教兩句，已經被七娘拉了胳膊。就將七娘眼睛亮晶晶地說道：「姑姑，咱們這就切幾片，烤來嘗嘗啊？」
九阿哥原想叫韓江氏二樓雅間說話，不過瞧著她一身寡婦裝扮，就走到大
到京城三、四年，韓江氏不再是那個坐井觀天的商婦。
韓江氏長吁了口氣，挺了挺腰板，微微點點頭，道：「既是九爺吩咐，那民婦就叨擾了……」
話未說完，已經被七娘伸出小手擋在她嘴邊。
韓江氏這邊，這是要同曹顒商議的時候，聽了葉嬤嬤的話，點了點頭，道：「曉得了，勞煩嬤嬤走這一遭了。」說話間，已經從手上褪下一隻平紋金鐲子，塞到葉嬤嬤手中，道：「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嬤嬤留著賞人吧。」
九阿哥身後，有幾個長隨，看著韓江氏，像盯著獵物一般。瞧著那樣子，要是韓江氏敢開口說個「不」字，就要上前制人。
常姑姑見王鶯消瘦的小臉，不由心生憐惜，點了點頭，道：「去就去吧，只是要記得一條，太太早交代過，不能讓幾位小爺吃外頭的東西。」
常姑姑見狀，心裏嘆了口氣，拍了拍七娘的手，道：「既是想吃，就使小扣子送到廚房，使人做吧。」
那掌柜的最會看人臉色，躬身應著，帶著屋子裡的幾個小夥計下去，稍後才親自捧了茶盤，送上來一壺好茶，隨後又退了下去。
九阿哥冷哼一聲，道：「就算爺請他，他有膽子過來么？左右爺是交代韓掌柜了，就算曹顒不合夥，這金店也是照看的，就說我說的，讓他思量著辦吧。」
雖說才吃完晚飯，但是王鶯有些觸景傷情，望著那腌肉，獃獃地說不出話。
初瑜見丈夫心事重重的，低聲吩咐喜彩道：「使人到二門問問嬤嬤回來沒。」
伴君如伴虎，他還費心思量如何想出「生財之法」，卻要承擔皇子們的施壓。
韓江氏伸出手來，拿起看了，是前門「永順錢莊」的地契與房契，還有官府照會。這個錢莊，是京城生意最紅火的錢莊之一。
瞧著掌柜的在九阿哥面前諂媚，一口一個「主子爺」，韓江氏有些意外，看來九阿哥涉足的生意比外頭傳言的多。
「你進京這幾年，爺都瞧著。是個做生意的材料，不當拘在這幾間餑餑鋪子里。」九阿哥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說道：「爺不是個大度的人兒，之前為了這些買賣，心裏也嫉恨過曹顒，對你這個出面做事的大掌柜自然也看不過眼。不過，瞅著你將稻
……
即便不能說九阿哥富可敵國，但是這份身價在當朝宗親皇子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了。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道：「不是沒起過別的念頭，在爺眼裡，曹家真沒什麼分量。淳王府大格格也好，雅爾江阿的愛寵也罷，爺真要強了你，七爺與雅爾江阿能拿爺如何？就算鬧到御前，頂天了不過是一頓申斥罷了。不是爺不敢，是爺不屑。一個女人家，能做到這步不容易，是個人才，爺想用你，不是想毀你。今日過來，也是一時興起。爺乏了，懶得再操心這些，想要找個妥當人託付。要是你願意幫爺，那間錢莊就是爺送你的見面禮。聽說你家在江寧的六合錢莊也是多年的招牌，是你母親的嫁妝。你寡婦失業，為了避開族人與婆家逼迫，背井離鄉，也是不容易，就不想將六合錢莊在京城再開起來么？」
見韓江氏安然無恙，他才鬆了口氣。韓江氏已經將賬冊等物讓小喜收好，留在這邊沒有立時離去，也是擔心楊子墨與曹府來人。
這時，就聽有人笑道：「姑姑又教姐姐學規矩了？」
……
作為初瑜的奶子，葉嬤嬤這些年在府中只是榮養，並不派什麼差事。韓江氏在曹府住過，曉得這點，才有所后贈。
王鶯紅了臉上應了，低下頭拿去筷子，將碗底的幾粒米都扒拉到嘴裏。
並不是有心巴結權貴，而是多少對那些痴迷商賈之事的九阿哥有些好奇，所以聽旁人提及時，才抬頭看了一眼。
七娘撅著嘴道：「姐姐要是不覺得悶，怎麼一臉心事，叫人瞧了不落忍？」
「九爺器重，民婦感激不盡，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自民婦上京，受郡主恩惠頗深，有生之年，願盡綿力，以報郡主恩德。」韓江氏低著頭，不卑不亢地回道。
喜彩應聲出去，還沒等吩咐小丫頭，就見葉嬤嬤領著韓江氏過來。
曹顒從蘭院給父母請安回來，換下官服，背著手，在地上踱來踱去。原本因魏黑與李衛回府歡喜的好心情，也因九阿哥的節外生枝蒙上一層陰霾。
韓江氏見傳話畢，外頭天色漸黑，就起身告辭。初瑜原還想留她用了晚飯再走，見她神色中難掩疲憊，就沒有在挽留，只是使人送出二門，傳話外頭好生送回去。
對於他的反應，九
七娘使勁點頭，道：「曉得，曉得，自從上回左住吃了地瓜拉肚子，連大爺都不買外頭的吃食了……」
這會兒功夫，就有媳婦來請示，問預備接風的酒席擺在何處。
對於九阿哥，她也算知之頗深，去年田氏被劫掠的緣故，她是一清二楚。
九阿哥聞言，臉色這才好些。
心裏想著，韓江氏已經屈膝做了個萬福，道：「小婦人見過九爺。」
一時之間，她也沒有妥當的主意。
王鶯聞言，神色一僵，抓住七娘的胳膊，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妹子，曹爺叫我忘了的事兒，我怎麼也忘不掉。不僅忘不掉，而且越來越清晰，那地方……」
九阿哥看著隨和，但是語氣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韓江氏撂下這幾頁紙，抬頭看了一眼九阿哥，道：「民婦看過了，九爺還有何吩咐？」
更不用說，韓江氏是見過九阿哥的。
九阿哥沒有說話，指了指茶几上那本薄冊子。
去年二月二的招投標，韓江氏扮了男裝去見識過的。九阿哥穿著皇子服飾，坐在貴賓席上，韓江氏有些印象。
初瑜見狀，看了眼座鐘，道：「額駙別急，嬤嬤去了有一會兒了，快回來了。」
雖說來人只是說「是爺」，沒有自報家門，但是滿京城，有這般囂張氣勢的「九爺」除了當朝皇子九貝子，還有哪個？
楊子墨搖搖頭，道：「也不是外人，妹妹同我客套什麼？」說到這裏，他往四下看了看，道：「曹府的人呢？妹妹也當往曹府送信了吧？」
葉嬤嬤推辭不過，笑著收了。
王鶯擠出幾分笑來，拍了拍她的腦門道：「七娘好心，姐姐心領了，我哪兒也不想去。還是消停地獃著吧，省的姑姑啰嗦。」
九阿哥如話家常，全然沒有直接凌厲。
他笑了笑，並沒有惱怒之意，指了指那賬簿道：「既是韓掌柜不願離開曹家，就替爺將這個轉交給曹顒，給曹顒傳個話，這是爺的家底，爺要同他合夥開金店，這個大掌柜就由韓掌柜來做。」
「姑姑……」王鶯帶著幾分不好意思，喃喃道。
韓江氏進屋，將同九阿哥的會晤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那錢莊拉攏她之事，她原想隱下不說，但是猶豫再三，還是如實說出。
干係重大，韓江氏怎麼會輕易應下，忙輕聲道：「這是九爺看重的大事，民婦中間傳話，要是有不足之處，豈不是辜負九爺好意？
韓江氏轉過身來，吩咐小福道：「叫掌柜使人將新制的酒釀餅往各府送幾匣子嘗鮮，再裝兩匣子過來，孝敬九爺。」
王鶯放下筷子，偷偷地看了眼常姑姑。剛好常姑姑也笑盈盈地看著她，兩下里對了個正著。
七娘也瞧見王鶯不對，後悔自己說這個著她，央求常姑姑道：「姑姑，讓鶯姐姐與七娘同去吧？只當消消神兒，回來的時候也能去看看天佑與恆生去。」
九阿哥涉及的行業五花八門，單京城一地，就有百十來處產業。京畿、直隸、江南等地，也有些生意涉足。
在京城開錢莊，確實是她早年的願望，但是她腦子還沒糨糊，自不會與虎謀皮。
這邊客人現點，那邊直接小夥計打發到稻香村鋪子里買。用上等的瓷器盛放，看著甚有檔次。
少一時，就見楊子墨帶了幾分焦急，從外頭進來。
誰不知道曹家父子是「帝黨」，曹顒這些年，雖說宦海沉浮，但擺出來的也是「忠孝」之態。更不要說如今曹顒是任六科給事中，需要經常君前當差，還有直奏權……
雖不曉得九阿哥要找韓江氏何事，但是既是說話的地方是茶館，又容小福回去報信，曹顒的心裏就踏實幾分。
九阿哥從袖子里掏出一個薄薄的冊子，還有幾頁紙。他將那幾頁紙推到韓江氏面前，道：「韓掌柜先瞧著這個。」
出了松院，七娘見王鶯仍是悶悶的，拉了她的胳膊，道：「鶯姐姐也歡喜歡喜，是不是覺得悶？要不然明兒我同紫晶姐姐說，帶你出去逛逛京城？」
初瑜還糊塗，只知道這個生意不好做，雖說是賺錢的買賣，但是以九阿哥的性子，像是要吃獨食的。
能再京里開金店，經營捐道的，誰沒有幾分背景，都是權貴顯宦人家。
曹顒拿著那賬簿，心裏已經轉了好幾個彎。
這其中究竟，韓江氏也不好深說，道：「許是路過，是小妹膽怯，有些慌神了，驚擾了姐姐。」
她卻是不曉得，九阿哥當初買下這個店面，就是為著稻香村來著。原也是想做南點鋪子，後來見稻香村成了氣候，才放棄這個念頭，開了茶館。
曹顒搖搖頭，道：「不知道，或許是，或許也不過是讓我傳話罷了……」
京城「金店」分兩種，一種是賣金器的地方，一種則是收兌金銀，外加上經辦捐官，專門跑衙門的。同
曹府，梧桐苑。
說完，九阿哥站起身來，沖韓江氏點點頭，就移步往外走。
九阿哥見她沒有回復，有些不耐煩，冷哼了一聲。
原來，初瑜那邊得了稻香村的消息后，就立時尋曹顒商議。
在京城的商界，九阿哥「威名遠揚」，誰不曉得這位當朝皇子心狠手辣。韓江氏額上已經滲出汗來，若是觸怒了這位皇子爺，還不曉得會鬧出什麼禍事。
王鶯面色慘白，露出兩行淚，低聲道：「妹子，我真是不甘心，那些東西，那些東西……是我用了我父兄性命換來的……就是修路搭橋，為逝者祈福也好……要不然，我爹與我兄長豈不是白死了……」
松院，上房。
七娘的小臉綳得緊緊的，看著王鶯道：「鶯姐姐，曹爺那番話，都是為了姐姐好。姐姐還想這些，對得起哪個？」
曹顒點點頭，止了腳步，轉身走到炕邊坐下來，重重地長吁了口氣。
是七娘回來了，眉目彎彎，手裡提溜著幾包吃食。
雖說外頭掛著茶幌，但是進了鋪子，大堂布置得卻是雅緻，意外的是，並沒有客人。
難道，世界離了他，還不行么？
「曹爺客氣，是小婦人沉不住氣，有些大驚小怪了。」韓江氏俯身回道。
「格格，額駙，嬤嬤回來了，韓奶奶也到了。」喜彩揚聲稟告道。
曹顒與初瑜商議后，還是以初瑜的名義，使葉嬤嬤來接韓江氏。
說話間，就聽到門口有動靜，是曹府來人了。
思量一遭，曹顒對韓江氏道：「這東西就放在這邊吧，明兒我使人送回去。這次卻是虛驚一場，連累你擔驚受怕，實是對不住。」
九阿哥見狀，也沒有攔著，只是看著韓江氏一眼，指了指後頭的茶館，道：「韓掌柜，請。」
來的是初瑜奶子葉嬤嬤，是認識韓江氏與楊子墨的，進來同二人見過後，道：「韓奶奶，我們格格使老奴來接奶奶過去說話。」
韓江氏吸了口氣，打開來，面上不見異常，心裏卻是驚詫不已。這是一本康熙五十五年九阿哥名下各處鋪子的收益總賬。
小福躬身應了，立時轉身疾行兩步，進了稻香村鋪子。
待韓江氏離去，初瑜猶豫了一下，問曹顒道：「額駙，九叔到底是什麼意思，真想要與咱們合夥做生意么？」
韓江氏聞言，不由一怔。
屋子裡，只剩九阿哥與韓江氏主僕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