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發作」（上）

博果鐸有了銀子，舒心得意，哪裡會理會一個五品郎中的刮噪？

他當官，是為了完成父母心愿，但是也想要學著曹顒那樣，身在其位居其政，仰著胸脯當個好官。

如此一來，他倒是坦然了。不管是對他橫眉冷對的庄親王，還是幸災樂禍的戶部同僚，他都能如常面對。

西北大軍號稱幾十萬，這其中的軍需損耗，都是要燒銀子的。

在宗室中，輩分最高的就是和碩庄親王博果鐸，他是太宗之孫，康熙的堂兄。雖說他年過古稀，不是佐政之才，不過仍在戶部挂名。

就是這位王爺，古稀之年，仍是好色如命。愛美姬，重享樂，庄親王府府邸不大，但是其富麗堂皇，在京城王府總首屈一指。

他先是尋機會，婉言勸誡，博果鐸哪裡會聽見去？

其實，他在曹家幾年，耳濡目染，對於官場上迎來送往並不陌生。他也不是有意多管閑事，只是見某省押送稅銀的官員，因之前沒有預備這多加的「平余」銀子，使得銀子遲遲不得入庫，心中有些著急。

那門房哆嗦一下，忙喚個小廝，一道開了大門。

曹顒聽了，只有為李衛高興的份。

李衛曉得自己個兒得罪了親王，頂戴不穩當了，心中多好有些遺憾。

賠不是，就賠不是，他可沒有「寧折不彎」的操守。表面上，看著是他服軟；實際上，如此一來，博果鐸不會短期之內發作李衛，總要擺出心胸寬廣的樣子……

戶部衙門為何是六部有名的肥差，就是在這「平余」銀子上。這「平余」，也叫「余平」，是延續明朝的規矩，在徵收賦稅中，按照比例，加征一定份額，送給戶部。

幾輛馬車從衚衕口過來，還有騎馬十數人前後簇擁，到孫家門口站定。

藉著戶部當值之利，他把著戶部銀庫，每入庫錢糧一千兩，就加收平餘十兩。

沒想到如今庄親王的報復還沒等到，就有了四阿哥出面「問罪」，如何不叫人心灰？

孫珏宅子小，馬車不能直接趕到二門，安氏就在前面院子里下了馬車。

初冬時分，即便不會凍斃，但是凍傷、凍殘，都保不齊。

博果鐸畢竟是王爺之身，多少要臉面。這勒索地方官員的行為，只能在衙門中私下進行，光明正大的，他也有些顧忌。

李衛聽了，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李衛卻是捅了馬蜂窩，得罪狠了博果鐸。

如今醉醺醺的，給母親同叔父請安，身子就有些站不直……

「你知罪否？大清律，軍民百姓不得妄議宗親！」四阿哥板著臉，看著李衛問道。

這來戶部支取銀子的六部官員，見了這個柜子，少不得生出八卦之心，私下裡打探幾句。

四阿哥見李衛時，房間里沒有留其他人，所以這幾句對話，只有他們兩個曉得。

孫宅，大門外。

一時之間，傳言迅速傳開來。

李衛最近的日子很不好過，誰讓他得罪的是和碩庄親王博果鐸。

戶部銀庫本就空，這每個省押解過來的銀子，每到京城，就已經被預定出去。

李衛聞言，低下頭道：「微臣知罪，請王爺責罰。」

這些「平余」銀子，不入國庫，而是直接分給戶部官員。

所以，在家這幾日，他心煩氣亂，開始酗酒，今日也喝了有半斤酒。

所以十三阿哥講述時，只有李衛斗庄親王的這段；剩下的，是李衛來曹府時，告訴曹顒的。

這會兒功夫，孫珏已經得了消息，從後院趕過來。

博果鐸只好忍著難堪，不再提加收之事，心裏卻是將李衛恨得死死的，想著定要尋個由子，收拾這個傷了自己顏面的混蛋。

如今，就等著這筆銀子來做著買衣之資。

西北苦寒，當兵的到那邊耐不住寒，去年就有兵丁凍斃的先例，因這個緣故，兵部那邊要採購新棉衣，要在入冬之前運往西北。

四阿哥見李衛耷拉個腦袋，一句辯白都沒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既是曉得知罪，還不快去給庄親王府賠不是？莫非，還要等老王爺請『律法』處置么」說完，他起身出去。

這時，博果鐸得了甜頭，已經是做順手了，對於其他省過來的押解官員，也如此行事。

四阿哥因李衛早年私德不檢，心裏厭棄。然後，李衛同庄親王這場相爭，卻使得四阿哥對李衛刮目相看。

如今，博果鐸將「余平」增收十兩，光明正大的收入囊中。

李衛曉得自己位卑言輕，阻不了博果鐸的貪婪，就另闢蹊徑，在衙門走廊里置了個柜子，寫著「某王贏錢」。

他李衛是誰，本就是徐州的土財主，能在京城的花花世界見識幾年，還能在六部衙門裡當了兩、三年差，這半輩子也算沒白活。

李衛想到這些，只覺得自己不敢束手旁觀。他雖品級不高，但是正好負責銀子入庫這塊，說起此事也是名正言順。

不說別的，被御史盯上，來個「目無君上」，就算不會有什麼閃失，也是范忌諱。

……

他坦然了，卻是有人糾結，這個人就是原本瞧不起李衛的四阿哥。

這時候，那個押解銀子的地方官員，湊起了加收的「平余」，過戶部交接了差事。

四阿哥內斂低調，不是多事之人，這次能主動提點李衛，可見是真欣賞李衛。

為國為民的將士，若沒有死在敵人的刀鋒下，而是死在苦寒中，叫人情何以堪？

不過，他向來心大，想著若是還鄉，孝順父母，也是不錯。

孫文千見門房只盯著自己，皺眉道：「你們老太太來了，還不開射門，讓馬車進去？」

三番五次下來，不僅李衛煩了，博果鐸也膩歪了，正尋思如何教訓下李衛。

……

博果鐸的日子也過得緊巴巴，自然就要尋思生財之道。

李衛雖沒有從武，但是也關注西北戰事。畢竟，國家太平，日子才能過的舒坦。

李衛卻是聽了來支銀子的兵部官員的抱怨，這邊銀子晚支出大半個月，西北將士收到新棉衣的日子就吃了半月。

未來的明君名臣，就這麼相會。等到他們功成名就時，想起這帶有四阿哥特色的彆扭式關係，不知他們會做何想……

是降級，還會免職，他心裏也沒底。

門房是孫家老人，一眼就認出前面過來的，是杭州的叔老爺。

即便是同在當值的四阿哥，對於博果鐸這種中飽私囊的行為，也只能是選擇緘默。

他是倚老賣老，康熙則是顧念情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這些銀子是加收的，並不影響戶部的收入。

今日並不是他休沐的日子，因彈劾的摺子下來，他被停了差事，等著事情詳查詳審后，才有結果。

除了一萬兩銀子的親王年俸，王府名下還有莊子鋪面等產業，每年的出息也不少。然而，因為花銷大，銀子如流水一般，不說別的，就是王府數十房姬妾的胭脂水粉開銷，就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字。

話雖這麼說，他心中隱隱有些失望。原當四阿哥這個冷麵王爺，是真正憂國憂民之王，不會同庄親王那樣，會理解自己的做法。

這銀子不能入庫，這買棉衣之事就要拖延。

李衛站在原地，想著四阿哥的話，挑了挑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