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奉天運
第851章 談判（下）
桂娘見魏仁要吃人似的，唬得一哆嗦，不由地點了點頭。
桂娘聞言，已是臉色煞白，低聲道：「大爺……是有了五爺的消息……」
他襁褓之中被送回江寧，對父母都沒印象，不知算不算福氣。
曹府，蘭院。
魏仁聞言，已是變了臉色；曹顒依是面色如常，繼續問道：「除了尋你父親，就沒有其他打算么？」
如今，「曹世叔」嘴裏說的卻是銀子，不是地。
在魏家長大的孩子，如今卻一個個都為了生計謀算，曹顒的笑容僵在臉上。
四阿哥也難得沒有冷著臉，慈愛地看著這襁褓中的嬰兒，道：「我使人從熱河的喇嘛廟裡給讓他求了護身符，只希望他平平安安長大。」
文志搖了搖頭，道：「不是大將軍，是想要當武官。侄兒腦袋笨，讀書記不住，跟著梁師傅學拳腳反而快。要是做了官，也能賺銀錢，養活姨娘。」
桂娘如同抽筋剝骨一般，身子一下子軟下來。方才在院子里候著的丫鬟，已經進來，見狀忙扶住桂娘。
文傑還沒說話，文志眼睛已經亮了，眼巴巴地望向兄長。
桂娘站在那裡，看著面帶倦意的魏仁，有些不自在。回魏家老宅四、五年，這是大爺頭一遭過來。
尤其是文傑，前幾日被大伯摟著哭了一場。過後大伯只推說自己喝多了，但是文傑記得清楚，大伯身上沒有一丁點兒酒味兒。
裏面有一對五彩斑斕的鸚鵡，正低頭銜身上的羽毛。
曹顒想起家中的「大將軍」，不禁莞爾，道：「文志想當大將軍？」
魏仁「咳」了一聲，道：「桂娘，今日我是來尋你的。明日我同老爺、太太說過，送文英去三奶奶院子。三奶奶向來疼愛文英，不會虧待了他。」
相互見過禮，曹顒叫眾人坐了。畢竟是頭一回見面，曹顒雖覺得心中親近，但是也沒有旁的話說，少不得問兩句讀書課業上的話。
李氏婆媳說得也是新生兒之事，卻不是雍親王府的小阿哥
看著文傑絲毫沒有少年的浮躁，這般懂事，曹顒倒是多了幾許憐惜，道：「除了廣州，還想不想去其他地方？京城繁華，你想不想帶著弟弟過去轉轉？可以去學院讀書，也可以學做生意。」
魏信送他們幾個回江寧時，文傑已經十歲。所以，對於眼前這位「曹世叔」，文傑記得清楚，父親當年曾交代，若是在祖父家不好待，可以使人送信給京城的「曹世叔」。
只有文傑，文雅的面龐多了幾分愁緒。曹顒到底沒忍心在孩子面前說實話，只是悄悄安慰道：「賢侄不必多想。你父親沒事，只是出洋幾年，樂不思蜀。等他回來，咱們一起討伐他。」
所以，當曹顒沒有將他當成孩子，正經八百地詢問他的意見時，他也說出的心裡話。
魏仁態度堅決，曹顒也不好說什麼。
魏仁還要說什麼，終是緊緊地抿著嘴唇，起身大步出去。
九少爺就是魏信幼子文英，他們兄弟三人叔伯排行為四、七、九。
若是父親好好的，「曹世叔」因何會做這個主。文傑有些不敢想了……
曹顒對孩子向來有耐心，這幾個孩子也能感覺他的善意，樂意同他親近。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桂娘只覺得腦子裡一下子炸開，眼前猛地一黑，昏了過去……
這一進客廳，就見魏仁帶著三個孩子站著，曹顒不由止住腳步。
魏文傑、魏文志兄弟兩個都規規矩矩坐著，只有年幼的魏文英，偷偷地轉過頭去，看著廊下掛著的鳥籠子。
魏仁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什麼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只能重重地嘆了口氣。
曹顒神情舒緩，搖了搖頭，道：「沒有。文志想得沒錯，既然讀書讀不好，學拳腳也好。只是你要記得，想要當武官的話，當兵是不行的。小兵想要熬成武官，忒不容易。你若真想要當武官，就好好學習騎射，功課也不能盡數丟下
三個孩子年長的那個，容貌最像少年時魏信，只是多了幾分老實乖巧，沒有魏信早年飛揚跋扈的勁兒。
今日，帶他們兄弟三個出來，只說是要去拜訪他們父親的好友，叫他們三個執禮要恭敬。
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曹顒點了點頭，神情越發柔和，道：「百善孝為先，如此也好。只是你要記得，我雖不是你父血親，但是同你父如同手足。在我心中，你們幾個就是我的親侄兒。你父親早年曾有三萬兩銀子，在我這裏，等你們大了，我會使人過來，為你們兄弟置產，所以你無需擔心你們兄妹幾個的生計。」
對於魏信，他始終是利用的多，從沒有真正為他考慮過，否則不會任由他心灰意冷地出洋，心裏還想著讓他為自己安排一條海上退路。
文傑聽了，臉上卻沒有喜色，抬起頭來，望向曹顒，眼裡已經霧氣蒙蒙，說話已經帶了顫音：「世叔，不是從京城來，而是打廣州過來？」
聽到腳步聲，魏仁便叫侄子們起來。
康熙五十九年的秋天，就在各個府添丁禮中悄然而至……
文傑起身，回道：「侄兒不敢託大，勉力一試罷了。」
她雖被抬舉為姨娘，不過是魏家買來的丫頭，連家生子都比不上。平素里，老爺、太太看在她照看的幾個孩子還盡心的情分上，對她還算客氣。
「除了尋父親，就是學著生計經營，照顧弟弟妹妹，孝順長輩們。」文傑回道。
文志卻是直腸子，見哥哥受訓詞，忍不住嘟囔道：「是大伯娘說的，家中生計艱難……」
魏文英還小，不覺得什麼；魏文傑、魏文志兄弟兩個年紀大些，心中覺得有些古怪。
魏家雖比不得程家名聞天下，卻是江寧城數一數二的大地主。
文英倒是奶聲奶氣，天真浪漫，伶俐乖巧。沒有哥
他記得清楚，父親雖提過幾次「曹世叔」，但是從沒有提過銀錢，反而悄悄對長子提過，在廣州給他們兄弟幾個留了些產業。往後大了后，他們想回廣州定居也便宜；想要留在江寧，過去賣了地就是。這些都託付給京城的「曹世叔」。
聊了一會兒，程夢星已叫人安排訂了上席送過來。
「大爺是來見九少爺？九少爺去私塾了，要不要使人接九少爺回來。」桂娘見魏仁半晌不說話，斟酌著說道。
「曹世叔。」三個孩子齊聲道。
但是沒有大哥同弟弟姨娘親近的道理，所以魏仁同她見過的次數都是一個巴掌數得過來的。
進來的，正是得了消息從客房趕過來的曹顒。
她比魏信大三歲，如今早已芳華不再。
因這個緣故，魏家還在寺里連做了幾場法事……
曹顒過去看著自己的幾個堂弟，長大后家中好幾個兒子，哪裡看不出文志的「苦楚」，看來這小傢伙不是個愛讀書的，正同之前的調查對上。
京城，安定門內，雍親王府。
江寧，魏宅。
早先幾位少爺都在她身邊撫養，前兩年文傑、文志兄弟漸大了，才搬了出去；只有年幼的文英，還留在她身旁。
程家別院，客廳。
魏仁抬起頭來，眼睛似刀子似的落在桂娘身上，陰沉沉地問道：「五弟出洋之事，你早知曉？」
曹顒看了文傑一眼，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向文志問道：「文志想要去京城么？」
剩下兩個，五官輪廓也多少能看出些魏信的影子。
換做是曹頌、曹項，他會絲毫不勸阻，就任由他們去冒險么？答案，是否定的。
至於為何不現在就置，是因為魏家一大家子人還沒分家，現在買了宅地，親戚間又要說嘴，反而讓幾個孩子為難。
過了幾日，就聽說魏家長房嫡子的婚期延了。聽說是魏家大爺的意思，說起寺里的高僧說了，今年魏家流年
這時，就聽到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
等到魏仁使管家將侄兒們先送回去，只剩下他同曹顒二人時，曹顒嘆了口氣，道：「魏大哥，孩子們這點兒年紀，正是需要長輩呵護的時候。整日里卻都想著生計，實在叫人不忍。要不然，就從他們父親留下的銀子中，先留下幾千兩，算作他們幾個的嚼用吧？」
文傑老實答了，文志也跟著哥哥回答著，臉上卻有些古怪。
魏仁滿臉通紅，忙擺擺手道：「大公子要臊死我了。都是我掌家不嚴，輕慢了侄兒們，往後定不會如此。那幾萬兩銀子，是五弟留下的聘嫁之資，如何好輕動，還是請大公子代為保管……」
文傑紅著臉，沒有說話。
魏仁已經躬身，指了三個侄兒，對曹顒一一介紹；隨後又對侄子們道：「這是你們父親的好友曹爺，還不快叫世叔？」
瞧著文英的眼神來往廊下的鳥籠子上瞟，曹顒笑了笑，叫人帶文英到院子里耍。
早先都是桂娘帶著身邊撫養，不知是不是魏信有心的緣故，這幾個庶子、庶母的生母都打發了，一個沒留；而桂娘，只得了名分，並沒有親生子女。
這丫鬟、婆子都打發到院子里，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實不和規矩。雖說廳門敞開，但是若是有小人說嘴，那豈不是冤枉。
桂娘只覺得渾身發冷，牙齒不禁打顫。
這話說的，倒像同方才「廣州尋父」的擰了，他怕曹顒誤會自己是巧言推脫，忙道：「就是侄兒想要去尋父親，也是因不忍見祖父、祖母太過思念父親。」
十三阿哥穿著寶藍色常服，逗弄著婆子抱著的嬰孩，帶著幾分歡喜道：「四哥，這小阿哥長得可夠俊的，長大了指定是美男子。」
也不知他聽見去沒有，但是在兩個弟弟面前，卻能看出他在掩飾自己的憂心。
「聽你大伯說，你四月里考了童生，預備明年下場考生員，有把握沒有？」曹顒看著文傑，問道。
之
魏信這個次子，有乃父風度，對於文章一竅不通。
曹顒、魏仁對視一眼，沒想到文傑這麼敏感，兩人的意思，原本要拖幾年，再告訴文傑的。
文傑聽了，搖了搖頭，看了旁邊的魏仁一眼，低聲道：「中了秀才，侄兒想要去廣州尋父親。」
「若是中了秀才，你想要繼續考舉人？」曹顒接著問道。
可憐天下父母心，十三阿哥心中嘆了口氣，道：「快百日了，到時候可要好好熱鬧熱鬧。聽說年羹堯使人回來送禮，到底是親舅舅，夠疼外甥的……」
他子息艱難，早年六子四女只站住三子一女，夭折了半數。
文志眼睛亮亮的，仰著頭問道：「京城能參軍么？侄兒想要去打仗？」
這一刻，曹顒心中悔恨不已。
魏仁方才還能斥責文傑，現下直剩下滿臉羞慚，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文傑猶豫了一下，終是搖了搖頭，道：「世叔好意，侄兒趕緊不盡。只是父親曾交代過侄兒，叫侄兒代父盡孝。祖父、祖母都以老邁，侄兒想要侍奉在旁。」
就是曹寅在江寧時，對魏家也客氣三分。
……
將九少爺送到三奶奶院子，那就要承嗣了。五爺……五爺……大爺不等五爺回來，就發了話，是曉得五爺回不來……
教導文傑的夫子已經同魏仁說過，文傑能不能通過明年的院試只是五五之數，就算勉強通過，也是三等。
魏仁臉上越發難看，顧不得在曹顒面前，嗔怪道：「小小年紀，好好讀書就是，想這些沒用的作甚？咱們魏家還養活得起你們這幾個孩子。」
雖是異母弟，但是初瑜這個出嫁長姊，禮也不好輕了。
見曹顒神色難看，文志有些忐忑，小聲道：「世叔是嫌侄兒沒志氣么？」
如今這個年側福晉所出的小阿哥，雖然是足月所出，但是因母體孱弱，也不如尋常孩子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