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奉天運
第950章 麟兒
天佑俯身，提起鋼刀，瞪著眼睛砍向黃狗的脖子。
既是養育宮中，坐卧行止都有人打理，四阿哥這個親老子，反而不能插嘴。
到底年小力單，一刀下去，不過在黃狗脖子上添了個刀口。
曹顒沒有同恆生說話，而是對天佑，道：「恆生今日武學的課業，就是殺了這條狗，但是好像他有些害怕，你說當如何是好？」
待樂春、樂夏帶人上了吃食，初瑜用了飯後，才想起一事兒，道：「聖駕……額駙今年不用隨扈了？」
魏珠到底去問了什麼，羅瞎子是否「泄露天機」？
羅瞎子不見了，九門提督隆科多正使不少人手，四處尋找羅瞎子。傳說中，是為他的寵愛的二房問卦。
弘曆旬月沒見弟弟，心裏也想念，只是情緒早已不像過去那般外露，但是眼中的霧氣，卻是越來越濃。
他在哥哥面前裝作什麼也沒發生，背後也帶著幾分得意。
看著這小嬰孩閉眼嗜睡的模樣，天佑、恆生、天慧都屏氣凝神。曹顒站在孩子們身後，看著他們小心翼翼的模樣，臉上不禁帶了笑意。
「額駙，好餓……」初瑜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道。
恆生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嬰兒的臉，試圖從他臉上瞧出父親、母親的樣子。聽說，血親之間，長相都有相似之處。從哥哥與妹妹身上，他就能看出來。
黃狗吃痛，吠聲凄厲。
狗頭落第，熱乎乎的狗血噴濺到天佑的臉上與胸前。他回過頭，卻是沖弟
現下，該同兩個兒子好生嘮嘮嗑，總要告訴這兩個小子，這世上殺狗的法子，不止揮著鋼刀，還有其他法子。
曹顒上前，餵了妻子喝了半盞差。
魏珠已經抬起頭，啞著嗓子道：「四爺，奴婢無所求，只想安生活到養老的功夫……」
天佑的胳膊一顫，鋼刀掉落在地。
看著襁褓中熟睡的嬰兒，曹顒的心境，比照天佑落地時又不一樣。
屋子裡，只剩下四阿哥同魏珠。
過了半晌，魏信方道：「厭煩不厭煩，奴婢說不上，就是想要種種菜、澆澆水，多活幾年……」
曹顒起身，從保溫壺中倒了半碗熱茶，端著進了裡屋。
哥哥心最善，去溫泉莊子時，跟著小廝餵了幾日雞崽后，就半年沒吃雞肉；他向來喜歡狗，每次去外公家時，都要圍著弘景舅舅的小狗轉悠半天。
剛進旗學時，有人嫉妒哥哥的功課好，得了夫子的稱讚，想要找事兒。他帶著巴拉與赤那，將那人堵在衚衕口，裝狠耍橫一番，就那人唬得屁滾尿流。
四阿哥聽了，便打發他去尋弘晝。
說起來，父子兩個已經大半月沒見。
不是他心狠，過早就逼迫孩子們接觸這些，而是因為孩子們入了旗學，開始走向外界。他不能讓孩子們被自己的純良左右。
曹顒正想得出神，就覺得袖子動了動，低下頭，就見天慧帶
堵人之事，他也沒有萬全之策，不過是受不得哥哥受欺負，加上倚仗自己有兩個好侍衛。
魏珠躬身道：「回四爺的話，只要四阿哥申時前回去即可。」
初瑜臉色蒼白，嘴唇沒有半點血色，眉眼之間卻不見其他，只見平和。
對於宅門裡的女人來說，有了嫡次子，似乎這輩子就有了安心同倚仗。
自己這個舅舅，出身後族大家，最是曉得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若不是得了旨意，他才不會公器私用。
大家只能說初瑜是有福的，不用再為曹家子嗣之事憂心，如今只等著娶媳婦。
「嗯，我不怕了，我不怕了！」恆生從哥哥手中拽過鋼刀，在狗屍上使勁地砍了幾刀，倒是沒了之前的畏懼。
戶部有個分管直隸、山東、山西、河南幾個省的侍郎告病，不再任上，他的那份差事，就由曹顒同另外兩個分管。
「不能做蒼狼，就要做受人捕殺的羔羊。若是今天那個小子，隨從比二爺多，侍衛比我同巴拉厲害，那二爺如何能為大爺報仇？」赤那沉聲說道。
「孩子呢？」初瑜抬頭道。
這會兒功夫，魏珠已經走到門口，旁邊並肩的是四阿哥弘曆。
看來，羅瞎子是真不能再出現了。
帶著三個孩子看過幼子，曹顒就使吩咐天佑帶弟弟妹妹下去。
弘曆本就是人精，焉能看不出父親訓斥中帶了親近，並不真厭他。
若是可以選擇，
「真的么？」天慧長吁了口氣，添了歡喜。
「赤那師傅，巴拉師傅……」恆生回去頭去，望望這個，望望那個，小臉上竟然露出同黃狗一樣的神態。
不餓才怪，她從昨日中午產子厚一直昏睡，已經一天一夜沒進食。
外屋睡著小的，裡屋睡著大的，曹顒心疼妻子產子受罪，就只能先顧不得天佑他們。
「真小……」天佑伸出一隻手指，輕輕摸了摸嬰兒的小臉蛋，輕聲道。
傳的有模有樣，四阿哥卻是不信。
「因為他昨兒才出生，小孩子兩三天後睜眼都是正常的。」曹顒回道。
四阿哥曉得，自己先前猜測的，八九不離十。
「魏總管就這麼厭煩宮裡？」四阿哥心中有底，反而不著急問羅瞎子之事，隨口道。
曹顒曉得女兒方才擔心什麼，他心裏也沒譜。
四阿哥到底說不出軟話，哼著嗓子，將他重頭到尾地說一遍。
這其中，涉及《孫子兵法》、《三十六計》，聽得天佑與恆生目不轉睛，巴拉與赤那都變了臉色。想必在他們心中，終於能體會「中原人狡詐」是什麼意思……
曹顒在後，倒是露出幾分笑意。
同曹家的熱鬧相比，湯泉行營則肅靜得多。
「魏總管請起來說話，若有能用得胤禛之處，胤禛自會儘力。」四阿哥的聲音，聽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古井無波。
恆生只覺得心裏堵得慌，險些要哭出聲來。他打記事起，就同哥哥坐卧在一塊兒，自是曉得兄長的脾氣秉性。
倒是赤那，當晚叫他去校場，縛了條半大的黃狗，令他喂刀。
曹顒搖搖頭，道：「還得去，聖駕今日出京，我請了假，推遲到十八日出京。夫人辛苦，我本當陪你出了月子。只是今年中原又承大旱之年，衙門裡差事多，我只能隨扈御前。」
看著旁邊的魏珠，四阿哥眉頭動了動，問道：「魏總管，能不能晚些帶弘曆回去？」
於是，那個晚上，在校場中，曹顒就給兒子們講起了殺狗的法子，毒包子誘而殺之，鐵夾子伏而殺之，深坑陷而殺之，驅巨犬搏而殺之……
三個侍郎中，曹顒是唯一欽點隨扈的，另外兩位留京，所以這雜七雜八事務還真離不開他。
恆生無語了，他之所以敢將同窗堵到衚衕口，卻是瞧著那小子長隨不多的緣故。
四阿哥點點頭，起身相迎又不至於太過。
四阿哥站在窗前，心裏想著平地消失的羅瞎子。
曹顒面沉如水，天佑明顯還糊塗中。
魏珠卻不肯起來，反而一下子坐在地上，眼淚簌簌而下，嘴裏嘀咕著：「四爺，奴婢自成了廢人，再無別的念想，只盼著能長命百歲，過兩年輕省日子……」
「哥哥……」恆生倒是顧不得怕了，忙上前去。
恆生今日想著為哥哥出頭是好，考慮得卻不周詳。要是對方狗急跳牆，
「沒有真本事，永遠是被捕殺的羔羊。只有成為真正的蒼狼，才能抵禦虎豹。」赤那話聲音不大，卻是聽著恆生心中一顫。
他有些迷茫，既覺得赤那說的對，心地純善的本性，又無法上前將黃狗殺掉。
新落地的嬰孩，從早到晚，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睡覺。
四阿哥見他如此凄慘，一時之間倒是不好說什麼。
恆生的手發抖，腳步就停了下來。
恆生提著刀，走向那黃狗，這黃狗眼珠黑黑的，直覺得它眼裡滿是祈求地望向自己。
「正睡著。」曹顒道。
這樣的哥哥，為了鼓勵他，毫不猶豫地動手砍殺了黃狗。
沒等四阿哥想著如何從魏珠口中套話，魏珠已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求四爺，救奴婢一救！」
天佑認真聽了，看了看恆生，又看了看前面縛著的黃狗，使勁緊了緊拳頭，隨後走到恆生跟前，從他手中拿過那把刀，上前兩步，沖黃狗砍去。
初瑜聽了，雖有不舍，也沒有啰嗦什麼，再次昏昏沉沉睡去。
回過頭去，緩緩而來的是他敬重的父親與長兄。
這時，他聽到嘆氣聲。
次日新生兒「洗三」，七福晉、曹佳氏都來了。曹頤二十天前生下次子，如今正在月子中，就使人過來。
四阿哥正想著，就見人稟道：「王爺，魏總管帶了四爺來了！」
長子要承繼家族希望，背負太多；幼子卻是使人心疼，使得人想要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