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雍之始
第1285章 君子之腹
明白是明白，他心裏對焦文到底是看輕了幾分。同時，對曹顒的埋怨又多了一份。
曹顒聽了，道：「怕是文傑現下也沒心思顧得上這個，還是等等再說……」
這稱呼實在有些亂，可真要魏文志改口叫曹顒為兄，他也不習慣。
現下，他們兄弟三人每人的身價就增了十萬兩。
等到席面上來，半數都是天佑愛吃的。
魏文志之前雖與兄長不歡而散，現下也放開芥蒂，早早就與同僚換班，打算送兄嫂到通州。
魏文傑挺了挺胸，滿臉堅定道：「總有一日，誰也欺不了我！該你我得的，誰也別想少一分。」
初瑜道：「不過是個小輩，我還能同她計較不成？只是想著文傑早知自己要補缺，怎麼不想想妹子的親事。這一去三年，文薔豈不是耽擱了？平姐兒雖也是嫂子，可也不好越過長房去。」
大伯只是尋常人，再念兄弟的好，再憐惜侄子們，也不可能越過自己親骨肉去。再說，那些地，不都是大伯置的，早年魏家家主是祖父。
魏文志聽著這話不對勁，道：「魏家並非只有族長一房，魏家打大明開國開始就世居江寧，十幾代人下來，族人數千，那些良田是族人共有……」
商戶女！
魏文志聽了忙搖頭，道：「不會不會，大哥定是想多了……就算大伯真的這般算計，也瞞不住世叔去。世叔是什麼人，豈是那麼容易被人哄騙？」
魏文傑還沒反應過來，魏文志已經開始高聲道喜了。
待天佑他們吃完酒席，妞妞就找了機會，私下問天佑道：「將江蕙說給焦文，是你父親、母親的意思？你韓姑姑就依了？」
焦文看著二人鬥法，莞爾一笑。
七品知縣的年俸才四十五兩，十萬兩就是二千年知縣俸祿。
天佑一一回了，又說了自己過來解饞。
妞妞聽了焦文與江蕙之事，到底好奇。
知人知面不知心，以焦文現下身份，完全有機會尋更好的親事。
焦文笑著謝了，魏文傑已經想到這韓家姑母是
魏文傑只覺得心裏跟長草了似的，鬧心得不行。
焦文考上庶吉士，如今已經進了翰林院，前程一片大好。
在她看來，韓江氏是個極有主意之人，對江蕙這個養女又疼愛有加，婚事定是會千挑百選。
焦文聞言，不由一愣，隨即紅了臉，難得地露出幾根羞澀來。
父親當年在廣州做生意，畢竟不是東家，是掌柜身份，能積攢下多少銀子？
妞妞笑著應了，讓丈夫陪客，自己帶人去張羅酒席去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這街口也不是吵架的地方。
見弟弟還想不明白的模樣，魏文傑心下暗惱，道：「還想不明白么？大伯這一招，是釜底抽薪。他曉得，你我兄弟年輕沒根底，能依仗的只有曹府。如今用這一招，在曹家跟前做了好人。有了這個，曹家還怎麼為你我開口？若是沒有這一招，等到文英長大，我們兩房聯合起來，讓大伯重新分家，大伯還能攔得住嗎？」
魏文傑有候缺沒候到的同年抱怨，說實在候不上缺，還不如找個中人買缺。實缺知縣，二千多兩銀子；實缺知府，萬兩；想要道台的話，就要將近兩萬兩了。
待他提起筷子，看了看眼前的花雕雞與拌梨絲，心裏也不由地贊聲賢惠。
這天，就到了魏文傑出京赴任的日子。
當然，這種買缺，也不是誰都能買的，除了銀子，關鍵還是背後要有人。
好在車馬已經準備好了，這就要出發，不用再與眾人寒暄，魏文傑客氣了幾句，連魏文志都攔下，自己帶著妻子下人駕車往通州去了。
天佑得意地看了魏文志兩眼，美滋滋地提起筷子。
魏文傑嗤笑一聲，道：「即便族人多，你就以為那些良田，就是族人共有？江寧魏家，本是尋常鄉紳，是從曾祖父時開始為織造府提供桑麻而發跡。萬頃良田，也大半是在近百年的功夫置下。你以為被譽為魏家『中興祖』的曾祖父是善人？還是以為祖父大伯是
難得的是他親族凋零，沒有長輩壓制，也沒有親戚拖後腿。若是能結親，往後同在官場就能相互照應。
魏文志則留下天佑與焦文兩個，要請他們兩個下館子。
焦文神情已經恢復如常，道：「說來魏兄也當曉得，是承益姑母家的表妹。」
雖說魏文志也曉得，大伯給他們兄弟留下的三十萬兩銀子不會是父親的全部身家，可是多少也能體恤。
兄弟倆一塊長大，魏文志曉得哥哥脾氣，不是聽人勸的。
除了天佑過來相送外，與魏文傑有同年之誼的焦文也過來送魏文傑出城。
魏文志摸著下巴，「嘿嘿」兩聲道：「承益既想要去家裡吃飯，是不是也該改口了？」隨著說話，他還端了端肩膀，擠眉弄眼地做「慈愛」狀。
只是有些事情，還得他自己想開。
她已經嫁為人婦，即便沒有長輩約束，也不好經常回曹府，所以心中關切。
妞妞聽說天佑到了，歡喜不已。
焦文春閨前曾借住曹府，妞妞也曾見過兩面，聽說他要與江蕙定親，少不得恭喜一二。接著，妞妞就問了曹府上下是否安康之類的。
……
他臉上沒有半點歡喜感激的模樣，而是心思更重。
三十萬兩！！十萬兩！！
曹顒點頭道：「桂娘又不是正經婆婆，何氏不用侍候，自然隨著丈夫上任。你不是不怎麼待見何氏么，怎麼想起問這個？」
「是焦兄自己的意思。焦兄在曹府時，曾碰到過韓姑姑與表妹，當時便留了心。不過想著旗民有別，沒敢多想；等到他考了庶吉士，又聽我無意提及表妹沒有入籍，正在相看人家，便先對我說了。我尋思著不錯，問過父母，父母也沒反對，便做了媒人。」天佑笑著說道。
他嘆了一口氣，道：「大伯既沒提分產之事，定有大伯的難處……我知足了，不
魏文志看得氣結，不過看到自己眼前擺著的幾道菜，都是自己愛吃的淮揚菜，心氣立時平了。
大伯這三十萬兩銀子，是誰都不曉得的。即便不留給他們兄弟，又有誰知道？
妞妞本還擔心他是奔曹家去的，不過想想天佑年歲雖輕，可兄嫂都是睿智之人，既是沒反對此事，這焦文的人品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他很是後悔，沒有早開口；卻也並不覺意外，京城能人多了，焦文又是庶吉士，慧眼識珠的人並不單單是他魏文傑一個。
焦文不願掃興，望向魏文志。
隨即，他又明白過來。
魏文傑聞言，不由瞪大眼睛：「承益的表妹？」
魏文傑見狀，勉強笑道：「莫非立誠要定親了？」
魏文傑走前的異樣，曹顒看得清楚。
魏文志啞口，半響方道：「二哥便二哥吧，等你多了小表弟再說。」
魏文志冷冷地看了看文傑一眼，道：「我自比不上大哥高義，就不在大哥跟前礙眼了……」說罷，不等文傑說話，他便上了馬，策馬離去。
曹府這邊，自魏家兄弟離開，曹顒的心也久久不能平靜。
魏文志聞言，面容肅穆，直直地望向魏文傑。
焦文在旁，見他搗怪，忍俊不止。
即便是孫家，也是旗人，旗民不婚，難道焦文也入籍了？
直到出了曹府大門，魏文傑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大伯給他們兄弟留了三十萬兩，分為三份也是每人十萬兩。
天佑則橫了文志一眼，道：「等志二哥先在父親跟前改了口，我自然也就改口了。」
魏文志聽得皺眉不已，只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曹顒說了魏文傑外放之事，初瑜不由皺眉道：「過幾日就出京，帶家眷嗎？」
想到這裏，魏文傑寒暄之後，便笑著問道：「立誠，若我記得不差，你好像還沒有定親吧？」
魏文傑訕笑兩聲，道：「那倒是要先恭喜立誠了，不知是哪家閨秀，這麼有福氣匹配立誠？」
魏文
梧桐苑這邊，初瑜也聽魏家兄弟來訪之事。
等到丈夫回來，她少不得問上一句。
見魏文傑疑惑，天佑在旁解釋道：「是韓家姑母的女兒江氏。」
天佑道：「外頭館子有什麼好的，想吃小姑姑腌的茄泥了，還是家裡吃去。」
魏文志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正色道：「大哥這般說，是什麼意思？」
魏文志被說的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兒才咽下一口吐沫道：「父母在不分家，兒女無私財……早年父親還沒同大伯分家，這銀子歸到公中也說得過去……」
倒是魏文志，向來不在銀錢上留意，除了最初的歡喜震驚外，就生出濃濃愧疚，長吁了口氣，道：「大哥，看來咱們誤會了大伯。早年不知道這些，後背沒少說大伯不是，就是當面也沒有那麼恭敬。沒想到大伯大人有大量，不同咱們計較，還這般為咱們籌劃。」
聽弟弟這麼說，魏文傑只覺得心裏的火苗「騰」地一下燃氣：「哼，你糊塗了？別忘了，那些銀子，是父親留下的，大伯不過是代管。如今完璧歸趙不是正應當嗎？更不要說，誰都曉得，這根本不是『完璧』，江寧魏家近二十年，新增了上千頃地，誰不曉得？那些地，是怎麼來的？」
這兩年朝廷銀庫富足，沒有對外捐官，可權貴子弟花些銀子，買個前程還是有的。
妞妞聽得失笑，道：「你才多大，就當起媒人來？」
世情如此，對於焦文來說，娶個小京官之女，還不若曹府這個名義上的「外甥女」來的實惠。
不管大伯之前對他們到底如此，能這樣選擇，也堪為君子了。
天佑不服氣地道：「小姑姑，侄兒已經當差了。」
三人說說笑笑地進了城，直接去了魏文傑家。
他挑剔地看了魏文志兩眼，除了心粗膽大，直爽憨實，這個「小姑父」還真沒有什麼可叫人稱讚的……
小姑姑七竅玲瓏心，堪為賢內助。
在這之前，他大伯留下的銀子，加上曹顒這裏分給他們兄弟
魏文志粗心，沒看出端倪，只當妻子除了照顧天佑，也沒拉下自己；天佑卻看出焦文跟前的是直隸風味的菜肴，生出幾分驕傲。
看著魏文志的背影，魏文傑氣得渾身直哆嗦，臉色黑得不行……
焦文點點頭，道：「已經換了庚帖，月底就下定……」
說不定在他看來，大伯能拿出三十萬兩，就能密下七十萬兩，怨恨更重。
而且，三十萬兩銀子，如何來說也不是小數了。
天佑不是外人，焦文也馬上要成親戚，沒什麼可避諱的，魏文志就使人叫妻子到前廳見客。
曹顒的幾個姑母，除了適孫家那個，其他都嫁入宗室。
魏文傑怒道：「好啊，沒想到你這麼自私！你如今有了王爺主子，做奴才做的不亦樂乎，忘了被逼離鄉的父親，忘了年少無依的文英？」
魏文傑臉上是濃濃的嘲諷，眼神複雜莫辯。
三天時間，轉眼而逝。
本還以為焦文雖是寒門出身，卻有傲骨，沒想到為了攀上曹家，連商戶女都肯娶。
財帛動人心，連他只是聽說了三十萬兩銀子，腦子都充血半天，如墜夢中一般，更不要說掌控在手中。
要是大伯真有心欺負這幾個侄子，何必還拿出三十萬兩銀子出來？
十萬兩銀子，五十個實缺知縣，十個知府，五個道台。
妞妞不再笑他，心也放回到肚子里。
魏文志正想著，就聽魏文傑咬牙道：「魏家在江寧有一萬多頃地，即便五房均分，每房也有二千多頃，價值百萬兩銀錢。如今你我都已經成家立業，大伯可有分產之意？用父親留下的銀子打發我們，還做出恩義嘴臉，真令人作嘔。」
曹顒口口聲聲將他們當子侄待，為何看到焦文這樣的人選，沒想到文薔。不管是出身，還是相貌，文薔都比江氏強出太多。
魏文傑轉過頭，望了望遠處的曹府大門，半響方幽幽道：「誰曉得是真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當糊塗……聽說戶部年初在南邊籌集了幾百萬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