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雍之始
第1345章 相看（下）
雍正不是個浮夸的皇帝，向來比較重視民生，加上這兩年，正是全國推行「攤丁入畝」、「士紳一體納糧」改革，所以他格外留意江南動態。
以初瑜看，小姑子怕是白走了這一遭。
戶部，尚書衙署。
想著明月的裝扮，以及三姑姑下帖子時就提及明月，天慧心裏曉得，這當是已經除孝，否則也不會隨著祖母出門。自己的三姑姑，也不會冒昧下帖子。
以曹佳氏的身份，自是不需要出迎。
國公府的花園不大，可勝在布局精緻小巧，湖石假山樓台軒榭，各色俱全。
幸好桂圓年歲還小，不至於有什麼誤會，可到底是冒昧。
玉瑞這邊，有些不好意思，尋了機會拉著曹頤落後幾步，姑嫂兩個說起悄悄話。
小一輩的女孩子，即便不覺得這牡丹稀奇，可在花園裡也添了鮮活。
他之所以日子過的清閑，是因為有了蔣堅這個全心全意幫忙打理政務的幕僚。
若是江南遭遇洪災，那糧錢只有減免的，那兩條新政難免也要中斷，這是他無法忍受的。
人情是人情，禮法是禮法，既承繼嫡宗，塞什圖就不是老太太的兒子。老太太只是隔房的嬸子，不在「八母」之列。
是了，今春直隸雖沒有旱情，可江南傳來消息，降雨是去年的兩倍，查詢過地方志后，李衛就上書到御前，專程提及此事。
可那樣的話，到底給人留了把柄，為難的是還是塞什圖。
他面上不動神色，可看著神情枯瘦的蔣堅，只覺得耳根子發燙。
初瑜與天慧這邊，曹家海淀園子也使人載種了牡丹園。
正好蔣堅進來送文書，見曹顒
今日「賞花」雖是由頭，可還是要溜達一圈。
「嫂子，是我的不是，過於心急，到底著了痕迹……」玉瑞帶了幾分不安，低聲說道。
卻是越看越滿意，尤其是曹佳氏，覺得明月行事大方，有自己出閣前的做派，拉著她的手，親熱地問了幾句平素閑暇喜好之類。
雖說與他他拉氏只見過幾面，並不十分相熟，可以曹佳氏接人待物的水準，三言兩語便已經熟絡。
玉瑞聞言，不由紅了眼圈，道：「怎麼能不急？眼見桂圓出落的越發好，在她這一輩姊妹中，數一數二，族裡已經有長輩開始留心，有兩家已經勸著我們請教養嬤嬤……他們想要攀富貴，我哪裡捨得桂圓……以我們爺的身份，桂圓即便指宗室，也是側庶……要是留在宮裡，名分就更低，不知要怎麼苦熬……」
有父母做倚靠，她並不擔心自己出嫁后的日子辛苦，只是她性子憊懶，喜靜不喜動，不願意改變太多。
曹顒雖如尋常一樣辦公，可心裏少不得惦記妻女那邊。
瞧著她這般柔順，換做旁人，聽了這答案多半就信了。
世子夫人是她外甥媳婦，天慧是她內侄女，桂圓是侄女，就是明月，也是稱呼聲「表侄女」實沒有外人。
李衛只是浙江總督，長江中下游流域卻還有湖廣總督與兩江總督轄地。
曹家這邊的女眷，除了留心他他拉氏，也在觀察明月。
因此，待眾人被曹頤引進花廳時，少不得再次廝見。
曹頤
雖說娘家這邊堂兄弟不少，可玉瑞見過他們在老國公去世前後鬧騰奪產的無恥嘴臉，哪裡還能親近起來。
天慧想到此處，心裏更加踏實，神情也越發淡定……
他他拉氏到底是古稀之年，在園子里走了半圈就有些挨不住。
女子能幹是好事，可過於伶俐要強，就不大好。
他他拉氏笑著應了，眾人一行，出了客廳，到花園賞花。
玉瑞聞言，皺眉道：「除了病遁，還能如何？總比給人當妾室，以色事人強……」
曹頤聽了，想了想道：「雖說旗人聯姻，不太講究輩分，可我娘家家裡多是行漢禮，不知哥哥嫂子她們什麼打算；又不能越過老太太去……我也只能幫妹妹打探一二，能不能說上話，還不好說……可即便是成了，以外甥女的顏色，選秀時想要撂牌子也不太容易……」
平王府有自家花園，這裏比較拿得出手的牡丹，還是從王府分枝過來的，曹佳氏婆媳看著當然不稀奇。
不管他他拉氏這份慈和是做客的面具，還是本身的性子，都無所謂。只看她將孫女教養得如此體面，行事就錯不到哪裡去。
國公府家務，旁人不好說什麼，玉瑞格格是國公府的嫡女，倒是無需顧忌太多，同初瑜低聲道：「嬸娘也是太小心，哥哥是嬸娘獨子，承繼了阿瑪這邊的香火，也沒有忘了生恩的道理，奉養生母也沒有什麼不是。還好緊挨著……也沒什麼不便宜，只是辛苦了嫂子……
被長輩當面稱讚，天慧只能低下頭做羞澀狀。其實，她心中頗為意外。
眾女眷在花叢中漫步，更多的是在賞人。
就算不為了旁人，只為了不讓蔣堅後悔失望，自己也當從家事上收心，正經地為國為民近些薄力……
她對大學士府的事情，早聽母親告訴一些，原還以為他他拉氏這個當家老夫人是個性子厲害的，才會將庶子庶媳治理得服帖；可見了之外，才發現老人家慈眉善目，溫煦得緊。
若非真得有憂國憂民之心，蔣堅也不會放棄功名利祿，心甘情願地留在曹府，做個默默無聞地六部文書……
見長姐招呼他他拉氏，她便請世子夫人帶著幾個姑娘旁邊吃茶。
就是玉瑞的性子，也被曹頤教導的收斂許多。
曹顒不說話，落在蔣堅眼中更是憂國憂民，勸慰道：「雨雪乾旱，氣候變幻，非人力所能逆轉。既是有李大人督管此事，那定是不會含糊，大人也不必太過憂心……」
開始時很是瞧著嗣兄、嗣嫂不順眼，不過日久見人心，曹頤又是個有耐心的，姑嫂相處幾年下來，倒是十分融洽。
因這個緣故，她同初瑜也見過幾面，兩人還算相熟。
既然出嫁是必須的，她還是希望夫家與自家生活別差別太大，否則還要多費事。
換做尋常老太太，怕是早就隨著兒子、媳婦進國公府享福，畢竟國公府沒有其他長輩，最大的主子是老太太親兒子。即便老太太作威作福，只要有兒子撐腰，旁人再眼紅說嘴，又能怎地？
初瑜與曹佳氏對視一眼，齊齊地望了他他拉氏一眼，有些明白老太太的行事品格。
牡
明月內方外圓，既有能力，又內斂不招搖，極容易使人心生好感。
今年雖入夏沒多久，可苗頭已經不好。
即便曉得喜塔臘氏多半是不肯過來，可恭請還得去恭請。
可初瑜與曹佳氏都曉得大學士府底細的，名義上依舊是他他拉氏當家，實際上是明月這個孫小姐在處理家務。
曹頤柔聲道：「就算我嫂子瞧出什麼，也不會怪你。不過是心疼閨女罷了……我嫂子也是有閨女的人……只是桂姐兒才十一，明年大選不到歲數，只能參加下一屆，還有四年呢，妹妹也不用太著急……」
除孝……相看，隨即……天慧說不清心裏什麼滋味，有些不安，又像是鬆了一口氣。
精明，能幹，行事還平和，有這樣的太婆婆教導幾年，對天慧來說，只有好處。
曹頤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同他他拉氏等人告了聲罪，就去了隔壁將軍府。
因此，玉瑞不管是出嫁前，還是出嫁后，只親近嗣兄、嗣嫂一家，都是真生出幾分骨肉之情。
雖說是大學士府的長孫女，可到底是旗人姑娘，明月並沒有說琴棋書畫之類，只說除了陪祖母禮佛，也在學女紅。
自打妞妞出嫁，她也想過，自己未來的夫家會是什麼樣子，自己以後會過什麼樣的生活。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大學士府老夫人到底好不好相處，還得自家人看了再說。
她也不是糊塗人，先前只當做是尋常親戚筵席，因曉得曹家大夫人會來，才鄭重相待；到了這邊，發現另有用意。如此一來，
曹頤便讓世子夫人代自己招待幾個姑娘再逛逛，其他人陪著他他拉氏轉會客廳……
曹顒聞言，不由一愣。
曹頤、塞什圖夫婦承繼時，玉瑞才十二歲，小姑娘失父、失母好生可憐，偏又是爆碳性子。
一時漫不經心，他神情就有些怔忪，效率就慢了下來。
長江中下游的水位都偏高，若是不在雨季到來之前做好防洪，真要是洪水泛濫，那兩岸民生就難安定。
再看他他拉氏身後跟著的明月姑娘，端莊秀麗，眉眼溫柔，觀之可親。
曹頤雖沒有明說，可在座眾人大多猜到她的去處。
女孩同男子不同，男子稍大就挪出外宅，受男性尊親與師長的影響較大；女孩養在內宅，不管是「近朱者赤」，還是「近墨者黑」，多多少少都能反映出長輩的家教。
初瑜笑著聽了，低頭不語，心裏卻佩服喜塔臘氏。
上一回如此雨水大的年份，是洪災泛濫的年份。
曹顒點點頭，道：「非磷說的是，是我杞人憂天了……」
果不其然，過了兩刻鐘，曹頤回來，同他他拉氏賠了罪，說是老太太近日茹素，就不過來吃酒，還傳了老太太的話，請他他拉氏飯後不要著急走，過去坐坐。
因此，他格外重視李衛的摺子，除了免除江南數府錢糧，督促地方修壩防洪外；還專門從戶部撥了一筆銀錢，發往江南，並且命李衛督管此事，無非是怕有人不開眼，在防洪銀子上伸手，耽擱了大事。
小姑子又是個有分寸的，大學士府的內宅沒什麼可擔心的。至於還沒分出去的庶叔、庶嬸，身份所限，更是礙不著嫡長房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