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雍之始
第1397章 抹平
五百兩金子，對於曹家來說，實不算什麼。
她在信中還註明，此事他心裡有數就行，不用告訴老爺子。
另外五千兩銀子，除了用來給老爺子改善生活、請醫問葯，剩下的則是給李煦預備的後事銀子。
陳福雖沒讀過什麼書，可當了半輩子差，到底有幾分見識。
落在眼中，他這行為就像是帶了倨傲，慢待陳福這個御前總管太監似的。
夫妻兩人將房契、地契交給李氏，李氏雖有些不好意思，可還是十分欣慰地收下。
李家雖不堪，可到底是曹家姻親，李家孫女如今又入了福晉的眼，常到王府請安。
如今長子、長媳的安排，出於真心，她也就不矯情地收下。
陳福身後的小太監不忿，嘀咕道：「這人好生無禮。」
連向來隨侍在御前的總管太監陳福，都被打發出去。
不想，到了皇上這邊安排一番，他的好心就成了「惡意」。
歸根到底，改朝換代不可怕，可死的人多了，仇恨不是一代、兩代能化解的。
初瑜含笑應了，吩咐丫鬟去取了田契過來。
心裏正腹誹著，就見小太監來報，李衛已經從大殿出來。
田契上書的是曹顒的名字，李氏便使人叫來曹方，讓他拿著田契去衙門過戶。
轉眼，到了三月初四。
果然，初瑜這邊最後使人傳話，還是吩咐收下這筆禮金。
於是，就有了曹府的這份重禮……
可這是兒子媳婦置辦的，她總要將話說清楚。
做父母的，都是差不多的心思。
在李衛去江南「緝盜」后，就曾上過密折，對雍正說過民間百姓私下結社入教之事。
李氏便想起長生名下的這個小庄。
君臣二人早年就此事密議，李衛認為「堵不如疏」。
曾被朝廷禁過的羅教，在江南之地死灰復燃。
戶部尚書家娶長媳，六部九卿同曹家沾邊有往來的人家，都開始使人上禮。
不過小半日功夫，相應的手續就都處理妥當。
李鼐將李氏的信讀了三遍，信中除了
雖說李衛帶人摧毀了幾處法庵，抓拿了不少羅教骨幹，可卻不能遏制羅教在江南的傳播。
十三阿哥不願雍正發作李家，便岔開話道：「說到底，李家到底對李太夫人有『養恩』，別說李太夫人，就是曹顒，即便不待見李家，到底不能斷了干係……」
若是因此，引得曹顒夫婦不滿，那會使得兩家原本就疏離的關係越發雪上加霜。
可因關係到曹家，又在衙門裡過戶，多少鬧出些動靜出來。
要知道，就是四阿哥與五阿哥，皇子之尊，見了陳福，都要帶三分客氣。
思來想去，李鼐到底不敢私下收了這份「厚禮」，還是去了上房，將此事告知李煦。
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為兒女做打算。
這樣的人情往來，在京中本不是什麼大事。
只是地位高的，多自持身份，要等到正日子才露面。今日過來的，多是品級不高的京官，或者關係稍遠些的姻親，隨禮的銀錢也有限。
只是他一個做下人的，不好直接做主，少不得傳話二門，將此事稟告給初瑜。
雖說感念媳婦仁義，可對於她此舉，李氏心中卻並不十分贊成。
李衛的心情不算好，他並不是嗜殺之人，這幾年在江南雖以「剿匪」為業，可抓到那些多是惡霸悍匪，死有餘辜之人。
畢竟，他該道歉也道歉了，再說旁的，也沒什麼意思。
可是他也曉得，既然李家將禮金明面送過來，即便自家老爺太太心裏不痛快，也不好回絕。否則的話，不僅同李家撕破臉，傳出去還落人口舌。
雍正將摺子丟到御案上，冷哼兩聲道：「到底是便宜了他……」
初瑜搖頭道：「天慧的妝田早就置下……這是媳婦買個二房兩個侄女的，到底妯娌一場，靜惠既沒了，媳婦總要儘儘心……」
曹顒與妻子商議后，就陸續為長生置辦了一份私產。
扶持民間勢力，梳理管理
因此，他即便手上沾染鮮血，也覺得是為了朝廷、為了百姓，問心無愧。
初瑜聽了，猶豫一下，道：「二弟名下這個小庄，離那個大庄中間就隔了幾里路，過去打理巡視也便宜……若是再補，未必找到地方這麼妥當的……媳婦年初剛入手一個莊子，不多不少，也是二十畝，只是莊子在順義，比房山的莊子要遠些，老太太若是用，要不先用那個莊子……」
五千兩銀子還算小頭，那二十頃良田，現下的市價將近三萬兩。
這次回京，君臣兩人是商議機密之事。
操作下去，固然能打擊羅教氣焰，可不知要死多少百姓。
原本他還想著，既是曹家就董鄂氏病故之事對他心生芥蒂，那他就有自知自明，不要再近前添堵。
陳福樂不得在值房裡歇腳，眯縫著眼睛，躺在躺椅上，享受著小太監的按腳。
雖有些不高興，到底沒有計較的意思，十三阿哥見狀，暗暗鬆了口氣……
江南百姓，不管朝廷如何示恩，都不忘八旗入關時在江南犯下的血債。
如此一來，長生不管出不出仕，都能做個富家翁，不用依附兄嫂侄兒度日。
那兩位在皇上的支持下，「禍害」了那麼多人，能得善終才怪。
張義是曉得李家與曹家恩怨的，曉得自打二太太沒后，曹家與李家關係就有些尷尬。
這也是意料中之事，賬房一筆筆記好，按照銀錠大小不同分別裝箱。
最後的大事，即便不宜大肆張羅，可也不能委屈了老爺子。
不是有句老話，叫「狡兔死，走狗烹」么？
她在信中言明，自己「贈給」李家這二十頃地，是為了回報李煦與李韓氏當年的「養恩」。
今日陛見，說的是正事。
李氏並沒有拿這些事情來擾兒子，而是叫來初瑜，拿起一張地契給她。
即便曉得李衛是皇上主子器重的封疆大吏
陳福望著李衛的背影，眼中已是帶了冷意……
如此一來，等到長生長大，家產中就無東西開分，只能等著兄嫂贈與。
他已經定下主意，等出京前，再陛見皇上時，就將曹李兩家的婚約定下。
畢竟李氏的身份早已揭破，除了王氏這樣沒見識的內宅婦人之外，還當李氏是自己堂姑奶奶之外，李鼐與李煦一樣，知曉李氏「金枝玉葉」身份。
李家雖不如早先，可李韓氏的香火供奉不能少了。另外就是見李煦如今病卧在床，日子拮据，心中不忍，因而將田莊相贈，使得李家有所進賬。
這個李衛與那個田文鏡一樣，不過是皇上門下走狗。
隨後他又使人拿了上等銀封，才端茶送客……
進城前，他在城外留了一晚，今早遞牌子請見。
她想了想，道：「你雖是一片好心，可二房不止弄潮姊妹兩個……頌哥兒他們兄弟幾個還年輕，往後還會有兒女落地……」
李衛年初上了摺子懇請陛見，得了恩旨，半月前從杭州出發，今日才京城。
天佑已經在侍衛處告假，曹府的喜棚也搭了起來，賬房也支了起來。
「昨日去見了你舅舅，他托我出面給李家買些良田，可一時半會兒哪裡好尋妥當的，我的意思……要不就先將這個小庄轉給李家，然後叫人仔細打聽了，再買個小庄補上這個。」李氏道。
實在是曹家當年與二房分家時，公中產業實在單薄。現下曹家長房名下的產業，不是初瑜的嫁妝，就是曹顒得到的御賜、遺產還有十六阿哥等人早年的贈與。
李氏聽初瑜說新買了莊子，先是一愣，隨即搖搖頭道：「不妥，你這個時候買田，是給慧丫頭的妝田吧？挪出去，再尋不到妥當的怎麼好？」
張義親自出來，陪著李家管事吃了半盞茶，並解釋了賬房耽擱的緣故。不外乎自家老爺清廉，不願借婚喪之事收重禮，賬房那邊人手不知李家與曹家關係，才不敢直接收，
他可以做皇上門下「走狗」，做皇上手中的「剔骨刀」，可是他不能不給兒女安排一條後路。
若是曹家覺得李家用次子求娶是高攀，那他就給長子求娶好了……哪怕讓長子等上三年，只要能多份庇護，他也認了……
她並非沒想過，厚著麵皮，給幼子分個大頭，畢竟那三個做哥哥、姐姐的，日子過的都好，可既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關，又怕因錢財外物，傷了骨肉情分。
皇上越來越「器重」他，他得罪的人就越來越多。
這份禮實在是太重。
賬房怕擔干係，不敢直接收，就報道婚禮總賬房張義處。
現下給李家置產，要是買新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瞧著李煦的情形，還不知能熬到幾時。
雍正身為皇帝，有權力查看前朝秘檔，待看到洪門瓦解的記載后，便生了消防的念頭，要從根子里打擊羅教氣焰。
這次批了李衛的摺子，就是為了此事。
回到賜宅，他便坐在椅子上發獃。
京郊的土地，十畝、八畝的還能買到，想要買大塊良田，總要打聽三、五個月，不是想買就能買到的，運氣不好，說不定要等個三年兩載才有合適的。
公中產業，又多以祭田為主，是不能分的。
李氏又拿出鑰匙，使人從私房裡取了白銀五千兩，另外親筆寫了一封手書，收信人是李鼐。
禮單上只記了一行，金五百兩，署名只有四個字「徐州李衛」……
他這總管太監當的也不容易，看似風光，常侍御前，可每日里要站大半天，日子也不好熬。
她雖私房富足，可早就打算過，百年之前要均分給眾兒女，連養女曹頤都在其列。
李煦生於宦門，除了晚年這幾年不順溜外，幾乎一輩子都享受富貴榮華。
可作為婚禮禮金，就太重了。
李煦將李氏的手書看了一遍，沉默了半晌，方道：「既是姑太太的一片心意，就收下吧……別忘了過去道謝，就說我說的，讓姑太太費心……」
就是曹家的至親，
李衛心生恐懼。
初瑜卻是難得地堅持：「旁人父母雙全，哪裡需要我這伯娘多事？這世道，女子本就不易，天望年歲又小，一時半會兒依靠不上。多些東西傍身，侄女們出門子后也能少受些委屈……」
這地契位於房山，是曹家的一個小庄，直接落戶在長生名下。
李氏便不再多說，道：「她們小姊妹還有兩年半的孝，即便再買，時日上還算富裕，那就先挪給我用……」
五十頃大庄一座，二十頃的小庄一座，三進的宅子兩處，前門外的鋪面兩間。
似乎，他已經步入死局。
當天晚上，粘桿處的消息摺子，就記上這一條，李氏的那封手書，一字不落地複寫出來，附在消息之後。
李氏願意照顧李家是好事，可一下子贈送這麼多財物，李鼐很難心安。
李衛神情恍惚，腳步匆忙，沒有看到陳福，往園門子方向去了。
她雖不會厚著臉皮地要求長子將自己的私產分一份給小兒子，可小兒子無家產可分的窘境，也一直是她的心病。
朝廷這邊，對江南百姓也始終懷了忌憚防範之心。
倒不是李氏偏心幼子，給幼子置產，這莊子是曹顒夫婦早年置辦的。
即是官府不能遏制羅教傳播，就扶持民間勢力來梳理羅教。
雍正看到這個消息，臉上露出幾分譏諷，對十三阿哥道：「李煦早年在江南號稱『李佛』，三教九流的落難之人，只要求到李家門上，多能得到援手……密下皇家的銀子，賣了多少人情出去。等到李家問罪，除了出來落井下石的，何曾見人露頭……若不是李太夫人顧念舊情，怕是真要窮到要飯了……」
早先雖有顧慮，可因心中無愧，他便也無懼。
不想，到了下午，賬房這邊卻收到一份重禮。
陳福忙起身，彈了彈身上衣服，快步往大殿門口待命。
在圓明園勤政殿，君臣二人，密議了四個時辰。
現下，他終於怕了。
事到如今，除了領旨遵命，他哪裡有反對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