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滅之卷
第518章 等待死亡
陳靜默牽著那個髒兮兮的孩子，離開了那個黑暗的小巷，接通團隊頻道之後，低聲的說道：「離梟……」
嘭！
一路行來，她見得太多了。
急性的重感冒徹底的擊倒了往日的那個像獅子一樣的硬漢。
其他的什麼東西，都隨它去吧，他們已經不在乎了。
然後，通訊忽然關閉了。
他只剩下這麼一個稱得上是朋友的人了，可是老人現在快死了，自己卻連給他買一片阿司匹林都做不到。
溫斯的呼吸紊亂，感覺到自己快要窒息了，顫抖著將背後的孩子拉到自己的前面，用緊張到走調的聲音祈求：「請你帶他上船吧，求求你。」
溫斯像是死了一樣，獃滯的看著汽車離開的方向，喉嚨里低聲的呢喃：「滾。」
「看看我找到了什麼。」
陳靜默拳頭懸停在他的腦袋剛剛所在的地方，而剛剛在這裏的傢伙已經飛出去了。
在混亂的街道上，到處都是暴亂的人群，陳靜默坐在車裡，看著窗外的混亂景象。
現在，他除了自己的兒子，什麼都沒有了。
「只要讓他活下去，讓我做什麼都好……」
就這樣，像是蹦斷了最後一根弦，在黑暗的街頭，他捂著臉，嚎啕大哭。
五秒鐘之後，陳靜默腳尖挑著倒在地上的那一團東西，踢到遠處，回過頭看向那個孩子。
那個鼻青臉腫的男人一瘸一拐的從街角走回來，從懷裡掏出半截麵包，小心的塞到孩子的手裡：「吃了這個。」
溫斯感覺到自己的眼睛酸酸的，他覺得自己再也看不到，那個
做不到，抱歉。
陷入狂亂的瘋子們甚至將目光引向了無辜者，比如一個孤獨站在路燈下面的小男孩。
敵人、盜匪、或者是全劇終。
有憤怒的嬉皮士將所有停放在路邊的汽車的車窗統統砸碎了，他們潑灑著汽油，然後扔下打火機。
看著她的表情，男孩子咬著嘴唇，似懂非懂的點頭。
陳靜默替小孩子擦掉了臉上的灰塵，柔聲說道：「你的爸爸不要那樣做了，下次可能就……」
溫斯低著頭，不敢再去看他，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小偷，把老人最後的東西都拿走了，現在又要殘酷的離開。
他手裡提著一袋子東西，像是每月一次購物后歸來的懶漢，推開了虛掩著的門，對著驚愕的老人笑著說：「我帶了披薩回來，要嘗嘗么？」
如同在深水中窒息掙扎的時候抓住一根稻草，溫斯獃滯的看著陳靜默，露出不知道是哭是笑的複雜表情，喉嚨里不斷的重複著聲音：「謝謝您、謝謝您……」
「停！」通訊那頭的離梟揉著自己的臉，打斷了她的話，他知道陳靜默想要說什麼，可是他卻不知道去怎麼回應她。
陳靜默默默的點頭，等待著他憤怒的罵聲或者是恐懼的尖叫。
「瞧瞧我見到了什麼……」那個瘦高個的黑人向著同伴露出猥瑣的笑容：「我想，我們找到更好玩的東西……」
他撓著
良久之後，他只能對著通訊頻道說：「我幫不了所有人。」
他忽然感覺自己簡直是帥呆了，簡直像是西部片的那些懶漢主角們，騎著馬，送走了自己的所愛，然後抓著槍去等著什麼東西的到來。
抱著一個破舊公仔，他的臉上滿是茫然和慌亂，在圍攏過來的瘋狂者的逼近下倉皇的後退，咬著嘴唇，不知所措。
藉著燃燒的火光，溫斯看清楚陳靜默的臉，手掌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獃滯的看著她：「你是電視里的那個人么？」
像是被獅子睜開眼睛時那樣的燃燒眼神所看著，溫斯下意識的點了一下頭，可是旋即沮喪的反應過來，自己做不到的。
在他的面前，這個蒼老的男人渾身冒著汗，面色蒼白，嘴唇乾涸得要開裂。
孩子失落的低下頭：「她死了……」
她做的到，甚至只要一句話就好，可是對於溫斯來說，那是從希望和絕望之間沉淪反覆多少次都換不來的高昂代價。
「我已經不需要那些了，溫斯……」老人搖頭，喘息著說道：「快走，別害怕，這個世界上已經沒什麼需要害怕的東西了。」
兩分鐘后，溫斯靠在早已經熄滅的路燈上，看著車內那個倉皇看著自己的孩子漸漸遠去，感覺到自己的力氣和生命都已經從身體里流出去了。
那是她一手點燃的火，也是人類所必須要面對的
陳靜默失落的低下頭：「對不起，打擾你了。」
真是超級贊的借口啊！可是他卻覺得自己煩躁得像是一堆快炸掉的火藥。
他說了一半，忽然說不下去了，他聽說過一張船票究竟需要什麼代價，可是他沒有錢，只能空洞的哀求：「求求你，只要帶他一個人就好，他很聽話的，不需要您操心……」
老人用古怪的眼神看著他，最後點頭：「好，我要加火腿的。」
她沒有說完，只是覺得自己虛偽的不行，他不去那樣做，又怎麼能活下去呢？
像是發怒的豹子驅除自己成年的子嗣離開自己的領地，給了你爪牙，教會你活下去的方法，走吧，不要再看我已經衰朽的老態。
「停車。」
陳靜默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鼻青臉腫的男人從玻璃全都碎了的便利店裡走出來，胳膊上滲著紅色，手裡提著一袋東西。
汽車默默的駛過他們的所在，陳靜默在車窗中看著他們最後的瘋狂，眼神冰冷。
※※※
「好。」她的點著頭：「我答應你。」
陳靜默看著狼狽的孩子，心裏忽然有些酸，她蹲下身去摸了摸他的頭髮，低聲問：「那你的爸爸呢？不要你了么？」
這種莫名其妙打過來的電話……
「還剩下六發子彈，用一顆去找個飛行員，帶你們去西藏，剩下的可以去『換』一些水和麵包，活下去……」
他的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槍，指著面前的男人，提高了聲音將剛才的話
一輛漆黑的轎車無聲的停在街頭，那些向小孩子圍攏過去的瘋子停下腳步，扭頭看向那一輛不屬於這裏的東西。
將那些自己買不起的車點燃，開始末日的狂歡。
溫斯的喉嚨里發出模糊的聲音，他低聲的說了什麼，可是老人聽不清楚。
當溫斯和他的兒子離開后，蒼老的男人直起身，艱難的半躺在床頭，他抬起頭看向牆壁上懸挂的那一張老舊的相片，喘息著露出笑容：
他提著一個那個裝滿食物的袋子，跌跌撞撞的消失在街角。
兩個人燒了一鍋熱水，然後吃了平生最難吃的晚餐，浪費珍貴的蠟燭，打了一夜的撲克牌。
男孩子膽怯的後退了一步，低聲的囁嚅：「我餓了，他就去找吃的東西了，在那裡。」
他去做了什麼，不言而喻。
有人能夠活下去了，所以有的人心滿意足的等待著死亡。
他只是一個二流的窮畫家，在災難之前甚至最後維生的工作都因為一場暴風雨搞砸了。
腳步聲響起，憤怒的肥胖男人手裡抓著鐵棍，瞪著溫斯：「竊賊先生，我們又見面了，請把你的從我那裡拿走的東西交出來吧，我不想使用暴力。」
像是一顆小火星墜落了，點燃了堆積在一起的炸藥，放出了讓自己快要蒸發的熱。
她捏著指節，踩著礙事的高跟鞋上前：「是你們滾，還是讓我送你們？」
老人倦怠的低語著：「活下去，比什麼都好。」
「喂，怎麼掛了，很沒禮貌啊……」
看著他的眼神，
「親愛的，別怕，我們將在天堂團聚。」
車門開啟，陳靜默的鞋跟踩在布滿灰燼和垃圾的街道上，無聲的向著他們走來。
「你的媽媽呢？」
最後，離梟不說話了，沉默的看著地圖，可是心裏卻越來越覺得自己委屈得不行。
他的手從枕頭下面掏出一個黑黑的東西，塞進他的手裡：「這個東西，你拿著。」
學著那個在蟲子前面咆哮著叩動扳機的老人一樣，他忽然發現，手裡抓著槍，就什麼也不怕了。
他帶著尚未離去的哽咽，擦乾淨臉上的鼻涕和淚水：「現在我要去找一個老朋友一起等死了，總要吃飽了上路才行。」
老人不願意再去看他了，低聲的吼著：「滾啊……滾！別像個孬種！」
離梟看著斷掉的通訊，自言自語。
溫斯用手腕揉了揉酸澀的眼角，拍了拍老人的手背：「我去給你熱點水來。」
那個孩子臉上沾染著灰塵，抱著破舊的玩偶，遠遠的看著陳靜默。
「你的東西，我要了。」
漆黑而沉重，帶著金屬的光澤，一把手槍沉默的躺在溫斯的手中，那種寒冷的光令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在沿著來時的道路往回走的過程中，他搶了一家藥店，搶了很多感冒藥和阿司匹林，他覺得這樣再來十倍的重感冒，那個像塊鐵一樣的老人也不用害怕了。
「丹尼，要活下去啊……」
最後看了他一眼，溫斯拉起自己的兒子，無聲的走出房間，最後帶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