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寶典:一本書與百年武林史》第二章 日月神教內部紛爭

十、十二年前(上)

第二章 日月神教內部紛爭

十、十二年前(上)

東方不敗心想,媽的,又來這一招。當下謝了恩,收了,回到家一翻,果然又有金葉子,夾在第八十五章「劉先主遺詔託孤兒諸葛亮安居平五路」中,也有紅筆勾出了一段話,是諸葛亮對鄧芝說的:「吾欲使人往結東吳。公既能明此意,必能不辱君命。使乎之任,非公不可。」
更令任我行不能容忍的是,這種消極懦弱的情緒已經悄悄傳播到神教上層,表現最明顯的就是十大長老之一的曲洋。曲洋曾經是個驍勇善戰的好同志,使得一手好暗器,神教與正教的歷次衝突,他都身先士卒,手中「黑血神針」令敵人聞風喪膽,甚至在十幾年之後,正教中人聽到這四個字依然「無不驚心」。但是後來,他的兒子、兒媳全都以身殉教,曲洋就變得很消沉,整天在黑木崖上弄他那根破蕭,吹奏的又全是悲傷哀怨的靡靡之音,聽得人心情鬱郁直想哭。偏偏卻又有教眾喜歡,於是有同好者帶樂器前來附和,又有不少教眾每天準時去聆聽,數十百人聚在一起靜寂無語,唯有哀歌,搞得跟出殯似的,好不晦氣。
東方不敗很納悶,心想:「大哥們都知道我文盲一個,愛錢愛女人,生平又愛賭,最忌諱『書』(輸),這是什麼道理?」隨手瞎翻,突然眼前金光一閃,卻在第二十五章「屯土山關公約三事救白馬曹操解重圍」中夾著一張金葉子,定眼細看,裏面有五個字被紅筆勾出,哪五個字呢?「降漢不降曹」。
接下來的幾天,東方不敗往來奔波于任、童兩家之間,沒費多大勁,就結成了任、童聯盟,困擾黑木崖數十年之久的分裂陰影暫時被驅散。這撮合的首功,當然歸於東方不敗。
風清揚在任我行「當世高人所佩服的三個半人」中排列第三,任我行對排第一的東方不敗直稱其名,對排第二的方證和尚稱「大和尚」,對風清揚卻恭恭敬敬地稱之為「風老」「風老先生」。此中原因一來是「風老先生劍術比我高明得多,非老夫所及」,二來是給令狐沖面子。而童百熊一沒上「任我行佩服的武林中人」排行榜,二沒有徒弟親戚做任我行的女婿,三是任我行的下屬,並且還不是親信,任我行為什麼要對童百熊這麼客氣,不管人前人後,一口一個「童老」。憑什麼?憑人品。
這種恐怖深入骨髓,甚至成為教內人物資歷的烙印,資歷深的大多經歷過,談「任」色變,資歷淺的則不以為然。十多年之後,鮑大楚、王誠、桑三娘、秦偉邦四人在孤山梅庄撞見任我行。鮑、王、桑三人都是任我行的老部下,見面宛如見鬼,馬上起了生理反應。鮑大楚是話都不會說了,顫聲道:「原……原來是任……任前輩到了。」接著又帶頭服下了「三屍腦神丹」,王誠、桑三娘「兩人走到桌邊,各取一枚丸藥,吞入腹中。他二人對任我行向來十分忌憚,眼見他脫困復出,已然嚇得心膽俱裂,積威之下,再也不敢反抗。」……任我行的積威竟可以沉澱十幾年不散,嚇得人束手就縛,那當初如何作威作福就不難想像了。任我行做教主的時代,真的不是什麼逝去的好時光。
任我行復出之後,也曾遊說童百熊,結果童百熊軟硬不吃,說:「我和東方兄弟是過命的交情,兩位不是不知,今日跟我說這些話,那分明是瞧不起童百熊,把我當作了是出賣朋友之人。東方教主近來受小人之惑,的確幹了不少錯事。但就算他身敗名裂,我姓童的也決不會做半件對不起他的事。姓童的不是兩位敵手,要殺要剮,便請動手。」
任我行碰了這釘子,卻豁不出臉面下手殺童百熊,更不好意思拿「三屍腦神丹」出來丟人,只能灰溜溜而走,背地裡讚歎:「這位童老,果然是老薑越老越辣。」
所以任我行覺得有必要整頓一下神教的風氣了,把那些軟弱無用的人清理出隊伍,一統江湖的宏圖偉業需要鋼鐵一般的意志,容不下小兒女般的哭哭啼啼。
如果說寧中則是正教中人品一等一的人物,那麼童百熊就黑道中人品一等一的人物。他有如下幾個優點:一、實心做事,辦事公道,因此他的職務不高,但是影響力巨大;二、講義氣,比如說他舍了命的提攜東方不敗;三、講義氣雖然難得,黑道中講義氣的人也不少,但是講義氣的同時又堅持原則,這就難能可貴了。童百熊提攜東方不敗的重點在於培養能力,講究的得公私兼顧;四、有正氣(當然是黑道上的),因為這股正氣,後來東方不敗篡位都沒敢邀他入夥,十二年後童百熊知道了真相,公然指責「是教主對不起人家,未必是人家對不起教主」;五、有大局觀,從不以私廢公。這一點最重要了,也是任我行對容忍童百熊長期吹鬍子瞪眼的主要原因。在任我行時代,童百熊「瞧不上任我行,但我愛神教」,到了東方不敗時代,則變成「我愛賢弟,但我更愛神教」,後來在成德殿上,童百熊一句:「你殺我不打緊,折磨我不打緊,可是將一個威霸江湖數百年的日月神教毀了,那可成了千古罪人。」體現了老革命、老黨員的覺悟。
最後,任我行提拔了東方不敗。在不知情者眼裡,這是一個與童百熊全家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物,但是在某個小圈子裡,他們知道:「呀!東方兄弟是童大哥的生死之交啊。」
政治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何況任、童二人的恩怨在性質上屬於人民內部矛盾,在根源上屬於歷史遺留問題。任我行想要重整神教雄風,將一批意志軟弱的人清理出隊伍,這靠他一個人恐怕還不行,很順理成章的,任我行想到了作風強硬、德高望重的童老。
任我行頷首道:「《三國》是絕好的梟雄之書,凡夫俗子怎麼能解得?坊間有一種奇談怪論,說什麼『少不讀三國,老不看水滸』,真真是庸夫之見。」任我行起身走進書房,片刻回到花園,遞給東方不敗一部書,「我這兒也有一本《三國》,版本絕佳,送予你了,拿回去好好看。」
時間一長,東方不敗撐不住了,任我行這是想幹什麼呀?
童百熊一夥並不了解任我行的用心。一開始,他們認為這是任我行施離間計,要分化他們這個小團體,於是給東方不敗送了一本《三國演義》,恭賀升遷之喜。
前面說過,在教權鞏固之後,任我行就暴露出了脾氣暴躁、剛愎自用的暴君本性。他推行強人政治,採用鐵腕手段治教,這不僅讓江南四友這些外圍人士萌生退意,也讓教內普遍陷入恐怖之中。
東方不敗長出一口氣,心想讀書人真是麻煩,想結個盟,還搞出這麼多玄虛。
於是在任我行眼中,童百熊就顯得可愛起來。
十二年牢獄之災,青萍之末,起於重用東方不敗,而重用東方不敗,則源於教內政治的波詭雲譎。
東方不敗連忙去找童百熊,如此一說。童百熊心想老鬧下去也不是個事,既然教主先低頭,面子是有了,兩派彌合對於神教是一件好事,沒有理由不贊成啊。
所以當初任我行想要拉攏童百熊,那是費了心思的。不能太露形跡,引起教內不必要的動蕩;也不能招致童百熊的疑慮,認為教主居心叵測,弄巧成拙;同時又要顧及自己的臉面,別讓人以為這是教主在向長老低頭服帖。
東方不敗頓時心領神會,懷著做卧底的心去履新,打算在任我行身邊上演一出無間道。
在整部《笑傲江湖》中,只有兩個人任我行是用敬語相稱呼的,一個是風清揚,另一個就是童百熊。
若非念著曲洋此前頗有微功,白髮人送黑髮人著實可憐,膝下還有尚在襁褓的孫女曲飛煙,任我行早就要大肆批判這種頹廢腐朽的靡靡之音了。任我行也曾表示:「曲兄弟,我那侄兒以身殉教,這等血海深仇怎能等閑視之,你要多少人手?盡得與我說!」而曲洋只是淡淡一笑,那眼神分明是不以為然。
東方不財心裏暗罵,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低頭想了半天,家裡唯有一本《三國演義》,於是紅著臉說道:「屬下家貧,又打小頑劣,不愛舞文弄墨那回事。後來在酒店做小廝,隨賬房先生學了幾個字,勉強讀讀《三國》」
任我行話鋒一轉,問道:「東方兄弟,平日可讀書?」
然而任我行始終深藏不露,看不出到底是何居心。那一段時期,但凡可以揚名立萬,有灰色收入的好差使,都派東方不敗;但凡可以增加童百熊權勢聲望的好事,也都讓東方不敗出馬去錦上添花;閑暇之餘,又屢屢召見東方不敗到家中作客,抱出小任盈盈讓叫「叔叔」,又放心地讓東方不敗帶女兒「去山上采果子遊玩」,搞到後來任盈盈對待東方叔叔比親爹還親。
於是某一天閑暇,兩人在小花園裡嘮嗑。任我行談到了童百熊如何英雄了得,談到了早年沒做教主時與童百熊等人一起作戰的美妙經歷,又感嘆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摧,一不小心竟然就老了。「這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終究是你們的,你們就是辰時的太陽。最近教內出現一種很消極,很不健康的風氣,我與童老都是反對的,東方兄弟,你要引以為戒……」
不過要籠絡童百熊可並非易事,這老兒看似粗獷,其實粗中有細,是個潑水不進的厲害角色。
除了原本就桀驁不遜的童百熊那一伙人,任我行還敏銳地覺察到教內另有一股暗流在涌動,有一種慵懶、消極的情愫正逐漸瀰漫黑木崖,全教上下的熱情與行動效率正在緩慢但是穩定地降低。監察機構的人向他彙報,教內某些意志脆弱的溫和派正在得到越來越多人的同情,他們散布了一些看似無關痛癢卻又顯得意味深長的怨言,在黑木崖上下交口傳播。任我行非常不滿意,大家似乎已經淡忘了神教先輩的血海深仇,對於「萬惡的正教亡我之心不死」的險惡用心缺乏警惕。
東方不敗連連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