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威震三重天
第三十二章 侵掠
正如那名士兵在東風樓所宣揚的那樣。
「申大人下了帖子，請你去府上。」
前去催促的士兵派了一波又一波，得到的答案卻總是「城守大人有恙在身不宜見客。一應事務待大人痊癒后再行處理。」
這場病沒人知道什麼時候能好，但可以肯定，要想在短時間內從申楚才的手裡得到那些物資，怕是不可能了。
坐在紅木做的花格窗邊，單手撫弄著琴弦，樂清音的心情澎湃如潮。
沐血的心頭震撼，淺水清卻已經握緊了手中的鐵拳：「就象我在北門關說過的那樣，要想得到更多更好的東西，僅憑別人的施捨是不夠的，必須自己動手去拿。告訴兄弟們，讓他們打開倉庫，不必客氣，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我們把整個倉庫搬空，包括申城守自己的府庫也不要放過。錢，器械，武器，糧草，所有能拿的全部拿走，一點不留。」
嗚嗚的風角，在清野城空曠的營地上響起，激蕩空氣，鼓躍出一片天地間的肅殺。
「什麼事？」
樂清音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過象淺水清這樣不具一格的男人了。
因為她看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男人。
……
淺水清感覺好極了。
他們長矛鐵甲，肅穆而立。
當年，他就是從這裏出來，走上了成為軍人的道路，今天，他卻又要殺回去，給世界一個震驚。
可原來，當他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他竟是個文弱書生的模樣，性貌英俊，語氣謙和。他看上去就象個完全無害的鄰家大哥哥，縱然穿著一身盔甲，臉上也總洋溢著陽光般的微笑，給人以放心之感。他疼愛軍士，更是關懷備至，甚至親筆為死難的士兵寫家信。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給人的感覺，竟就是有了依靠一般。
她是自由身，她賣藝不賣身。她有名望才氣，更不怕有人敢胡來。覬覦她的人很多，但她巧妙應對，將豺狼變成自己的守護者，自己則小心地在刀叢中跳舞。
那一天，他用平淡的口氣述說著他們軍人的生活方式，沒有絲毫的訴苦，也沒有血淚的控訴，有的，只是淡淡的，看透人間世情的漠然。
呼！平地生起一股憤怒
山坡上，淺水清迎風肅立，凝神眺望，似在等待著什麼。
傳言中，這個男人膽大妄為，挾持雲家小姐，攻打止水重地，一戰功成；傳言中，這個男人猙獰恐怖，心腸歹毒，一口氣殺死南門關四千降虜；傳言中，這個男人重情重義，敢做敢當，殺上官以為大哥報仇，手起刀落，大快人心。
「不，我們不殺他。殺了他，會讓我們真得成為只知道殺戮的野蠻人。但是我們也絕不容忍一切對我們戰士榮耀的踐踏。我們要讓他們知道，天風的軍人，是最偉大的，是不可輕辱的。既然他看不起我們，我們就要讓他為此付出代價！」
這樣的男子，世間能有幾人？
所有人都狂呼起來，傾瀉出內心中最狂熱的怒火。
「是！」狗子抱拳而去。
接連數天，申楚才都拒絕接見淺水清。
……
「兄弟們，我淺水清又一次用戰號集合起了你們！」
一名士兵高聲大喊：「淺營，你就說吧，我們該怎麼做？打南門關的時候，那麼危險的事，我們都聽了你的。現在這小小一個清野城，就更不放在眼裡了。你要我們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
樂清音對這些人只想笑。
「什麼事？」
沐血搖頭苦笑，果然是這樣么？淺水清，你永遠都是什麼事都敢做啊。這幾天他人在新兵營，卻也聽說了申楚才拒見淺水清的事。
「豹子，你帶剩下的兄弟，還有咱們為他準備好的那份禮物，跟我去城守府，我們去找他討個公道！」
……
群起呼應。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所有的戰士同時奮臂高呼，音浪貫徹雲霄，直衝天際。
淺水清微微一笑。
冰霜般的冷笑揚起，淺水清的眼神中再度出現幾天前受其折辱時的仇恨怒火：
「就在半個月前，你們曾經聽過一次戰號！那一次，我們正面臨被處死的絕境上。我們選擇了不退縮，選擇了進攻，選擇了用我們的生命來捍衛我們的榮耀與自由！」
一千名戰士同時憤怒了，他們的怒，超越海洋深處最強
躺在那片草地上，淺水清的嘴裏還嚼著草根，感受微風的吹拂，他怡然自得的享受著這難得的清凈下午。
「小姐。」
「好！方虎，你帶二百個弟兄，去城南守備所，那裡有三百名守城士兵，我要你把那裡給我拿下，不許放任何一個人出來。」
淺水清眉頭一揚：「你可知道，申楚才把我交給他的那些死難將士的家信，全都一把火給燒了。」
「豹子他們回來了嗎？」
話音落，他湊到沐血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沐血的眼神立刻亮如寒夜星芒。
「雷火，城西外有一個護民團，大約有一千名民兵，是申楚才用他自己的錢武裝起來的，差不多隻忠於申楚才。警號一響，他們一定會進城來。我要你帶二百人，在他們進城之前，搶先佔領西城門，放下城門，不許放任何一個人通過。」
淺水清振臂大呼：
他霍然轉身看向沐血：「沐少，立刻命令那三千個新兵弟兄，排成戰鬥隊型全速前進，目標，清野城軍需倉庫。」
他站了起來，矗立在小山坡上，面帶微笑看著遠處的清野城。
雨季的時間並不長，也就是一個月左右。待到雨季過後，大軍攻打京遠城的戰役就會打響。淺水清知道自己實在沒有太多時間在這裏消耗，但是申楚才，卻顯然很樂意和淺水清玩這種貓捉耗子的遊戲。
可事實真是這樣嗎？
若上天開眼，能讓我再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是好的……
「遵將軍令！！！」沐血大喝，這次，他再不會阻止淺水清的行動了。
遠方的一襲飛騎快馬向著山坡奔來，正是沐血。
她這一生見過太多男人，他們有的俊美，有的醜陋，有的財雄勢大，有的謹小卑微。有些人在她面前故意高談闊論，漳顯才華，有些人在她故作深沉，一本正經。還有些人試圖用錢財來打動她，勸說她，每天不知有多少男人希望能把她帶進房中，收為己有。
「而今天，我又一次召喚了你們！」
長期跟隨淺水清的他們，已經學會了從風角的吹鳴節奏中判斷事情的大小。
「那麼你呢？你不一起去
那男子雖好，卻與自己天差地遠，有些事情便也只能空想惘然罷了。
大軍需要的攻城器械，餉銀，還有各種一應物資，都在清野城的軍需倉庫里壓著。沒有城守的蓋印，誰也不能將它們取走。
身為一個女人，她何嘗又不想擁有一份只屬於自己的愛情。身為一個女人，她就算是再如何才氣縱橫，精擅音律，同樣也擁有人的七情六慾，渴望能有個男人摟抱自己，愛護自己。她並不想要求太多，只希望能碰上那樣一個能讓她心動的男人罷了，但是偏偏她卻總也碰不上。
在她眼裡，號稱文才風流的閔江川不過是個無用腐儒，而那位「愛民如子」的申楚才申大人，也不過是個貪婪官僚，他們甚至連男人都算不上，又怎麼可能打動自己的芳心。縱使這招待自己的美食再好，殷勤再盛，也不過是鏡花水月，空幻一場罷了。
「屬下在。」
這裡是清野郊外的一片小山坡，四周裊無人煙，遠離了都市的繁華，也沒有戰場上的喧囂。聽不到戰爭的號角，更沒有那死亡的呼喊，從前線回到這裏的日子，心情在這刻竟是前所未有的舒暢，在一個瞬間得到了一次質的升華。
申楚才並不否認淺水清的職責和權利，但是他很聰明地玩起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手法——他生病了，並且拒絕會見所有客人。
「我們！是天風軍中最強大的戰士！我們打過無數生死之戰，為帝國開疆闢土，為百姓保國安家！可是帝國里，卻有那麼一些蛀蟲！他們無視我們的尊嚴，踐踏我們的驕傲，將我們看成是一批野蠻人！視我們為糞蛆，蔑我等為劣民，橫眉以對，冷眼相待。對待這樣的混蛋，我們應該怎麼辦！」
樂清音獃獃地想著，一時間有些痴了。
今天的風號，凌厲急促，充滿殺意，儘管士兵們不知道身在後方何來戰事，但只要淺水清的長劍所指，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殺將過去。
「我知道你們在驚訝，驚訝這是為什麼。那麼我現在就告訴你們，就在這裏，清野城的這片土地上，三天之前，清野城主申楚才，親手焚燒了我三百多封寫給死難
「沐少，這幾天你都在新兵營選新兵，所以有件事一直還都不知道。」
每個人都為她的清高與才氣所驚撼，卻從沒有人能真正得到過她。因此也有好事者說她是：「才自高絕，心若冰雪。天下無男子能降服。」
「就把這，當作是新兵們的第一場檢驗吧。一個真正的好兵，總是會毫不猶豫的執行上司的每一個命令的。就看看你挑來的兵，和戚少挑來的，有什麼區別。」
淺水清的口氣中透露出冰雪霜寒：「申城守身患小恙，無暇應奉，我奉軍部所命押運輜重，重責在身，非常時期，也只能使用非常手段了。」
所有的士兵都靜靜地看著淺水清。
一抹邪邪的笑意，從淺水清的眼中掠過。「很好，讓兄弟們準備一下，沐少回來了，大夥也要上路了。」
淺水清滿意地點點頭：「傳我命令，立刻前往軍需倉庫領取武器，馬匹還有攻城器械。」
淺水清繼續大叫：
事情的發展，開始如淺水清所知道的那樣朝糟糕的一面進行。
「剛剛回來，一共四十一人，全部帶到，申楚才那邊還一點消息都沒得到呢。」狗子那冰冷的語調中，帶出一點陰冷的狠毒。
他跳下戰馬，匆匆跑到淺水清的身邊：「淺少，三千新兵已全部徵募完畢。」
沐血一呆：「我們自行領取？」
自從那次酒宴之後，她的心情就一直起伏不定，總伴隨著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在心底徘徊。
他們總是打著知音的幌子而來，心中揣著齷齪的念頭，頭上頂著冠冕的帽子，出堂皇之言，行苟且之事。一方面色迷迷地看著她，盡情地想象將她壓在身下輾轉呻吟的樣子，另一方面卻口口聲聲倫理道德，一副先天下之憂而憂的道貌岸然。
那個男人，外表斯文儒雅，但內心剛烈秉毅。他身為軍人，從軍不過三月，卻已經創下許多傳奇故事。
站在這一千名戰士的身前，淺水清再一次披掛上盔甲，飛雪昂首踏步，呼嘯出王者的尊嚴。
傳言中，他高大威猛，神威凜凜不可一世。
淺水清仰面向天，眼神中已隱含風雷陣陣：「清野城守申楚才，擅焚我死難將士家
他走的時候，就象天絕峰頂的傲天松，孤單蕭索，卻自有一股逼人的霸氣。
但是那天，樂清音的眼前亮了。
樂清音無奈地捧起案上的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討個公道！討個公道！！！」
淺水清冷冷一笑：「所以，申楚才我是非教訓不可的。不過你放心，我這次已經為他準備好了一份超級大禮，這份禮，絕對會讓他想都想不到。沐少你在那邊就放手大幹吧，這次，咱們要叫他欲哭不得，求死無門，從此以後都得乖乖看我的眼色行事！」
「無雙，你帶一百五十個兄弟，分佔其餘三門，尤其是東門，那裡將是我們撤退的方向。沐少也將會帶著輜重從東門而出。」
「知道了。」
第三衛一千戰士，再一次在淺水清的命令下集中起來。
淺水清嘿嘿一笑：「你們動手搶府庫，總是免不了會驚動清野守備。為了不讓他們打擾你的工作，我只能主動去找這位申大人，給他也製造點麻煩了。」
不過淺水清可全然不在意。
「狗子。」狗子從樹后鬼魅般的現身。
沐血眉頭大皺：「淺少，你不要胡來。劫府庫，你有紫心勳章護體，咱們有烈帥的行事令撐腰，這些還都說得過去。可是攻擊城守，罪名可就大了。紫心勳章只能保你不被立斬，可不能免罪。事情一旦鬧大，皇帝也不會饒過你。」
「你說什麼！」飈揚的怒氣騰的一下從這名漢子的身上升騰而起，席捲全身。他是徹底憤怒了。他在新兵營的這幾天，忙於挑選士兵，只知道申楚才就軍需領取一事多有刁難，心中雖敢不忿，卻也沒太放在心上。這些貪官大都會借職務之便為自己撈取些好處，這種事碰得多了，也不希奇。可是他沒想到，申楚才竟然把自己兄弟的家信給燒了。這分明就是對那些死難將士的最大侮辱。
他要讓他們所有人都知道，淺水清，早不再是當初那個可以任人宰割的小小兵卒了。
他們是最好的戰士，他們只聽從自己長官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