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佑字旗飄揚
第三十七章 決戰京遠城（2）
火流星，一種與火檑木相彷彿的可燃投擲器械，主要用來引燃房屋，焚毀防禦設施，面積性殺傷敵人，為己方攻城製造有利形勢。其不利之處就在於，火勢一起，則敵我難辨，極易誤傷，且受風的影響太重。
形勢，在一瞬間急轉直下。
它一般與防守城牆等高，高車上置有跳板，可以供車上戰士從攻城塔上直接跳到對方城牆上與敵接手。因此也有叫懸梯雲橋的說法。塔下有車輪，可供推行，塔內有懸梯，可供爬行。一架攻城塔通常可容納20-30名戰士。一旦隱藏其中，除了塔頂的少量戰士，外人根本看不見塔內是什麼人。
淺水清，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不可能知道這是淺水清用自己全部身家換來的唯一的一次能指揮全軍攻打京遠城的機會。所以淺水清可以綢繆良久，一次性將所有的戰術全部拿出來，只為了一擊而成！而抱飛雪，卻必須一次一招，每次還不得重複。有點什麼好路數還得藏著掖著，只在必要時刻用出。
八千守軍，竟在極短的時間里就被熊族武士殺得丟盔棄甲。
而只有少量兵力的抱飛雪，更不可能接受淺水清依仗兵力雄厚而施行的兌子戰法。淺水清不怕犧牲少量兵力只為了看到對方的應手，不怕用人命來保證自己計劃的安然實現。他甚至不怕用自己兩個戰士的性命來換對方一個戰士，只要能讓他的計劃安然進行。
這哪裡還是人類？
這一次，投石車沒再投擲石塊，而是改投火流星了。
無視被圍困的天風士兵，也無視那塊攔路的巨石，火流星肆虐著火的狂威，吞噬著京遠城的城防設施，伴隨著景深門內數千正在遭受屠殺的天風軍士的慘嚎，形成一股衝天的怨氣，直逼長空。
一旦強攻，進攻方就註定會遭受到來自各個方向的矢石強弩的強力攻擊。
數輛衝車再次開始接力，輪番狂轟定武門的大門，大門搖搖欲墜。
就連被困在景深門裡的數千戰士，也同時向城頭拋出了攜帶的乾草。
在大家都看不見戰局變化，所有指揮全部失效的情況下，唯一可決定戰爭勝負的，就是軍隊實力！
戰爭的藝術，從不在於出新出奇，而在於實用。
他們象野獸一樣嚎叫，象魔鬼一
同樣的，也是極為致命的一點：抱飛雪也不知道熊族武士的存在。
而城牆之上，熊族武士肆意逞威，已經牢牢佔據了整片城頭。
淺水清的這一波化學戰，同樣令京遠城也大吃苦頭。而對他來說，這僅僅是開始。
失去了城牆守軍的攻擊，下方天風戰士拆除護門牆的行動效率明顯增加。
抱飛雪，他卻沒有絲毫這方面的準備。
今日天晴氣爽，日高無風，火勢乏風助力，雖無反攻己身的威脅，卻也很難對敵人造成有效的威脅。
就在抱飛雪為對方的反擊所困惑時，讓他更加大惑不解的情況出現了。
就在抱飛雪放下斷崖巨石，徹底摧毀天風軍被困士兵歸路的同時，淺水清也出招了。
三道護門牆，兩道厚重鐵門，一道落閘，坑板，干戈板陷阱無數，鐵蒺藜撒滿門道，塞城車，拒馬槍遍布門周。八千士兵在分別布防在城門樓，城牆左右側，里進高牆，射手塔樓和城門暗道等處。
在景深門戰士被困瓮城的這段時間里，天風軍不顧死傷，已經強行拆除了兩道護門牆，此刻正在進攻第三道護門牆。
最後這一點，被淺水清深深地隱藏了起來，並在這一刻，在煙霧的掩護下開始發揮出致命的作用。
「拓拔開山，他沒有讓我失望。」
他們迅速拆除掉最後的護門牆，將衝車推到定武門大門前。
那塊斷龍石，假如是用在定武門，淺水清的全部計劃，就會徹底破滅。
抱飛雪的止水兵，同樣不具備這一點。
那從攻城塔內跳出來的，分明是從地獄里出現的深淵惡魔。他們高大，強壯，野性的身軀里，迸張的血管下充滿了肌肉的力量。
……
正是熊王穆沙爾。
因為這裏，才是他真正的進攻目標！
他不可能知道淺水清會打算和他下盲棋，打瞎子戰術，充分發揮自己有備算無備的調度優勢和以強凌弱的兵力優勢。
煙霧瀰漫里，熊族武士們用他們特有的呼嘯來確認彼此的方位。他們是老於沙場的戰士，精於小部隊配合，又對煙霧熏烤早有準備，因此遊走于城頭之上，彷彿魚兒入水，自由馳騁，可以充分發揮
利用對方對己方戰力的不了解，對己方戰術的不可知，而進行突然性的襲擊，將最大攻擊能力在一個瞬間將其全部爆發出來。
戰爭，是一門很微妙的學問。
而抱飛雪的用兵，更是絕不會給對手以輕易拆牆的機會。
十多名止水戰士顫顫驚驚地用手中的長矛挑向對手。穆沙爾眼皮都不眨一下，板門闊的大刀片子在手中輪起一片寒冷鐵光，十多根木製槍柄被他一刀掃斷，連帶著數顆頭顱一起飛向天空。
曾經在護糧戰上，打得驍勇善戰的天風軍都頭痛的熊族武士，在面對這幫更加孱弱而疲勞的對手時，其場面之簡單，甚至連壯烈都談不上。
……
被淺水清連番用計終於成功送上定武門城頭的熊族武士，揮舞起他們手中強橫霸烈的武器，對京遠城守軍展開了瘋狂的屠殺。
這就是京遠城定武門的防衛態勢。
抱飛雪與天風人交戰多年，他對天風軍的戰力最清楚不過。所以，淺水清相信他的計算當不至於錯得太離譜。
然而，淺水清和抱飛雪在景深門的膠著，卻給了天風軍一絲機會。
對淺水清來說，攻打京遠城，是他人生的又一次豪賭。而他之所以敢押寶的原因，就在於這些熊族武士。
抱飛雪不會因為淺水清強攻景深門，就削弱對定武門的防禦，但同樣的，他也絕不會因此而對定武門加強多少防禦。
下一刻，他下令強攻定武門！
這，正是淺水清想要的。
隨著後方旗幟的擺動，所有投石車同時改換投擲器械。
攻勢一旦全面展開，就要打出一套漂亮的組合拳，再不給對手任何機會。
然而隨著淺水清的一聲令下，空中熾烈的火雨，還是以焚透蒼茫的熊熊烈勢撲來。無數火球穿梭成一片星火海洋，如一顆顆空中燃燒的流星，劈啪向景深門的城頭砸去，就象是空中的禮花，炸放出生命最絢爛的時光。
他的出招，同樣陰狠果決。
一個優秀的將軍，在面對一場戰爭時，永遠都習慣性的計算雙方的兵力對比，力爭將戰力優勢發揮到最大化。
在火流星漫空飛舞的同時，戰士們擲出乾草，火流星落在乾草堆上，點燃了大量的乾草后，滾滾濃煙間轉
無論準備，還是實力，止水在這方面都遠遠遜於天風人。而淺水清要做的，就是將這種優勢儘可能的發揮出來，以抵消對方的地利優勢。
旗幟擺動，又是一支完整的六千編製的隊伍沖向景深門。他們接到的任務，不是救援己方士兵，而是繼續強攻景深門城頭。
這就是淺水清全部的計劃核心！
淺水清的這個計劃，成功便成功在此。
在那場濃煙升起之後，三千名熊族武士悄然開始了他們為天風軍作戰的第一場硬仗。
下盲棋，首先要看的不是雙方的弈棋實力，而是要看對方的準備程度。
只是這次，淺水清賭的不是敵人犯錯，而是敵人不犯錯。
抱飛雪怎麼也沒有想到，第一波攻擊的每一名戰士的身上，竟然都攜帶了大量的乾草。
攻城塔，一種大型攻城用器械。
也是他點燃濃煙的真正目的。
景深門的上空，竟然產生了大量的行煙。
而只要他不是錯得那麼離譜，那麼熊族武士這支意料之外的戰力，就會讓他原本正確的計算，出現大大的錯誤。當然，大量煙霧的掩護，攻城塔的隱藏，也確保了計劃的順利進行。
同樣令抱飛雪也震驚不已。
渴望創造奇迹般戰術的人，永不可能成為戰爭場上的名家。而能將同一種戰術用不同的手段體現出來，以期達成自己的戰略目標的，就可以算是一個優秀的將軍。
兩個同樣對勝利擁有著無窮渴望的將領碰在一起，就象是足球場上兩個大打進攻足球的球隊，帶給觀眾的，必定會是一場賞心悅目的比賽。
而一旦看破抱飛雪的目的與手段，便立刻點燃行煙，進一步惑亂對手視線，從而保護攻城塔的順利靠近。
不，不僅僅是景深門，而是整個京遠城五門，全都燃起了行煙。
在京遠城五門中，由於瓮城的存在，真正能一條大路直通城內，方便攻城方大肆展開殺戮的，只有一個城門，就是定武門。
攻城之初，攻城塔也不參与進攻，只用人海戰術逼迫抱飛雪使用預備計劃。
而大量濃煙的生起，也使周遭視線嚴重受阻，抱飛雪再看不清附近的進攻狀況。
淺水清得到了抱飛雪給他出的難題，他沒有作出解答，而是直接還給對手
紛紛跳出的熊族武士們一個接一個出現在京遠城頭，隨即展開殺戮，瘋狂，血腥，肆意展現自己強大的攻擊能力。京遠城頭頃刻間一片血雨腥風。
一個優秀的計劃，並不在於它有多複雜，而在於它能否針對對方心理的暗處與弱點下手，且越簡單，執行起來也就會越方便。
利用對方的慣性思維模式，而將對方原本正確的考量最終變成一個可怕的錯誤。
淺水清做好了和對手下盲棋的準備，而且是不打招呼，強行要下。
他的目標，是盡一切可能的殺死殺傷對手，以期最大化削弱敵人的實力，從而達到戰勝敵人的目標。
位處中樞地帶的定武門，由於跑馬直道的存在，不可能有堅厚瓮城擋路，因此，唯一可依仗守護的，是數量高達八千之眾的止水士兵，以及整整八十台兇悍的守城利器——八臂連環弩。
為了熊族武士的進攻能更加有效，更加的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淺水清讓所有參与進攻的熊族戰士全部龜縮在塔內，塔外只放了少量普通佑字營士兵做障眼法。
那個時候，望著定武門城頭高高飄揚起的天風血色戰旗，還有那熊族武士特別舞起的「淺」字旗，淺水清只是靜靜地說了一句話：
數以百計的攻城塔以高速沖向京遠城的城牆，它們繞過護門牆，轉攻城門左右側牆體，跳板搭住城牆牆體的那一刻，從裏面跳出來的戰士，令所有止水士兵都驚呆了。
繼續給出對方新的難題，直到他徹底放棄為止。
天風軍的戰略目標，永遠是下城。而抱飛雪的戰略目標，卻從來都不是守城。
他有他自己的一套計演算法則。
這，就是當日淺水清看見夜鶯和沐血沙盤論戰時所想到的熊族武士的使用計劃。
不管抱飛雪有沒有給出答案，他要做得都只有一件事：
哪怕是拓拔開山出賣了熊族武士的秘密，但是不了解具體戰術的他，也不可能影響到整體的戰局，充其量只能為淺水清帶來些小麻煩而已。
護門牆與城門體系會嚴重阻止攻城方的腳步，在徹底拆除這些防禦力量之前，進攻方只能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
抱飛雪絕對不會想到，早在帝國草原的時候，淺水清就已經對京遠城大戰的這場豪賭
他們都是那種無論在怎樣的逆境中，都不輕言放棄，並張揚著對勝利渴望的人。
而所謂的戰力優勢，並不是讓自己的士兵遠遠地超出敵人，而是可以恰當好處的遏制住對手。對於守城方來說，兵力永遠都是不足的。浪費兵力，錯誤配置，是為大忌。因此，抱飛雪絕不會對其餘各方進行猛攻的天風軍視若無睹。他會精密地計算對方的攻城步伐，可能的主攻方向，以及可能擁有的兵力和對己方造成的損失，然後針鋒相對地安排守護兵力。
抱飛雪固然天才橫溢，但有些事，他終究不會知道。
大量催生的煙霧，熏烤著城頭上的士兵，嗆得止水兵狼狽躲避。反倒是躲在下風處被困士兵，在用浸水濕斤掩住口鼻后，得到了一絲的安養機會。更有那勇悍的戰士，利用身邊還攜帶的雲梯，開始反攻城頭，試圖殺出瓮城。
佔領了定武門城頭的天風軍，已經打開了他們通向勝利最重要的一扇大門，淺水清最重要的一場賭博，已經進入了最後的勝利階段。
在指揮官的眼裡，一場涉及到十數萬人的攻城大戰，數千將士的性命，僅僅是用來投石問路而已。
一連串的組合拳，從表面上看，缺乏殺傷力，最後的結果，卻是致命的一擊。
沒有人看到，沒有人想到，整整三千名熊族武士，自戰事開始的那一刻起，就始終被他牢牢地藏在了攻城塔中！
就這一點而言，他和淺水清一樣，都可以算上是優秀的對手。
一名熊族武士剛剛從攻城塔內跳出來，長時間鬱悶在塔中的他有些憋悶，一把扯下蒙面的濕水毛巾，不顧煙霧侵襲，仰天狂嘯起來，其聲若獅王吼山，林山震動。
行煙，也就是由易燃的乾草或薪束通過燃燒產生的煙霧，一種攻城戰中極少出現的煙攻戰法，主要用來熏烤和趨散敵軍。
利用行煙和攻城塔的掩護，使得己方攻城主力在最短的時間內登城，避免無謂的城前損失。
也就是京遠城中最中間的那道大門。
與此同時，後方那數以百輛的攻城塔，也終於動了起來。
就象是兩個棋手對決，想要打贏對手的最好辦法，不一定是要發揮出自己的全部實力，而是能否有效遏制住對手的發揮。盲棋，是一個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