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二十五章 今夜無人睡眠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二十五章 今夜無人睡眠

淺水清張了張口,他本想說你不用跪,我沒懷疑你什麼,但是想想還是收了聲,只是和顏悅色道:「你覺得那個冷棄是什麼樣的人?」
淺水清房間中的燭火微微晃了一下,然後熄掉。
駐守的止水士兵依然站在自己的崗位上,沒有絲毫的動靜。
那名叫清心的士兵,連忙恭敬地倒了杯水為淺水清奉上。
這說法客氣了,哪裡是複發,根本就是未停下來嘛。
他淺水清能震懾四方,以小小佑字營就讓天下人害怕,讓皇帝欣賞,不是靠他的德與才,而是靠他的狠與殺。所以他可以中毒,可以受傷,卻絕不能倒下,不能讓人們看出他有絲毫軟弱。
否則,不用等石容海過來,鐵風旗就已經完蛋!
他會告訴他們,依附強者,與弱肉強食一樣,是生物世界的發展鏈條中極其重要的一環,那不是一個錯誤,僅僅是一個迫不得已的選擇。所有的唾罵,指責,都是一種無意義的行為。
表面上看來,他已經清醒,似乎已無大礙,但他自己心裏知道,那射影之毒,的確是難纏得厲害。
那毒如絲如線般纏入他的內臟,纏纏綿綿,就象個愛人,縱然揮慧刀,卻斬不斷萬縷情絲。
為人上人者,可死可殘不可廢!
「所以,我摒棄道德,拋棄善良,我拿起武器,揮舞屠刀。我無法改變歷史的發展必然性,但我卻可以站在那潮流的浪尖之上。因為我若不去攻擊別人,則就會有人攻擊我。這是必然的,無可改變的。既然如此,就由我,來做那個進攻者好了。」
而在現在的這個社會裡,它還並不真正適用。
無論是對抗還是征服,都是人類世界特有的一種體現。人類因對抗而進步,因對抗而自相殘殺。
夜色下,月光清冷如冰,總讓人有幾分心寒。
最後一個離開的清心,在輕輕關上房門時,深深地看了淺水清一眼。
或許是震動,或許是感觸,或許是同情,或許是惋惜。
每個人都在害怕,害怕這200個人里只要有那麼一個人心懷不軌,則淺水清性命就有危,可他們卻不能不遵從這個命令。
但他同樣承認,在對抗強橫勢力面前,表現出一種無畏的風采,更有一種令人嚮往的英雄氣節。
清心的心一跳。
「清心,給我倒杯水。」
他們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否有用,如果那些止水人想殺人,自己現在趕去,怕是根本來不及吧?
可是無論如何,他們卻無法就這樣離開。
淺水清看著想笑,勉強低著都,就著水杯喝上一口,然後隨口問:「你和那個冷棄熟悉嗎?」
淺水清卻長長嘆了口氣:「可惜啊,一個英雄,卻不能為我所用。一個國家在即將滅亡前,總是會隨之誕生許多英雄的。這個冷棄……可惜了。」
就象是一條毒蛇在身體里鑽來鑽去,咬得他渾身都痛,連骨頭都感覺似要酥了。
他什麼多沒說,但他的眼中,卻流露出一絲欽佩。
儘管,那伺候自己的人,或許並不那麼令人放心。
這個世界不是任何時候任何事情都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到了關鍵的時候,就還得盡人事,聽天命,和命運的安排狠狠地賭上一把,看看老天到底如何待自己。
老大夫說他的身體隨時可能毒性複發。
永不要現懦弱於手下面前,是不二法則,否則縱你曾有天大本事,一旦露出軟弱來,也會對你離心離德。
今夜,無人能眠。
內心深處,就免不了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殺孽造得太重,老天才給自己這個報應?
手臂上的痛依然清晰,若那苦澀的回憶,時有時無地提醒著淺水清自己現在的身體情況。
身體靠在軟墊上,淺水清懶洋洋地吩咐一個值守士兵。
說到這,淺水清突然笑了。他笑道:「這種用利害關係和歷史必然進程來解釋一切的說法,有時候很難讓人接受。但事實卻是,它是最真實,最正確的……我知道你們聽不懂,就算聽懂了也未必會接受,不過沒關係。因為以後,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的。好了,我累了,要休息了。你們退下吧。」
說到這,他看著清心,還有他身邊的那些戰士,緩緩道:「那一段段歷史,我曾經反覆的讀了又讀。我發現我早受夠了被人侵略的歷史,如果可以,我更願意去進攻,去開闢,去做那殘暴的人,而不是那被人殘暴奮起還擊的英雄。」
他說話間,眼角流轉,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床前的是十名戰士,每個人都有著屬於自己的反應。
他的確聽不懂淺水清在說什麼,但是那一刻,他卻明白了一件事。
若真是這樣,那自己或許該慶幸才對。
他的身體不允許他說,他也不認為說這些就一定會有用。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些人全部屬於止水降卒,淺水清的身邊,連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天風軍人都沒有。
方虎站在房頂之上,身後跟著的是夜鶯。
十名止水戰士同時恭身施了一禮,然後有序地退出房門。
床頭前,十名戰士緊緊站成一排。
他們默默注視著,注視著每一名止水降卒的動靜。
而今天這一賭,一旦輸了,則性命難保!
傷,尚未好,毒,卻依然在。
可是他最終沒說。
他們在等待,等待一件他們希望永遠也不會發生的事。
如果是在平時,他或許會跟他們講道理,談人生,講一些歷史發展的必然過程,說一些封建社會的某種發展趨勢,論一些正邪善惡與大是大非間的對錯功過,評一下人事滄桑中桑海變遷。
儘管鄭時月費盡心力,盡量挑有家小在這附近,方便控制,又對他忠心耿耿的士兵來負責值夜,可是出了冷棄這檔子事後,他的心裏也沒底。
他會告訴他們,世界的真實面貌就是弱肉強食,道德是一種社會發展后隨之衍生的工具。人之初,性本惡,而非性本善。善,是人們用來自我約束和約束他人的一種有用工具,是為了團體發展,共謀生存而發展並逐漸完善的一套系統體系。
清心的臉色一變,嚇得跪在地上回答:「回將軍,同在一軍之中,難免有過接觸,但屬下實在不知他竟然膽子大到敢行刺將軍。」
所以,他終究只是道:「在我的家鄉,曾經有過千百年的屈辱史。無數次為外敵所攻陷,一次次的被人打進國門。所有的英雄,都是因防禦外敵而成名,卻幾乎找不到幾個打出國門的英雄。曾經有位皇帝,有過一統六國的偉大功勛,結果後人的評價,卻是殘暴凶厲。曾經有位草原之王,打出國門,揚威域外,卻因為不是本土中人,而不為所動,甚至譏笑他粗魯莽夫,不通文略,手段粗蠻。於是,我發現原來所有的能為國家開疆闢土的偉人,原來歸根結底,都是一些殘暴狠毒凶辣狡詐之人。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我卻相信,或許惟有這種人,才擁有殺出一片新世界的氣魄與能力。」
「暴徒而已!」
夜,深了。
所以,冷棄沒有錯,他自己也沒錯。
……
可是他不能說,只能笑,笑著面對這一切,笑著繼續指揮手下人做事。
儘管鄭時月挑來了最忠心的士兵來衛護他的安全,但是淺水清卻知道,這世上永不會有一個人願意就這樣甘心易主的。
……
房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只是,曾經的經歷,殺戮時內心的戳痛,報應來到時身體的傷殘,總會給人帶來些意志上的感傷。
淺水清常說賭不是好事,久賭必輸。可是他同時也認為,到了必須該賭的時候,就必須堅決決絕地賭上一把。
畢竟,自己還活著,並且活得四肢齊全,活得有人伺候,活得讓人害怕。
「當忠誠的小船無處可去時,不妨拋棄一切狹隘,尋找那最可依靠的港灣停泊,如此,方可在海浪滔天中有一處棲身之地。歷史如潮,國事更迭本是常事。看多了,看慣了,也就會淡漠生死,無謂忠奸了。」
他的士兵崇拜他,他就絕不能讓他們失望。
他們在守侯,守侯他們的將軍能安然歸來。
「我很慶幸,我來到了一個強大的國家,給了我可以縱橫來去的基礎。所以,我甘做屠夫。這世上總有人要做屠夫的不是嗎?就象是止水已經註定的命運。這個國家已經註定會亡,不是亡在天風人的手中,就是亡在民變百姓的手中。」
淺水清挑起了眉頭:「哦?我到覺得他是個英雄。」
這個人,真得不僅僅是個所謂的屠夫。
那個冷棄,想必準備這一刻已經很久了吧?就連所挑選的毒藥都是極陰狠毒辣的。如今他身體虛弱得可怕,連動都不能動。
在房間之外,多達200名戰士將城守府守成了一片鐵桶,任何人若想進去,都得先經過他們的允許。
古來成大事者,敢冒大險。
看他那小心勁,就連倒杯水都在惟恐淺水清誤會自己。兩隻手將杯子托起,身體離得遠遠的,惟恐淺水清有所疑慮。
千百年來,莫不如是,歷史定律,不容修改。
在整個城守府的東方,西方,南方,北方,沐血,雷火,無雙,他們都在那裡靜靜守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