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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奉導誓願何不成就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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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奉導誓願何不成就乎

「在下不解。」
「日本的零課在未被毀滅過時,曾經將她評價為銳意進取之君,在您的眼中,只是守成之人?」
他看到奧丁抬起手,於是天地肅靜。
「戰鬥結束了。」
傾盆地暴雨似乎從中海蔓延到這裏了,汪洋之上,波潮滔天。
「或許如此吧。」
就像是一把妖刀的鋒刃。它就海浪來了,就斬破海浪,狂風來了,它就撕裂狂風。
山中蒼老地身影搖搖欲墜,因為有宛如世界的重量壓在他的心中,那是不可能去忽略、去逃避的威嚴。在那種撕裂世界的力量之前,眾生是螻蟻。
「奧丁先生,小心外面……」
奧丁淡淡地說道:「可自從我在『教條機關』的地心之井中看到神靈殘骸之後,就沒有了。」
這個世界的「靈」與「質」瞬間被剝離了,天空和大地的魂被奧丁桎梏在掌中,世界脫離了物質的局限,驟然間躍入了靈魂的境界中。
茶釜在火焰之上鼓動作響,已然沸騰,可老者只是出神地看著火焰,火焰中有無數幻想飛舞,映照出一個被暴雨淹沒地城市。在那裡,慘烈地廝殺還在進行,而在場外,無數人也在出神地觀戰。
它們恐懼地衝進室內,衝垮了壓制地裝飾,澆滅了熏香和火焰,然後在動蕩中消失無蹤。
奧丁被他的比喻吸引了,抬起眼角:「那在你看來呢?」
「恰恰相反。」
「山中,你活的那麼老,不了解人的可怕。」
老者搖頭:「奧丁先生您是像惡龍一樣地人,註定要成為霸者,您的想法高遠,志向遠大。可正因為如此,您才不了我們這些地上的弱者的想法啊。龍飛在天空上時,是不屑低頭看人類的世界的。」
一切恢復了寂靜。
他終於直視山中了,可在看著這個老人,就像是看著一個被雷聲嚇到顫抖地小孩子,有一種高高在上地憐憫:
「在下只看到亂象的序幕。」
這是大不敬之言,山中在說話時看著奧丁,像是將他也包含在其中。可奧丁卻並沒有憤怒,只是點頭:「所以它才有被改變地必要和價值。」
《聖經》中所說的最終之戰已經開幕了——地上列王的戰爭只是前奏,勝生敗死,弱肉強食之後,總會決出像您一樣地強者。然後像您一樣點燃這個世界,挑戰神靈……」
但既然你將這一處亞空間之門獻給我,那我就讓你看一看……主宰世界的,究竟是東西吧。」
「山中,難道你是信徒么?」
「我在被關進火山之牢時,曾經見過她一面。她是一個擅長守成的人,不軟弱,不焦躁,不冒失,不激進,以絕不犯錯而出名。」
那是一座消瘦而尖銳地天守閣,它的根基深深地刺在海底的暗礁之上,刺在這一片動蕩天地的心口上。
在他地身後,蒼老地男人跪坐在地上,看著室中煮茶的火。他已經很老了,老到眼睛渾濁,皮膚鬆弛。當他跪坐在地上時,便悄無聲息,像是已經僵化死去的屍首。可他還睜著眼,渾濁地眼中倒影著火焰,火焰跳起時,便會閃過如海潮一般地光。
「和你說話真是無聊啊,山中。你總是自顧自的會錯了意,而已自以為是。」
奧丁靜靜地仰望著天空,沉默無言。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看到高天原降臨在人世間了,大日運行在天空之上,散發無盡灼熱毒火。炎雷霜電在雲中宛如輪輻一般旋轉,那是神懲戒人世的鞭。
山中匍匐在地上,他用力地抬起頭仰望著橫掃天空和大地的雷暴,可心中地確是深深地懊悔。
「試圖自保而已,懦弱者的想法,無需深究。」奧丁說。
山中抬起頭,鼓起勇氣去眺望門外的電閃雷鳴。
「您是說康斯坦丁?他沒有能力,只是一個普通人,值得您去這麼忌憚么?」
許久之後,老者輕輕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這麼多年了,我還是搞不懂:海洋那一邊的國家,究竟在想些什麼。中國是這樣,基金會也是這樣……像它們那樣的龐然大物,動作起來像是巨人在地上行走一樣,整個世界都能聽得到震動。可他們卻選擇沉睡了這麼多年,基金會是這樣,中國的有關部門也是這樣……」
暴風重新掀起了,可那是無數魂靈如海潮一般從天而降。汪洋重新動蕩,可那是無窮無盡的碧綠色鬼火所掀起的滔天海潮。
有沉默地男人盤腿坐在門后,眺望著迎面而來的暴雨,毫無防備。可暴雨卻不敢欺緊他,在他面前紛紛粉碎。
良久之後,火焰一跳,早已煮乾地茶釜中發出空蕩地迴響。
奧丁撐著膝蓋站起來,踏進門外的暴風和烈雨中。
因為天地震動。
是轉輪聖王么?還是建速雷神?或者是更可怕的東西……
「所以,無聊的試探就到此為止吧。」
暴雨消失了,烈風消失了,海潮消失了,一切都靜謐地像是被凍結了,就連劈落地閃電都凝固在天海之間,像是被卡主脖子的蛇。
日本南海。
未曾見識過這場景時,自詡武家風範地他還能夠在面對奧丁時懷有勇氣,將自己當做與他平等的盟友。可現在,他的心神已經被摧枯拉朽地擊潰。
這裡是龍三角,日本人稱它為「化物之地」,魔鬼佔據的海洋。它洶湧時,哪怕萬噸巨輪也會傾覆,當它平靜時,卻漂浮著數不清的白骨。數百年以來,無數船舶在這裏失蹤,被漆黑地海洋吞噬。它像是一隻永遠喂不滿的龐大怪物,埋葬一切進入腹中的食物。
「如您所料。」
奧丁漠然地說:「血脈會被人抽出,製作成『世界樹』那樣的武裝,骨骼磨製成『岡格尼爾』的鋒刃,就連血都被抽出來,流淌在幾個嬰兒的體內。
他仰起頭,看向天空。
「您是指錢麗珍么?」
可就在這一片狂亂地天地中,卻始終有一座巨大的建築聳立在海平面之上。高挑地屋脊破開了迎面而來的暴風雨,屋脊之下的懸挂的風鈴在亂風中激烈作響,可四角的燈籠卻不肯熄滅。
風吹雨打,巋然不動。
「正如您所說的那樣。」
奧丁忽然笑起來了,像是對某個東西地冷嘲。
那一瞬間,他便明白,這個男人已經不再是人了。
老者將攏在袖中的雙手伸出,像是冷了,伸手烤著火,嘆了口氣:「這是『哈米吉多頓』啊。不可能逃避的變亂,所有人應該都知道。
奧丁終於回過頭來了,可是卻沒有看他,只是看著火中的影子:「它還沒有結束,因為那個女人還活著。」
天守閣之頂上,兩扇紙門在狂風中洞開,展露出和室中的昏黃燈光。門外鉛灰色的漆黑夜空,還有雲層之間地暴雨閃電。
奧丁搖頭,像是厭倦了和他的對話:「怪不得你活的這麼老,一輩子的基業卻被康斯坦丁那個小丫頭殺的片甲無存,連這個鎮壓著亞空間的天守閣都輸給了我。」
然後奧丁落下手,無數白色的身影從天地間浮現。
「——皈命頂禮,願所成就!」
山中想要阻止他,可他的聲音被轟鳴打斷了。
哪怕天地黑暗,這裏燈火通明。
無數海浪撞擊,像是石塊在摩擦,巨響轟鳴。它們盤旋地前進著,徘徊在這一片永遠覆蓋著迷霧的海域之上。
「諾大的戰爭,其實只是二人的交鋒么?這就是主宰世界的力量吧?」
雨水粉碎化作了霧氣,纏繞在那些看不見的魂靈之上,於是它們便稍縱即逝地顯露出蹤影。那是數不清地魂靈徘徊在天空中的景象,它們飄飛,懸浮,巡遊,卻自始至終地拱衛在這裏,拱衛在那個男人的面前。
它生前那麼強大,可死了之後,卻像是個玩物一樣。」
「神也是會死的,山中。」
他回頭,長發在風中狂舞,眼瞳中帶著神靈的電光:「我不給地上的人解惑,也不會去聆聽那些無聊的迷茫。
無形地界限拆開了兩個世界,一邊狂潮席捲,一邊卻寂靜的滴水可聞。
山中搖頭,渾濁地眼睛望著奧丁的背影,「但是在下很好奇,奧丁先生對此怎麼看呢?請恕在下冒犯,您……是否有過信仰呢?」
山中眼中地忿怒一閃而逝,到最後變成複雜地嘆息,低下了頭。
「即便如此,也要信仰么?」
「是沉默還是死去呢?真是令人困惑啊。」
「不知道,或許是慣性罷?」
他是某種從人身之中升華的東西,不,是某種生來便凌駕于萬物之上的天災。他只是披著人的軀殼行走在世間。
他垂下眼睛,不敢再去看那末日一般地景象。以祭儀之禮叩拜,他雙手攤開在地,額頭深深地觸在冰冷的地上,獻上了最高的崇敬和讚頌:
「比起康斯坦丁,她缺乏雄心。」
「請您教我。」
「蒼天之下,又有誰不是呢?」
……
奧丁淡淡地說道:「她喜歡防禦,豎起圍牆時,中國甚至能隔開基金會的侵蝕和影響。可惜,她不敢犯錯。善於防守的人,往往會畫地為牢。不過,只要她不死,有關部門便絕對不會消失。況且……還有一個人在看著那裡,在沒有人清楚他的目的之前,沒有人能預料結果。」
老者自嘲地笑起來:「人老了,就會畏懼。即便是我也一樣,求神拜佛,醜態百出。總以為膜拜神佛,神佛就會護佑我。可神佛的尊位那麼高遠,怎麼會注意到我們這些可憐的人呢。」
山中沉默了許久,輕聲嘆息:「世界真是廣大啊,總是讓我發現自己有不了解它的地方。先前說您是不屑與塵世的惡龍,是我謬誤了。奧丁先生您對人的解釋教導了我。」
和天相比,人不再渺小如塵埃。他們匯聚在一起,像是塵埃匯聚成了山。所以山要高聳,要凌厲如劍,要帶著赤紅色的憤怒之火,將這個牢籠一般的世界清洗。
「有的人最可怕的地方在於,擁有一切可能,這樣的人是俊傑和天才,意氣風發,不畏懼任何權威。可同樣有的人最討厭的地方在於,當他想要一個結果時,其他一切便都沒有可能了,這樣的人是噩夢,天才殺手。康斯坦丁便是後者的教材,範例中的範例。
天地震怒了,狂風和雨水像是龍一樣從海中和雲中湧現,卷過了天守閣。它們那麼可怕,可在此時卻不像是天災了,卻像是驚慌失措的野獸。
他降臨在地上,不是為了讓地上和平,而是為了讓地上動刀兵。
哪怕他現在是一個居無定所的逃犯,我也相信他。如果你覺得這是一場戰爭的話,那勝負便取決於康斯坦丁和錢麗珍的想法。」
這才是奧丁要用來主宰世界的東西,不是智慧,不是算計,也不是愛,而是憤怒如雷電一般,將凌駕于蒼天之上的超拔之力。
「山中,我不是你膜拜的神佛,但我比他們要更加公平。」
「……神啊,這個世界究竟要積攢多少罪惡才引來您如此的盛怒呢?」
這個險惡地世界彷彿也被他所牽動了,轟然作響,宛如雷鳴。
於是,上千、上萬、上十萬、上百萬……無以計數的靈魂應召而來,他們從天而降,從海中升起,懸浮在天地之間時變成了新的海潮。
山中看著火中的幻影,輕聲嘆息:「像是有關部門那樣的龐然大物,也有灰飛煙滅地一天啊。」
「曾經有過。」
雲層之中,電光猛然炸裂,驚破了室內的火焰,令一切光芒熄滅在黑暗裡,只有奧丁的身影站在這一片狂亂電光里屹立。電光和暴雨烈風傷害不了他,他站在海潮和風的最高處,俯瞰著這一片魔境一般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