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驅》第一卷 青瞳

第五十二章 不能哭的理由

第一卷 青瞳

第五十二章 不能哭的理由

目送著那些人離開,最後空曠的墓園中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抱住哭泣的小姑娘,周離輕輕的拍打著她的後背,神情專註而溫柔。
短短的幾天,卻讓周離再一次感覺到了所謂的「人情冷暖」,和「世事難料」。
時間會撫平傷口,悲傷和痛苦會消散,最後留下的是生者對於逝者的懷念和記憶。
周離沉默了片刻,複雜的笑了起來:「因為……男子漢的話,是不能哭的。」
對於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來說,這些日子所受到的傷害已經是絕大的負擔了,所以周離才更不能放任她被仇恨所扭曲。
看著她紅紅的眼眶,周離低聲嘆息,倔強的小鬼,昨晚肯定悄悄的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哭得一塌糊塗。
「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和姐姐才九歲,那個時候我和你比起來真的是相差很多。」
為復讎而瘋狂,為復讎而扭曲,為復讎而捨棄一切,最後再為仇恨的終結而對這個世界再無任何的眷戀、終結自己空洞的生命。
而仇恨卻會在時間中慢慢發酵,變成將自己和敵人都毀滅于其中的毒酒。
一個人離開這個世界,留下來的是悲傷和痛苦,甚至還有仇恨。
這是他對死者許下的諾言,並且他已經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準備。
姚虎徹的聲音有些沙啞:「盧醫生回國之後,跟我打電話時提過,他有一個跟兒子一樣的侄兒,名字叫周離。」
葬禮結束之後,伯父和伯母的那些好友們也一一的向他們道別,有的表示有什麼困難可以去找他們,有的還想要直接資助。
在後座上,向來討厭人吸煙的奧莉薇婭罕見的沒有發脾氣,只是看著姚虎徹映在後視鏡中的眼睛,疑惑的問:「不進去看看么?」
「看得順眼也是一個很大的進步了。」
「嗯,很像她媽媽。」
除了臭味之外,什麼都沒有留下來。
「聽起來奇怪吧?」姚虎徹說道:「二十一歲,性格溫和,學校同學和老師的風評都不錯,就像是跟當年的盧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
「後來,我才慢慢知道,最傷心的那個人其實不是我啊。」
這個世界上或許會有這樣的人生,但是只要周離在一天,便絕對不容許盧弱水踏上那樣的絕望之路。
而那些「熱情可靠」的親戚們彷彿聞到了肉味的蒼蠅一樣,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在明白嘗不到甜頭之後,便一鬨而散。
「是么?」奧莉薇婭懶洋洋的靠在車座上,眼睛落在周離的臉上:「長得不錯,恐怕在女孩子那裡也會很有人氣吧?」
奧莉薇婭有些疑惑的低聲念了一遍,她對中國了解得不多,但是她覺得這個名字的味道總是有些奇怪,尋常的人應該不會給自己家的孩子取這麼一個名字吧?
不論如何,他都希望這個搗蛋又敏感的小鬼可以健康的長大,變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盧弱水第一次感覺到被周離隱藏起來的悲傷,有些失落的搖頭:「聽不懂。」
姚虎徹掐熄了燃盡的煙蒂,又重新點燃一支,在煙草的霧氣中回憶起往昔的記憶:「我在莫斯科的時候,有幸見過盧夫人一面,她笑起來很好看。盧醫生曾經跟我說過他喜歡自己妻子做的水煮魚,很地道的四川風味……可惜,我一直都沒有機會嘗一嘗。」
「不了。」姚虎徹苦笑著,輕輕搖頭:「我已經不知道怎麼去面對那兩個孩子了。」
站在墓碑前面,周離伸出手,握住了盧弱水在冷風中冰涼的手指,低聲問:「還想要呆一會么?」
盧弱水輕輕的搖頭:「不了,走吧。」
葬禮的過程其實很簡單,只是將伯父和伯母的骨灰入土為安而已,沒有大張旗鼓的嗩吶銅鑼或者是送葬的隊伍,卻多了幾分凄清。
「那你比我厲害啊。」周離抬起手掌,輕輕的揉了一下她的頭髮:「比我厲害得多。」
在墓園之外,一輛完好的黑色越野車裡,姚虎徹沉默的靠在副駕駛上,一根一根的吸著煙。
沉默的看著她的樣子,周離蹲下身,抓著她冰冷的手指:「悄悄的哭完了么?」
姚虎徹無奈嘆息:「公主殿下,普朗琴科他也跟我提了不少次了,你該找個男朋友了。」
盧弱水的悲傷和痛苦是周離無法觸及的地方,但是至少他可以選擇將仇恨留給自己。
察覺到姚虎徹話里的意思,奧莉薇婭白了他一眼:「別多想,只是覺得看得順眼而已。」
「才不會的。」
哪怕已經無法再回到過去,心甘情願走入復讎的泥潭,他也依舊存留著這一份不曾改變過的溫柔。
他輕輕的捏著盧弱水的手掌,再一次的回想起那一張沉默、悲涼但是卻不曾流淚的蒼老面容。
畢竟他還有工作,兩個人生活應該沒有問題;伯父伯母也留下了一些存款,節約一點用也足夠弱水用到大學畢業。
看看阿蛇被奧莉薇婭的話砸碎多少次的脆弱內心就知道了,奧莉薇婭夸人的話,向來都是「哎呦,廢柴,做得不錯啊」之類的話。
聽到她這麼說,姚虎徹詫異的扭頭看了她一眼:「奧莉薇婭,從沒聽到你這麼誇一個剛見面的人啊。」
周離握著她的手掌,看著她的眼睛,認真的說道:「所以啊……如果傷心的話,你就代替我,把我的那一份也一起哭出來吧。」
他回想著記憶,低聲說道:「當時我哭得一塌糊塗,覺得母親死了我很難過,很傷心,這個世界上誰都沒有我更難過了……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去罵我的父親冷血,然後被我姐姐打了一頓,不讓我哭了。」
……
在他的身旁,盧弱水拉著他的衣角,倔強的沒有哭,只是低著頭,眼眶發紅,沉默的不發一語。
正因為如此,周離有些擔心,卻不知道怎麼說。
靠在車座上,奧莉薇婭的視線越過墓園的欄杆,落在盧弱水的身上:「那個小女孩就是盧的女兒么?」
察覺到周離眼中的悲傷,盧弱水坐在她的身邊,握住他的手指:「為什麼不讓你哭呢?」
在周離的手中,盧弱水的手指輕輕顫抖了一下。
「周離?」
有些發紅的眼睛抬起,盧弱水疑惑的看向周離:「怎麼了?」
所以,這句話聽起來真的很奇怪啊!
「因為男人哭起來很難看嘛。」
第二天,葬禮就像是周離所預料的一樣冷清,確切的說只有周離、盧弱水和伯父伯母生前的幾個好友而已。
「哭吧,沒關係的。」他期待的低語著:「以後就是一個堅強的小姑娘啦。」
半個月前的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伯父有一天會意外的去世,而自己卻會背著槍,在夜色中殺人。
至少,如果沒有他們的話,關於葬禮的事情,周離只能手足無措的自己去谷歌了。
「真是遺憾。」奧莉薇婭點頭,視線落在周離身上:「旁邊的那個小鬼呢?」
天氣在這個多雪的冬天里出乎預料的好,晴空萬里,清澈得刺眼,就像是鏡子一樣倒映著這個世界的側影。
她緩緩的扭過頭,明明壓抑不住心中的悲傷,可是卻依舊執拗的哽咽著:「才不會哭啊,我比你厲害的……」
「盧醫生朋友的兒子,我查過了,父親好像是一個大學教授。」
前者不論是否是客套,他都致以誠懇的謝意,而後一種都被周離婉拒了。
這些日子她已經學會了堅強,而且,她本來就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雖然靦腆,但是沒有讓任何人失望過。
盧弱水下意識的想要抽出手指,卻發現抽不出來,只能低下頭,彆扭的低聲回答:「才沒有。」
車窗被阿蛇打開一半,冷風不斷的抽走瀰漫的青色煙霧,但是卻吹不滅煙捲上不斷亮起的火光。
執拗的倔強著,她低著頭,強忍著哽咽的衝動,然後終於像是一個孩子一樣的,忍不住讓眼淚流了出來。
雖然他們這些日子並沒有經常在盧家出現,但還是在各種地方都幫了很大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