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危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時光
「不，她們會好好的活著。」
……
「難得你來送我，就不要說那麼煞風景的話了。我先走了。」
可他的身體卻在下一瞬間重生，恢復完整。
能收到這樣的禮物，我很開心。」
那樣純粹的意志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周離在一瞬間產生了迷失。
他怔怔地看著那個女人一次次的被火焰吞沒，和自己別離。
那一瞬間，光亮起來了，照亮了她的側臉，柔美又嫵媚。火焰飄過，將桌椅焚燒成灰燼，最後吞沒了她。
「總有一天，你會如同你所看到的那樣，永遠地失去你所愛的那些東西，總有一天……」
數百萬的枉死者，全身、全心的力量匯聚在一起，幾乎可以篡改世界。
周離愣住了。
「但你的想法變得實在太快了一點吧？」
如同惡獸吞噬骸骨，壯大了自身。它吸食著那些甜美的怨念，開始了飛速的變化。直至最後，化作了長達兩米的可怕兇器。
「對。」
無止境的加速終於攀升至高峰，可整個世界依舊是如此的空洞，沒有任何變化。
「沒有用的，周離。」
白色的靈魂之火猛然爆裂，消散在虛空之中。
「你竟然……完全沒有變。」
「夠了。」
「這樣你就滿足了么？」
一點、兩點，三點、化作了可怕的浪潮。
在骨灰中，最後的半個顱骨發出了嘲諷地笑聲，徹底的消蝕殆盡。
他嘶啞的呢喃：「他將世界樹送到了一個最適合它重生的地方，他將一切事態都掌握在手中……甚至他沒必要來到中海。但他忘記了，哪怕世界樹可以改變規則，卻改變不了人心……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心。」
「大概是因為……」
唯一的變化，只有迅速衰老的屈青陽。
在這個動亂的時局中，每一個人都忙碌的沒有時間喘息，可有的時候卻會懷疑自己忙碌的究竟有什麼意義。而周離卻在配合了幾天的工作之後，推辭掉了有關部門的挽留，回到了上陽。
他消失在人潮中。
八足巨馬的面目之上，四隻眼睛之間閃耀著閃電一般的雷光，它人立而起，長嘶著。馬蹄踏下，踩碎了兩隻妖魔的顱骨。
某種更強的力量在周離解放的眼瞳中燃燒著，從屈青陽的手中奪走了自己意識的控制權。
整個城市都在尖叫著，人群在一瞬間散開了。
明顯是睡過頭了剛剛起床的小女孩兒趴在櫥窗旁邊的桌子上寫作業，愁眉苦臉的撓著自己的翹起的頭髮，然後打著哈欠。在悄悄地看了一眼店裡沒有人注意自己之後，就趴在自己的本子上，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打起盹來。
它們嘶啞的尖叫著，如黑雲一般升起，高翔在天空上，瘋狂的沖向了周離，以利爪和長喙啄食他。
……
周離張了張嘴，想要喊她們的名字，可是卻發出聲音來，只有悲鳴的嗚咽。
火焰的光是紅色的，從咖啡店裡亮起，飄飛。宛如舞動的薄紗，漫卷，覆蓋了周離的眼瞳，覆蓋了一切。
冰冷的絕望凍結了膨脹的幻境，就像是宇宙的大爆炸尚未結束，就迎來了絕對零度的熱寂。一切都定格在那一瞬，包括幻境核心中的屈青陽。
長達兩米的刀身靜靜地反射著月光，樸實無華，可是刀光的幻影之中卻像是有無數的怨靈在爭鬥、廝殺，風吹過，它便發出無止境的悲鳴。
在洶湧的人潮里，他站在馬路旁邊，怔怔地注視著櫥窗中的女孩兒們。
屈青陽低頭看著自己的軀殼，在那一層琉璃一般的身體中，是無數被封鎖在其中的怨靈。它們像是被囚禁在一個瓶子中，艱難的掙扎，痛苦的哭喊。
——斬！
……
這是這個世界上最刻骨的絕望和悲傷，錐心刺骨。
經過了那一夜之後，中海的城區幾乎被夷為平地，超過一半的居民在那一次動亂中死去。第二天陸華胥緊急發動了有關部門的殘留班底，派出大量的能力者修改記憶和現場，配合公關宣傳，將這一場戰爭變成了百年不遇的「地震」。可絲絲縷縷的消息和流言總歸是壓制不住，在網上一些地方流傳開來。
……
她們要幸福的生活著，安寧，平靜，過自己的生活。
「禍哉！禍哉！禍哉！」
他低下頭，發出嘶啞的咆哮，像是被逼到絕路的瘋狼。
洛白錯愕了一瞬，抬頭還想要說什麼，可那個男人已經從面前消失了。
「沒有人的心靈完美無缺，周離，哪怕是你自詡為鋼鐵一樣。你心裏還有著牽挂，就有足夠的縫隙令我鑽進來……」
虛空中，有一個聲音輕聲問。
——一片末日的焦土。
「哈哈，對啊，沒錯，你這個……怪物。」
在世界樹和怨靈的相互滲透之下，這個城市彷彿已經墮入了異域之中，頃刻間化作了血和肉所交纏的恐怖地獄。
在地上，妖魔之潮在被突破的瞬間，炸裂了，還原成無數血水，滲入了虛空之中。
凌厲的寒光撕裂了他，將他絞殺成粉碎。
洛白看著旁邊的周離：「你確定真的要放棄那個職
周離睜開眼睛看了看他：「你過你的，我過我的，這樣就好了。」
周離將手中碎裂的骨架丟在了地上，冷冷地俯瞰著他：「過比所有人都幸福的生活。」
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攔在燃燒的流星前方。
就像是有人不耐煩螞蟻們的戰爭，於是澆上了一壺熱水；一本書展開良好時，天上落下了流星；三路推塔、匯聚在高地，就差一點點就推倒敵人基地的時候，網斷了。
……
犧牲了一切的屈青陽此刻已經壯大到無以言喻的程度。
周離拍了拍他的肩膀，來開車門。
周離回頭看著他：「我說過了，我要去過自己的生活了，全新的生活，在誰都找不到的地方。」
周離輕聲在他的耳邊呢喃：「我是怪物吧？」
他要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去。
在畫面中，年輕的女人被火焰吞沒了，燃燒成了灰燼。
時間在飛快的加速，就像是周離曾經無數次所做過的那樣，加速自己的意識時間，十倍，百倍，千萬倍……剎那芳華，彈指百年。
副駕駛上，年輕人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陽光灑落在他身上，柔和又暖和，像是快要睡著了。只是從那一雙微微眯起的眼睛中，能夠隱約地看到他青色的眼瞳。
無數的光芒如火星一般從他的身體中蔓延、擴散而出，落在這個龐大的城市裡，那些徘徊在廢墟中的魂靈也隨之被點燃了，那些無法消散的怨念，那些未晉的壯志，那些刻骨銘心的愛都在瘋狂靈魂的燃燒之下化作了燃料。
在剛剛開門的咖啡館中，服務員忙碌地給客人打包外面的咖啡。在這個時節里，寒冷還未褪去。有的人帶著帽子匆忙的走進店裡，帶著早點離開。有的人百無聊賴的坐在吧台旁邊玩手機。
就在這一片飄灑的血雨中，八足戰馬向著貫通著天和地的火焰龍捲前進。
「沒用的！」
「——屈青陽。」
一別半月，可卻像是過了漫長的時間一樣。
魔鬼的誘惑總是讓人無法拒絕，比如抑止力的諸多控制代碼，比如有關部門的完整安保方案……比如心中所欲求的一切。
在駕駛席上，洛白凝視望著遠處人來人往的潮流，疑惑的嘆息：「中海已經變成那樣了，可這裏和上一次來的時候還是沒什麼兩樣。」
周離愣愣地看著，忽然覺得有些手足無措，可李子衿瞪著他，許久之後，輕聲笑起來。
他凝視著面前狂笑的魂靈，握緊了腰間虛無的長劍。劍刃上，猙獰的鳴叫聲刺耳。
代表著國王、女皇和侍從的K、Q、J已經死去，戰場上只剩下鬼牌和鬼牌互相殺戮。
「喂，你這個混蛋在說……」
愛或者恨，憤怒或者瘋狂，墮落還是信仰、肉體或者靈魂……一切都在這恐怕的時間尺度面前失去了意義，萬物都在飛速的衰朽。
她們是真的……死去了吧？
縱使月光高懸，也無法照破這人心所鑄就的黑暗。
李子衿獃獃地看著他，許久。就像是從夢中醒來，眼眶忽然有些發紅。她看著周離，眼神不知為何有些惱怒，帶著水霧。
就像是一瞬間從神壇上落下，化作凡人。有求必應的世界對他冷眼相看，不再理會他的呼喚。
緊接著，這個世界開始瘋狂的變化起來，時而像是垂死的怪物，時而像是地獄中的火山，時而死寂成一片荒蕪，時而狂躁的像是即將炸裂的星辰。
「原來如此……不是這一雙眼睛啊。」
「你知道么？那一瞬間，我看著她死去了。」
弱小的動物在第一瞬間被篡奪了靈魂，身不由己的投入這一場燃燒之中，它們的身體也被轉化成了燃料，成為了後備的能源。
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經歷如此可怕的時間沖刷。
怨毒的火焰在燃燒這個世界，將它改變成宿主心中的景象。
捨棄了一切不需要的東西之後，他重新成為自己，沒有武器，沒有戰爭，也沒有陰謀……告別這一切。
他注視著那一雙充盈憤怒的雙眼，飄飛在這一片茫茫的霧氣中，愉悅又歡快：「你確實是殺了我，但那又如何？你心中的裂縫已經大到像是一扇門，我甚至不需要敲門就可以走進其中。」
周離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向著她揮了揮手。
「新生活，總是要一些代價的，不是么？」
周離站在這一片迷霧中，看著面前燃燒的白色怨靈。
「如果我沒記錯，你叫周離？」
所有人都覺得自己躲得過，所有人都躲不過。
……
在半空中，近乎窒息的屈青陽扭動著自己的身體，可是不論他如何干涉周離的思維，都無法掙脫那宛如鐵鉗一般束縛著自己的意志。
他跪倒在血泊里，任由眼淚落下。猩紅的血倒影著這個狼狽的男人，向整個世界展示著他絕望的摸樣。
像是有人在春天的時候播下了惡意的種子，它在地下汲
消失無蹤。
周離站在屈青陽面前，低頭看著他扭曲的表情，聲音輕柔又冰冷，像是天上落下的雪：「謝謝你的提醒。你重新讓我知道，我的軟弱，我的無能……」
「我變了那麼多，你們還沒有變……真好。」
雷和火的力量擁簇在它的馬蹄之下，隨著它的前進，妖魔之海也被撕開了一道慘烈的溝壑，鮮血淋漓。飛灰落下，便將這一切染成了死寂的灰。
空氣中充滿了濃郁的腥臭和腐敗的味道，像是無數人死去之後，腐爛了。
可怕的能量，詭異的能力，複雜的變化……一切都被剝開了層層偽裝，變成動蕩的泡影，彷彿下一瞬間就即將崩滅。
「不用了。」
此刻，世界之樹的化身，開始加速，狂奔而起！
而就在最高處，白色的火焰龍捲中，無數骸骨鑄就了一張猙獰的王座，已經被無數負面情緒侵蝕成惡鬼的屈青陽端坐其上，俯瞰著整個世界。
到最後，只剩下一片純白的迷霧。
「我犧牲了這麼多才來到這裏，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我，哪怕是康斯坦丁也一樣。」
灰燼在緩慢的燃燒，帶著猖狂地笑意，伸展，向著天空。
在血泊中，周離終於恍然大悟，一種比憤怒更加狂暴千萬倍的情感主宰了他的意志。那是巨龍被觸動逆鱗時所迸發的殺意。
「可是……」
在那一雙青色眼瞳的逼視之下，他的身體不斷的晃動著，宛如風中殘燭。
「還沒有結束，沒有！」
天地之間瀰漫著無窮盡的惡意，鎖定了最中央的那個年輕人。
漫長到周離覺得自己已經老去，可她們依舊生活在明媚的時光里，靜謐又安寧，陽光照在她們的臉頰上，帶著令人迷醉的光暈。
火焰在一瞬間膨脹，覆蓋了一切，從所有的窗戶中突破出來，染紅了所有人的眼睛。
周離後退了兩步，重新扭頭看他，揮手道別：「我走了之後，你也快去找個女人吧，這樣就不會再做噩夢了。我記得那個叫楚青丘的女人……你喜歡他，對不對？」
「或許吧？」
「子衿，我們結……」
從他的軀殼中。
種種景象、繁華都市、喧囂人群，盡數在這掃視之下變成了凌亂碎裂的色彩。
「子衿，弱水……」
地面上，噴湧出熔岩的裂痕化作了一張張痛苦哀嚎的大口，大口噴湧出血泉，在血泉的侵蝕里，死者的骸骨從廢墟中緩緩的爬出，畸形的白骨和扭曲的血肉幾聲在他們的身體上，將他們變成無盡的妖魔。
他依舊依舊在這個燃燒的城市裡，殺死屈青陽之後的景象都是那一瞬間的幻境。可幻境卻真實的令他不敢相信。
屈青陽環顧著四周的景象，輕聲嘆息：「你心裏裝了那麼多東西，可為什麼意識的最底層卻空無一物呢？你的心中是空空蕩蕩。
在無數怨靈嘶啞的悲鳴中，它們發狂的燃燒著，燒灼著一切還擁有心智的生物。
「這個城市，是應該毀滅的。」
下一瞬，白色的靈魂之火重新匯聚，匯聚成那個衣冠楚楚的男人。他愉悅地注視著神情冰冷的周離，伸手輕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無聲的爆炸里，一道白色的靈魂之火所組成的龍捲從天而起。
屈青陽注視著他的眼瞳，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樂不可支：「別人跟我說眼睛是心靈之窗，可為何你的眼睛卻變成心靈的囚籠呢……有這樣的本質，我輸的不冤。」
他感覺到了，這個意識世界的時間……開始了瘋狂的加速！
「康斯坦丁……」
她們不屬於那個黑暗又冰冷的世界，周離也希望她們永遠不要有掌握兵器的那一天。
他們手足無措地後退，膽戰心驚地看著那一家籠罩在火焰中的咖啡館，看著那個手捧著戒指，卻跪在街頭的男人。
他再一次的回來了。
如同骨肉被點燃了，迅速的扭曲、在劇烈的痛苦中蒸發，引燃了白色的光焰。
他揉著自己的眉心，輕聲感嘆：「算了，我這種神經敏感的人也有問題了。已經結束了那麼久了，可有的時候還是會做惡夢。」
「——時間會葬送一切，不是么？」
有的如犬一般四肢奔跑，可頭顱卻變成了三張猙獰的大口。有的像蛇，可是渾身都長滿了骨骼的鱗片……那些本來應該出現在噩夢中的生物此刻出現在了這裏。
一切都在飛速的毀滅，如同泡影。
「他媽的……」
劍刃折射著這個猙獰世界的摸樣，釋放出冰冷的光。
屈青陽大笑：「剛才的那一場就當是練習關吧，新人的優待已經結束了。接下來你喜歡什麼樣的幻境呢？戰爭的？殺戮的？還是你想要的平靜生活？我都可以給你……」
「我回來了。」
鏡中花，水中月。
或許他放棄了那麼多，只是為了看到這些女孩兒的笑臉。
最後的瞬間，她的瞳孔中倒影著周離慘白的面孔，可嘴角卻帶著幸福的笑容。
他掐著
「其實，我要謝謝你的。」
洛白從車窗里探出來：「我以後就是上陽的領主了，以後沒事兒的話，我找你來喝酒。」
在周離的手中，屈青陽已經風化成一具枯朽的骸骨，只有乾癟的眼洞中還亮著微弱的光芒，他思維已經風化到僅剩下最後一縷風中殘燭的火花，即將湮滅。
在這個初春的日子里，陽光溫暖，像是將一切冰冷和殘酷都融化了。風中聞不到血腥味，也聽不到那些咆哮和嘶吼的聲音。
它再有不是無色透明的，無盡的怨念將它渲染成了骨白色。
「周離，你以為你看到的是幻境么？你踏上了這一條路，這個世界就容不下你這樣的人，你能活下去，別人便活不下去……」
龐大的幻境拔地而起。
在他的腳下，白色的霧氣翻滾起來，無數的記憶從霧氣中浮現，構建成了龐大的城市和往昔的時光。重重場景開始重演，宛如種子從泥土之中萌芽，向著四周擴散，向著周離席捲而來。
在經過精確的計算，資本的博弈，心裏的暗戰，慘烈的犧牲，還有孤擲一注的決心之後，這一場牽動了無數人命運的牌局終於進入尾聲。
遠離那些不幸和災厄，她們屬於那些像是童話一樣美好的日子。
在人潮洶湧的商業街上，一輛黑色的轎車靜靜地停在了人潮遠處。
那是靈魂之火。
「上陽只是一個小城而已，平靜一點比較適合它。總不能每個地方都變得像是廢墟一樣，要不然世界也要亂套了。」
依舊是大姐姐完勝，盧弱水沮喪地收起作業，扭頭不理她了。
屈青陽憤怒地砸著面前的顯示器：「他媽的！去他媽的康斯坦丁，去他媽的世界樹……還他媽的沒結束呢！」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能力者的存在可能壓制不了太長時間了。
「你知道么？有的時候，有時候，我會猜你這個傢伙的腦子裡究竟想了一些什麼……」
無盡的月光從天空中灑落，灑落在那一道高舉的劍刃之上。
你看，有的時候選擇一些東西，就必須放棄一些東西。只不過我的運氣比較好而已。」
難道這下面還有一層更深的潛意識么？讓我來看看，你究竟在心裏藏了什麼東西……」
周離笑起來了，聲音嘶啞。
洛白斜眼看著他。
在踏破了血河之後，衝到了天上！
他肆無忌憚地翻閱著周離記憶深處的防線，向著更深處，侵蝕著周離的記憶，向前回朔。
直到窗戶后，李子衿一次漫不經心的回眸。
「——這他媽的是什麼鬼？！」
火焰漫卷著，送來灰黑色的餘燼和未曾乾涸的鮮血，周離獃獃地低下頭，伸出手指，手指顫抖著按在血泊中，抬起來時，便染上了一層血紅。
——里世界。
盧弱水也看到他了，眼神閃亮了一下，可想起自己還在跟他鬥氣，便彆扭的繃著臉，扭頭不說話了，還是孩子氣。
有那麼一瞬，她的視線落在周離的身上，可是卻再也移不開了。
他下了車，重新回到了這一條熟悉的街道上。他環顧著周圍熟悉的風景和氣息，許久之後輕輕的吐了一口氣，感覺到一陣疲憊和輕鬆。
刻骨的冰冷從他的腳下蔓延開來，向著四面八方。
可在他面前，肅冷的年輕人依舊像是往昔一樣，漠然又傲慢，眼瞳中燃燒著燦燦的青金，輝煌如日光。
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這個荒謬的世界動蕩不安，像是一個個虛假的謊言所堆砌成的堡壘，當月光漫卷時，就即將坍塌了。
「真是無法理解啊。」
漸漸的，它的速度越來越快，直到最後，就像是馳騁的電光。
天地驟然化作了窮凶極惡的領域，大地層層崩裂，吐出熔岩和烈火。天空中陰雲匯聚，無數可怕生物的龐大陰影遊盪在其中，電閃雷鳴。
建築在崩潰，大地在塌陷，上和下，左和右失去了標準。
在崩潰的聲音中，它的刀鋒一寸寸的增長。
年輕的女人坐在她的對面，笑嘻嘻地看著女孩兒愁眉苦臉的樣子。似乎被教訓了什麼，盧弱水沮喪地趴在桌子上，腦袋搖晃著，苦惱又躊躇。
那一瞬間，前所未有的亮光燃燒起來了。
「說得輕鬆。」
那一具骸骨在風中迅速的衰朽，風化成塵埃，死亡將至。可他的眼中卻充滿了如釋重負的解脫，和最後的惡毒：
他怔怔地看著，他能夠看到。
下一瞬間，屈青陽的身體分裂成兩截。
一個星期之後，上陽的上午。
周離認真地舉起戒指，深吸了一口氣，神情鄭重：
「我們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那一瞬間，屈青陽的面色驟然變了。
「只是沒想到你竟然能從自己的幻境中掙扎出來，真是厲害。」
「姐姐……我終於體會到你的感覺了。」
不顧店內靜謐的氣氛，興奮的尖叫著，向著周離招手。
在街道，他靜靜地凝視著過往的人群
可不論如何變化，都無法阻擋八足巨馬的前進。
在自己的面前。
「我回來了。」
這個城市裡所有死去的人都站在了周離的對立面上了，它們將周離層層包圍，瘋狂地撕咬向他。
「可我知道，我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救不了。」
月光之刃握在他的手中，倒映著這一切。
周離凝視著面前無數的場景閃現而過，許久之後，忽然輕聲說：
……
他俯瞰著這個燃燒的世界，輕聲說：「在今天。」
「康斯坦丁的計劃，完美無缺。」
原來，至始至終，最天真的……都是他自己。
他的思緒飄遠了，回憶起了那個不知在何處的女人，輕聲呢喃。
他俯瞰著腳下的年輕人，眼神憐憫：「我現在就在你的意識之中啊。只要你的心依舊有恐懼和裂隙，不論你殺死我多少次，我都能夠重生。」
所有人都知道康斯坦丁是一個禍胎、一個永遠只會帶來不幸和災厄的男人，和他合作只會被利用到變成一團灰燼和渣滓。
「康斯坦丁的計劃確實完美無缺，世界樹的規則修改和你確實是這個世界絕無僅有的搭檔……但是，讓我來教你一個道理吧。」
最後——
深吸了一口氣，他輕聲呢喃。
她捂住臉，擦掉眼角的淚水。
就像是上陽城中那個匯聚了無數人的思維所誕生的一夜夢境，但又比它強大了無數倍，這是在點燃千萬人之後所形成的力量。
周離低吼，震怒的聲音令屈青陽的身體一震顫動，幾乎渙散。
「話說，你這個傢伙線條究竟有多粗啊。」
屈青陽嘲諷地看著他，嘶啞地發出聲音：「你心中的罪惡感越深，我的力量只會更強！」
「每個人都有弱點。」
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還存留在胸腔之內，如同烈火，在燃燒著他的理智。
本應該早以死去的男人踏著血泊而來，站在周離的面前，低頭看著這個被自己徹底擊潰的男人，在他耳邊低聲呢喃：
洛白愣住了，他錯愕地看著周離：「你……要走了？」
周離伸出手，撫摸著她虛無的臉頰，聲音輕柔：「我很想對她說，子衿不要死，我能救你。我有世界樹，我可以去找周漸安，我可以去找我的姐姐……你不要死，我誰都可以救……」
在電光的閃爍中，無數游移在其中的龐大怪物都痛苦的抽搐起來，血色的液體如同河流一般從天上沃灌而下，化作了豪雨。
那一瞬間，世界靜寂，一切都凝固了。
雹混著火與血自天而降，燃燒著的大山滾滾落入海中，星辰墜入了河流。白晝不再明亮，黑夜無星放光。成千上萬的畸形生物在地上翻滾，化作血色的鴉。
就像是一場精密又完美的牌局。
在那白色火焰中，屈青陽的身體瞬間化作一具枯瘦的軀殼，像是暴晒了千年的乾屍。可他的力量卻在節節攀升，從第四階段向上瘋狂的飆升，以被他所殺死的千萬人為燃料，攀升至最高峰。
「喂，周離。」
於是，在血雨中，有四隻眼睛亮起來了。
若這世界是一場噩夢，那必然有鐵馬冰河入此夢來。
到最後，世界化作了「啟示錄」中所描繪的末日場景。
可周離卻不覺得恐懼，他的情緒甚至沒有任何的波動，就像是已經非人了一樣。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如微塵。
那一具骨架絕望地看著面前的景象：「你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周離愣了一下，笑了。
正是那一瞬間，純金從他的眼瞳中一閃而逝。在那一雙眼瞳的俯瞰之下，整個世界都響起了琉璃破碎的聲音。
周離出神地看著李子衿的面孔在火焰中化為灰燼，一遍遍的……可是不論怎麼重複，都無法挽回結局。
記憶中的數天只不過是剎那間的一個恍惚而已，他終於回憶起了自己身在何方。
「那又如何？」
周離沉默了一下，輕聲說：「我只是……在某個人的提醒之下，明白了自己究竟想要過什麼生活而已。
所過之處，一切都灰飛煙滅，零落成泥。
就像是齒輪在瘋狂的旋轉，野馬掙脫了韁繩，江河匯聚成了洪流，萬丈澎湃！一切都開始向著失控的方向發展。
整個世界像是變成了一張血肉織成的毯子，動蕩不安。
八足巨馬的鐵蹄掀起了暴風，暴風卷著飛灰飛上了天上，又飄揚著落下。
在戰馬之上的揮舞中，它如同羽毛一般輕巧的掠過了妖魔之潮，飆起了一道血幕。被它斬殺的妖魔都化作了飛灰。
他以千萬人的屍骸鋪路，登上了高峰，凝結成實質的思維波動像是浪潮一般向著四面八方漫卷。所過之處，就連被世界樹所修改的法則也位置動蕩。
但沒人知道他還隱藏了什麼。
它嘶啞地發出最後的詛咒：
被慾望鼓動的人沖在最前面，一時風光，成為了爛頭卒，然後不知何時在他所提供的道路上一腳踏空，落入了萬丈深淵。
像是被戒指
……
那一瞬間，他終於明白，他回家了。
周離低下頭，從懷中掏出了那個小小的方盒子，它被攥在掌心中，還沾著一些汗水。他猶豫了一下，拈起了其中那一枚戒指。
不論是誰，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都會有一種將觸手可及的一切東西都砸碎，然後抓著始作俑者，對著他的耳朵大吼：
成千、上萬、越十萬、數百萬……
整個世界都像是停止了，殘忍又冷酷的抽走了周離所有的力氣，令他跪倒在街上，獃滯地看著自己的往昔、自己的回憶，和自己的家……在面前化為灰燼。
那一瞬間，風中傳來了沙啞的聲音，依舊是從容不迫的優雅。
那一瞬間，周離忽然覺得腳下震動了一下。
倘若時間能夠具現化成時鐘，那麼世界上沒有任何時鐘能夠承受如此瘋狂的旋轉。
直至最後，一瞬間，便是千百年。
然後，忽然有規則之外的東西進入這裏了。在牌局中衝突，廝殺，所過之處，一切規則和勝利都被毀滅，不講道理，不問緣由，也不可思議。
很快，就有一本書輕輕地敲在了她的額頭上，將她喚醒。
「痛苦，是世界上最好禮物，希望你能夠喜歡。」
最終，流星升上了天空，高懸在萬物之上，彷彿和那一輪月光融合為一體。
洛白語無倫次：「你沒……沒必要消失掉啊。」
他輕聲呢喃，卻猶豫著不敢進去。
他走進那一層翻滾的霧氣中，從自己的記憶和往昔中穿過，任由過去擦肩而過，只在其中的一個場景面前停留一瞬。
有光亮起來了，刺傷了周離的眼睛。轟鳴聲撕裂了他的耳膜，像是悲鳴的鳥飛過了天空。
李子衿看著她煩惱的樣子，輕聲說了一句什麼，伸手撓了撓她翹起的頭髮，神情得意又愉悅。
……
無數的鮮血融入了月光中，將它染成血紅。
那一雙布滿血色的眼瞳凝視著月光，他露出森白的牙齒，像是被激怒的野獸，用利齒反覆咀嚼、撕裂著一個名字：
在戰馬之上，周離握緊了長刀，哀哭之刃貫穿了三隻飛撲而來的野獸，瘋狂地吸食著其中的血液和怨毒，發出玉石崩裂的聲音。
可一切憤怒、痛苦、絕望都化作了白色火焰的燃料。
風和雷的聲音匯聚起來了，在它的腳下，它每一次前進一步，都像是踩踏著震蕩世界的鐵鼓。那種可怕的霹靂巨響一次次的回蕩在世界之間，聲波所過之處，令被怨念所扭曲的規則也震蕩起來。
但當這個該死的傢伙敲響自己的門時，絕少有人能夠拒絕他提出的條件。
他趴在顯示器的前面，看著那一雙漠然的眸子：「我付出了這麼多，任何人都不能阻擋我……就算是你也一樣！」
可那一顆燃燒的流星依然在前進，黑色的鴉潮被突破了，像是撕裂一張薄紙一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過的生活的，洛白。」
在分崩離析的王座上，屈青陽愕然地抬起頭，看到了天空之中的那一雙青色的眼瞳，在眼瞳的倒影中，萬物皆為虛假。
最後勝負終於明了，贏家露出帶血的慘烈獰笑。
「你的把戲不錯。」
他將手插進口袋裡，低頭想了一下：「就當我已經消失了吧，過幾天之後我可能也不會在這裏了。」
「——所以，我要謝謝你。」
那些妖魔發狂的咆哮，在一個瘋狂意志的役使之下，向著周離飛奔而出。
在同樣的人潮洶湧中，周離重新走在了熟悉的街頭。
周離鉗著他的喉嚨，忽然輕聲笑起來：
周離只是看著她們，許久許久，輕聲笑起來。
那一瞬間，他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那一瞬間，天空中的陰雲炸裂了。
他回憶時靠在椅子上，神情黯淡。
一點點的，讓她消失在了世界上，在自己的眼前。
他憤怒地看著那一雙青色的眼瞳，那一雙青色的眼瞳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扭過頭來，看著他。
他怒吼，向著下方仰望的周離伸出手：「一個什麼都不明白的傀儡，不配擋在我的前方。」
洛白扭頭看他，眼眶有些發黑，像是很久都沒有睡著了。
屈青陽點了點自己的頭顱：「在這裏。」
每個人都知道不能和魔鬼同行，他的一切都是偽裝，他所有的條件都是為了讓人踏入深淵，深陷泥潭中不可自拔。
歡快的像是一個小女孩兒一樣。
他輕聲笑起來，眼神輕鬆又寂靜，洗去了塵埃。
周離看著她們的樣子，許久之後，輕輕地笑起來。
靈魂之火如同劇毒一般侵蝕著整個城市，將它拉進動蕩變化的深淵中。
屈青陽怒吼。
周離沉默，拔刀。
在血肉漫卷的浪潮之中，他輕輕的踢了一下馬鐙。
那是復讎者所點燃的燎原之火，哪怕月光的冰流也無法熄滅，因為它只存在於意念之中。
「沒用，你殺不死我。」
一瞬間的恍惚，一瞬間的巨響。
——這裡是他的意識之中。
無數靈魂之火匯聚成的龍捲猛然動蕩起來了，預感到毀滅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