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大神》第一卷

第二章 邵瘸子

第一卷

第二章 邵瘸子

一時之間,我倆面面相覷。
你別看這老傢伙其貌不揚還瘸了一條腿,但是他肚子裏面的故事竟然比我奶奶還要多,還要離奇刺激,而且吹打彈拉唱無所不通,手裡一把胡琴兒拉的那叫個好聽,村子裏面哪家有個紅白喜事他准在場,所以白天我奶奶下地幹活兒的時候,我就會偷偷的跑到他那蹭故事聽,老瘸子見我來了也不煩,我不知道老瘸子叫啥名,只知道村子里的人都叫他邵瘸子,小孩子不懂事嘛,於是我也叫他邵瘸子,他也不惱,似乎很喜歡別人這樣叫他似的。
於是我就問他,啥是保家仙。
咚咚咚咚咚咚,越敲聲音越大,可就在我敲的正嗨的時候,忽然,屋裡的破門猛的被人踹開了,我回頭一看,只見老瘸子站在門口,我頭一次見到他這種表情,就好像要殺人似的,平時怎麼也掙不大的眼睛瞪的溜圓,一副拐杖也不拄著,反而是抄在手裡,他進門後下意識的向我這邊望來,由於我從來就沒有見到過他這幅德行,所以一時有些呆住了,舉著木棍不知道該說些啥,而當他看見我拿著那面鼓的造型時,竟然和我一樣也呆住了。
而第二件會讓我奶奶不高興的,就是村西頭的老瘸子了。
當我走到院子里的時候,老瘸子已經坐在了葫蘆架下,一隻手掐著煙袋鍋子,有一口每一口的抽著,見我出來了,便朝我努了努嘴,我示意坐在了他對面的小板凳上,同時將胡琴遞給了他,老瘸子接過了胡琴,卻沒有拉,反而還是直勾勾的盯著我,好像第一天認識我似的,看的我直發愣。
原來,這面鼓跟尋常的鼓不一樣,只有一頭有鼓面兒,鼓面上畫著一個挺奇怪的圖案,而另一面,則是空的,由八根非銅非鐵的細棍兒支撐著,每一根細棍兒上,都用紅繩拴著一個大錢兒,那嘩啦啦的聲音,就是這些銅錢敲擊在細棍兒上發出的。
可是老瘸子卻總是裝神秘,說什麼也不肯告訴我,直到我上了小學以後,有一次我放學早沒回家就去找他聽書,可是在院子外面喊了幾聲卻沒人應,要說他家那破門根本就沒有鎖頭,我跟他已經熟到不行,就沒在意,一腳蹬開了門然後走了進去,那天他沒在家,也不知道是幹啥去了,我一個人在他家院子里待的無聊,就想進屋去找胡琴出來拉,要知道小孩子學東西很快,我當時二年級,已經會用胡琴拉不少曲子了。
他依舊還在發愣,好一會兒,他的表情才慢慢恢復,只見他用一種彷彿十分不相信的口吻對我說:「啊……回了,嘎豆子,剛才的鼓……是你敲的?」
要說我當時就知道個上洞八仙,什麼鐵拐李漢鍾離啥的,至於這個保家仙是什麼東西我上哪知道去?
有一次,我也問過他,為啥我家裡人如此看不上他?他用那雙掛有眼屎的渾濁雙眼望了望我,然後笑呵呵的搖了搖頭,然後對我說:「小嘎豆子,你知不知道你家的保家仙就是我接來的?」
說來也奇了,我奶奶在這村子裏面看誰都笑呵呵的,唯獨對這個老瘸子不對路,每次看見他都會一言不發轉身就走,而且她也明確的跟我說了,白天出去跟誰玩都行,就是別理這個老傢伙。
我望著這面鼓,說他是個鼓,倒不如說他像張大餅,因為它太薄了,我當時想道,老瘸子真是有病,敲這玩意兒,那聲兒還不得跟貓叫喚似的那麼小啊?
我小的時候,農村剛剛拉上電線,電視遠沒有普及,全村就村長加有一台現在看來跟個鞋盒子那麼大的黑白電視,聽說當時是縣裡為了給我們這普及學習先進性思想而配的,但是我記憶中卻從來沒有見過那裡面放過什麼太複雜的東西,相反的,放的最多的反而是我有點看不懂的《加里森敢死隊》以及村裡面光棍兒最愛看的《排球女將》,當時全村的人幹完活都往村委會跑,為的就是看電視,不知道為啥,那電視裏面的女的跳起來一喊「晴空霹靂」的時候他們眼睛都直了,我當時就納悶兒了,至於么?
當時我覺著有趣,於是拿出胡琴后將其放在了腳邊,然後順手又拿出了另外兩樣東西,我想把那個頭冠戴在腦袋上,可奈何我的腦袋太小,剛一戴就直接滑到了我的脖子上,好像個大項圈,那些布條直接噹啷到了我的膝蓋處,而那串鈴鐺是好幾串布條系成,上面還有很多的銅鈴,拿在手上,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怪好聽的,當時我覺得我的造型就好像個古代人似的,於是玩心大起,晃蕩了一會手上的鈴鐺后,便繼續翻起了那個箱子。
我點了點頭,然後對他說:「嗯呢,這不沒意思么,所以找你聽書,咋了?」
那偌大的箱子裏面,胡琴在最上面,旁邊是他的嗩吶,兩件樂器旁邊還有一串穿著鈴鐺花花綠綠的布條以及一個同樣花花碌碌,好像唱戲人佩戴的頭冠,可這麼形容還有點不貼切,因為它更像是電視裏面古代新娘子帶的那玩意兒,不過前臉兒串的不是珠子,而是各色的布條。
老瘸子的草房很破,裏面除了一張小火炕之外就剩下了一個大箱子,他所有值錢的家拾都在裏面,包括那把胡琴兒,不過這箱子一般都被一個大鎖頭鎖的嚴嚴實實的,真搞不懂老瘸子,雖然都說窮家破萬貫,但是他家連大門都沒有鎖,要是真來個小偷什麼的,不連箱子給你一起順跑了?
我眨了眨眼睛,然後對著老瘸子說:「是啊,不行么?」
打我記事兒的時候開始,我的父母就常年在外打工,逢年過節才能回來一次,說實話我跟他們的感情還真不怎麼深,我小的時候就跟我奶奶親,反正我奶奶也慣著我,我問啥,她都告訴我,但是就有兩個事兒我只要一做,她就會沉下臉來,其一那就是有關於我爺爺的問題。
剩下的東西,就沒那麼有趣了,我發現那嗩吶的下面,是老瘸子的衣服,不過我從沒看他穿過這衣服,看上去像是黑棉襖,不過做工倒是挺精細的,領口袖口都有黃色的線描邊,左肩膀上還綉了幾個我看不懂的符號,當時的我挺納悶兒,為啥老瘸子有這麼好看的衣服卻藏起來不穿呢?真是讓人有點搞不懂。
老天爺證明,他講的故事都是我想破仨腦袋都無法想象的,不像我奶奶,講的都是一些什麼弔死鬼找替身啊,什麼出殯詐屍啊之類的,老瘸子給我講的故事,就連現在想起,都很富有哲理,多半都是一些因果相報之事,老瘸子有一句話我還記著,那就是:善行善念結善果,惡報惡業落惡河。
要說小孩子的貪玩真的會鑄成大錯,誰又能想到,就是我當年的一個不經心的舉動,竟然就像打開了潘多拉的保險柜一樣,間接的影響了我的未來呢?
我當時可沒想太多,就是無聊了想拉會兒琴,於是我從炕席下面取了鑰匙,打開了那把已經被摸的透光了得銅鎖頭,掀開了木箱的蓋子后我往裡一瞅,嘿,你還真別說,這老瘸子竟然還真有挺多好玩兒的私貨。
從打我記事兒開始,每次我問我奶奶的時候,我奶奶總是沉下臉然後用一種若無其事的語氣說:「問這個幹啥」。
哎呦我去,這玩意兒尿性哎,聲兒真夠大的嗨,當時的我十分驚訝,不過小孩兒哪能想得太多,只覺得發現了新『玩具』,因為這東西太給勁兒了,聲大,而且還挺好聽的,於是便將胡琴兒的事忘在了腦後,掄起手中的木棍兒,朝著那鼓一頓猛敲。
那衣服下面,是一面好似臉盆大小的鼓。
說完后她就該幹啥幹啥去了,再問多少次她都不跟我說,如果問急了,她充其量會對我講:「你爺爺修鐵路去了!」當時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當時我有些奇怪的對他說:「這麼看我干哈(啥)啊,不是說講故事么?」
雖然這衣服挺好看,不過我倒是沒啥興趣,於是便繼續翻,看看下面還有啥,你還真別說,當我掀起那衣服的時候,只聽又是嘩啦一聲,還真被我找見了一件好玩的東西。
我當時是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的,在我心裏,這個老頭兒不像什麼壞人啊,要說小孩子的好奇心都強,大人越是不讓乾的,我就越想干,況且,其實我跟那個老傢伙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
沒錯,這玩意兒應該是鼓吧,我感到奇怪的是,剛才我翻衣服的時候碰著這鼓,它竟然發出「嘩啦」一聲,這不對啊,就連我這個小孩兒都知道,鼓應該是乓乓響的啊?我覺著好奇,便順起了那面鼓仔細的研究起來,終於被我發現了這鼓為啥「叫」的這麼邪乎了。
好在,我當時自認為我了解這老瘸子就好比屎殼郎了解驢糞球一樣,他的鑰匙就藏在炕席下面,我以前親眼看見的。
老瘸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搖了搖頭,然後轉身拄上拐后對我說:「不咋……你不要聽書么,把東西放回去,到院子里來吧。」
說罷,我便又敲了三下,那鼓有發出了乓乓乓的聲音,老瘸子眼見著我敲鼓,竟然說不出話來,而我眼瞅著他的樣子慢慢的改變,雖然已經時隔多年我的記憶慢慢模糊,但是我依稀能夠記得,當時的他,好像要哭似的,又過了好一會兒,他這才嘆了口氣,然後對我說:「行……敲的挺好,你放學了?」
當然想知道了,不是你一直不告訴我么,我當時年紀還小,根本就不懂得怎麼掩藏,就十分不快的對他說:「當然想知道了,可你們咋都這樣呢,你也是,我奶也是,為啥都不告訴我?」
說來也奇怪,老瘸子聽我這麼說后,又是一聲長嘆,只見他將煙袋鍋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后,有些語重心長的對我說:「小嘎豆子,你想不想知道你爺爺到底是怎麼死的?」
當然了,我當時哪兒明白這些啊,我只是覺得他講的故事太好了,就連電匣子裏面的公鴨嗓說的書都沒他的強,有時候,老瘸子講的開心了,還會抄起胡琴,依依呀呀的拉上一段,一邊拉琴,一邊哼哼唧唧的唱著一些我聽不懂的段子,唱罷後接著再講,有時候還會手把手教我拉一段兒,他破鑼似的嗓音聽上去居然還挺舒服。
老瘸子苦笑了一下,對我說道:「不告訴你當然有我的道理,要不是……算了,我跟你說了吧,反正早晚你也要知道的。」
說罷,他拿起了一旁裝水的破罐頭瓶子擰開蓋兒喝了一口,組織了下語言后,對我開口講道:「你應該知道吧,其實我不是這個村兒的,在二十多年之前,我來到了這裏,而就在那一天,我認識了你的爺爺,也就是敗家子兒姚老四……」
「你回了啊?」我當時見它不說話,便問他。
他很喜歡我,一見著我來了,就會樂呵呵的叫我去搬倆凳子到院子裏面的葫蘆架下,我倆坐下之後他就端著個大茶缸子給我講故事。
說完后,老瘸子便轉身又出去了,我見他好像沒生氣,也就沒再多想,把那面奇怪的鼓還有頭冠鈴鐺全都丟回了箱子裏面,然後拿著胡琴走出了門。
當時我想到了此處,便左手抓著那面鼓,右手抄起箱子里一根好像小鎚兒似的木棍兒朝著鼓面兒上拍了一下,可是這不拍不要緊,一拍還真就嚇我一跳,那面鼓竟然跟電匣子似的,發出了老大的一生「咚」!
老瘸子這個人也算是村子裏面的老人,或者說是老光棍兒了,跟村子裏面的其他光棍一樣,屬於一瞅見『晴空霹靂』倆眼睛就直的主兒,他要比我奶奶還大五六歲,瘸了一條左腿,拄著一根已經磨的油光鋥亮的破木頭拐,腦袋上扣著一頂同樣油光鋥亮的小帽兒,身上的衣服也經常掛著補丁,除了還算乾淨之外,倒真像是個老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