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介觀世界
第146章 海上明月共潮生
那艘游輪似的遊艇果然還停在原處。從碼頭坐上租賃的快艇往東出海，不久就看見有團亮光靜立於一片緩緩浮沉的黑暗之間。這艘幽靈船的歸屬疑問很快有了答案。快艇開始減速，轉過船身在遊艇尾部的小碼頭旁停靠，付過船資兩人沿階梯上船。船上工作人員的胸口上都佩戴著金色R花體字胸針。類似的胸針林歡胸口也戴的有，不過更小，鑲滿碎鑽。沒費什麼口舌——總共就來了18名長老，認臉也能記住，況且他年紀最小最好辨認——他們就獲准上船，大搖大擺和小搖小擺地在甲板上散起步。
說到韓勁鋒這三個字她臉色明顯一黯，「希望如此了。」
她的舉動如此突然，夾帶著香氣襲人，林歡掰著手指都算不出來，「有話好好說，你……先坐好，我仔細算算。」
林歡呼口氣道：「事非不能為也，實不可為也。你這番話就像十月革命的一聲炮響，給我指明了道路。」他真正想到的是三個和尚沒水喝的故事。
「嘿嘿！原來真的是公家財產，我也不知道是從哪開過來的，這兩天來過兩次，所幸還記得大致方位。」
他暗呼要命，不能就這點和她死纏爛打到底，「吃完飯我帶你去看海，不會孤零零。」
「你們的關係我也是稀里糊塗，到現在也不相信你們怎麼可能這樣。」她湊近直視著他，鼻尖離他的鼻尖只剩不足10厘米，「你覺得我們兩個認識到現在發生了幾次巧合？」
葉知秋見白依然離去，悠悠道：「她就是那位你需要招待的朋友？是不是她引起你和韓勁鋒之間的衝突？」
夜空下能見度非常良好，帶狀的銀河四處分散，隱隱約約，可惜身處的緯度還太靠南，看不見極光。海面寂靜略帶風聲，幾聲汽笛份外嘹亮悠揚，維京號游輪在不遠處向南駛去。身有佳人相伴，聲若黃鶯動聽清脆，香風迎面。如果海上再躥出一群美人魚表演水上芭蕾，海陸空景色三絕，一樣也不缺了。
「我辛辛苦苦賺一年的錢買套房子都不夠，當然不會有了。」
「不可能吧，你們公司在這裏買艘游輪放在這裏？」
「身處異國他鄉，真讓人心情放鬆呢。看把你嚇的。」坐下後背靠椅背，她輕笑出聲，「我承認對你很有好感，你呢，也是心猿意馬苦苦掙扎。不過我又不能自私自利只顧自己感受，你和我也不能背叛她們對我
她三分佯怒七分適然的表情格外動人，就算把比例顛倒過來應該也不差。林歡決定照實說，「話說我們公司的前身上面還有個母公司，這個母公司也只是一個對外稱謂，也是隸屬一個集團聯盟旗下的眾多集團之一。華晨高科在國內能算是上游靠前的企業，但和這個集團聯盟一比就小多了。」
林歡笑笑，「你也沒有，彼此彼此。」
「說不準，這次行程除了重新端正對資本主義的認識，還有愛國主義課外活動。歐洲的事情辦完也許還要轉戰其它國家。我聽說過兩天這裏的事情一結束就要挪到盧森堡，你也跟著我們一起走？」
林歡道：「那就麻煩幫我們安排住的，明早再回去。」
葉知秋走後又把那艘小遊艇坐跑了，他們只好在甲板上繼續晾著。
「你不是五鑽級商鋪么？生意又那麼紅火怎麼會買不起房子？」
這華晨高科還是不穩啊，不過經歷場小小的風雨，就飄搖得四處告急，根基還不夠深。首席架構設計師還有不少工作要做，這次事件過去該考慮是否該退出國內股市，改道紐交所？或者乾脆把所有股票都買回來宣布退出融資領域，安全第一？
「是她。」不是怕瞞不過，他覺得和老狐狸之間可以共享很多秘密。奇怪的知己，可能本質上都是一類人，不同的地方在於葉知秋從不壓抑性格張揚的一面。
在這種環境下，只要是人都會沉醉在這種主客觀感受混合加工后可以稱為很詩意的情景里：她憑欄凝望著若有若無的遠處，直欲踏波凌空而去，有著楚楚動人的出塵韻味。他昂首遠眺，一貫的恬淡中又有包羅萬物的氣質，招牌式的微笑搭配深邃的目光，彷彿不屑自身渺小又對浩瀚的宇宙心懷崇敬。總之，彼此越看越對眼，再總之，相見恨晚。
白依然聽房門外有人聲交談，確定自己衣著整齊，拉開房門望出去。林歡看她出現只好讓她過來替他們做了介紹。葉知秋目光不經意在她身前上下一掃，笑著說句好眼光。白依然見這氣勢不凡的男人凝視了自己一秒，目光直穿心底；對林歡說的
白依然發出由衷讚歎，「這艘船可真漂亮！神奇小子，這又是從哪來的？」
「我哪有躲躲閃閃？」他心想自己會中意的女子果然個個個（三個，認了！）冰雪聰明，這樣說起話來真不累。在鋼絲繩上走習慣了，原以為是一陣狂風將襲，結果只是給他再加一根額外的平衡桿。他變得似乎無所畏懼。
兩人走到船尾不由得傻了……怎麼回去？剛才竟然忘了將快艇留下等他們。
林歡撓著頭道：「稀里糊塗撞大運找來的，加上無數的巧合把我們三個湊到了一塊兒。」
林歡道：「您考慮得周詳，那就再等一天。」那兩家人真忽略掉了，照此推斷白依然和他一起也未必安全。攘外之後接著可能就是安內，在老狐狸眼皮底下他們也不敢公然火拚，提防私下暗算就是。
夏霽霏道：「姑且信你。以後你晚上睡覺記得打開視頻，我把視頻保存下來當監控記錄。」
這艘遊艇上還有四架摩托艇，接送貴賓用的小型遊艇現在停靠在碼頭，明早順便要運送燃油回程——這艘大遊艇明天就要啟程，預計四天後到達地中海。遊艇上的工作人員以為他們要來過夜，當初看到他們犯了那麼低級的錯誤也沒想去提醒，最後他們請示林歡是否要將遊艇駛向市區碼頭。
白依然歉然道：「我似乎覺得我的存在在這裏也很尷尬，那位先生也認識林晨吧？」
林歡神念電轉，猜出她這魔頭又想找茬發飈，連忙把今天下午五點后所有行動細節全盤交待——只是行動細節，沒有談話細節——最後道：「於是我和她就在船上過夜。我發誓以上句句屬實，絕無半點遺漏。」
最大的套房只有一間，所以他們比鄰而居兩間普通房。每晚到了這時刻就該上網寫日記，但房間里的電腦只裝有ICQ，於是罷寫一天。打電話和她們簡單聊幾句。夏霽霏卻敏感道：「你不在酒店？」
她馬上搖頭拒絕，「不是錢的問題，眼看一年心血白費有點傷心。只能歸結為時運不濟。」
「慚愧。」
既然說了一半，再保留另一半也沒必要，點頭道：「更重要的是，它是林晨的心血，我只是撿個便宜，她硬送給我屬於她的一半股份
「但孤零零的問題還是解決不了，你有什麼好辦法？」她細嚼慢咽，似乎在說和自己無關的事。
「華晨高科是林晨和你的？」
葉知秋道：「昨天腦子太亂，到夜裡才想起有個顧慮：四名執事長老中有藺家和韓家的家主。聯合盛世要做這個代理不可能受到任何阻撓，但在提前撥款給你這一點上，他們絕對會丟反對票。他們的小輩狙擊你的公司他們沒理由不清楚。他們一旦反對，我這個掌門人也不好一意孤行。所以撥款的問題只能等老林過來。昨天我打過電話跟他說了緣由，他今天下午就到。」
「你自己有分寸，我就不多說了。」這句家長訓詞就像定海神針的當頭棒喝，猛然覺察和她交談的語氣越來越輕佻越來越欠揍。就算活躍氣氛也該適可而止。
「賺的錢幾乎全部又搭到貨里了啊。快一個月沒開張，原先的客戶全流失了。我都快愁死了。噯，我開網店還一年還不到呢。」
這番話分析得入情入理，又是大棒又是蘿蔔，還讓老丈人萬里迢迢趕過來看戲，連資金缺口也補得恰如其份……他越來越感到這個掌門人真不是普通人乾的活。將內心真實的欽佩混合著滿臉的感激，化成兩三句最精鍊的馬匹拍了過去，葉知秋頓時眉開眼笑，不知道他笑什麼。
「財富積累到一定的階段有你這樣的想法挺好，所以你一直沒什麼市儈氣，總看不透你。」
一聊到生活中的現實瑣碎，又把他們拉開到都感自在的距離，林歡笑道：「一年不到就弄出這麼大的局面還怕什麼？是錢的問題嗎？沒有的話我可以借你。」
她聞聲嘆息，胃口變小了好多，又吃了沒幾口便放下刀叉。林歡本來就不怎麼餓，此處的公費伙食好得不行，每天都是高蛋白高熱量大魚大肉往肚子里塞。她說飽了，他就去結賬。
「誇張。」
「林晨算是他從小看到大的，他是我們這次旅遊團的團長。」他盡量說得輕鬆些，「副團長今天下午會來……是林晨的父親。剛才他跟我建議了一下，說你不是團員，今天到明天之間最好避一避。一會兒小船回來后我跟你去找另一家酒店，委屈你了。」
員工甲道：「如果真要走也能辦到，可以讓碼頭的駕駛專門來接一趟，請多等一個小時。」林歡說不必麻煩，就住船上。員工甲最後道：
她聽得似懂非懂只好點頭，「那你到這裏幹嗎？」她也只是順著話題閑聊，深怕這鏈條的環節斷了又要相顧無言。
「你和林晨婚後的生活過得還好吧？我真替我兒子抱不平，他對林晨那丫頭一片痴心。」他走向另一邊的樓梯準備上甲板，不打算和白依然碰面。林歡說再好不過，心裏說我的婚姻好到你都不能相信。他最後留下一句話，「老林下午就來明天就走，你最好把她藏嚴一點，我看得出，他照樣看得出。還有老韓老藺……這個女人會給你帶來不少麻煩。」
「算了，不方便說就別說了。總是神秘兮兮，說出來也未必是實話。」
「標配18人，附件若干人。這團里就我青春洋溢，其他都垂垂老矣。我們團里只有我一個屬於無足輕重的人物，其他人都是名震一方的大神，因此安全方面堪稱世界一流。林晨讓你來這兒不是沒有道理的。」她讓白依然過來很可能就是讓她絆住自己，讓他有所顧慮，施展不開手腳找老狐狸打架。真是煞費苦心。
「據說這還只算遊艇，最大型的。不是我們公司的財產……」他費起思量，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林歡擔心她說的是認真的，正在懊惱，林晨在房間里用著分機及時替他解圍。於是他不遺餘力和她聊著正事，把小丫頭撂到一旁。最後和她們甜蜜蜜地道了晚安，安全離場。時間消耗得還有剩餘，睡不著又不敢出去閑逛。小說里最常出現經典的一幕就是夜寒露重，女主角靠在欄杆邊，男主角從她身後走近，說聲：「還沒睡？」然後女主角無比優雅轉身，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眨個不停。接下來又你來我往，兩人之間的關係和兩人周圍的氣氛變得更加微妙。
她沒聽懂這些奇怪的比喻，涉及與己無關的商業計劃活動她不便多問，「噢，你們的『旅行團』有多少人？」
「簡言之，是來解除國內公司對以前母公司最後的依附關係。」
林歡暗叫一聲僥倖，話一出口才記起來他現在哪來的錢借人？差點出醜。「韓勁鋒這件事等回國后差不多就過去了，到時候你能大張旗鼓地干。」
林歡心裏一緊，她神色自若，「聽起來不錯，那從現在起我就一路緊跟著你。這兒好冷，要不你把衣服脫下來給我穿？」她已經看
白依然笑道：「我覺得你才是團長，我拼到你這團里了，怎麼安排都悉聽尊便。」
「確實，如果是您還比較有可能。」這類挑釁不能回答得太軟或太硬，偏向肯定的模稜兩可的答案最好。他從沒下定決心要跟誰爭，否則以自己煮遍天下無敵手的功夫，哪還輪得到別人上門挑戰他的廚藝？
他覺得該適可而止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步，她靠過來挽著他手臂，身體的一部分重量自然壓在身側。產生這種衝壓效果的原因在於，對方已沒了保持心理舒適最小距離的顧忌；對方的這種舉動已非試探性，而是懷著一舉成擒的決心。
白依然在房間里睡不著，本也想出去走走，但她恰好跟林歡想到一塊去了。此情無計可施無計可消除，於是坐在床上翻閱林歡今天送她的旅遊指南，看了一陣覺得有些困了，挪好枕頭拉上被子，躺好睡覺。
摩托艇那玩意他和白依然都不會開；現在的季節四處漆黑也不適合開那個；勞師動眾把船開回去再開回來要浪費不少物力人力。林歡問了明天碼頭上的遊艇什麼時候能回來接？員工甲答道：「五點，準時。」
葉知秋又道：「至於錢的方面，要是非常急用的話我個人先拆借給你，3億美金以內今天可以到你指定的帳戶。」
他心裏又一松，算了，也沒什麼大不的，「我們回去吧，明天還有不少事，等忙完再抽空陪你玩。」明天大會後的小會是葉知秋專門為他召開，對雙方都有重要意義。今晚還要想清不少演出細節，明天好在會上多撈點好處。
她又問道：「你還會在歐洲停留多久？」
翌日一大清早，葉知秋一個人來到船上，問了林歡房間所在位置，到了門外直接敲門。林歡開門，低頭看表，「現在才7點多？」
不知道要如何出言安慰，那件事情過去的時間也不短了，總要適應現實。他還弄瞎人家一雙眼睛，花去2400萬，對她已經仁至義盡。這份無聲的厚禮換來無言的結局。
他把雙手背到身後，「韓勁鋒級數不夠，我如果年輕20年照樣後來居上，你未必爭得過我。」
「呵呵，不必，誰先說都一樣。做好朋友也很好，以後你別再對我躲躲閃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