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翼劍》第八集 冰火交融

第六章 金蘭結義

第八集 冰火交融

第六章 金蘭結義

忽聞朱宸濠身後侍衛道:「楊公子,請恕小人多嘴,尊夫人並非得了怪病,而是有喜了。」
楊飛道:「你不必多問,記得回去之後也不要同你大哥說,就當此事是你我之間的秘密,好嗎?」
南宮燕啐道:「天下哪有這句成語,楊飛,你又在胡說八道了。」
「朱兄過譽了!」楊飛一向被人看作無賴混混,難得有人瞧得起自己,管他許多,頓時豪氣大發,擲杯在地,高喝道:「朱兄如此看得起小弟,有你這個大哥,小弟真是三生有幸。」
朱宸濠打趣道:「小妹你不會吃醋了吧?」
在這冰硬雪地摔倒,楊飛觸動昨晚被野狼咬過的傷痕,疼痛無比,這酒想不醒都難,他哼哼哈哈的爬了起來,苦笑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走路都走不好了。」
本來不屑一顧的南宮燕看得醋意大起,待他烤熟,便道:「楊飛,人家肚子餓了,這條給我。」
楊飛附和道:「小弟酒量雖差,也豁出去了,待脫困之後陪朱兄大醉一場。」
或許天氣太寒,那些妓女也招呼得沒那麼勤了,楊飛懶得與他計較,推開幾名庸脂俗粉,與姚立志來到了一間屋內,還好裏面沒有妓女,否則豈非尷尬。
「咕咕」恰在此時,腹中飢餓的朱玲芷腹中不爭氣的叫了起來,俏臉已然窘得通紅。
王春含笑道:「楊公子,我家公子吩咐小人為您和諸位夫人備好的禮服,還有這位是此地最好的大夫。」拍了拍手,那些僕從魚貫而入,最後是名五旬老者,一副郎中打扮。
朱宸濠精神一振,正色道:「此乃喜事一樁,你可以確定嗎?」
朱宸濠身後的兩名侍衛早已上前將那馬車攔下,車內之人看樣子是名富紳,那兩名侍衛低語數句,那富紳乖乖的將馬車讓了出來,天寒地凍的,和那車夫徒步離去。
朱宸濠見他如此不濟,調侃道:「二弟,我們不是說好一醉方休的嗎?你怎麼臨陣脫逃?」
朱宸濠親切的拉著楊飛道:「楊兄今日是主賓,還請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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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飛見她嬌俏神情,本欲調侃兩句,突覺背後一道勁風襲體而至,他這數月武功倒未白練,身子滴溜溜一轉,左手揮出一股柔勁將朱玲芷平平推出,右手與那人對了一掌。
楊飛望了俏臉隱見紅潮的朱玲芷一眼,一臉得色,喜笑顏開道:「總算有人欣賞我的手藝,朱姑娘稍等片刻,立馬就好,保證你嘗到天下最最鮮新美味的野狼肉。」說著,還將狼腿上沒剝乾淨的毛一根根剔去,好不仔細。
朱宸濠略一沉吟,對王春道:「你送二弟回去吧。」
楊飛乾笑兩聲,心想你差點將你妹妹賣給那個楊雲飛,難道就很對得起她?他也未爭辯,奇道:「姚大人犯的是誅連之罪嗎?」若是如此,自己這個不明不白的女婿豈非也要算在裡面。
那侍衛年約三十多歲,連連點頭道:「此事十有八九,小人已有三子兩女,每次小人妻子懷孕以後便嘔吐不止,尤以初胎為甚,是害喜的癥狀之一。」
姚立志又道:「更可氣的是那姓方的作證說我爹任人唯親,以至兵敗!」
朱玲芷忽然問道:「楊公子,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楊飛大喜道:「以師父的人才,那敝店的生意可真的要……」見蘇花語狠狠白了他一眼,下面「踏破門檻」四個字哪還說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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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施了一禮道:「且請公子更衣,小人就在樓下侯著。」
楊飛回過神來,顫顫兢兢的連飲三杯,他酒量本就不行,酒氣上涌,腦中一陣昏眩。
楊飛推託不過,坐了上位,待朱氏兄妹落座,看著偌大一桌酒席,卻只有三人,好生冷清,便對侍立一旁的王春道:「不如王兄也來喝一杯吧。」
楊飛大嘆特嘆道:「朱姑娘,你沒見你燕姐姐趾高氣揚的樣嗎?要是真的生出個寶貝兒子來,我楊飛恐怕更無立足之日,只有去當癟三了。」
姚立志道:「有其子便有其父,那姓楊的狗官見我爹被西廠的人拿了,嚇得連屁也不敢放一個,還下令抄了我家。」他愈說愈是氣憤,一掌將房子那張唯一的木桌打了個稀爛。
楊飛苦笑道:「小燕子,你這不是故意跟我為難嗎?」他哪不知南宮燕是在吃醋,只是這醋吃得太過莫名其妙,自己僅僅瞥了朱玲芷一眼,碰都沒碰過她。
朱玲芷輕輕一推楊飛,嗔道:「楊大哥幹嘛取笑人家?」
「好,好,不要我管!」朱宸濠正色道:「二弟,你不如就在這裏稍事休息之後,再回客棧吧?」
楊飛不由看得呆了一呆,方道:「玲芷姑娘好。」他們這一稱呼頓覺親近了許多。
朱玲芷見楊飛臉色蒼白,若要再喝,恐怕真如他所願了,便道:「大哥,你沒看楊大哥不行了嗎?還落井下石。」
朱宸濠哈哈笑道:「只是些小東西而已,何足掛齒,要謝的話也該是在下多謝楊兄救命大恩才對。」
南宮燕啐了一聲,一臉不屑之色。
在眾侍衛之中,那人顯然沒什麼地位,否則朱宸濠不會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得朱寰濠相詢,極為高興道:「小人萬維勝。」
南宮燕嬌哼一聲,勉強咬了一口,臉色忽變,「哇」的一聲又吐了出來。
朱玲芷拍著玉掌,嬌聲應是,望向楊飛,卻見他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若有所思,俏臉不覺飛起兩團紅潮,還好別人當她喝酒之故。
楊飛微微點頭,卻未多語,此事一說牽扯極大,恐生風波。
姚立志恨恨道:「別跟提那小子,見我爹失勢,便翻臉不認人,而且這個月十八他還要與阮家小姐完婚。」言及此處,不禁狠狠瞪了楊飛一眼,那晚要不是他壞了自己的好事,自己與阮憶梅早生米煮成熟飯,哪似現在雞飛蛋打,一事無成。
二人換了馬,由王春在前引路,徑直馳往石家莊。
朱宸濠哈哈笑道:「楊兄英雄人物,怎能學那些平民百姓開店?不過楊兄,這狼肉倒別有一番風味。」
姚立志咬牙切齒道:「都是你這小子,害得我爹身陷牢獄,你不但不去救他,還在這裏尋歡作樂。」
眾人轉向西南,踏雪行出數十里后,終於走出密林,楊飛回首望了一眼,恍如隔世,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姚立志哼了一聲,冷冷道:「罷了,就當我妹妹看錯了人,你不去,我一個人去。」
姚立志道:「你答應與我一起嗎?」
朱寰濠道:「脫困之後,再請名醫診治吧。」
姚立志道:「我爹上月入獄,我那時不在家中,聞家中被抄,便躲了起來,等風聲鬆了一些,再去找時,已沒了青青的蹤跡。」言及此處,哼道:「你剛才與別的女子卿卿我我,對得起青青嗎?」
朱宸濠道:「可惜此地無酒慶祝,否則必與楊兄痛飲三百杯,一醉方休。」
朱寰濠那些護衛亦腹中正飢,有樣學樣,如楊飛般殺狼烤肉,大吃起來。
朱宸濠設宴處名曰離園,地方雖不大,布置卻極為奢華,又不失雅緻。
「楊兄真是直爽之人!」朱宸濠又問道:「燕夫人看過大夫,可有大礙?」
朱玲芷見他喊自己閨名,芳心一甜,輕聲道:「楊大哥,你真的要和此人去劫大牢嗎?」她方才愈聽愈是糊塗,楊飛何時改姓梅了?為何又多了一個姓姚的妻子?
楊飛忙道:「在下正有此意,這次應該沒人再搶了吧?」
朱宸濠劍眉一擰道:「楊兄既然不肯,在下也不便強求,若楊兄日後有意……」
楊飛跟著他七彎八拐,走了老半天,到了一間大房子面前,他抬頭一看,高掛的大紅燈籠上書著「翠玉閣」三個大字,雖是寒冬,裏面仍可聞絲竹之聲,一望便知是何所在!楊飛心中大罵姚立志真不是東西,老子以為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要劫大牢救你老子,未想卻拉老子來逛窯子。
朱宸濠點了點頭,問道:「楊兄此言倒讓在下不解了?」
楊飛開了房門,王春正恭侯在外,身後十余名僕從一字排開,手中托著一件件衣物,楊飛見了,不由愕然道:「王兄,這是何意?」
這些人下馬之時,身形未動,原勢不變,掠下馬來,僅此一手,已是極為了得,尤其說話那人,神光內斂,中氣十足,顯是內家高手。
楊飛道:「師父此言極是,等我辭過朱宸濠,便離開此地,與你們三宿三棲。」他心想三個人說成雙宿雙棲有些不對,便改作三宿三棲,更是不倫不類。
楊飛笑嘻嘻將兩條烤好的狼腿分別遞與朱宸濠朱玲芷道:「沒有佐料,味道難免差了些,朱姑娘不要見笑。」
楊飛愕然道:「你不是不吃嗎?這條狼腿朱家小姐已經預訂了,我再幫你烤一條好不好?」
姚立志憤憤道:「西廠那幫走狗安了十條大罪誣陷我爹,條條都是死罪,加起來足夠誅連九族了。」
「你……」姚立志怒目而視,若是以前,他早就將楊飛折磨至死了。
晌午時分,眾人來到石家莊,此城那時僅為一座小縣城,城內客棧亦不過四家,全讓朱宸濠的手下包了下來,楊飛三人住進了最奢華的那家,而朱宸濠兄妹自有去處,並未住在客棧之中。
楊飛衣著光鮮,隨王春行出客棧,眼角餘光陡見一人,遠遠行過,頓覺好生眼熟,再看之時,卻已不見,他走了數步,忽然想起,心中一震,暗道:「是姚立志,他為何在這裏?」姚立志行色匆匆,裝束亦顯得藏頭露尾,不知意欲何為?
楊飛文謅謅的道:「朱兄好客氣,那小弟就卻之不恭了。」
「唉!」楊飛皺起眉頭,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
楊飛道:「決計不會!」嘿嘿一笑,又道:「說到吃喝,小弟肚子倒餓了。」
朱玲芷大急,快步行近,扶起他道:「楊大哥,你沒事吧?」
楊飛未到宴客廳,朱宸濠遠遠迎出廳來,問道:「楊兄,為何不見二位嫂夫人?」
朱宸濠道:「難道楊兄和二位嫂夫人一直住在無人之處?」
王春望向朱宸濠,見他含笑點頭,這才敢在末座側身坐下。
楊飛初時也想學蘇花語盤腰打坐,堅持了半天,終假寐過去。
南宮燕獃獃道:「我真的有孩子了嗎?」她心中又喜又憂,喜的是初為人母,憂的是還未帶同楊飛拜見父母,便有了孩子,恐怕……
萬維勝聞言大喜,拜伏在地:「多謝主人!」楊飛雖知朱寰豪兄妹非富則貴,但見他的扈從如此恭敬,心中亦暗暗稱奇。
楊飛正好落個順水人情,將狼腿塞給南宮燕,惡狠狠道:「你要是吃不完別怪你老公我不客氣了。」
王春恭聲道:「聽說這潘超是汪直的門生,汪直剛剛被皇上罷免,他後台倒了,當然要再找個靠山,反正此事於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害,世子不如……」
楊飛笑嘻嘻道:「夫人,你不高興嗎?」他尚是首次正兒八經的稱南宮燕夫人,不過語氣中哪有一絲正經之意。
朱宸濠一臉歉然道:「為兄倒忘了玲芷一日未食,我們隨身乾糧早已失落,煩請楊兄再露一手,烤些狼肉。」
朱宸濠目現異彩道:「玲芷你不是不喝酒的嗎?今日為何破戒了?」
楊飛連忙還禮道:「王兄客氣了,都是朱兄抬舉在下,真想不到王兄這麼厲害的人物竟然是朱兄的屬下,可見朱兄更加厲害,朱兄可否告知小弟到底是何方高人?」
楊飛揖手道:「勞駕王兄久侯了。」
朱玲芷在他身後,當然清楚,不由抿嘴輕笑,蘇花語忽道:「咱們還是快走吧,免得那些餓狼陰魂不散的又回來了。」
楊飛道:「朱兄客氣了,實不相瞞,我夫婦三人在那林中迷了路,若非碰到你們,說不定此刻還在那裡打圈,咱們彼此幫忙,互不相欠,休提什麼大恩大德之語。」
南宮燕還未回答,蘇花語便道:「你們男人間的事情,我們摻合幹什麼?小燕子,你說是不是?」南宮燕本想跟去,聞得此言,只好點頭。
「那可真是托天之喜!」朱宸濠哈哈一陣大笑,二人攜手而入,朱玲芷起身襝衽一禮,嬌聲道:「玲芷見過楊大哥。」她換上一套宮裝,頭上亦梳起雲鬢,看上去極為雍榮高貴,俏臉映著廳內暖爐的火光,艷麗無比,較之蘇花語雖有不如,卻有另外一種楚楚風情。
朱宸濠朗聲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楊兄到時莫要借口陪燕夫人推託。」
楊飛笑道:「她們來了,反而不便。」
其實姚立志身為三品大員,一日未至刑部定罪,便不會有性命之虞,家人也不會受到誅連。
姚立志道:「都是我爹錯信你,派你押運糧草,以至全軍覆沒,因而招罪,被西廠中人打入死牢,押往京城。」
朱玲芷嗔道:「不要你管!」
楊飛湊到她身邊問道:「小燕子,你不想做楊氏烤食店的老闆娘嗎?」
楊飛道:「這倒不是,她近來經常如此,大概是得了什麼怪病?我們被困在這窮山僻壤之中,也沒機會給她找大夫瞧瞧!」
朱玲芷搖頭道:「玲芷以前從未見過他,怎會認得?」頓了一頓,含羞道:「楊大哥,你我不是外人,老是玲芷姑娘的,不顯得太生份了嗎?」
那人顯是未想楊飛武功大為精進,悶呼一聲,立受內傷,楊飛定睛瞧去,原來是方才遠遠錯過的姚立志。
朱玲芷還未應是,姚立志忽道:「不行,我不能放她走,萬一她走路風聲我們豈非前功盡棄?你若不想殺她滅口,便讓她跟著我們,待救出我爹之後再放了她。」
朱宸濠將他托起,微笑道:「王春,我剛剛結識一名少年英雄,武功極為了得,便是這位楊飛公子。」
楊飛想起一事,似笑非笑道:「大舅子,為何你僅孤身一人?你的摯友楊雲飛呢?你怎麼不找他幫忙?」當初姚立志拿姚柳青換阮憶梅的事他可還記憶猶新。
楊飛聞得此言,連忙滿飲此杯,心想難道自己又走桃花運,朱玲芷看上自己了?
朱玲芷掩嘴而笑,心道哪會如此?
蘇花語笑道:「夫君,小燕子如今身懷有孕,你再怎麼被她欺負也得忍氣吞聲!」她雖在談笑風聲,芳心卻醋意大起,已起攀比之心,然此事跟武功高低全無干係,可遇不可求,急也急不來。
楊飛哼道:「若再讓我看到他,必一劍殺了他。」
楊飛大受打擊,慘兮兮的挪到一直默然不語的蘇花語身畔,問道:「好師父,你呢?」
順著大道又行了十余里,遠遠馳來數十騎,見得眾人,齊齊翻身下馬,拜伏在地,當先一人面帶喜色道:「公子,屬下總算找到你了。」本欲再言,但見有陌生人,便未多問。
敲門聲起,只聞王春的聲音道:「楊公子,我家公子請你前去赴宴。」
伴在他身旁的朱玲芷奇道:「楊大哥,這是為何?」
南宮燕與朱玲芷一夜未眠,互相依扶著熟睡過去,蘇花語依然是打坐練功。
楊飛不盡不實的道:「其實我是身負重傷逃走,到現在才將傷養好!是誰說我死了?」
二人剛走不久,門外匆匆行入一人,手持拜貼道:「公子,本地縣令潘超求見。」
楊飛不欲他再提,扯開話題道:「已近拂曉,這些餓狼為何還不退去?」
「沒什麼?」楊飛託辭掩飾過去,隨王春繼續前行。
姚立志道:「這個恐怕如你所願,姓方的便是此次押解囚車之人,待會你看到他可不要手軟。」
「當然不是!」南宮燕見眾人都含笑望著自己的小腹,尤以楊飛為甚,看他的樣子,恨不能伸出祿山之爪當眾摸了一摸,她心中羞澀,伏在楊飛懷中狠狠在他肩頭咬了一口,疼得楊飛悶哼出聲,卻又不好喊出聲來,那神情煞是可笑。
楊飛和蘇花語異口同聲道:「有喜?」楊飛又多問了一句:「你是說她有孩子了?」
朱宸濠打了個哈哈,笑道:「楊兄到時自然會知道的。」
「又是汪直那閹狗?」楊飛還不知汪直被貶,又問道:「姚大人現在何處?」
「石家莊?」楊飛反問道:「這麼說我們馬上可以看到別的人了?」
二人重回桌旁,朱玲芷嬌嗔道:「你們結拜倒挺有趣的,可是把人家晾在一邊。」
楊飛勉強站了起來,對他道:「大哥不必了,小弟若不回去,以後恐怕對兩位夫人不好交待,小弟還撐得下去。」
朱宸濠笑道:「玲芷,你為何如此關心二弟?」
楊飛道:「多謝朱兄厚意,朱兄請去的郎中已經看過了,燕兒正是有喜,不過身子有些虛,稍稍調理調理就行了。」
楊飛道:「燕兒身子不便,花語正陪著她,小弟還得多謝朱兄厚禮。」
姚立志此刻遠不及在太原時那般風光,而且行蹤鬼遂,不知意欲何為?
朱宸濠含笑道:「楊兄剛才還說得頭頭是道,此刻為何如此迂腐,識英雄,重英雄,象楊兄這等英雄人物,在下能與你結交才是大大的高攀。」
王春侍立一旁,二人焚香三炷,拜過天地,稟明八字,卻是朱宸濠大了楊飛四歲,楊飛自然要喚他一聲「大哥」,朱宸濠則稱「二弟」,二人相視一望,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朱宸濠哈哈笑道:「這是咱們男人的事,小妹你還是不知道為妙。」
朱宸濠道:「楊兄好大的面子,我這小妹可從來不陪男人喝酒的。」
楊飛哈哈大笑三聲,道:「小弟許久沒有看到陌生人,難免有些語無倫次,大家莫要見怪。」他心想你們若是在那絕谷呆上四個月,雖說天天瞧著兩個大美人,只怕也會跟我一般心境。
姚立志道:「本來要押往京城的,因天降大雪,道路難行,便在這石家莊耽擱下來,姓梅的,你若還有點良心,便同我一起去此地大牢將我爹劫出來。」
朱玲芷急急道:「大哥,讓我送楊大哥回去。」言罷,也不待他應允,便攙扶起腳步虛浮的楊飛,向門外走去。
南宮燕經那那郎中診治,果然是身懷有孕,只是她在絕谷中飲食不暢,加上偶感風寒,身子發虛,有些嗜睡,那郎中開了一貼藥方,說是安胎調養云云,方始離去。
此屋顯然是姚立志在此住處,楊飛四處張望了一下,房中頗是簡陋,窗口靠得一條小巷,利於逃跑,他向姚立志問道:「青青呢?為何不見她?」
楊飛道:「你都不知道,為夫哪知道?」
朱宸濠斂去倦意,道:「往西南大約行出百余里,便有一座小城石家莊。」
楊飛慘聲道:「明明是你欺負我,卻說是我欺負你,師父,你評評理。」後面那半句當然是問蘇花語的。
「大哥你說到哪裡去了?」朱玲芷輕啐一聲,臉紅過耳,佯作不悅的掩飾過去。
楊飛猶豫道:「僅你我二人恐怕力有未逮,此事還得從長計議。」他心中暗道你在太原為非作歹,每每累姚昭武為你操心,便很有良心嗎?
朱宸濠訝然道:「燕夫人吃壞肚子了嗎?」
天明之後,狼群終於退盡,陽光明媚,白雪皚皚,天地茫茫,楊飛不知出路,問道:「朱兄,咱們如何走出這片樹林?」
她本沒用多大力,哪知楊飛酒醉未醒,腳步虛浮,皆之天寒路滑,「哎喲」一聲跌倒在地,咕碌滾出老遠。
楊飛二人行出別園不遠,迎頭撞見一頂官轎前呼後擁,向離園行去,等乘轎之人下轎,楊飛望了一眼,忽覺那人眼熟之極,但腦中昏昏沉沉,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王春連忙道:「多謝楊公子美意,小人人賤職卑,有主子在,哪有小人的位置。」
姚立志道:「那人叫方中翔,是爹手下的一名千戶。」
迎著楊飛捉狹的目光,南宮燕向朱玲芷道:「玲芷妹妹,別理那個無賴。」南宮世家此輩之中,以她最幼,一向只有她喊人姐姐的份,聞朱玲芷喊她燕姐姐,也老實不客氣,稱朱玲芷作玲芷妹妹了。
楊飛苦笑道:「你不是剛睡醒嗎?好好,小姑奶奶,我背你就是了。」他突然改變語氣,原來卻是南宮燕在背後死勁掐他。
朱宸濠嘆道:「天下間又有誰肯放棄到嘴的食物?」
眾人奇怪的望著他,心中皆想若是沒人的話那也叫城嗎?
楊飛還未應允,朱玲芷拍手笑道:「好哇,好哇,楊大哥,可惜玲芷不是男子,否則也要跟你結拜。」
「投身仕途?」楊飛苦笑連連,搖頭道:「多謝朱兄美意,小弟卻非吃那碗飯的料。」他做了三天小官,已是渾身不自在,再說他押送糧草前往大同,途中全軍覆沒,這條大罪,夠他殺頭的了。
「馬車!」楊飛指著不遠一輛馳來馬車,好似看到怪物一般,配上他這身服飾,若是不認識之人,只怕還以為他是個鄉巴佬山賊了。
素來嚴謹的朱宸濠也打趣道:「楊兄,家有嚴妻是個寶,更何況象燕夫人這麼花容月貌,沉魚落雁的妻子,連在下也羡慕得很。」
楊飛走出老遠,仍想不起來,向朱玲芷問道:「玲芷姑娘,你認得剛才那人嗎?」
蘇花語含笑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真要去開什麼小店,我也只好勉為其難,做你所言那個什麼店的老闆娘了。」
蘇花語淡然道:「他姓朱,說不定是皇親國戚,咱們還是少與他扯上關係為妙。」
朱宸濠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他來幹什麼?」
朱宸濠也不便阻擾,輕嘆一聲,由得二人離去。
朱宸濠高聲道:「楊兄,你是個大男人,玲芷敬你酒,喝一杯怎麼夠?三杯才行!」
朱玲芷掩袖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嫣然笑道:「玲芷今日為楊大哥破例一次,楊大哥,你的酒還未飲呢?」
楊飛笑道:「大家都是人,有何卑不卑賤的,若說地位,小弟只是一間小鏢局的趟子手,更不該在此,你說是不是,朱兄?」
朱宸濠微笑道:「請二位嫂夫人和玲芷上車,我們這些臭男人福薄,只好徒步而行了。」
楊飛對自己的手藝頗有自信,見美女讚許,不由得意起來,呵呵笑道:「看來我以後可以開家楊氏烤肉店,包保賓客盈門。」
楊飛待她行遠,方對姚立志道:「此地大牢卻在何處?」他心想自己跟牢房真是有緣,每至一處,必去一游,不過前兩次是被人逮去,這次卻是自個送上門。
這些野狼個個瘦成皮包骨頭,僅腿部尚有一些精肉,楊飛在絕谷當了四個月大廚,頗有一手,弄得肉香四溢,較之先前那條更香上三分,使諸人食腸大動。
二女皆是名門貴媛,相處片刻,愈說愈是投機,還不時偷偷瞄上楊飛一眼,顯然在說他的壞話。
楊飛哼道:「她是我朋友,走露風聲由我負責,大舅子恐怕你是別有所圖吧?」
朱宸濠哈哈笑道:「你爹娘名字取得倒好,萬維勝,回去之後,我會重重賞你。」
「好!」楊飛滿口應允,他哪不知道姚立志不安好心,搶劫囚車,再殺朝廷命官,這個罪名可不小,要是被官府逮住,足夠將他的腦袋砍上一百次了。
楊飛微微示意,朱玲芷心知再呆在此處,徒增麻煩,垂下螓首輕聲道:「楊大哥,你多多保重。」言罷,轉身奔去。
朱宸濠道:「可惜二位夫人沒來,顯得有些冷清。」
楊飛心想大牢必有西廠高手把守,姚立志此去凶多吉少,姚昭武就他這麼一個兒子,他總算還有點孝心,自己不幫忙也說不過去,楊飛思及此,高聲道:「等一下!」
楊飛瞧著懷中南宮燕,心想若是如此,那她已有數月身孕,自己豈非要做父親了?
姚立志道:「隨我來。」
楊飛不禁一怔,自嘲道:「在下不過一介草民而已,微不足道,不提也罷。」
南宮燕差點連膽汁都吐出來了,最後嘔出一些清水,勉強拭去嘴角污漬,伏在楊飛懷中,已是俏臉慘白,看得楊飛心痛不已,哪還記得依言責罰。
楊飛笑道:「朱兄定是出身名門,小弟出身卑賤,乃粗俗不堪之人,怎敢高攀?」
王春送來衣服多達十余件,件件華麗,合身妥貼,顯然皆是訂做,楊飛到此不足一個時辰,他們便神不知鬼不覺的做妥,令楊飛佩服不已。
姚立志哼了一聲道:「不是聽說你在亂軍中死了嗎?為何還活蹦亂跳的?」
朱玲芷歉然道:「楊大哥,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推你……」
「大哥,你好壞!」朱玲芷嬌哼一聲,回過頭去,舉杯對楊飛道:「楊大哥,昨晚承蒙你救命大恩,小妹先敬你一杯。」
朱宸濠笑道:「看不出你還是個顧家之人,你叫什麼名字?」
「哎喲」正想接言胡扯的楊飛又被不堪取笑的南宮燕咬了一口,誇張的大呼小叫,眾人見了,盡皆微笑起來,被二人這麼一鬧,身處困境的陰雲一掃而空。
王春見楊飛駐足不語,愕然道:「楊公子,有事嗎?」
楊飛不禁愕然,疑惑地道:「朱兄,這個……」心中暗想這朱宸濠是何來頭,好大的面子。
那些野狼天性懼火,繞著眾人打轉,卻不敢衝過火牆,又不肯散去,遠遠圍成一個大圈,嚎叫不已。
朱宸濠朗聲大笑,拍掌一擊,高聲道:「來人啦,備香案。」
南宮燕嬌哼道:「不好,人家就要這條。」
諸人皆忙,卻將蘇花語晾在一邊。
楊飛心知其中必有一條因己而來的失職之罪,黯然道:「姚大人為官清廉,若非是我,恐怕那些閹狗一時也抓不到把柄。」
「王兄稍侯!」楊飛對二女問道:「你們跟不跟我去?」
途中不時有人騎馬尋來,三三兩兩合起來,竟有兩百人之多,楊飛愈感朱宸濠來頭極大。
朱玲芷微微一笑,纖纖玉指撕了一小片油膩膩的狼肉,細嚼慢咽,輕輕點了點頭。
「方中翔!」楊飛想起那傢伙氣便不打一處來,若非是他,自己恐怕也不會兵敗。
其實自姚昭武落罪之後,不光是楊雲飛,姚立志那一幫狐朋狗友個個翻臉無情,有人甚至暗下陰手,準備將他拿住送交官府領些賞銀,還好他武功了得,逃了出來。
離他不遠的朱玲芷大奇,忍不住問道:「楊公子,燕姐姐有孩子了,你為何反而不高興了?」其實若論真實年齡,南宮燕較她要小,她這麼一叫,南宮燕芳心舒服之極,僅有的那一絲忌意也一掃而空。
朱宸濠道:「楊兄,在下倒也認識一些朝廷中人,以楊兄的人才,若肯投身仕途,必大有一番作為。」
楊飛聞得此言,心思又活絡起來,他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正經了半天,便忍不住湊近朱玲芷,調笑道:「那不是外人是什麼人?」暗道你難不成是我內人?
這時南宮燕嬌憨的勉力站起,將玉手搭在楊飛肩上,對楊飛道:「楊飛,人家走不動,你要背我。」
雪勢已停,烏雲散去,啟明星自天際冉冉升起,再過一個時辰,即將天明,朱氏兄妹的那些護衛不斷往火堆中添加柴木,維持火勢不熄。
那王春見了怪模怪樣的楊飛,眉目之間隱見浮滑之氣,哪似什麼英雄,無賴倒還差不多,他也不動色,揖手施禮道:「小人王春見過楊公子。」
喝到情濃之時,朱宸濠忽道:「楊兄,你我年紀相若,不如效仿古人,義結金蘭如何?」
楊飛忽爾思及他語中深意,獃獃望著黑夜中那一雙雙慘綠的狼眼,再未多語。
「楊公子,既然燕夫人要吃,我讓給她好了。」還好朱玲芷知趣的及時退讓。
南宮燕冷嘲熱諷道:「你好沒志氣,人家不理你了。」
楊飛酒力發作,頭痛欲裂,見二人說說笑笑,實在撐不下去了,告罪道:「大哥,玲芷姑娘,我不勝酒力,再喝下去,恐怕真的要醉了。」
這次楊飛閃得倒快,未遭池魚之秧,輕撫著她的香背,苦笑道:「你吃不下也不用硬撐,何苦來哉!」
楊飛想起以前被他打得落花流水之景,得意之極,哈哈笑道:「大舅子,大老遠的跑到這裏來幹什麼?」
楊飛點點頭,回首對朱玲芷道:「玲芷,我已無事,你先回去吧!」
姚立志當然知道他的心思,拉著他匆匆行入宅內,細語道:「天色尚早,那裡看守眾多,大白天的去劫不是找死嗎?咱們還是在此先等天黑再說。」
「原來如此!」朱宸濠點頭道:「讓他進來。」
只聞南宮燕湊到他耳邊吐氣如蘭道:「都怪你這壞東西,欺負人家。」
幾人推杯換盞,酒興極高,楊飛推之不過,連喝了二十餘杯,已是頭暈腦脹,心中煩悶,似欲嘔吐,只能強運內功壓住。
楊飛微微一驚,心想阮寶華不是說過絕不會將阮憶梅許與楊雲飛嗎?為何食言,罷了,這又不關他的事,操這麼多心幹什麼?他又問:「布政使楊大人呢?他位高權重,與姚大人交情甚深,難道沒有出面?」
楊飛大驚道:「姚大人怎麼了?」
到了房內,南宮燕向楊飛問道:「楊飛,這朱宸濠是何等人物?好大的排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