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翼劍》第九集 透髓剔腦

第二章 柔情似水

第九集 透髓剔腦

第二章 柔情似水

楊飛鬆了口氣,道:「那以後有暇,我便帶姑娘去。」
楊飛走出不遠,聽到流水之聲,疾奔出林,原來面前是一條寬僅十丈的小河,河水流得甚疾,寒冬臘月,亦未結冰。
李夢柔美目凝視,見他神色無異,不似說慌,思索之後,沉吟道:「此人昔年武功幾可直追『劍神』趙獨行,二十多年前突然消聲匿跡,若果是他,你方才之言,倒是不假,可憑他的武功,又怎會摔落懸涯?」
未過多久,一個胖和尚前來開門,見了楊飛,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深夜光臨敝寺,有何貴幹?」
楊飛暗道貴幹沒有,賤干倒有一些,他有樣學樣,雙手一合道:「在下往石家莊探親,途中迷路,流落至此,想到貴寺借宿一宿,不知可否方便?」
楊飛只覺這個聲音甚是熟悉,一時又想不起此女是自己認識的哪一位女子。
楊飛運功半天,氣息漸和,已然好受許多,一屁股坐了起來,佯作不知道:「區區在下向來安份守己,連只雞都沒殺過,怎會去做那遺臭萬年的壞事?」
不過他又是心中暗奇:寒冬臘月,這妖女不呆在南海享福,和師父跑到這裏幹什麼?難道千里迢迢來這隆興寺燒香拜佛,也太誇張了吧!她師父是誰?似曾聽過。
楊飛心知飛雲劍鋒利無匹,李夢柔這一劍若割下去,自己頸子就算石雕鐵鑄,亦一掰兩散,心驚膽寒之下,哪敢瞎說,唯唯應諾道:「是,是,在下一定老老實實,決計不會瞎說,李姑娘,你天仙似的人兒,何必跟在下這種混蛋計較。」
楊飛自嘆自艾,沿著河水向西走了半個多時辰,河道忽然拐了個大彎,不遠一個小山前建有一座宏偉的寺廟,正是可堪一宿之地,楊飛心中大喜,暗想總算我楊家祖宗積德,方能絕處逢生,他不想尋橋渡河,索性提氣掠過河去,來到廟前,藉著微光,只見廟門上書著隆光寺三個金光大字,他心想官府的通緝書文此刻定然不會傳至此處,放下心后,鐺鐺鐺敲響門環。
「誰要天天看到你。」李夢柔此言脫口而出,倒似與情郎打情罵俏一般。
李夢柔施了一禮,道:「慧能禪師,家師亦好佛學,一向仰慕您德高望重,精通佛理,想向您請教。」
「這個……」那和尚面現難色,還好楊飛早除去那身黑衣,此刻衣著光鮮,一副暴發戶模樣,是以他並未立刻趕人。
李夢柔道:「你若肯交出那樣東西,我李夢柔對天發誓,對以前的事既往不究,還會保證你的安全。」
好不容易捱到念經聲止,寺內又喧嘩起來,那些上香拜佛的信徒已然趕來,楊飛哪還睡得下去,罵遍神佛,又問候了如來佛祖的徒子徒孫,強撐爬起,推開窗格,眺望片刻,忽聞一個年輕女子悅耳動聽的聲音道:「師父,你真的打算在此長住下去嗎?」
「又是蟬翼劍!」楊飛一攤雙手道:「你知我膽子最小,生死關頭,我若有那東西,定會給你,可惜江湖傳言多半都是假的,我要是有的話,早去尋到寶藏,學得一身天下無敵的絕世武功,花著數之不盡的財富,弄個武林盟主來乾乾也不足為奇,怎會落得如此凄涼,假冒和尚的下場。」
楊飛自窗縫偷偷望去,他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那女子正是與他有深仇大恨,還在玉池湖畔被他飽覽春光的南海幻劍派妖女李夢柔,自己若被她撞見,還不立馬要了自己的狗命?
楊飛咬了咬牙,信步向左行去,丁文松怔了一下,跟了上來。
楊飛道:「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那仇家曾是他最親近的人。」
「終於出來了!」楊飛跳出樹洞,高呼三聲,自顧自的走出老遠,卻覺丁文松似未跟來,回首望去,星光之下,只見他已分道揚鑣,反向反行。
他摸出廟門,還沒來得及慶幸,抬頭一看,又倒吸了口涼氣,原來寺前對面河畔旌旗如雲,全是朝廷大軍,不下數千,正欲搭起浮橋,渡河而來,那中軍帥旗下,隱見主師,正是老熟人方中翔,看他鮮鞍駿騎,高踞其上,身輕氣爽,役氣指使,耀武揚威的得意情形,哪似身受重傷,武功盡失?難道蘇花語推測有誤,下手太輕?若真是如此,她豈非有些玄了?楊飛思及此處,不禁擔心起來。
又尋思此地既無敵情,方中翔傾軍而出,必是為了捉拿自己,他假公濟私,大動干戈,實因只要自己留在世上,對他便是個大大的危脅,自己若將個中實情公告天下,他這個官也別想幹下去了,可笑的是自己從未想過前去揭發這個小人。
死妖女,竟恩將仇報,老子不把你賣到軟香居,誓不為人!楊飛心中大罵之後,又暗暗自責:自己這是何苦來哉,一拳將這妖女打死不是更好,還替梅雲清除一大害。
楊飛哪還猶豫,從門縫鑽了進去,笑嘻嘻道:「有勞大師了。」
那男子輕輕點了點頭。
李夢柔道:「怪不得禪師一臉倦容,打擾之處,實在不該,師父,咱們還是走吧。」
李夢柔正攙著一名男子款款行來,那男子形容俊朗,面白無須,雙肩極寬,一頭未束黑髮披灑肩后,寫意自然,乍眼瞧去,難知年紀,不過僅從外表看去,絕對不會超過三旬,若真是李夢柔的師父,那可真是駐顏有術了!最奇特的是他那雙眼睛,好似一汪潭水,深遂無比,給人一種歷盡蒼桑的感覺,而且身上自然而然的透出一股王者之氣,不怒自威,令人心折。
楊飛行得不遠,便見到他的另一個煞星李夢柔,這次當真是前門有虎,後門有狼,他夾在中間,必死無疑了。
「篤篤篤」隨著敲門聲,只聞李夢柔的聲音道:「慧能禪師,弟子李夢柔,隨家師前來拜訪。」
楊飛見她花容失色,蒼白一片,心知自己這蘊足十成內力的兩拳打將下去,她武功再高,不死也殘,他心中不忍,頓生憐香惜玉之意,雙拳堪堪觸到李夢柔胸口之時,強行收回內力。
李夢柔道:「佛門中人講究修身養性,泰山崩頂,亦面不改色,禪師貴為佛門高僧,為何這點悟性也沒有,難道……」餘下之言自是說難道你這高僧是假的?
丁文松暗道我如何知道,他心知若如此回答,必遭楊飛取笑,索性不語。
「當然沒有!」楊飛發誓賭咒道:「方才的話若有虛言,教我天誅地滅,不得好死。」他這一招倒是跟李夢柔學的,動不動就發個誓,好取信於人。
最後還是李夢柔打破僵局問:「聽方丈大師說,禪師出寺雲遊,昨晚剛剛回來嗎?」
楊飛反倒大笑了起來,道:「看不出你還挺關心我的,難道別有企圖?」
那和尚道:「兩邊廂房皆已客滿,只有柴房空著,施主在此暫息,委屈之處,還望施主多多見諒。」
楊飛心中大驚:若帶她去瞧了,這西洋鏡還不立馬拆穿?更何況他可不想再受冰煎火熬的苦楚。他偷瞥李夢柔一眼,滿臉淚痕道:「姑娘還是不相信在下?」
李夢柔玉掌輕揮,卻僅用三成內力,欲將楊飛震退,孰知楊飛身負白向天畢生修為,功力本較她高出一截,此消彼漲,對手勢如破竹,震退掌勢,直逼她的胸口。
「我叔叔?」楊飛雖已料到如此情形,亦覺氣苦,賊喊捉賊,自己又如何辯駁,何況自己就算有真憑實據,也狠不下心去指責付無忌?他心中激憤,內傷復熾,哇的吐出一口淤血。
圓滿藉著星光,偷偷瞟了銀票一眼,又阿彌陀佛道:「施主,這是不合規矩的,貧僧乃知客僧,並非收取香油錢的僧人。」
楊飛摸了摸頸口,見無血漬,這才鬆了口氣,賠笑道:「江湖傳言以訛傳訛,最不可信,何況似區區在下這等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死了,怎會有人關心?」
共研個屁?楊飛心知今日惹不露面她恐怕不肯離去,只好搏上一搏,他將換下的衣物打了個包藏好,看看沒有大的破綻,稍稍鎮定,故作老沉,緩步行到門邊,開了房門,見到李夢柔的如花嬌靨,心兒一陣狂跳,宣了聲佛號,凝定心神,慢吞吞道:「二位施主,請進。」
李夢柔自知他是裝腔作勢,不耐煩道:「好了,好了,別哭了,一個大男人,也不覺害臊,那地方在哪?可不可以帶我去瞧瞧?」
李夢柔懶得跟他計較,背轉身體,哼道:「看你胸有成竹,不急著逃命,想必早有應付官府之策,可否說來聽聽?」
「你……」李夢柔見他數月不見,仍是油嘴油舌,死性不改,不禁為之氣結,還劍入鞘,反問道:「江湖傳聞你不是死了嗎?為何還活蹦亂跳的?」
楊飛道:「女施主說笑了,老衲自幼出家,迄今已近五十載,怎會是假和尚?」他在振威鏢局習武八年,對這些擒拿功夫再熟悉不過,一路邊說邊打,二人皆未用內力,眨眼間已交了數招,竟然不分上下。
不過外面並非大河絕壁,只是一大片冰雪所封的樹林,出口位於一株參天古樹的中空樹身內,裏面枯藤交錯,幽深隱晦,更絕的是,此處是個熊窩,一頭大狗熊在洞內一角冬眠,二人方不致命喪熊掌。
楊飛不覺高聲道:「姓丁的,你到哪去?」
寒風中遠遠傳來丁文松的聲音:「不用你管。」
「施主請隨我來!」楊飛左一句大師,右一句大師,那和尚頗為受用,關上寺門,持著油燈,領路前行。
「你,你怎麼了?」李夢柔見楊飛身體晃了一晃,似欲跌倒,「鐺啷」一聲,楊飛懷中的包袱和飛雲劍滑落在地,她曾敗於此劍,當然眼熟,抽出一看,頓時認出?再看楊飛那雙賊眼,芳心已是雪亮,驚呼道:「怎會是你?」
楊飛稍稍順著她的目光回望,心中大叫慘了,原來他匆忙之下,百密一疏,竟忘了藏起飛雲劍,一個佛門高僧房中隨意放著一把寶劍,當然令人起疑,更何況梅雲清曾持此劍大敗李夢柔,萬一她認出的話……
楊飛一路躡手躡腳,哪有半點佛門高僧的莊嚴寶像,所幸時值清晨,香客稀少,值勤的和尚也沒幾個,未被人發現。
楊飛冷笑道:「你不是說她是我的紅顏知己嗎?」
「是,是!」楊飛連聲應是,暗道自己如此討她便宜,她也只是一記耳光,看來一時半會不會為難自己。
原來楊飛凝勢未收,雙拳恰好停在她胸口,雖說間中隔了冬衣,可一個老和尚,一個妙齡少女,當眾擺出這種不堪入目的姿勢,讓人瞧了,她還如何見人?
楊飛連忙道:「當真不知,常言道寶物唯有德者居之,在下無才無德,狗屁不如,若是寶物,豈會落於我手?對了,李姑娘,你貌若天仙,武功蓋世,貴派偏踞海外,富甲一方,要那東西幹嘛?」
「這個……」圓滿小眼一轉,見左右無人,極快的接過銀票,塞入僧袍,立時換上笑容道:「施主請隨我來。」
楊飛道:「可不可以幫我求求你師父收我為入室弟子?」
那和尚宣了聲佛號道:「貧僧不過寺內小小一名知客僧人,難當大師之名,貧僧法號圓滿。」
原來楊飛並非不想求饒,而是他眼見李夢柔那一掌擊來,早駭得屁滾尿流,哪說得出話來。
楊飛往圓滿懷中一揣,笑道:「有什麼不合規矩的,這香油錢本來就是捐給大師功德圓滿的,決計不會傳入第三耳。」
「糟了!」楊飛只顧與她周旋,卻將此事拋到九霄雲外,此刻官兵恐已將隆光寺里裡外外搜了底朝天,就快輪到他這個佛門高僧的禪房了。
李夢柔右耳被他撩得陣陣發癢,不禁挪了挪,奇道:「有這種事?」
楊飛道:「可惜在下不能天天看到李姑娘了。」
李夢柔又道:「師父,聽說這位老禪師德高望重,精通佛理,反正現在有暇,不如前去拜訪一下吧。」
未睡多久,已是黎明初曉,楊飛被寺內鐘聲驚醒,剛想再睡,耳中又傳來一乾和尚念經的聲音,想來是這禪房離大殿不遠,聽起來也特別清晰宏亮。
丁文松心中雪亮:當初造此密道之人為迷惑追兵,每條岔路通往一個出口,如此追兵便難以尋到。他也懶得道破,輕哼一聲,登上台階,推開出口鐵門,大步踏出。
李夢柔用力一掙,將他甩開,皺眉道:「你再這樣,小心我不客氣了!」語氣轉緩道:「什麼忙?說來聽聽!」
楊飛笑問道:「還未請教尊師高姓大名?」
楊飛望著她,反問道:「如此說來,你沒有一劍殺了我,便自承不是好人了?」
李夢柔又羞又怒,俏臉泛起淡淡紅暈,強凝心神,怒道:「你若再胡說八道,毀我清譽,休怪本姑娘劍下無情。」不知怎的,她就是不能狠下心腸,痛下殺手。
楊飛以故作蒼老的聲音道:「阿彌陀佛,二位施主,老衲剛剛回寺,甚是疲憊,暫不見客,還望見諒。」言語之間,已然換上僧袍,又取出一張早已藏好,以備不時之需的人皮面具,依白向天教的法子易容之後,再將頭髮盤入僧帽。
楊飛暗道圓滿圓滿,你他媽長得如此之胖,果然又圓又滿,還貧僧呢,富僧差不多。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他取出一張百兩銀票,恭敬奉上道:「圓滿大師,這是在下捐給貴寺的香油錢。」
楊飛道:「在下一向對姑娘仰慕有加,騙誰也不敢騙你啊,在二十多年前,江湖中名動一時華山派『紫天無極』布奇龍姑娘應該聽過吧,我的武功便是他教的。」
李夢柔察言觀色,早知他是個假和尚,見他胡扯,心中莞爾,嬌笑道:「禪師精通禪理,字字珠磯,令小女子佩服之至,眼下寺外被官兵圍得水泄不通,看樣子是為捉拿欽犯而來,不知禪師可有應對之策。」
其實楊飛推測並非不對,而是他不知汪直被貶,西廠也被當今皇帝撤了,何來如勢中天之說。
楊飛抹去嘴角血漬,苦笑道:「如此說來,只要我現身,天下間的好人都會與我為敵。」暗道自己這下不但被官府緝拿,更被江湖中人追殺,就是九命貓也不夠死啊?
他自知扮相破綻極多,李夢柔若不懷疑那才是怪事?為今之計還是速離此寺,再耽擱下去,被李夢柔認出,自己這條小命恐怕就有點懸了。
老子又不是你肚裏的蛔蟲,如何知道?楊飛聽她不殺自己,鬆了口氣,心思又活絡起來,嘻皮笑臉道:「李姑娘莫非對在下有……」
這隆光寺乃方圓數百里內第一大寺,規模宏大,香火鼎盛,佔地甚廣,楊飛隨他七彎西拐,走了老半天,在一間房前停下,他看了半天,怎麼看都象柴房一間,暗道老子在這不如在荒郊野外露宿呢?他打了個哈哈,滿臉笑容道:「大師,這好象不是人睡的地方吧?」
「不敢,不敢,還未請教不知大師法號?」楊飛心道你左一聲施主,右一聲施主,不就是想老子施點銀子花嗎?自己銀子不多,銀票倒有不少,看來只好做個冤大頭,施上一施了。
楊飛輕輕關上房門,抹了把冷汗,無暇多想,將換下的衣物打了個包袱,連同飛雲劍藏在僧袍之內,見門外四下無人,哪敢猶豫,奪門而出。
「啪」他臉上又多了一道掌印,還好這次李夢柔未用內力,否則楊飛必破相無疑。
楊飛不盡不實道:「據說是仇家追殺。」
楊飛故作鎮定道:「阿彌陀佛,老衲昨晚匆匆回到寺中,已是三更時分。」
可李夢柔的下一句話嚇得他心神俱喪:「師父,慧能禪師房中似乎有人,難道禪師昨晚回來了?」楊飛不禁大罵那個圓滿,什麼地方不好帶,偏偏帶自己住在一個什麼什麼禪師房中?
李夢柔道:「並非我不信你,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我師父你剛才見過!」李夢柔緩緩道:「你記好了,家師姓李,名萬劍。」
接著又聞一名男子輕輕嗯了一聲,那聲音似極蒼老,又似極年輕,忽左忽右,忽東忽西,方位飄忽,令人難以捉摸。
李夢柔臉色一沉道:「連我師父都沒聽過,你也算江湖中人嗎?」
李夢柔點點頭道:「總算你還有點見識,其實當年……」
他自知武功雖然大進,對上李夢柔,亦無半成勝算,何況旁邊還有她那個高深莫測的師父。
李夢柔嬌笑道:「那可是當時唯一生還者,也是你的親叔叔付無忌說的。」
楊飛餓了大半日,先前食了些糕點,此刻肚子又咕咕叫了起來,他暗道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在絕谷捱了四個月,好不容易逃出來,卻成了欽犯,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落得深更半夜的,還要流落荒郊野外,連兩個老婆都搞丟了,外帶未出世的寶貝兒子一個。
楊飛暗道老子是凡夫俗子,你就不是了?到底是誰作夢?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老子一時高興才要拜他為師,現在就是李萬劍跪下來求我,老子還不肯呢!他故意嘆了口氣,道:「可惜啊可惜。」
楊飛心中大罵:別說泰山,就是眼下的這座小山崩了,你這妖女恐怕跑得比兔子都快,等老子哪天有暇,把你賣到軟香居去天天被人嫖,看你還是不是面不改色?他胡思亂想,心中反而鎮定下來,高宣佛號道:「女施主此言差矣,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佛祖亦能捨身伺鷹,眼下大軍圍寺,老衲此舉,乃挺身而出,欲為本寺受此劫難。」他面色詳和,侃侃而談,倒還真似一個佛門高僧。
李夢柔半信半疑道:「那你這身高明武功是哪學得?」
李夢柔玉掌凝在半空,過了許久,恨恨道:「呆會再找你算帳。」言罷,拾起地上之物,扶著楊飛步向那間禪房。
李夢柔欲避不能,只能強運功力,準備生生受之。
「收你?」李夢柔嗤的一笑,滿臉嘲意,哼道:「我便是他老人家的關門弟子,你這種凡夫俗子,別作美夢了。」
李夢柔道:「那布奇龍武功深不可測,天生能勝過他的人曲指可數,怎會被仇家逼得落涯?」
李夢柔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江湖中已傳得沸沸揚揚:你背叛師門,勾結梅花山莊劫鏢奪劍,更將待你如子的白向天擊落懸崖,這等不忠不孝,不節不義之事都做得出來,哼!」
片刻之後,圓滿帶他來到一間僧房門前,低聲道:「施主,此房本是寺中一位長老的居處,不過他常年不在寺內,一直空著,施主就在此歇息一宿吧。」
那男子微微一笑,雙目射出兩道寒光,穿透窗紙,望向房內。
聲音遠遠傳出,未聞丁文松迴音,也不知他聽到沒有,楊飛暗道這傢伙對姚柳青薄情寡幸,又武功盡失,多半靠不住,還得親往太原一趟,救出青青。
「禪師請!師父請!」李夢柔似未看出破綻,同那男子行入房內,待二人在房內兩張圃團上相對而坐,自己反而站在那男子身後。
李夢柔俏臉一寒,冷冷道:「別裝了,他們拿的便是你這個假和尚。」她本與楊飛並肩而行,言猶未畢,一式「鎖喉手」,右肘撞向楊飛胸口,右手向他咽喉鎖去,招招皆是要害,若是打實,楊飛不死,怕也只剩半條命了。
楊飛奇道:「在下武功低微,一向名不經傳,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出名?怎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男子坐了片刻,雙目似睜似閉,未曾出聲,楊飛當然不敢說話,免得說多錯多,在那默念連他自己也不懂的經文。
楊飛呆了一下,急急縮進房內,關上窗格,心中懇求剛被他罵得狗血淋頭的神佛,保佑自己莫讓李夢柔發現。
她話未說完,楊飛忽然拉著她的玉手緊張兮兮的問道:「李姑娘,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拳風宛若輕風拂過,李夢柔只覺胸口一陣酥麻,卻無疼感,詫然瞧去,臉色由白轉紅,冷叱道:「下流!」玉手輕揚,啪的賞了楊飛一記耳光。
楊飛不動聲色道:「是誰說的?」
「李萬劍!」楊飛心中默念,驀地思起何時聽過這個名字,失聲道:「就是那個跟劍神趙獨行大戰三天三夜,鬥了一千招方才落敗的李萬劍?」
楊飛心驚肉跳的將二人送出房門,剛剛鬆了口氣,李夢柔忽然轉過身來,嫣然笑道:「禪師,您也習武練劍嗎?」
楊飛暗道這可真是奇了,你這小妖女如何知道他們在捉拿欽犯?他又道了聲阿彌陀佛,轉身緩行,心中急得要命,口中卻不疾不徐道:「既是捉拿欽犯,于本寺便無多大幹系,此等與官府交涉的俗事,老衲身為出家之人,不便干預,由本寺住持處理便可。」
楊飛樂得他先去探路,免得外面跟韓先生所造密道一般,通向大河,抑或絕壁,遂不及防,吃盡苦頭。
楊飛想起白向天的好處,擠了兩滴老淚,不盡不實道:「不瞞姑娘,他遭仇家暗算,墜落涯底,舊疾難愈,拖了二十多年,遇著我這個乖巧聽話的好徒兒,將畢生絕學傳授於我,了了心愿,在月前含笑而逝。」言罷,佯作悲傷,嚎啕大哭起來。
不用我管?楊飛心道如此正好,免得老子跟你這個朝廷重犯一起,讓人逮住遭受池魚之秧。
「此事本需保密,看在咱們交情深厚,不是外人的份上,便告訴你吧!」楊飛招招手,待她行近,故作老友狀的附耳輕聲道:「本來在下摔落懸崖,以為命不久矣,未想老天保佑,命不該絕,非但沒摔得七零八落,反在崖底發現一名垂死的武林高手,我拜他為師,練到略有小成,才敢重出江湖。」
楊飛心中大罵:小妖女,你有暇老子沒暇,等老子真的有暇了,再好好侍候你。他環目四顧,禪房內三面是牆,連窗口也在南面,別無出路,心念急轉,望著几上疊好的兩套僧衣,靈機一動,連忙換了起來。
楊飛不知她是否認出自己,心念電轉,信口胡謅道:「老衲聽到寺外似有異動,便來瞧瞧。」
楊飛鬼鬼崇崇,未走多遠,便碰到那肥頭大耳的圓滿來送齋飯,他不敢吱聲,低頭錯身而過。倒是那圓滿尋不到楊飛,陡的瞧見一個陌生和尚,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混蛋?」李夢柔冷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真是狗屁不如。」
李夢柔含笑道:「小女子胡亂猜測,倒讓禪師見笑了!」深施一禮,再未多問,追上那男子,緩步離去。
李夢柔見他吐血,芳心自是暗暗叫好,似笑非笑道:「江湖中人共推你為天下第一壞人,夠出名了吧。」
李夢柔嬌哼道:「本姑娘是好是壞用得著你來評說嗎?」頓了一頓,又道:「你若想活命,最好找個人跡杳無之處,象烏龜般藏起來,否則,哼!」
楊飛目不斜視,強自鎮定,故作無事道:「老衲出身少林,平日無事,習習拳腳,練練劍法,強身健體而已,女施主卻是如何知道?」那人皮面具精緻之極,連他的些微表情也原封不動的顯露出來。
李夢柔沉聲問道:「你當真不知那蟬翼劍的下落?」
楊飛苦笑道:「怎麼不會是我?」心中暗道自己這下必被李夢柔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
李夢柔道:「世上出名的法子有兩種,一種是流芳千古,另一種是遺臭萬年,你是哪種法子,不妨想想自己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
楊飛見她如此,打蛇隨棍上,涎著臉笑道:「在下當日見了李姑娘你的玉體,從此日思夜想,吃飯想著你,睡覺想著你,連拉屎也想著你,我想啊想,花兒謝,人憔悴,你沒看這數月不見,我人都瘦了一截,我……」
李夢柔又問:「那你師父為何甘心久居涯底,不涉江湖?而你卻只呆了數月,便出來了?」
李夢柔道:「你現在名聲大噪,在江湖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的死訊怎會沒人關心?」
「在下孤陋寡聞,真的不知!」楊飛暗道你師父很出名嗎?不見得吧?或許他認得我,我不認得他。
李夢柔不覺反問道:「可惜什麼?」
有明珠照路,二人方便不少,沿道前行,途中機關果然重重,楊飛膽子最小,哪敢妄動,免得發動起來,小命不保。
他暗道自己真是越混越慘,一語言中,真成和尚了。
楊飛此言未畢,頸口一寒,原來是明晃晃的飛雲劍,只聞李夢柔寒聲道:「你若再胡說八道,小心我割下你的狗頭。」
回到禪房,李夢柔扶著楊飛躺到榻上,抽出飛雲劍,輕撫劍鋒,默然不語。
李夢柔聽著他的馬屁,芳心大悅,不覺道:「不是我要,是我師父……」言及此處,驀地打住,暗道我跟這混混說這些幹什麼?
隆光寺依山而建,寺前地勢開闊,僅僅片刻功夫,四周已被官軍團團圍困,這般陣仗,楊飛這個假和尚恐難矇混過關,他不敢猶豫,立刻退回寺中。
燃起油燈,房內陳設簡陋之極,吃的當然沒有,床也是木板一塊,硬梆之極,楊飛心想那老和尚真不會享受,睡此硬床,真是他媽的活受罪!不過自己花了一百兩才住一晚,比在軟香居嫖宿貴上十倍不止,當自己是冤大頭嗎?要是有空,必在此住上個三年五載,賺個夠本,哎喲,不對,自己住在廟裡幹什麼?天天吃素,還要聽那些和尚念經,想當和尚嗎?他躺在床上胡想了半天,終禁不住倦意,沉沉睡去。
楊飛巴不得她這喪門星速速離去,連催帶趕道:「多謝二位施主關心,既是如此,老衲不遠送了。」
走得半里,又到岔口,這次楊飛也懶得問了,直接拐左,如此反反覆復,拐了七遍,足足走了七八里,終見出口,楊飛又驚又喜,自吹自擂道:「看我多有眼光,這麼多岔路,一下便尋到出口。」
那人皮面具忒地精緻,連那掌印亦一絲不落的顯現出來,楊飛方才強抑真氣,無異自受兩拳,正自氣血翻湧,被李夢柔這一巴掌打得昏頭轉向,剛想怒罵,大嘴一張,鮮血噴口而出,濺得李夢柔那件雍容華貴的狐皮外袍點點斑紅。
楊飛嚇了一跳,此非兒戲,若被刺中,包保留下一個透明窟窿,他心有怯意,不敢近身游斗,欺身避過,呼呼兩拳,轟向李夢柔,使的正是三絕門三絕之一的通天拳,這招「拳打南山」使得有板有眼,當得上拳勢如山,拳風未至,勁力已起,積雪飛揚,不可小瞰。
他走了兩步,思起一事,忽然運功高呼道:「姓丁的,青青為你所累,現在孤苦無依,你怎麼也得去太原瞧瞧她……」
李夢柔似笑非笑道:「禪師看起來氣色不錯,怎麼有空出來走走?」
最令楊飛疑惑不解的是,石家莊四通八達,他逃出數十里之遙,方中翔為何別的地方不追,偏追此處,難道他能掐會算,神通至此?當然,最大可能是自己被人出賣,莫非是朱玲芷?不會,朱玲芷無此心機,也無此必要,若非是她,那就只有另一個人,就是朱寰濠,恐怕只有他,才知離園地下密道通往何處?自己雖說與他結拜一場,到底相交不深,他未必肯為了自己得罪如勢中天的西廠。
那男子面色不變,向楊飛微施一禮,與李夢柔轉身離去。
「你年紀輕輕,竟敢冒充慧能大師,好生大胆!」李夢柔輕聲嬌叱,手捏劍訣,玉指掄起一道小小圓弧,一道無形劍氣破空而至,發出嗤嗤輕響。
楊飛環顧四周,此地離石家莊已遠,前不搭村,后不著店,不知所處,回去不對,逃遠也不對,蘇花語二女現在如何?他想了半天,遂決定先找個地方歇歇腳,待明日再偷偷潛入城中打探消息。
一路楊飛提心弔膽,暗道這妖女不殺自己,莫非在想更狠毒的殺己招數?
李夢柔緊盯楊飛,忽道:「看來你真沒騙我?」
丁文松早知白問,聞得此言,冷冷一哼,未再自討沒趣。
李夢柔忽道:「楊飛,你可知我為何不殺你?」
「多謝大師!」楊飛心中大操他十八代祖宗,待他離去,砰的一聲關上房門,終罵出聲來。
楊飛連忙附和道:「李姑娘冰雪聰明,所言字字珠磯,在下當然是狗屁不如。」心中暗暗補足:老子是狗屁不如,你這妖女是有如狗屁。
如此走了半炷香的功夫,仍不見盡頭,丁文松終忍不住問:「那姑娘是什麼人?為何家中建有如此龐大的秘室?」
李夢柔點頭道:「不錯!只要你一露面,不出三日,必被天下人的追殺,除了自刎,難逃身首異處的下場。」
轉過一個彎道,忽見岔道,楊飛不禁問道:「向左,還是向右。」
「你易了容?」李夢柔往他面上一抹,揭下那張人皮面具,陡見這張熟悉的賊臉,舊恨新仇,齊涌心頭,她頓時殺機大起,銀牙一咬,揚起玉掌,印向楊飛額頭,卻見他一臉無奈,閉上眼睛,破天荒的沒有哀聲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