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 透髓剔腦
第五章 透髓剔腦
蘇美盈出了隆光寺，掠上一座峰頭，遙望遠方的小城石家莊，向來到身後不久的蒙面女子道：「飄雪，有花語的下落嗎？」
既然厲方邪未再說話，楊飛哪敢亂講，他站在那裡，本想等厲方邪離開再溜之大吉，可不知為何，厲方邪遙望天際開始西沉的紅日，一直默然不語，不肯離去，使得他也好似一個啞吧般連屁都不敢放半個。
那不會是對頭吧？楊飛心中打鼓，聲音都小了許多：「晚輩又胡說八道了，真是該罰！」言罷，伸手輕輕摸了自己右頰一下，算是打了個耳光。
厲方邪左手一探，生生拗下一根樹枝，用九旋斬那彎彎的鋒刃在楊飛面前一刀刀削下，他的聲音更加陰沉恐怖：「死也有很多死法，你想怎麼死？」
「宮主，得罪了！」李萬劍右手一引，李夢柔手中的飛雲劍脫鞘而出，落入他手，手腕一抖，平平揮出一劍。
楊飛大喜道：「這還有速成的？厲老前輩，快快授與晚輩。」
蘇美盈織起劍網，兩劍相擊，響起一陣連綿不絕的聲音，那聲音奇怪之極，好似被捂在棉被之中，沉悶之極。
那兩名女子異口同聲道：「是，宮主。」
楊飛故作神秘道：「厲老前輩以為李萬劍真心收晚輩為徒嗎？那可大錯特錯了！」
楊飛嘻嘻一笑道：「晚輩頗有幾分自知之明，晚輩當然不是人才，在前輩眼中，肯定是個蠢才庸才了。」
許久，南宮博回過身來，見得如喪考妣的楊飛，奇道：「楊兄，你為何愁眉苦臉？」
二人相距僅數尺之遙，楊飛避之不及，嚇得心膽俱喪，暗道老子今天恐怕要歸天。
楊飛心想：有冤報冤，有仇有仇，要是真殺得一乾二淨才好，免得現在害得老子這般如此。
那些髮絲射到楊飛面前，竟生生拐了個彎，滋的一聲輕響，將他旁邊一株古樹刺個對穿。
眾目睽睽之下，楊飛抱著她不是，推開她更不是，只好順其自然，抹了一把她的淚痕，笑道：「小燕子，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許久，蘇美盈手中多出那柄蟬翼劍，印著日光，細瞧上面的脈紋，她長長嘆了口氣道：「寶劍依舊，故人已杳，趙獨行啊趙獨行，這二十多年，你到底藏到哪裡去了？」
南宮燕這才想起四周都是熟人，立時俏臉通紅，惡狠狠的推開楊飛，啐道：「都是你害的。」
楊飛全身上下無處不痛，身上的所有骨頭好似都已折斷，連動彈一下亦是不能，較之那次被梅蘭折騰更慘三分，他心中大罵，奄奄一息，氣若遊絲道：「姓厲的，有種一刀殺了我，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
南宮燕卻嬌哼了一聲，一臉不悅。
楊飛臉皮忒厚，笑嘻嘻捉住她的小手道：「害都害了，還害什麼羞？」
楊飛心道你拿你外甥做擋箭牌，也夠狠的，他心中一動，醒悟道：「那田寶生原來一定姓方對不對？」
楊飛偷瞥南宮博一眼，支吾以對道：「此人恐怕你大哥也惹不起。」
楊飛汗顏道：「能得前輩讚許，不勝榮幸！」
厲方邪若無其事道：「謝什麼？咱們一手還一手，若你拿不來蟬翼劍，十日之後，這法子也救不了你。」
楊飛耳中兀自傳來厲方邪的聲音：「楊飛，你別忘答應厲某之事，你的小命還在厲某手中攢著呢。」
厲方邪又道：「本來一切還好，就在家姐嫁給那個人三年後的一天，我出外遊盪，數日方歸，回家之時，竟然發現那個人將我全家上下三十六口殺得乾淨，只留下剩了半口氣的姐姐，因為我姐姐那時已經懷上那個人的孽種。」他雙拳緊握，臉色發青，顯是憤怒已極。
楊飛疑惑道：「這麼簡單。」他伸出食指，功聚其上，雙目賊兮兮的瞧著厲方邪，恨不能在這大對頭死穴上點了幾指。
楊飛扶著南宮燕上了馬，牽馬與南宮俊並肩而行，問道：「南宮兄，你是如何尋到小燕子的？」
厲方邪激動起來，一拳擊在一株數人合抱的參天古樹樹榦之上，右臂生生的陷入樹身，而那古樹竟未搖晃一下，他緩了口氣道：「那個人雖未傷害家姐，可是家姐身懷有孕，氣極攻心，亦離死不遠，之後早產誕下一子，就是方中翔。」
楊飛本欲反唇相譏，忽思起自己中了他什麼透髓剔腦大法，只有十日之命，出口之言又生生咽了回去，臉色難看之極，較之死父喪母也不遑多讓。
李萬劍大有深意道：「為師老了，若不趁著機會出來走走，恐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李萬劍忽然哈哈大笑道：「情形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楊飛反問道：「前輩是否從未將此事說給別人聽？」見厲方邪點點頭，又問道：「知道此事的人是不是都見閻王了？」
厲方邪聞他將貶言當成褒詞來聽，亦不禁佩服他臉皮之厚，又道：「我只教你需要用到的十二處穴位。」
楊飛點頭道：「那個厲方邪在小弟身上施了什麼透髓剔腦之法，說得厲害無比，若是不假，小弟現在只有十日之命了。」言罷，長長嘆
厲方邪沉吟一下，自懷中取出一根三寸長的銅管，中間有一個小孔，遞給楊飛道：「你只需吹響此哨，厲某自然知道了。」
楊飛苦笑道：「南宮兄，如果你的小命被別人捏著，你也會跟小弟一樣。」
天絕大陣一十七人不敢怠慢，展開輕功，迅速追去。
天絕大陣一十七人齊齊鬆了口氣，個個大汗淋漓，他們合一十七人之力，與厲方邪氣勢相搏，竟占不到絲毫便宜。
南宮博自到此林，一直如臨大敵，不敢稍懈，楊飛雖說厲方邪身受重傷，可見厲方邪談吐如常，哪似受傷，對楊飛之言亦半信半疑起來，揖手道：「厲前輩，冤家宜解不宜結，那日前輩將晚輩打成重傷，晚輩回去之後，靜心養傷，反因禍得福，武功略有小成，可說全拜前輩所賜，晚輩也不想報此舊仇，亦請前輩高抬貴手，不要為難楊兄。」且不論厲方邪是否身受重傷，若是受折李夢柔之前的南宮博，以其心高氣傲，斷不會如此善罷干休。
厲方邪訝然道：「為何你要我殺你？」
楊飛暗道：既非朋友，又不象敵人，難道是姘頭，哎喲，不好，這老傢伙不會有斷袖之癖，要拿自己開葷！他忍不住大著膽子問道：「那人是誰？前輩到底經歷何事？行為方才變得如此乖張？晚輩很想聽聽，好為前輩排憂解難！」
厲方邪點了點頭道：「我原名厲其正，家變之後，便改名厲方邪，那個方字立意永遠不忘仇家姓氏，邪是取正字反意，我立誓要做天下第一邪人。」頓了一頓，又道：「我自知不是田寶生對手，自那之後，遍訪名山大川，世外高人，終於學得一身武功，又花了兩年時間尋到改名換姓，討了三房妻妾，兒女成群的田寶生，用了三日三夜，將他一家大小，慢慢的一個個殺得乾乾凈，唯一留下活命的便是方中翔。」
楊飛本在發愁一時半刻如何記得住那三百六十處穴位，聞得只需記十二個，精神一振，道：「哪十二處？」
楊飛想笑一下，卻牽動臉部痛處，一時哭笑不得，難看之極，他不答續道：「而且前輩的雙親一定死於非命，前輩武功高強，這血海深仇自是早已報了。」
厲方邪道：「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你聽好了，我只教一遍，你學得會便學，學不會死了活該。」
楊飛雖然早知結果，仍不覺「啊」了一聲，問道：「那畜生為何殺你全家？」他不覺有些同情厲方邪來，自己若是他這般遭遇，恐怕也會變成他此刻這般性格。
楊飛打鐵趁熱，乘機大套近乎道：「前輩一定是父母早亡，無親無故，跟晚輩相仿。」
厲方邪沉思半晌，忽然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很聰明，怪不得能活到現在。」他也非蠢人，稍稍一想，便知楊飛只是推測而已。
楊飛訝然道：「難道前輩以前從未收過徒兒嗎？」
楊飛老臉微紅，暗道老子什麼時候跟敗家子成一家人了，以後跟小舅子爭風吃醋，那可尷尬得緊。他胡思亂想，盤膝坐下，運功療傷。
楊飛眼前一花，卻是數月不見的南宮博，他含笑望著厲方邪，天魔簫斜插懷中，面對邪道第一高手，神情淡然，毫無怯意。他上次被厲方邪擊傷，便回家苦練，此番不但傷勢痊癒，武功亦大有精進。
楊飛心想老子獨子一個，連父親的面都沒見過，不是比你更慘？
「那個人！」楊飛脫口而出道：「就是前輩的大仇人嗎？」他此言一出，便感後悔，這不是自討苦吃？為何老管不住自己這張嘴，自己小時候可是沉默寡言得很，難道就因那時話說少了，現在就要多說點，好補回來？真是奇也怪哉！
厲方邪沉聲道：「原來那個人竟是我父親一個仇家之子，他為報殺父之仇，隱姓埋名，反來拜我父親為師，取得我父親的信任之後，並未立刻報仇，而是一步步控制了我家中產業之後，才將我的家人及僕從殺得一乾二淨。」
楊飛哪敢再說，連忙捂住這張喜歡闖禍的臭嘴，點了點頭，以示再也不繞舌了。
楊飛大功告成，長吁口氣，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道：「多謝老前輩。」
南宮博劍眉緊擰，自懷中摸出一個小瓶，遞與他道：「楊兄，這是我家二弟配製的治傷靈藥雪烏丸，你先服下兩粒，或有好轉。」
「宮主，後會有期，恕不遠送！」李萬劍朗聲大喝，聲傳數里。
厲方邪哈哈一陣大笑之後，冷冷的望著他道：「你自作聰明，用言語激我，不怕聰明反被聰明誤？」
楊飛話不驚人語不休：「前輩快快殺了晚輩，晚輩決無怨言。」
「小子，你越來越大胆了！」厲方邪目露凶光，狀若瘋狂，雙手緊緊掐住楊飛的脖子，將他生生提離半空。
李萬劍卻不動怒，淡笑道：「宮主武功大進，可喜可賀！」
「小子，你說話很會討人喜歡！」厲方邪陷入沉思之中：「那個人也是一樣。」
厲方邪幾次三番
李萬劍道：「為師踏足這院子的時候，那小子的氣機尚在，而為師和天香宮主動手之時，那氣機突然消失，憑那小子的武功，還無此本事瞞天過海，當是被人突然擄走。」
※※※
厲方邪又道：「現在說的是點穴訣要，說得簡單點，你摒起手指，運起內力透過指尖，點向那處穴位便成了。」
南宮博忽板起老臉道：「燕兒，都快是做娘的人了？還不知輕重，你單人匹馬跑出來，要是途中有所閃失怎麼辦？何況天寒地凍，風大雪大，受了風寒，我如何向楊兄交待？」
蘇美盈聞得此言，手中蟬翼劍黯了下來，揖手道：「告辭！」內勁拂出，身形未動，人已消逝不見。
厲方邪嘆道：「你能在江湖廝混至今而未喪命，連我也不得不佩服你的運氣。」
厲方邪呆了一呆，收起九旋斬，問道：「你是如何知道？」
楊飛見厲方邪不語，知道自己一語中地，心中暗喜，又道：「殺死前輩父母的人一定是他們最信任的人，故而前輩才會變得這麼不相信人。」
楊飛奇道：「小燕子，誰又惹您老人家不高興了？」
楊飛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厲方邪不禁大怒，冷哼道：「你命保住了嗎？」
那蒙面女子飄雪揖手恭聲道：「啟稟宮主，屬下等尋遍方圓百里，暫時還沒有少宮主的下落。」雖然看不見她容貌，只聽她柔美動聽的聲音，便可讓人聯想到她是一個何等的美人。
楊飛哪還不快攀交情，涎著臉笑道：「是不是前輩的摯交好友？」
良久，厲方邪迴轉身來，沉聲道：「你怎還未前去辦事？」
李夢柔聽他語中暗含訣別之意，不禁哽咽道：「師父……」
為免節外生枝，一干人匆匆趕往石家莊，行不多久，在途中遠遠馳來一騎，馬上之人竟是南宮燕，見了楊飛等人，大喊道：「楊飛，大哥！」她身上穿著厚厚的皮裘大衣，顯得嬌小之極。
李萬劍劍身迴轉，飛雲劍宛若被一支無形大手托住，奇准無比的緩緩回到李夢柔手中鞘內，他雙手負在身後，來回踱了幾步，微笑道：「宮主要走，李某怎敢強留？宮主請便！」
聞得此言，楊飛這才感到周身劇痛，全身骨頭似要散架，他呻吟一聲，跌坐雪地，哼哼哈哈道：「馬馬虎虎！」
「人體奇經八脈，三百六十處穴位，氣血流走其間，無時無刻不在變化，而穴位便是控制氣血中轉流淌的節點，以內力透擊一個穴位，經此穴位氣血凝滯，由此產生種種癥狀，好者可以救人，壞者重則喪命，郎中用針灸救人，亦是此理。」厲方邪言及此處，向楊飛問道：「你知道取穴之法嗎？」
厲方邪眼中寒光一閃，道：「我傳你一套點穴之法，發作之時，你依法施為，痛楚立止，不過你記住，此乃暫解之法，十日之後，若厲某不運功幫你驅出陰勁，你這條小命便沒了。」
楊飛本來心驚肉跳，聞得此言，反而鎮定起來，厲方邪若要殺他早就殺了，哪用得著這麼多廢話？他哈哈一笑，高聲道：「以老前輩的武功才智，若廣攬人才，為己所用，鴻圖大業指日可期，說不定現在已是武林盟主了。」
厲方邪一一說了，楊飛花了小半個時辰記得滾瓜爛熟，性命憂關，由不得他不盡心去記。
李萬劍再出一劍，兩人劍氣相交，天地似乎晃了一晃，他劍式不變，向蘇美盈刺去。
李夢柔忙道：「師父正當盛年，何出此言？」
「敗家子的雪烏丸，好東西！」楊飛想也未想，倒了兩粒服下，餘下的笑嘻嘻收好，也不還給南宮博，只是稱謝道：「多謝南宮兄。」有便宜不佔非他作風。
「難道前輩就不怕絕後嗎？」楊飛此話脫口而出，然已後悔，見厲方邪殺氣大盛，心想惹惱了這凶人可是不好玩的，要是他凶性大發，將自己身上凸出來的零件都削去，弄成人棍找個地方種下去，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大不妙了，他避開厲方邪吃人凶光，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幾步，雙腿發軟，差點跪倒雪地。
楊飛受的多是外傷，調息片刻，已好三分，語中中氣亦足了不少：「前輩過獎了。」
楊飛心中不耐，他亦想自行離去，奈何厲方邪沒開口叫他走，他若離去，惹惱了這傢伙，給些苦頭自己嘗嘗可就大大划不來了，他一念至此，暗裡自是早將厲方邪祖宗十八代統統操了一百遍。
厲方邪道：「我教你速成之法，用不了半個時辰。」
楊飛勉強動彈一下，忽然似迴光返照般大聲道：「厲方邪，枉你一代武林宗師，江湖盛名之人，竟是一個逃避現實之人，整天活在往日陰影之中……」
楊飛連連點頭道：「多謝厲老前輩指點。」
楊飛見他神色令人發省，不答反問道：「前輩是否有何傷心往事？方才處事孤僻，獨來獨往？」
厲方邪說完，心情似乎好了許多，對楊飛道：「你聽完了，為何不說話？」
「唰」厲方邪九旋斬向前一揮，在楊飛臉頰劃過，若偏上三分，可真應了那句老話：沒臉見人了。
蘇美盈毫不客氣道：「李萬劍，不要拍馬屁，本宮主今日有事，你到底讓不讓我走。」
楊飛奇道：「前輩為何不肯收徒弟？」
南宮燕氣呼呼道：「大哥說謊騙人，這次出來明明是為了什麼什麼蟬翼劍？還說是為了我，別以為人家不知道。」
厲方邪虎目一瞪，哼道：「你哪來這麼多廢話？」
南宮燕輕哼道：「大哥！」
「緣乎，孽乎！」李萬劍再嘆口氣，問道：「你可知楊飛被何人捉住了？」
厲方邪喃喃自語道：「冤家宜解不宜結，說得好，說得好！」言罷，哈哈一陣大笑，身形一晃，掠至數十丈外，幾個起落，已然不見。
蘇美盈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提高聲音道：「飛花，明月！」
厲方邪神色一變道：「我從來沒有朋友。」
厲方邪目中凶光大放：「你竟敢在我面前說這種話，真的不想要你的小命的嗎？」
又一名蒙面女子出現在她身後：「清風遵命！」
兩人劇斗之下，卻未激起地面半點積雪，一陣狂風吹來，露出下面的豎石，上面竟有如棋盤般縱橫交錯的深達數寸的裂痕，其中情形，詭異非常。
花了大半個時辰，楊飛總算學會厲方邪的那套點穴秘法，那十二處穴道有兩處死穴，若是不依輕重緩急，按序施為，必死無疑。
厲方邪又道：「家姐臨終之時，囑我要將方中翔撫養成人，切不可找田寶生報仇……」
厲方邪聞他屁話連天，毫不受用，冷冷道：「厲某從不收收徒！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中的如意算盤！」
在楊飛斷氣之前，厲方邪終於平靜下來，使足內勁將他擲出。
楊飛支吾道：「略知一二。」白玉霜贈他的那張穴點陣圖他也沒記多少便遺失了。
厲方邪轉過身去，輕哼一聲道：「廢話少說，厲某現在就教你點穴之法，別忘了你只有十日之期。」
「武林盟主？」厲方邪收回九旋斬，嘲諷道：「我是武林盟主，照你話中之意，你還是個人才了？」
厲方邪並未回答，道：「未想當時那個人突然折回，與我打了起來，那個人深得家父真傳，武功那時遠勝於我，還好他顧忌我手中的嬰兒，並未痛下殺手，讓我逃了出來。」
李夢柔有些擔心道：「到底是誰擄走他？」
楊飛未及運功護體，身子已然撞上樹榦。
楊飛還未回答，忽聞林外有人大喝道：「楊兄福大命大，厲前輩還是手下留情的好。」
南宮博會過意來，道：「難道楊兄受了厲方邪什麼禁制？」
厲方邪察言觀色，知他強撐，哼道：「知道便是知道，不知便是不知，不懂裝懂，取穴一個不準，點錯穴位，送了小命可別怪我，你若是不會，我現在教你。」
南宮燕瞧著楊飛，見他衣零衫落，傷痕纍纍，頭頂更是少了一大片頭髮，情凄形慘，哪還好得起來？不由眼眶一紅，怒道：「誰把你害成這個樣子，要大哥為你報仇。」
楊飛迎了上去，南宮燕飛身下馬，投入他的懷中，俏臉滿是淚珠，哽咽道：「死楊飛，臭楊飛，去了一個晚上也不回來，擔心死人家了。」
「燕兒？」楊飛問道：「南宮兄，你找到小燕子了？」畢竟他與南宮燕並未大宴賓客，正兒八經的明媒正娶，卻是珠胎暗結，對著這個便宜大舅子，饒他臉皮再厚，神情亦是尷尬之極。
楊飛奮力掙扎，無奈厲方邪雙手有如一道鐵閘，使他如同一條被倒提吊的死魚，絲毫動彈不得，他氣機閉塞，呼吸不暢，漲得臉紅耳赤，喉間啊啊作響，卻是說不出話來。
厲方邪心想這小子若是管得住自己的臭嘴，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李萬劍話鋒一轉道：「那個楊飛油嘴滑舌，殊不可靠，實非可託付終身之人，柔兒你真的決定要帶他回南海嗎？」
在場之人都是南宮世家中人，打小看著南宮燕長大，對她疼愛已極，不由相視一望，忍不住齊皆哈哈大笑起來。
厲方邪道：「夜長夢多，過了十日，你能保證那東西還在天香宮主手中嗎？」
方邪皺眉道：「難道李萬劍收你另有目的，也是為了蟬翼劍嗎？」
在他氣勁牽引之下，蘇美盈周遭三丈空間似被飛雲劍破成兩半，上半邊空空蕩蕩，無一絲半點空氣，而下半邊卻有如萬斤力道同時擠壓，讓人感覺矛盾之極。
厲方邪並未回答，瞧著楊飛，虎目射出深刻緬懷之色。
厲方邪盯了他半晌，啞然失笑道：「看你內功不錯，原來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看來今日厲某要破例做師傅教徒弟了。」
楊飛連連點頭道：「晚輩好奇得很，不過前輩不想說的話，晚輩也不想聽。」
厲方邪瞪了他半晌，神色稍緩道：「我耐心有限，你若再胡亂髮問，別怪我把你舌頭割下來。」
其實大凡
「你們都不是好人！」南宮燕大小姐脾氣發作，一揚馬鞭，佯作生氣，快馬馳出。
南宮燕偎在楊飛懷中，甜甜笑道：「大哥，燕兒這不是好好的嗎？」她說話的口氣倒與楊飛一模一樣。
楊飛還道可以偷懶學得點穴大法精粹，他空歡喜一場，心中大罵，口裡卻大拍馬屁道：「厲老前輩天縱英才，創此妙法，什麼趙獨行李萬劍之輩拍馬不及。」
南宮博連連點頭道：「對極，對極！」
蘇美盈沉吟道：「那個楊飛說花語昨晚在石家莊與他失散，你們到石家莊，再細搜一遍。」
厲方邪道：「不是儘力，而是一定要辦到，否則你這條小命，嘿嘿！」冷笑兩聲，又道：「你只有十日時間，十日之後，陰勁深入心竅，那時神仙難救。」
南宮博低咳幾聲，臉色尷尬之極。
李夢柔駭然道：「厲方邪！」
李萬劍伸出大手，輕撫李夢柔的髮絲，罕有的嘆了口氣道：「一個人武功再高，亦難免生老病死，為師或可多活數十載，卻難以逃過這個命數。」
楊飛忽道：「那方中翔為何不姓田，或是姓厲，反而姓方？」
蘇美盈緩緩舉起蟬翼劍，左手食指夾著劍刃緩緩拭過，每劃過一寸，劍身便亮上一分，及得後來，連劍身上的紋絡亦清晰可見，顯是內力積聚之兆，她目不轉睛的盯著李萬劍，冷笑道：「李萬劍，多年不見，看來你的武功還是老樣子。」
厲方邪又點點頭。
飄雪應道：「是，宮主！」
「厲方邪是誰？」南宮燕杏目圓瞪，似乎想起此乃何人，知道南宮博真的惹之不起，下面的話又咽了回去，柔聲對楊飛道：「楊飛，你一定要練好武功，親自報仇，那才有志氣。」
楊飛訕訕一笑，避開他的目光，暗道怪不得厲方邪對他這個外甥冷淡得很，只是不知厲方邪到底把方中翔當成仇人之子，還是他的外甥？
厲方邪冷哼一聲，暗道自己的陳年舊事知者甚少，這小子卻是如何得知？
「你老子殺了他老子，留下個兒子，長大后殺了你老子，又留下你這個兒子，你後來又把他殺了，留下他兒子，不對，該說你外甥，要不是我將方中翔給殺了，不知道你這個外甥會不會報這個殺父之仇，幹掉你這個舅舅！俗話說得好，斬草要除根，看來不假，幸好老子沒什麼殺父之仇，用不著如此頭痛。」楊飛思及此處，暗下決心若真碰上這種事，一定要斬草除根，免除後患。
看著木屑紛飛，楊飛聽得毛骨悚然，他此刻連咬舌自盡的力氣都沒有，何況他生來膽小，就是有那個心，也沒那個勇氣。
南宮博諸人自是結成陣勢，在四周為他護法。
※※※
厲方邪嘿嘿一笑道：「我這速成法子便是你只學點這十二處穴位的法子。」
他慘叫連連，撞斷一連串樹榦之後，重重跌落，還好地上滿是積雪，鬆軟之極，否則重傷之下，再摔上這麼一記，不死也殘。
楊飛問道：「厲老前輩，點穴之法難學嗎？」
「是，是！」楊飛連連應道：「晚輩再也不廢話連天了。」他心中兀自不服，此事人命關天，也算廢話嗎？
楊飛放下一小半心，道：「晚輩一定儘力而為。」
楊飛瞧著苦笑中的南宮博，不解道：「你大哥又何時惹您老人家不高興了？」
楊飛急急道：「十日怎夠，總要多給些時間讓晚輩討得天香宮主歡心，再趁機下手。」
厲方邪不耐煩道：「我也從未打算娶妻生子。」
厲方邪反問他道：「你真的很想知道厲某的往事嗎？」
他徐徐向外踱去，李夢柔見其不語，乖乖跟在身後，過得半晌，終於忍耐不住，問道：「師父，您真的就由她這麼走了？」
兩名身材體形一模一樣的蒙面女子飛掠而來，齊聲道：「宮主有何吩咐？」
厲方邪道：「厲某不想收便是不收，關你屁事！」
「你身上髒兮兮的，不許碰人家。」南宮燕啐了一聲，卻捨不得甩開楊飛的大手。
厲方邪道：「當然會。」
「你說什麼？」厲方邪九旋斬一揮，楊飛頭頂一陣涼竦竦的，顯是上面頭髮被削落不少，若非厲方邪手下留情，否則他可真是頭開天窗，既亮且光了。
兩人乍合即分，相對而立，強大的氣勁迫散開去，連李夢柔也不得不退了幾步，暫避其鋒。
李夢柔愕然道：「難道師父……」
南宮博微露笑意道：「以後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氣？楊兄，你在此打坐療傷，咱們還須儘快趕回石家莊，免得燕兒等得著急。」
南宮博臉色大變道：「你只有十日之命，那燕兒怎麼辦？」
李萬劍道：「能在我和天香宮主眼皮底下擄走楊飛的人天下曲指可數，而且現在還在百里之內的便只有一人。」
楊飛問道：「老前輩向來仙蹤難覓，晚輩若是拿到東西，如何交給老前輩？」
厲方邪緩緩走到他身畔，陰森森的笑道；「小子，這就是你多嘴的下場，若非你還有利用
李萬劍回首看著她，微笑道：「你以為為師此來中原，真的是為了那柄蟬翼劍嗎？」
厲方邪瞪了他一眼，卻並未訓斥，續道：「那個人叫田寶生，是我父親的得意弟子，家父喜歡他勝過喜歡我這個親子，還將我姐姐，我最敬重的姐姐許配於他，我自幼喪母，兒時沉默寡言，性格孤癖，難以相處，不為父親所喜，幸好還有個疼我愛我的姐姐……」他言及此處，虎目已然隱見淚光。
未等南宮博回答，南宮燕便搶著道：「大哥早在月前就在太行一帶尋訪我們的下落，石家莊有我們南宮世家的人，一聽到我們的行蹤，飛鴿傳書給大哥，大哥便帶人連夜趕了過來，燕兒說得對不對，大哥？」
※※※
用了小半個時辰，楊飛功行一個小周天，傷勢雖未立時痊癒，但行走已無大礙。
「難道前輩就不怕一身絕學從此失傳嗎？」楊飛言及此處，忽然醒悟，一拍大腿，大聲道：「厲老前輩一定是想傳給親生兒子。」心中補足：你壞事干盡，只怕生的兒子也沒屁眼，學武功嘛，恐怕也是馬馬虎虎，半吊子！
「數年？」楊飛倒吸一口涼氣道：「那晚輩早就噶屁著涼了。」
南宮博苦笑道：「厲方邪，燕兒可否聽過此人？」
楊飛哪敢再言，豎起耳朵，專心聆聽。
待飄雪離去，蘇美盈又道：「清風，你帶人搜查隆光寺方圓數十里，匆必要找到楊飛的下落。」
幾縷髮絲緩緩飄落，厲方邪吐出一口氣箭，那殘發竟如利箭般向楊飛頸中電射而去。
楊飛為之語塞道：「在這十日之內，這陰勁還會發作嗎？」
厲方邪冷笑道：「當然不是如此簡單，點穴之時最要緊是控制內勁大小，封點每個穴位的力道各有不同，大了成了謀殺，小了無關痛癢，你若想練得爐火純青，收發自若，非得有數年苦練不可。」
楊飛心中暗笑，面無表情道：「前輩若想此事不傳三耳，速速將晚輩殺了吧。」
楊飛笑嘻嘻道：「厲老前輩聰明絕頂，晚輩一點就通，孺……」後面那四個字幸好收得快，否則厲方邪發起火來，就大糟特糟了，他改口道：「如此一來，晚輩當然不會真的當李萬劍是師父？再說他也沒過晚輩任何武功，不過厲老前輩就您就不同了，于晚輩有授藝之德，再造之恩，前輩雖然未必當晚輩是徒弟，晚輩心中早將前輩當成真正的師父，如果厲老前輩不嫌棄，晚輩現在就想拜您為師。」他口中說得好聽，心中卻暗道：總有一天，老子總要你這個王八羔子拜老子作師父，磕足一百個響頭才行。
李夢柔反問道：「師父是如何知道楊飛是被人捉去的？」
蘇美盈亦非泛泛之輩，身形宛若波紋般蕩漾開來，蟬翼劍驀地華光大放，幻出朵朵劍花，生生將李萬劍造成的奇怪空間震碎，一個個足以致命的無形劍刃向李萬劍反贈回去。
厲方邪道：「李萬劍不是你師父嗎？你這小子這麼快就數典忘宗了？」
蘇美盈道：「你們兩個密切監視李萬劍的動靜，切不可輕舉妄動，有事速來向我稟報。」
楊飛神色頓時軟了下來，吶吶道：「可是晚輩不會點穴之術，還望前輩指點一二。」在絕谷之時，他曾起心要蘇花語傳授點穴之術，可一來偷懶，二來拉不下面子，最後作罷。
楊飛見人多勢眾，厲方邪重傷之下，恐怕也討不得好去，心中大喜下，勉強自地上爬起，揖手道：「南宮兄，許久不見，小弟這條命算是保住了！」退到南宮博身後，斜眼瞄著厲方邪，又道：「厲老邪，你身受重傷，這回怕是在劫難逃了吧！」
「會？」楊飛呆了一呆，氣急敗壞道：「厲老怪，你食言而肥，休想我去弄蟬翼劍。」
李夢柔俏臉一紅，垂下螓首，輕聲道：「望師父成全。」
厲方邪聞他自嘲，老臉罕有的微露笑意道：「看你這副油嘴滑舌的樣子，倒讓厲某想起一個故人。」
南宮博點點頭道：「燕兒現在石家莊，楊兄，你傷勢如何？現在能上路嗎？」看楊飛衣衫破爛，皮開肉綻的樣子，恐怕傷得不輕。
南宮燕傲然道：「我大哥厲害無比，有什麼人他都惹不起？」
隨他而來的還有一十七人，隱成陣勢將厲方邪圍在正中，正是南宮世家名震天下的天絕大陣。
厲方邪冷冷道：「小子，厲某還輪不到你來教訓。」他聲音雖然冷淡，較之方才，已是緩和許多。
李萬劍大笑道：「天香宮四大護法，十六香女便守在左近，本派即便傾力而出，也未必能留下她們！」
厲方邪不再理會楊飛，對南宮博道：「南宮小子，你今日又想以眾凌寡嗎？」
李夢柔道：「那蟬翼劍怎麼辦？」
「一定一定！」楊飛點頭稱是，心想等我練好武功，不知要到猴年馬月？
楊飛接過銅哨，試吹一下，哨聲尖銳刺耳，數里可聞，心想難道這十日厲方邪準備如吊靴鬼般跟在他屁股後面，不由心存疑惑道：「此聲雖響，可是老前輩若在百里之外，聽不到怎麼辦？」